2013年1月29日星期二

当马戏团从天而降




当马戏团从天而降 

(用吴岸、陈大为、假牙、智齿、食指、尾指、大脚诸体)

第一章死去的姑娘

(让我唱给你听)
(小小的雨声就好)

你看那时
英帝邪恶的饿毙政策
和帝国主义走狗的
围剿诱降
意志不坚的同志的
出卖
他们几乎已
全军覆没

你看, 那经历了三百场战役考验的
打不死的老张竟然
被活活砍成了三截
李逵般武勇的老李被劈成两半
宋江般多智的小黑被砍断两条腿
和一个头
还有那战士数百人
有的挂在树上
有的被水鬼拖进大河
有的被石头吞吃了
呜呼!

你看草丛中仰天倒着的
那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小树勉强的
撑着她被子弹打穿的背
血浸透了衬衫, 染红
每一片发抖的叶
你看她压扁了
那个可怜的红蚂蚁窝
曾听到她最后一下心跳
那些愤怒的小家伙
不顾一切沿着她的发辫快速爬了上去
啮咬伊渐渐失去体温的
肉身注入
蚁酸戳进
千百支针
但伊哪怕肤表微微的颤动也不肯
多麽可怜的姑娘!
又一个无名的烈士!
将成为食腐者的食粮!

三十九只蚂蟥来不及吃饱
仓皇撤离
自伊苍白的大腿、小腿、胯间
塌陷的臀
裤带勒出血痕的腰间。当
再怎麽用力
也吸不出那最后一口血
当血沿着弹孔好浪费的流尽
滴落吓得
那只百年老蜗牛闭上它的青光眼
把自己的肉反复打了百多个死结
左旋的壳逆转成右旋
终究还是烫死在姑娘愤怒的热血里

你看
当年轻的心室最后一次颤动
伊内脏的齿轮便一一卡住
那沈默的肝、那忙碌的肾、那忧愁的

那呼喊的肺
一盏一盏的熄灭了。啊,
还有那些悲怆交响着的
不再蠕动的肠子和胃哪
兀自发酵着的
是牛羊骆驼肚里似的树根和青草
兀自冒着泡
小小的雷声

最后熄灭的
是那可怜的小子宫
里头生命的种籽刚刚发芽
是伊刚刚被砍断脖子的爱人同志
十天前勉强播下的, 在
一场暴雨中的闪电交尾
“我把最后一颗种子托付给你,
我的爱人同志” , 那时他在伊耳边
垂死般的喘着气。
“其他的都饿死了。”
“我可怜的卵巢, ” 伊抑郁的说,
“已然凋萎如老妪”
是的那只可怜的小蝌蚪
如被搁浅在干涸的河床上的老鱼
张大了口喘着喘着
在它三百六十度疲惫的视野里
都是沙漠

两头骆驼, 一只河马
从天而降
当场就压死
草丛中两个吓到“挫赛” 的
马来小兵
口中犹高喊着真主


第二章 靠近罗摩衍那

(渐渐加入鼓声)

你看嘛那时
那个说着流利客家话的
印度青年, 昵称吉灵仔, 黑炭
乌仔。他也饿到微微的褪色
灰灰的影子似的
逃着命
许多颗子弹不约而同的射向
他无辜的背七颗
穿过惊恐的内脏
一颗
卡在愤怒的脊梁
他身体一僵但
竟没有倒下
(疼痛让他回想起宛如置身
大宝森节。最后
一丝
生命的幽蓝色火苗
发出无声的祈祷: 战神啊
救救我)
且维持奔跑的姿态
像皮影皮诺丘
好似高处有人牵着丝
好似有神降临
不知道是罗摩婆罗多
还是哈奴曼
反正已经非常靠近
罗摩衍那
(但你其实可以
再靠近一点)

如果你知道
他童年在油棕园成长
是悲惨的不可触者的
三百代后裔
世代以倒大便维生
爸爸爱喝一切看起来或
闻起来或听起来
像酒
的东西。被假酒
毒死前未曾
清醒过。但
热爱哇扬, 爱讲摩诃与罗摩
每年必参加屠妖节
必以利刃穿舌、钢刺穿颊
赤脚过火
二十五支大钩穿过他背上的皮肉,
以撑起
钢制弓形枷锁Kavadi
为孩子的未来及自己的来世
誓言: “打倒世代踩着我们的
那只肮脏的
大脚”
“儿啊” 他说, “战神穆鲁干
会保佑我们”

于是少年黑炭成了南洋史诗
不屑一顾的
可怜的小马共

那微弱的祈祷传到天界
Tapi, 正欢快的骑着女神
的战神
一时
走神不及
拦下子弹
只好抽搐出
好大一团乌云
敝天雷乱鸣
随手捞起一条河
泼下。好大的一口气
将来自西伯利亚的无辜候鸟吹得
倒飞三百里。吹乱了
经纬度延缓了
地球的自转
驮着大地这口大锅的
那四头象
承载着象的巨龟
都打了个喷嚏
但也救不回
那可怜的小黑炭

从天而降的是
穿着红色肚兜的
三只小猴子
在一棵面包树上
敲锣打鼓
(合唱: 不再
南洋不再南洋)
不再
靠近

四条来自沙漠的蛇
用尾巴的响板紧张的敲打


第三章 但我们是唯物论者

(子曰, 子曰, 子曰)

但我们是唯物论者啊
不需要人民的鸦片
不语怪力乱神
我们的时间之矢只朝一个方向
(唯一正确的方向)
不相信来世
不祈祷
不怕死
(也不跨行
跨行影响速度)
更不会被打败

只相信:
革命是意志
火是火
烬是烬
诗是呐喊
词是刃

“我们是民族解放军,
时刻准备保卫祖国,
即使粉身碎骨,
也坚持人民解放,
谁敢横加阻挡,
准叫他死光光。”
(注1)

况且
我们早已派员
向北京, 向莫斯科
要求指示

三个小丑
从天而降。
吐着火, 抛着球, 踩着轮子
纵使大雨倾盆



第四章 两个魔术师

(小步舞曲)

两个魔术师
从天而降

请听他们自我介绍:
“在下什克
洛夫斯基, 莫斯科人氏
列宁的弟子, 史达林的师兄
指导过尼古拉·
维拉迪米洛维奇·
伊利扎洛夫
多佐罗夫(注2) 铲马粪
烤土豆
也爱慕过
美丽动人的年轻安娜
小弟的专长是
复活, 词的复活
让石头
更像石头
让花更花
大象更gajar
tiger更harimau”
(远处, 一头老虎
喵的一声从天而降)

“闪边。少拉屎。在下
余光。这个余是简体字啦
小弟的真正身份
抱歉, 那是国家机密
(连作者都不知道哪)
那个有名的混蛋莱特
是鄙人不成材的弟子
只勉强学会腹语术
抱歉他的Rausai给各位带来
无穷的
麻烦。但
请别听前面那位
西伯利亚的劳改犯
在那里乱讲。
我们是来解决问题而不是
制造问题的
以上
报告”


第五章 山洪

然而眼前
一条河的雨泻下
山洪像一群饿了太久的
狮子, 可摩多
奔窜。冲走了
一队孟加里士兵, 那些尸骸均
卷进吼叫中的大河
被囫囵
吞下

天外又
抛来另一条河

地表被刮了一层
大地浮露出
累累巨石
断肢。头颅。阳具石
有佛, 有罗摩
有湿婆
石猴、石狮、石象
“是北大年古国
的遗址呢。”

人头蛇、互人、鱼妇
三面人、刑天、独角兽
那父、耳鼠、雨师妾
纷纷从天而降


第六章 南有乔木

(只需要穿过竹林的细细的风声)

谁在抱怨:
“要不是那股怪风
飞机怎会
误点兼失事”

有人看见
巨大的灰色机体,
漆着红旗、光头与镰刀
喝醉了似的
浓烟滚滚
削去许多古树的枝梢
碎叶断木
最终被一棵千年的南洋柯
和它的两位老树友
交缠抱住, 紧紧的
再也不肯松手
任它再怎么抖动
(鬼佬给伦敦的秘电:
疑似第三国际介入
神秘的空降部队似有
呼风唤雨之能)

树老大进入过庄子的梦
辩证过有用与无用
梦见过佛圆寂前的微笑
孔丘的凄惶忧郁
(每晚偷吃老子丹炉里的禁药
子曰: “我睡不着啊。”)
那时颜回饿死, 子路
被砍成肉酱
无数弟子逃命南下
乘桴浮于海, 解衣披发
弃鞋。进入
无来由(注3)
一代代向南
踩着古陆块的脊背
一步步退化成大脚(注4) 。
人类学家的报告:
他们凄凉的“子曰子曰”
是模仿猿猴的嚎叫

一回列子御风而行
欲适越。不料衰爆
遇上名叫hamparan的飓风
连裤子都被刮走
树老大庇护他光溜溜在鹰巢里
餐风饮露了三天
卵蛋凉凉的
也就发明了麻叶(注5) 羽裙

五色大帐篷飘落
有一头小象
探出头来
笑了一笑




第七章 猫头鹰、鹦鹉和猴子

(百鸟鸣)

两个魔术师肩上
各立了一只鸟
什克的猫头鹰叫密涅瓦
因为“密涅瓦的猫头鹰
总在黄昏飞起”
它的母亲
住过列宁的谷仓
它不吃死鼠, 但能
从死灰中
看出火
余光的五色鹦鹉叫
香稻粒(注6) , 见过溥仪
曾与伟大的毛主席
同寝共食
唱和
会背诵毛的名言佳句
及说
各种标准外国脏话
只是紧张时
有点小小的结巴

“革命需要重整” 余曰
“指导一个伟大
革命运动的如果
没有革命没有
历史没有实际运动
深刻要取得
是不可能的。” (注7)
香稻粒的摇头吟
意外朦胧。
它竟也懂得现代诗的
跨行伪技及
词语吞吐
“也许我们真的
来迟了” 什克洛
嘀嘀咕咕。“都怪
那阵歪风。”
词使受挤压的心灵自由(注8)
但, 如何将死的
再变成活的? ”
于是各展奇伎。
“看我的”
洛夫斯魔杖一挥
把卡在乱木间的可怜姑娘
变成一株
白花曼陀罗
花开十八朵、含苞无数;
一丛马来百合
带三百支苞。
简体的余五指一张
水流尸立马变成了
可怜的泥鳅。只记得
逃命
“凭这些东西
如何
继续革命? ”
稻粒多嘴:
“我认为,
对我们来说,
不被敌人反对, 那就
同敌人同流合污了。”
“笨鸟, 去吃屎吧。”
夫斯基朝鸟头
挥了一掌
它回骂了两句基辅脏话
大致问候了
他远在乌克兰的老母亲
两个傻瓜非常沮丧: “但我们
显然来迟了。”

“闪边, 孙子, 恁祖来。
切记:
神永不迟到
一只卵蛋很大的金毛猴子
突然从石头里迸出
“你哪时从《西游记》
逃了出来? ”
“你娘哟, 不识你祖公
神猴哈奴曼? ”


第八章 神永不迟到

(大悲咒)

“一切有为法
如幻梦泡影”
祂金鸡独立于
巨大的石龟头上
念着咒语, 企图
逆转时间的齿轮
重设
时之航道
“且让他们再次
活在活着的幻影里吧”

于是祂一挥手, 把雨
止了, 撒一把芦灰(注9) 顺便
治了洪
山移位。水倒流。
三千特种部队迷失于
森林的路口
未曾抵达
小马来兵打盹时
一再梦见河马
的大屁股
密涅瓦的猫头鹰厉声飞起
雅典娜本能的
使出马后脚
踹中隐身潜进伊裙摆下
勃起的战神
那心口上的美丽脚印
将是祂此生最难以抗拒的迷恋

祂徐徐吹一口气
那一直高喊“共产党
万岁毛主席
万岁” 的笨鹦鹉
和那干从天上掉下的, 都被倒吸回
那辆破败的运输机
大树松手。它冒着黑烟
退飞三万里
回到大雪纷飞的莫斯科
而姑娘肚里那只可怜的蝌蚪
一个翻身
欢快的钻进水里
可怜的蜗牛松开结
翻过身来
细细咀嚼味美多汁的
曼陀罗叶
醒来的人都做了个惨烈的
全军覆灭的梦。伤口还会痛
“真好, 大家都还活着”
都梦到老虎、大象
小丑和马戏团
从天而降
满山遍野孩子似的
金色猴子
伊不敢说, 伊还梦到了
母亲梦里观世音菩萨的慈眉
一如小黑炭梦到父亲梦里
那个美丽的
玫瑰色脚印
深嵌在棕色多毛的胸膛上
还开出一朵黄水仙


第九章 当我们小孩般相遇

(来段波斯市场吧)

你看你看小屋清烟
鸡鸣狗吠
牛羊闲闲的漫步于
青青草地
姑娘一个个怀孕了
孩子和小猫追逐着
两只黄蝴蝶
老人树下的棋局已残
解甲归田后
他们日出而作

当北风徐来, 橡胶叶落
俄罗斯大马戏团
如候鸟南下
例行的怪物, 空中飞人
例行的
漂浮, 小丑, 腹语术
每当熊熊柴火烧起
一股忧伤的气息便围绕着
失忆的魔术师和
他一再穿帮的魔术
他肩上的灰鹦鹉总是
以乌克兰语低沈的哼唱着:
“你是小鹿, 我是苹
你是夜晚
我是火
如果我们小孩般相遇
妳是幻影
我是雾。”


(注1)前五句出自《马共主席阿都拉‧西‧迪回忆录(中)》(吉隆坡:21世纪出版社,2008)载录之〈我们是民族解放军〉,p201。

(注2) 即蒋经国及邓小平之俄文名也, 二氏尝留学苏俄。
(注3)Melayu之中文古译名也。
(注4) 事见曾翎龙〈寻找大脚〉《在逃诗人》(2012) 。
(注5) 麻叶, 闽南语老鹰之俗称。

(注6)事见袁一丹,〈故宫五色鹦鹉的由来〉。
(注7)毛泽东,《毛语录》。原文为:“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政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1938年10月)。
(注8)什克洛夫斯基,〈天空在動搖〉。
(注9)此女娲故技也。



 (南洋文艺,2013年1月)

2013年1月1日星期二

2012年 南洋文艺回顾



1/1/13南洋文艺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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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艺之名保家护土
借出书之实行世代交替

——2012年《南洋文艺》回顾   杜忠全【文学观点】



(1)

2012年是诸多社会议题不断涌现的年份,世界并不平静,国内的社会运动也接踵而来。文艺不脱离现实,这一年来的《南洋文艺》或以编者主动邀集,或作者自发投稿的方式,而在该年度的文艺园地留下了时代的刻痕。在这方面,首先不得忽略的,应该是“走过茨厂街和苏丹街系列”了。

2012年伊始,编者即先行向预设的目标作者发函邀稿,表明拟“长期经营”该系列文字,并于2月14日以杨邦尼的散文<清晨,在苏丹街醒来>和陈伟哲的诗<苏丹街问我>为始,同时吁请各方作者“用文字保护我们祖先开埠过生活过的地方”。该征稿颇获四方的响应,此后几个月,我们陆续读到龚万辉的<看不见的城市>、翁菀君的<以爱之名—— 一场和平年代的战争>、黄琦旺的<记忆你为尘土>、<默迪卡:走出一场演出>、杜忠全的<苏丹街三章>、那天晴的<消失中的街道>等散文,以及吕育陶的<历史折断的地方——给苏丹街>、陈伟哲的<老街>、<城市的忧郁>、洪伟健的<老街的讣闻>、庞汉杰的<乘搭地铁回到苏丹街>等诗,同时还有龚万辉、廖新华和林霖等人的素描、水彩与摄影作品。因苏丹街与茨厂街的特殊位置,故而在诸家作品中,既有都门人的在地情愫,也有外地人的游子情怀,同样的老街,在不同的视角下各成篇帙。

除了上半年上述标上“走过茨厂街和苏丹街系列”之作,下半年尚读到无花的<地铁绕道>和林下竣的<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值得保存的>二诗,前者署以“城市即将涅槃,我们即将改变彼此人生的轨道”,无论是或不是,总也让人读着想到苏丹街与茨厂街。老街拆或不拆,留还是不留,世局每每瞬息万变,未到最终大概都说不准。2012年的喧哗里,至少留下了上述的文字与影像。

此外,这一年来半岛的四面烽火里,寄家家的极短篇<利纳斯博士>以小说家之笔道出“真真是利那厮!咱都把子孙赔进去了!”虚实之间,再清楚明白不过。尼雅的<我们不喜欢稀土厂>和木焱的<反石化日记>二诗,都是“以诗之名”摆明立场。群情激愤里,诗人、文人除了与街头的群众一起踏步,也没在文艺的园地失声。



(2)

2012壬辰年《南洋文艺》的年度文人是许裕全。1972年出生于霹雳班台,而今落户南马新山的许裕全,说不上是《南洋文艺》 最年轻的年度文人,却是首位登台的马华七字辈作家。套用杨邦尼的话,许无疑是近数年来马华文坛文学奖“含金量”最高的其中一位,自2009年迄今,他先后夺得多项重要的文学奖项,包括了台湾梁实秋文学奖、大马海鸥年度文学奖、星云文学奖、台湾联合报、中国时报文学奖、大马花踪文学奖等等,得奖项目含诗、散文与小说三大文类,尽显其创作上的多方面才华;许自言其遍涉多种文类的“其中一个动力是参赛”,因“多一个组别便多一个机会”,略有“分散投资风险”的意味,但其前提无疑还得“资金充足”。许裕全近年来的成绩,印证了他具备这方面的充分条件。此外,去年(2011),许裕全出版的《山神水魅》,让看门道者叫好,今年推出的《从大丽花到兰花》则叫座——让出版社在一个月内为之重刷。按此,说许为本年度“最畅销的本地纯文学著作作者”应不为过。当然,这绝不是编者在年初推选年度文人之时能预见的,却让许裕全作为2012年度文人显得更实至名归。

年度文人特辑之外,每年6月诗人节循例推出的诗特辑,本年策划了“六月诗人节双诗人特辑”,包括西马北部的马盛辉和东马诗人谢永就。马和谢分别是六字辈和五字辈诗人,诗龄不可谓不长,马早年尚自资出版有散文与小说集多部,但自1996年出版《向虚无致敬》小说集后,就不再有出版动作,诗集完全付之阙如,而谢则专注于诗,惟近20余年也不再有新集子出版。两位诗人皆持续创作,马尤其自言“这三年来,我在文艺副刊刊登的次数,几乎超过了我过去二十年的总和,而且几乎都是诗”,但张光达指出,这一些长期默默耕耘的诗作者“几乎没有得到诗评家或评论界的青睐”(<现象关照与自我指涉——小论马盛辉的诗>)。该双诗人特辑的推出,让过去“(作品)或散见于文学杂志”的诗人在聚光灯下登场,从而得到应得的关注与掌声。

这之外,除了配合2012年“动地吟”的全国巡回开跑而有的“墓园动地吟特辑”,尚有为年初骤逝的北马小说家宋子衡推出的“宋子衡纪念特辑”,这让与小说家交情最深的菊凡<想起宋子衡的点点滴滴>,同样写小说的温祥英也身在国外写下了小说家<稳重的存在>,大山脚文友圈的诗人沙河以一<纸>来“焚给宋子衡”,宋子衡谢世前数年最后与他就写作与作品进行访谈的陈志鸿,则以<摸找灵魂的脊椎骨>来“浅谈宋子衡三本小说集”。年近末梢,与南洋副刊乃至南洋文艺渊源深厚的前辈作家陈雪风骤世,虽未构成特辑,却依然在陈老的首七之日以他的前下属沈小珍之<风雪漫山惊雷动>和后辈杜忠全的<送陈老远行>二文来“悼念陈雪风”。     (3)

过去人们都说,马华文艺是副刊文艺,许多作家都“作品散见各大报副刊与文艺期刊”,而报章副刊尤为主要园地;作品分散在各个文艺园地发表之后,有机会结集成单行本行世的作者,每每只得凤毛麟角,更遑论直接写作与出版了。这种长期积累而下的现象,造成马华文艺研究者首先即面对原始材料搜罗与掌握的障碍,从而让不少人为之却步。然而,近年来,这样的状况有了明显变化,别的不说,本年度的《南洋文艺》,便有不少与新书出版有关的发表,它们或是与书相关的论述,或在刊载有关作者新作的同时带上书讯。类似这样的情况,往年虽都得见,但本年度的累计数量显然颇多。这显示编者对本地文艺及其在国外出版皆抱持乐见其成的态度。就此而言,出书的作者涵盖了五字辈至八字辈的作者,其中张景云的<荒原里伸颈瞭望的笔尾獴>即五字辈诗人沙禽诗集《沉思者的叩门》之诗评,该文之发表与诗集之出版,都予人“千呼万唤始出来”之感!

其他尚有张光达针对艾文诗集《十八层》而写的<和庞然的时间对坐/对话>、张永修叙欧阳珊《浮游老街》一书缘由的<君自故乡来>、张锦忠为冼文光长篇小说《情敌》而作的<情敌早已在那里>、黄锦树的《马华文学与中国性》之<增订版序>及评龚万辉小说集《卵生年代》之<鸭嘴兽之呢喃>等等,更有温任平为李宗舜的台版新书《乌托邦幻灭王国》所撰的长文<神州诗社:乌托邦除魅>,而诗人沙河也是写极限篇小说的勿勿,在上半年与下半年在台、马两地分别出了诗集与极限篇小说集《树的墓志铭》、《寻碑》,后者尤其是编者张永修多年前推动300字极限小说的直接成果!

总而言之,本年度亮相的文艺新书近廿册之多,虽远未至马华文艺出版繁荣的阶段,但马华当代写作人所面对的出版环境,显然较之早前渐入佳境矣。这之外,因篇幅所限,诗、小说、散文与评论等文类之发表,这里不拟一一罗列了。

值得一提的是,刘放的<六十年代初北马文艺一斑>,是作者“前后花了几个星期泡在图书馆,翻阅了……文艺副刊的显微胶卷”后写出的。此事之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往往非为完成学位论文者,绝不轻易为之,但马华文艺之回顾及梳理历史,往往少不得要费这一番的工夫。

另方面,今年除了发表已故前辈小说家宋子衡的遗作,更有新进作者如周天派、黄子扬、冯垂华等人之作品陆续登场,马华文坛之世代交替,正悄悄进行。

(2011年12月13日完稿)     (南洋文艺 1/1/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