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22日星期五

我健行因为我存在


夏绍华 【字迹光影】 文字与摄影

其实也不知何时开始就喜欢步行,所谓的走路,并不是许多人的嗜好,但自己就是喜欢走路,可能是与生俱来的,生下来就注定当个走路人。
我常常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不断的四处步行,在一个地图上未知的据点去苦苦探索及识寻它的容貌,我觉得那是世间其中一件最叫人振奋的华丽冒险。我常常在清晨走出静悄悄的旅馆,看门人还坐在椅子上打盹,我轻声走了出去,暂时离开了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站在街道旁,偶尔会犹豫须臾,不知要转左还是转右,仿佛是一个人生里最重大的决定。我通常会选择人潮或建筑物较多的方向走去,现在胸前多了一架相机,开始时心中难免会有一些警惕,当我在留意其他人的时刻,其他人也可能匿藏在暗处留意着我。过后,我会不停的走下去,尽量避免拐弯,自己的方向感很差,弯拐多了,就是迷失的开端。

狂恋着大地的辽阔
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或乡镇,或极小的村庄,我常常一走就绕了好几个小时。我以嗅觉去寻觅它的气味,以视觉去窥探它的光影,再以感觉去触摸它的体温,那是我徒步的最大目标,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因为喜欢徒步,很自然的便演变成规模更大的健行,攀爬一些山丘,而那种一走就是数天的健行切等到去年,年过半百之后才进行首次的体验。
完成了第一次的长途健行之后,我感受到了一股无可自拔的迷恋,那是一种无法厘清,甚至难以解释的感受,近乎一种成瘾的恋物癖;狂恋着大地的辽阔,狂恋着自然界的宏伟,狂恋着触及地球心跳的撼动;而最重要的,在步步健行的过程中发现了最真实的自己,从中领悟魂体存在于世的意义。

(商余,22/12/2017)

一点感想 ——获文化协会颁发第八届文化奖(翻译)

碧澄【生活随笔】

人类的现实环境与生活范畴内,主要包括政治、经济和文化。华人从老祖宗的偏重文化到当今的偏重经济,有一定的历史因素,不能以孰是孰非论之。中庸的论述,是三者之间须保持平衡,国家社会才能安定并取得进步和繁荣。
文化包含的事物甚广,它是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特别是精神财富,如教育、文艺、科技等等。前一些时候,有人形容马来西亚华人社会是个文化沙漠,虽然有点儿言过其实,却充分显示我们在这方面的表现不足;经过各有关方面努力进行若干调整,如今情形已有了明显的改变。尤其是华文报章以及华人社团的积极推动,华人文化这一块已逐渐受到族人的重视。当然,它还有发展的空间,乃是无可讳言的事实。
    马来西亚华人文化协会的成立,主要目的无疑是为了补充华人经济和政治以外的空缺,在各相关领域扮演重要的角色,而且大力发挥其作用。协会还分文化、教育、书艺、文学、音乐、翻译六大领域,每3年一次颁发奖项予表现特出的人士,至今年已进入第8届。颁奖礼将配合该会创会43周年纪念盛大举行,可喜可贺。

工不负人
我在教育界服务三十余年,也算恪尽职守;课余至退休后在文学创作上坚持执笔,不做逃兵,而在华马文对译促进文化交流的工作上亦尽了点绵力。获得文协颁予翻译奖项,虽有些意外,心中也甚觉安慰。所谓工不负人,努力总不会白费,只要在某方面尽力付出,终究会有人欣赏和予以肯定。这将激励我在有生之年,继续加强翻译的事业。
    希望这些文化奖能持续颁发,鼓励各领域的人获得表扬之余,日后在有关领域更上一层楼,不断发光发热。

(商余,22/12/2017)

土库街的 记忆长廊

每逢星期日这里举办“占领土库街”活动,封了几段马路成为步行街,吃喝玩乐尽有,大人小孩都开心。

欧宗敏【庇能风情】

时代变迁,事物演变,
土库街的银行是一个例子,
而另一个例子则是咖啡摊。

近年来前来土库街的次数增加了,一半是出席活动,一半是在附近处理事务后到来午餐或者喝咖啡。现在土库街已经不是主要通勤地区,不过偶尔还是会前来走走看看,毕竟年轻时它是工作地区,几乎每天都必须报到或者路过。路过这条街道仿佛走过一段记忆长廊。
我说的年轻时是指1980至1990年代,那个年代也是土库街每天出现车水马龙盛况的风光时代。今天土库街依然银行林立,不过情况差多了。那个年代岛上其他地区银行分行数目尚不多,这里成为处理银行事务的中心点,因此办公时间车多与人多成为这条街道的特有风景。

多年后这里的银行故事陆续起了变化,似乎也少了熟悉地标。

银行人潮盛况不再
钱包里银行提款卡封套还是万兴利银行的(也不清楚为何还使用,可能是情结吧),许多那个年代在农历新年前,这家银行排队提款人潮几乎挤满大厅(其他银行人潮盛况确实不如它),同时显现浓浓新春欢乐气氛。类似情况目前已经罕见,除非银行财务出状况吧。
万兴利银行几度易手及更换名字,现在是联昌银行,而其宏伟银行建筑依然直立在街角,也只有老槟城才知道它的故事。多年后这里的银行故事陆续起了变化,渣打银行搬迁,巍巍建筑物少了银行名称,似乎也少了熟悉地标。中国银行赶科场,迁到土库街,然而银行地点在电子银行盛行时代已经不复当年的重要了,不是吗?
时代变迁,事物演变,土库街的银行是一个例子,而另一个例子则是咖啡摊。那个年代,土库街的巷弄或者建筑物后方狭小空间都可以看见蛮多的咖啡摊,它们提供咖啡、烘烤面包、半生熟鸡蛋等食物是上班族的早餐和下午茶。许多咖啡摊老板是我的亲戚(猜对了,我是海南人),所以这些南洋风味简餐是我熟悉的食物。现在这里的咖啡摊凋零了,取代的是咖啡馆。坦白说两者是不同风味,不能相比。

“占领土库街”封路办活动
近来咖啡摊的老味道又受到重视(新街多春茶室已经是旅游景点),不过我的亲戚的后代几乎都不接班,看来这个有点夯的行业已经与他们没有关系。也许接下来出现的咖啡摊再也和籍贯无关了。
年终假期友人来槟度假,带他们闲逛土库街,在星期日早上。每逢星期日这里举办“占领土库街”活动,封了几段马路成为步行街,吃喝玩乐尽有,大人小孩都开心。看看街道两旁建筑,许多经过整修,再度散发殖民遗风,显现其特殊建筑风格。而在街道中央行走,是我年轻时无法想象的事。当然,老槟城回味的也不止这些了。

(商余,22/12/2017)

2017年12月20日星期三

在余光中

余光中

庄若【椰子物语】

我不算是余光中的忠实读者,
更别说是拥趸、“余光中迷”了。
不过,却被人称为“余光中迷”一次。

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恰逢余光中去世,今天就他的“余光中”,写一点往事吧。
我不算是余光中的忠实读者,更别说是拥趸、“余光中迷”了。不过,却被人称为“余光中迷”一次。
那一年我19岁。刚刚迷上写作,尤其爱读诗集。余光中的《白玉苦瓜》、《与永恒拔河》都有,前者忘了哪里买,可能是槟城光大的“绿菀书坊”(还是绿苑书店?),后者是辛辛苦储了钱,写信去台湾洪范书店邮购的。在80年代初,这可是少有狂热买书方式。
我喜欢《白玉苦瓜》,不过那时候更着迷的是痖弦、商禽、洛夫,这些超现实诗人,余光中恐怕要排队。

跳槽现代派的端木虹
忘了是怎样认识诗人端木虹(黄爱民)先生。可能是经过桑羽军吧(他的父亲侯福生先生是教师,也有写作,与端木虹是老相识)。当年端木虹从“写实主义”阵营“跳槽”到“现代派”,写起现代诗。我们这些小朋友常到他的家里找书看。我记得他有一本《现代诗十大诗人选集》,太厚太贵,我们买不起,只得跟端木虹先生借来读。
我是最常去找端木虹先生的,不是因为我最狂热。我家住爱极乐,端木虹先生住在武吉波浪(他自称“熊岗”),要到他的家,只需驾摩哆,跨过我家后面的山坡(如今早已筑成多媒体大学)就到他的家了。
有一回我读〈南洋文艺〉,看到一篇骂余光中的小文。我拿跟陈鼓应所著《这样的诗人余光中》互相对照,咦,虽然引自(不好说抄啦)《这》书,不少个人观点,所引资料(如页面、文字之类)也有错误。乃写了一篇文章到〈南洋文艺〉反驳。

一次性笔名:铁航
当年的报章文艺版,新人的文章不容易获得刊登,我问端木虹先生意见,端木虹先生建议我使用他家的地址。我“一次性使用”的笔名是“铁航”,如今想来真的很“写实主义”。
结果文章登了出来。文章不短,大概有半版。
有关批评余光中的本地作者,读了无法反驳(我都是引事实,字字对照),只得以一篇短文草草回应——内容我忘了。只记得有一句是称我为“余光中迷”,大概暗示我狂热所以不予理会之类吧?年轻人马上“火遮眼”,再投了一篇稿反驳。这一篇稿就不获刊登了。这也可能是我写作30年以来,唯一一篇被投篮的稿件吧?
这就是我跟余光中的一点点关系。
二十多年前他来马,我也近身见过余光中一次;不过我没上前打招呼,我真的不是余光中迷。

(商余,21/12/2017)

星果木成森林隧道


黄福地【贴近自然】

我每天晨走,都会看到路旁的数棵星果木,它结出殷红的果实和硕大的黄花,引来许多大黑蜂采集花粉,还有野鸽、白头鸟和椋辉鸟来啄食果实。我对星果木感到兴趣因它长得不高,能够清晰看到它的花果,它的叶子又大又厚,在塑胶袋还未盛行之前,它的叶常被小贩用来包裹东西。
星果木学名Dillenia Suffruticosa,属于五桠果科,别名牡丹五桠果、黄花第伦桃,也是汶莱的国花。很多人误以为它开两色花,其实它的花是黄色的,果实是红色的,殷红果实开裂成星形,里面有红色的种籽是鸟儿最爱的美食。

有一次我到太平参观一间矿泉水工厂,它周围有自然森林原野,领导要带我们去参观“森林隧道”,我很好奇,到了目的地,一大片矮丛林形成的森林,中间有一天然走廊,两旁的灌木像无数的士兵站立弯腰鞠躬,形成一条深邃幽静的道路,故称为“森林隧道”,领导说这是天然形成的,自然界之妙,真是鬼斧神工!这片丛林全是星果木,几乎没有杂树,令人啧啧称奇!星果木容易繁殖生长,也许这就是物以类聚的原理!

(商余,21/12/2017)


他乡异国的 人生下半场

Sosrowijayan 街区,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旅人氛围。
每天,来自世界各国的背包客在这里聚散。
(陈伟贤/照片提供)

陈伟贤【旅情人生】
不管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
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家。
走入 Ayu 小小的理发店,向她借用电动理发器。Ayu 忙进忙出,给坐在五角基的“Mama” 递了一碟饭菜。“Mama”已经八十多岁了,一个非常健谈乐观的法国老太太。她坐在五角基的长椅上,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向路过的街坊打招呼寒暄。

日惹法国麻麻
法国麻麻在这条街区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与 Ayu 及几个印尼姑娘们如一家人一般地生活在一起。没有人问她前半生的故事,也没有人问她真正的法国名字,街坊们管叫她为“Mama”,她仿佛就是这个街区里大家的老妈妈。她已全然投入这里的生活,操着一口标准的印尼话,穿着法国式的简朴碎花裙,却别着南洋风味的发饰。
夕照照在这条满溢活力的小巷子上。街上除了各忙各的街坊,还有来自天涯海角的背包客、小贩,以及三轮车夫。隔壁家煮饭的香味、小贩的叫卖声、三轮车的铃声、背包客们不同语言的余音,都在空气里萦绕着。平凡人间的韵律,如此平实却又如此动人心扉,让人满心欢喜。
嗯,这里就是我最喜爱的城市之一,爪哇岛中南部的日惹 (Jogjakarta) 城区里,一条名为 Sosrowijayan 的街区。喜欢这个街区,因为她仿如一个磁场,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氛围,让身在他乡的旅人们可以“定下心来”,好好探索异地;也让如法国麻麻这般的他乡客,可以安然地好好过日子。
富国岛“金老板海鲜小食堂”里,我最爱的美食之一:
韩国泡菜汤海鲜冬粉!
(陈伟贤/照片提供)

富国岛的金老板
而在离开日惹 4300 多公里的越南南部,一个名为富国岛(Phu Quoc)的热带岛屿上,我却又遇见了另一些安然地在异国他乡过日子的人们。
在富国岛那段日子,我不会每天都留在昂贵的海边度假屋用餐,反而心系背包客街区外围陈兴道街(Tran Hung Dao Street)一家名叫Kim Seafood的小食堂。我几乎每天午餐时分以及某些晚餐时分都到这家小食堂报到。因为这里的料理,平实美味又有自家独特的创意,而且分量十足又价钱实惠!难怪每晚都坐满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当然,异国旅人当中,又数韩国旅客为最多!——因为,“金海鲜食堂”的老板,就是个60开外的韩国人!
金老板来越南富国岛已经十多年了,说得一口流利的越南话。留着八字胡,常常戴着一顶帅气的帽子,配上卡其长裤与夏威夷风味的海岛风衬衫,在简单的吧台上调鸡尾酒,偶尔与客人们谈笑风生。我想,他的“名声”在韩国旅客之间应该相当响亮,所以每天几乎都会有不同的韩国旅人不停地找上门来。
金老板的越南伴侣,一个非常友善的越南妇人,某个午后坐着与我聊天,说他们在一起也快10年了。她与越南前夫所生的孩子,等着入大学的18岁小伙子,这段日子也在小店里帮忙。金老板与越南伴侣加上两个越南厨房帮手,在简朴的厨房里,弄出一道又一道混合了韩国风味与越南风味的美食,而且老板坚持不放味精,这绝对加分!
我最爱在炎热的午后,来一盘清凉的韩式混合越南风味沙拉。入口有芒果的微酸微甜,配上韩式泡菜的酸、烤花生与腰果的脆,以及蔬菜加水果的口感,非常入味又无负担。当然,有两道美食最抚慰我心与我胃。一道是他们鲜甜的海鲜粥,碗里满满都是新鲜的鱼虾贝类与花枝,再撒上九层塔与葱花。另一道是他们独家的韩国泡菜汤海鲜冬粉。在微凉的夜晚,无论是那一道上桌,都绝对是最满足我味蕾的心灵美食!
而在金海鲜食堂对面,却让我找得到最地道的德国椒盐卷饼。原来,来自德国的老板也在这个小岛上悄悄立足了。当然,那又是另一个“第二人生”的故事了!
他们都选择了,在人生的下半场,到另一个国度过日子。
我们自然无法问他们“法国不好吗?韩国不好吗?德国不好吗?”因为,不管在世界上哪一个角落,可以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家。
嗯,心之所在,就是家。


(商余,15/12/2017)

健身气功六字诀

蔡家茂【旅台寄简】

我一向希望每天清晨健走后,也能做一种像太极拳那样的形体活动,但我眼不灵光,手脚很慢,总是学不成功,我儿于是建议我可上网慢慢学习简单的“健身气功六字诀”,因为简单,我花了半年就完全掌握。
六字诀气功除起手式和收尾式外,只有6个招式,每个招式演练6次,共是36次动作,6分钟就可演完。我学会后乐而不疲,从无间断,一打就将近7年,渐渐感觉到让我受益。
这气功是以呼吸、吐纳为主要手段的健身方法,在南北朝时就有记载,流传甚广,不断的由各代医家和养生家揣摩改进,今人又在原有的基础上运用相关的现代科学伦理和方法作进一步提升,使其功法更合乎医学原理。
六字诀气功是因6种吐气法的运作而得名,这6种吐气法是嘘、呵、呼、哂、吹、嘻。做动作时,各字发音必须准确,口形也很强调。吐气,就是要吐出五脏六腑里的浊气,其相关呼应如下:嘘……肝,呵……心,呼……脾,哂……肺,吹……肾,嘻……三焦;三焦又分上焦……心肺,中焦……脾胃,下焦……肾、膀胱、大小肠。其实三焦没有实体,它只是帮血气、润液的运行。
操这气功时,各类吐气之后很自然就会吸气,因此是“六吐加一吸”;我们的手脚也有动作以配合招式的吐气和吸气,每个招式都是独立的,须各演6次,前式演完后,后来招式就接下去,演熟了就觉得是贯连。
这气功看似简单,也需花时间领会,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上网研究,其搜寻是:健身气功六字诀。
记得我没做清晨健走和演练这气功的前些时,我的三高都控制得不理想,走在阳光底下我必会头脑昏胀,让人惊心,自从做上述两种健身后,这种不适就完全消失,胆固醇也正常到无需服药,高血压、糖尿病的药也能将我恢复到正常的检验水平,伤风咳嗽已很少来相欺。
我们最好选择在空气清新的地方操练这气功,进行时全身放松,动作缓慢,柔若无力,但也会些少出汗,当好风吹来时,衣发飘飘,面对天地,浑然忘我,让人身心都舒畅。

(商余,16/12/2017)

车内收音机

摄影:Daniel von Appen on Unsplash

赖国芳【漫话人间】

起初,三十来岁时,常在开车时收听BBC。其广播员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质地,操着英国口音,讲述世界各角落的新闻时事。非洲内战、拉美军人政变、亚洲小国人文风景、跨国药剂公司霸权——娓娓道来,仿佛日不落帝国的版图仍然遍布全球,视野宽广,本地广播难以望其项背。
到了四十来岁,开始觉得它喋喋不休,让人心烦。眼前不公不义的事情已经太多,谁还有余裕去搭理远在天边的事?我把收音机扭熄,努力在开车时享受片刻的宁静。世界的喜怒哀乐,如映在车窗上的韶光,匆匆掠过。我在车内紧守一小片净土。
过了五十岁,渐渐又调回BBC。不公义的事情并未止息,或许已经变本加厉,但我学会几件事:(一)关怀不一定要伴随愤怒;(二)从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做起;(三)永远不要和世界妥协,但一定要跟世界和解。
第三点很重要。有些人,妥协了,放弃了,或许还因此取得优厚的财富。又有些人,因为挫折而变得愤世嫉俗,浑身长满刺,成为别人避之则吉的人。你不需要也不应该接受世界的不公不义,但不代表你必须处处和它对着干。有些人,你不必期待他们来爱你或认同你,你也不必都去爱或认同他们。无关痛痒的事,悄悄走开就是了。世界很大,一万年很长,你在心中释放自己,便可以跟世界共存,看到美好的事。
于是,肯亚悲凄的寡妇、阿根庭失踪的潜艇、中亚流浪的歌者——随着BBC简洁优雅的英式英语,进入车中的一小片土地。窗外的韶光,在身旁匆匆闪过。


(商余,16/12/2017)

2017年12月19日星期二

不说再见 〈南洋文艺〉(1985-2017)


张永修(〈南洋文艺〉现任编辑)

〈南洋文艺〉终于来到了向读者告别的时候。〈南洋文艺〉创刊于1985年,其前身是1971年创立的〈读者文艺〉。历任编辑包括锺夏田、柯金德等。1994年至今,则由我主编。最后一期〈南洋文艺〉,请允许我回顾过去23年来,我在编辑任上为“铸造南洋文艺”所做的尝试。


一、为马华作家塑像

相对于获得国家关照的马来作家,以及处于中华文化圈中心的中港台华文作家,位处边缘小国、以非官方语言写作的马华作家,似乎注定不会获得任何主流单位的特别重视。作为马华文艺副刊的编辑,我觉得我有责任让我们的作家“被看见”。要让一个作家更“立体”的出现于平面媒体的方法,莫过于将他们的著作,结合对其文章之评论、访谈、印象记等,集中在特辑里刊登。作家专辑的制作,如同为作家塑像,可以加强读者对他们的关注与认识。过去二十多年,〈南洋文艺〉以多种特辑的名目,为不下50位马华作家塑过像。

  其中一个定期推出的是【诗人节特辑】。每年国际诗人节或端午节,《南洋文艺》除了作较具规模的诗展,也制作个别诗人的特辑,以期突显不同流派与背景的马华诗人。

自2002年起,逢农历新年开年第一期则推出【年度文人】专辑。【年度文人】以“江湖第一笔张木钦”掀开第一辑,此后不曾中断的制作了16名作家的特辑。



二、推动马华文学评论

一部经典之作,即使缺乏评论者的关注,可能依然不减其作为经典的价值。然而,一部作品——姑且不论它是不是经典,若能得到专业读者的评鉴,则将有助于作者与一般读者更好的认识到其优与劣,因此也更有可能看到作家的存在。理性的评论作品,可能是更为有效的回应1990年代初“经典缺席”论争的一种方式。

    1995年初,〈南洋文艺〉开始推出【文学双月点评】系列,请专人分别针对在本版发表的诗歌、小说、散文3个文体进行点评。这个系列持续约14个月,其中的一篇文章引发后来一场“中国性与去中国性”、或较后被称之为“马华文学断奶论”的讨论。

     【双月文学点评】开启了〈南洋文艺〉后来持续沿用、以刊载论述性文章的评论栏目【文学观点】。继“断奶论”之后,南方学院文学馆设立建议、马华文学大系编纂问题、《马华当代诗选》“内序”引发的文学视角问题、评论方北方的论文所引发的文学研究与道德问题等等评论文章,皆以【文学观点】来标识。这个栏目沿用至今。



三、阶段性整理马华文学史

史料的展现、累积与保存,对“南洋文艺的铁塔”之成形,对读者是否能看见马华文学,极为重要。


      【马华文学倒数】系列,是我为马华文学进行阶段性的总结的最初尝试。这个系列从1994年年底开始推出,连载5个月,共有21期,从当时最年轻的七字辈作家开始介绍与评点,接着倒行评介六、五、四、三、二、一字辈的作家群。除了三、二、一字辈的点评人是邀请史料工作者负责之外,其余点评人都是比所评对象年长“一辈”的作家。如此的“点评”、“检阅”,或可看作是微型的文学史,是往后文学史写作者的重要参考。

其后较大型的整理马华文学史的工作,是1999年的【80年马华文学】,与2009年的【马华文学90年】系列。前者梳理80年来的马华文学发展状况,后者检讨后来10年的文学发展。


除了涉及时间较广的史料回顾与整理,〈南洋文艺〉也尝试从历史中翻寻出已被人忘却的优秀作家。这就是【出土文学】系列的由来。其用意是挖掘被时间埋没了的前辈作家优秀的作品,让后来的我们有机会重新阅读与评价,以重新认识他们,或更新对他们的记忆。

除上述几项阶段性的史料梳理工作之外,〈南洋文艺〉每年都特约专人整理与评析之前一年本版的文学表现与动向,是为【年度回顾】。〈南洋文艺〉是现今马华副刊中,唯一进行这项工作的。【年度回顾】自1998年刊出,至今持续经年,未有中断。这十多年来的年度回顾文章若结合起来,未尝不是一部〈南洋文艺〉版的“马华文学简史”。

四、鼓励文学与时事结合

文艺副刊既然作为报纸的副刊,理应具备一般文学杂志所缺乏的时间优势。我认为,作为一个日报的副刊(虽然如今本版刊期形同周刊),〈南洋文艺〉可以主动策划与本国/世界时事课题紧密相关的特辑,以现场的摄影作品配合诗文,彰显一种“现时”主义的文学,并刺激文学的活力。


这些年来,〈南洋文艺〉所作的特定课题特辑,包括: 2012年民间反对澳洲莱纳斯公司在彭亨关丹设立稀土厂的【文学反稀土厂】特辑; 2010年回应四川地震的【问候苦难大地】;2009年华社反对吉隆坡百年老街多排店铺因建轻快铁计划而被逼拆除的【走过茨厂街和苏丹街】系列; 2008 年回应海啸的【向灾场献诗】;2006年反战特辑【以诗抗战】;以及1999年立百猪瘟事件等。

23年转眼即过,〈南洋文艺〉而今来到了不能说再见的岁末。纸短情长,编者谨此衷心向作者与读者多年来的支持说声:谢谢。

(南洋文艺,19/12/2017)

文坛红花绿叶成园圃——2017年南洋文艺回顾


杜忠全
(1)
2017年度马学文学(而不是马华文坛)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婆罗洲之子李永平(1947-2017)在台北逝世。李永平在婆罗洲成长,也在英殖民地砂拉越写出早期的得奖作品〈婆罗洲之子〉,更在当地获得官方单位结集出版,自此展开了前后达半个多世纪的创作路程。李永平长期不在国内,惟笔端一直没从故乡移开。过去虽有过李永平究竟“是马华”或“非马华”的争论,作家自身在不同时期也有过不同的立场表白,但就作品而言,以及作家生命最后阶段的自我判定,他的马华身分,应该是可以肯定的。9月22日李永平在台逝世之后,〈南洋文艺〉随即在9月26日刊出其〈我的故乡我如何讲诉〉一文(26/9/2017 & 3/10/2017),该文中,李永平对早期在创作上追求纯正中文感到懊悔,回首来时路,他认为自己应当“坚持那种被认为不纯正、不道地,具有怪怪南洋风味的华语,以这种华语作基础,加以锻炼,把这种语言提升到文学的境界,成为文学的语言。如果我当时有这么做的话,今天李永平的地位会更加的崇高。因为他一手将南洋的华语提升到文学的层次。”从拎着行李离乡到以文字返乡,李永平对南洋的记忆与身分从摇摆到肯定,也可视为他创作一生最后的自我反省与肯定了。
李永平逝世事件,南洋文艺除了刊登上述长文,还有高嘉謙为新近在台出版的《见山又是山:李永平研究》一书所写的〈文学的暖光〉(26/9/2017)一文。该文不为此事而作,此书却是向创作一生的李永平致敬而出版,惟此文在马发表,却成为向已故作家致意之文。李永平最后未完作其武侠小说,惟〈《新侠女图》楔子〈涿州客店〉〉也在文艺版转载(10 & 17/10/2017),似有让作家的创作发表从南洋出发,最终也回归南洋的意味。为此,诗人邢诒旺有〈断弦一响后的无限空洞:初读〈涿州客店〉〉一文(24/10/2017),更有李永平最后的马新旅程留下的对谈整理稿〈李永平最后的南洋旅程〉(24 & 31/10/2017),此是李永平应邀在南方大学学院与王润华、许通元3人对谈的整理记录。李永平一生写南洋,晚年也肯定了自己的马华身分,最后一次回到故乡面对乡亲回顾自己的创作,这一篇对谈录应是李永平研究的重要文献之一了。
此外,作家之间的深度互访,有爱薇的〈书写的忧患,忧患的书写:访方修文学奖散文诗歌双料首奖辛金顺〉(4/4/2017),以及辛金顺访永乐多斯的〈星光灿亮,风景无限:永乐多斯访谈〉(9, 16 & 3/5/2017)。资深写作人苏清强获“第八届文化奖”颁授文学组奖项,肯定其在写作上的长期耕耘。苏的得奖感言〈不强做红花,不拒当绿叶〉(28/11/2017),表露了一个马华老作家对写作这一回事的坚持与谦卑。文学后进方面,文艺版也发表了本年度首次举办之拉曼大学大专文学奖3组评审奖的得奖作品各一则,包括邱伟扬、李志勇和黎美君等人的小说、散文和诗,显见编者对提携文学后进的用心。

(2)
南洋文艺的【丁酉年开年文人特辑】,是“近50年来长期在各报撰写专栏,总字数超过200万字,产量丰富”的才女作家梅淑贞。对大多数后辈读者而言,首先是专栏作家的梅淑贞,其实更是早慧的诗人,惟自《梅诗集》(1972)结集,诗名久闻于文坛之后,近年却难得见到新诗作发表,反倒在报刊专栏园地占一席之地。这种情况,梅自谓“从没打算把心一横改写杂文的想法,根本没这个意愿”,只是“没人要我写诗,向来只邀我写专栏”(〈特许会计师的文学事业〉,31/1/2017)。按此,诗人而成为专栏名家,本非自己的意愿,却在时间里延续成一道文字风景线,成为新一代读者对她的第一印象了。无论如何。梅自忖以散文对待,却被编派为杂文的二、三百万字的专栏文章,迄今都“散见各大报刊”未结集,除了长情的粉丝保留之旧剪报,以及1985年出版的《人间集》收有少部分的早期作品之外,大概难得一窥全貌了。
总3期的年度文人特辑,除了邀约梅早年的《蕉风》旧友如张锦忠(〈与梅淑贞“一起《蕉风》”的时光:兼谈其文〉,31/1/2017)、李有成(〈《梅诗集》的记忆〉,7/2/2017)等人分别回忆《蕉风》旧事旧文及重逢后“重读《梅诗集》唤起我年轻时读梅淑贞诗作的记忆”,也有较后期的《蕉风》编辑林春美专文剖析梅淑贞早年的小说《梦之一》(〈花生米、上帝与死亡:析梅淑贞小说〈梦之一〉〉,14/2/2017)。这3篇特约文章分别触及梅淑贞的散文、诗和小说,展现了梅的文学多面手。近作方面,也集中发表了梅淑贞的新诗近作多首,散文1篇。在特辑告一段落之后,也继续刊登了梅的小说新作〈吉米〉(21 & 28/2/2017),算是文人特辑的延续了。

〈南洋文艺〉一向对诗予以十分的重视,逢端午即推出诗人或诗作特辑。5月30日特别企划的【端午诗人节特辑】,是中生代诗人“周若涛专号”。这一专号邀约也是诗人的邢诒旺撰文赏析周若涛的〈隐居地〉等诗作(邢诒旺:〈诗的相对论:读周若涛〈隐居地〉〉),及发表周包括〈咖啡店旁摆书摊的洋妇们与小孩:赛城一隅〉在内的诗近作多首。周在诗的“有用”与“无用”之间,表明〈诗的本质与世相违〉,因此“更愿致力于诗的‘无用’”。不过,读者大可不必太在意于诗人的话,或者说诗人意外言外或“正言若反”,诗人写诗,读者读诗,各就其位及各司其职,就一准没错了。
如往年,6月是诗的月份,老中青诗人皆有新作发表,其中包括了游以飘、温绮雯、周若鹏、无花、马盛辉、许裕全、谢双发、陈明发等多人。

本年度的特辑,不得不提的是刚过去的【岁末特辑】。这一“意味深长”的策划,是文艺版长期作者的岁末聚,有黃锦树、林春美的散文、棋子的极限篇小说、李有成、无花、邢诒旺及编者张永修等人的诗作。在一个结束的时间门槛跟前,来个围炉取暖,算是对过去的一个圆满告别,也是对未知的将来之一份期许。


(3)

2017年的创作发表,诗家依然占多,较频密的有马盛辉、周天派、邢诒旺、唐林、无花、林惠洲、辛金顺、黄建华、艾文等等。此中值得一提的是,无花与搭档棋子的【一图二文】系列,是对一个画面的两种文字延伸,如继续积累及出版,自是一部马华文学精品结集。林惠洲发表的3首诗,分别抒写槟城浮罗山背(4/4/2017)、霹雳安顺(25/7/2017)及角头(19/9/2017),诗人诗写地志的意图明显。11月初北马一带,尤其槟州大水淹城,文艺版也有2首诗志其事,分别是谢双顺的〈水灾〉及苏清强的〈灾情侧写〉(皆14/11/2017)。
散文方面,刘谛、夏瓦呐、何启智、吴德福、賀淑芳、陈政欣、黄建华、周天派等等,都有新作发表。此外,也有过去不曾出现的新名字,如仪雯(19/9/2017)、曲陵(29/8/2017)、蔡逸渊(22/8/2017)、临风、杨华云(皆7/1/2017)等等。小说方面,有吴小保(28/8/2017)、碧澄(10/1/2017)、朱广邦(5/9/2017)、棋子(18/2/2017 & 25/7/2017)、骆悦玛(17/1/2017)、陈俊贤〈最后一里路〉(8/8/2017)。编者张永修推动多年的极限篇小说,今年继续延续,写得最多的,是红尾箭,发表量在10则以上,此外尚有棋子、艾斯、翁民迪、周瑞康等等。
2017年的评论发表颇丰,黃琦旺评邢诒旺诗作的多篇(20 & 27/6 & 4/7),余者还有时代过来人林言谈海凡新著《可口的饥饿》之〈许多人经历过的年代〉(27/6/2017),黎紫书的〈死猪·藏粮·昨日之人〉一文,则交代了走出森林之海凡如何回到写作场域,也论述了作者对作品的经营(24/1/2017)。同样谈马共书写的,还有黃锦树读陈建荣《岁月的回眸》一书的〈回家的路〉(4/4/2017),以及为自己的书《雨》而写的〈南方以南〉(23/5/2017);也是针对“离散”之书写的,还有张锦忠的〈离散〉一文(31/10/2017)。陈政欣的〈一篇小说的琐碎〉,则也是作家的夫子自道,谈自己的小说〈墨镜与墨镜之间〉(15 & 22/8/2017)。此外,陈芳明谈黎紫书(20/6/2017)、李有成谈阿多尼斯(5/9/2017)、叶斌就《二十世纪中国作家心态史》而写的读书笔记(29/8/2017)、柯金德谈锺夏田(26/11/2017)等等,都值得细读。

2017年来到尾声,〈南洋文艺〉也随之结束,却不是马华文学创作与发表的终结,同志尚需努力,是为盼。
(9/12/2017完稿)

(南洋文艺,19/12/2017)

2017年12月14日星期四

松萝地衣(老人须)

松萝地衣



朱海波【群山博物】

松萝地衣在本地俗名“老人须”,大汉高原、主干山脉,可谓屡见不鲜,在中国四川及云南山区居民则给了它一个更传神的的绰号“树挂面”,这个名字即贴切,也令人莞尔。
但在古老中国文化里,它有一个更雅致的名字——“女萝”。
楚辞《九歌·山鬼》篇,第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翻成白话文:“似乎有一个人在山那边,薜荔为衣女萝为带——”,这东西好像没有坚固到可以成为衣带嘛!
松萝即不是寄生植物,也不是苔类或藻类,而是一种支状的地衣,它单薄的悬挂在枝桠间,以自身光合作用取得养分,介微风雨露获得水分,借此就能存活,委实不可思议。据说松萝地衣只能生长在空气及水分洁淨的森林里,一旦环境污染到某个程度,它就不复存在,委实不食人间烟火。
这类“树挂面”(它算是植物吗?它既能进行光合作用,但地衣其实属于真菌,不是植物)分布极广,我不仅在横断山脉、喜马拉雅山、台湾群山、纽西兰看过它,但马来西亚人首先是在大汉山和主干山脉上认识它的,它在云雾的高原山脊上随风摇拽,不沾尘寰,对我们马来半岛山族来说,它毫不陌生。但对外国人来说,马来半岛热带雨林里竟然也有“树挂面”,恐怕真有点匪夷所思了。
“马来西亚也有?”我不只一次遇上惊讶的台湾和中国人。
有的!而且不少呢!

(商余,7/12/2017)

松萝地衣

告别一棵松树




翁文豪【时间簿子】

近年来,发现到村庄不断地在改变。小村湖泊的美对游客是块大磁铁,况且从基督城到女皇镇或是相反的路程,Tekapo村庄的位置刚好在两个城镇之间。
游客增加了,改变的劫是逃避不过的实事。我1990年开夏时在这小村用餐,而后每一年都回来一次。这里有我创作的题材,西洋蓍草和湖边的石头,所以我来,说好话就是每一年回家一次。
离开湖旁不远处有数棵老松树,有一棵是我常坐在树下阴凉处看湖水做草稿的地方。松树大概也有六、七十的年龄了,但树仍然挺拔苍绿。可惜就在数天前突然间消失了。
我喜欢的松树被锯除掉了,斜坡上只剩下脱离枝桠的松果。我感觉到莫名奇妙的心疼。
我真的希望这个村庄不发展,继续留在1990年的那个模样,纯朴的单纯。
我捡着松果,心里很伤感失落。我无能留下松树,我只能将松果留下。
像是告别了一个老朋友,一棵我会怀念的老松树。
7/12/2017 Tekapo 纽西兰

(商余,14/12/2017)

窮得只能吃炸雞

李宣春【铁厨柔情】

我始终觉得重点不该是在拥有多少资源,而是在于要如何妥善分配现有资源。

前几年刚回到城市来生活和工作的时候,常常都还会出现大学时期才会有的习性。比如,晚上9点半过后潜入住处附近的超市的熟食部,搜刮当日还没卖完的烤全鸡、炸鸡块、香肠或咖哩角。临近关店,为了把剩食销清,超市职员会重新标上价钱:炸鸡、香肠、咖哩角两三个装一袋只卖一两块钱,卖相和口感不差的烤全鸡只卖四块多。和我一起在柜台前等着职员释出倾销品的顾客,多半是男性,有外籍保安、职业不明但貌似独身生活的中年男子,然后便是我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其实当时收入也没多差,到嘛嘛档吃一碗炒面、炒饭,或叫个煎饼和拉茶,能力绰绰有余;但那个时段,就是有些尴尬,吃太多又消化不及,吃清淡点的又解不了瘾,附近能买到的小吃就剩兰姆里汉堡。另一点是,来的次数多了,常常会遇到同一批男士,不知不觉产生了既是竞争对手,也是同盟战友的革命情感。嗯,最主要的还是那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戚、孤独气息吧。我们不需要吃得多健康,劳动一天之后,一点肉块或肉馅的酥炸或辛辣的味蕾刺激,就能称得上满足。
恰好也在那时期,出现了国立大学学生穷得没饭吃、得要捱饿的新闻。虽然不是没听过同侪中有人真实经历过只剩一、二十令吉充作一星期伙食费的状况,但政府大学学生捱饿过日子,这还是让我吃惊。如果营养知识多一点,或者有多一点烹饪知识,其实可以花极少钱就能准备出一顿能带来温饱且不失营养和体面的膳食。穷,为了求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向外求援也好、自立赚取生活收入也好,重新规划生活每样东西的重点次序,怎样都活得下去的。

极度贫困的群体
后来,超市可能因为熟食部的销售量实在没什么成长空间,就关掉不做了。自然我和盟友们也就此各自散去,江湖有缘再见!然而,商场内依旧有面包店将关店前的半小时订为“快乐时光”,用10块钱可以买到4个面包,但这类面食未必是我那些亲爱的肉食盟友们会喜欢的了;多半是家庭或女性会对面包感兴趣,红豆罂粟籽面包、吞拿鱼披萨面包、椰丝辫子面包、蛋奶布丁面包等等,都还能吃,隔天分给早午餐或留一两个到下午茶解决,这样的饱足也算体面的。
根据数据指出,世界上极度贫困的群体每日只能靠着不到1.25美元生活,情况再好一点的也不过2美元。换算成马币,只有约莫5令吉或8令吉呢!工作几年之后,一直都保持单身生活,开始为自己安排保险、储存退休金、管理积蓄,一些能够带来心灵满足的闲适消费,总不成问题的。偶尔,同侪间还是会聊到置产、成家育儿的问题,那又会需要多大成本?又该要维持多少的固定收入?对我而言,这是永远无解的数学题;我始终觉得重点不该是在拥有多少资源,而是在于要如何妥善分配现有资源。

(商余,14/12/17)

2017年12月13日星期三

圣诞惊艳

作者夫妇在“圣诞迷宫”合影。

徐持庆【德州寄简】

美国每年最后一季,人们会享受3个令人难忘的节日气氛,那就是10月的万圣节、11月的感恩节和12月的圣诞节。
10月的万圣节是西方一年中最有“闹鬼”气氛的节日,我把它唤作“鬼佬盂兰节”。但节日流传至今已经没有任何迷信色彩成分。
11月的感恩节是美国重要的节日,有向上帝感谢恩赐的意思。像华人的除夕一样,人们都在这天回家和亲友团聚。这天单身的人总是会被邀请到别人家里一起分享感恩的欢乐,儿子也会请些回不了家的单身友人到家里用餐,宾主相聚一堂,甚有节日气氛。
12月的圣诞节是基督教的重大节日。美国人一般在圣诞节前50天左右就开始布置圣诞灯饰。路旁的树木也挂上各采灯泡,街衢都显得火树银花。很多私宅也布置各种灯饰来衬托圣诞节的气氛,屋前屋内装饰得亮丽绝伦,令人目迷五色,看得眼花缭乱!

1万平方尺室内冰雕展
我参观过德州一家叫Gaylord Texan的豪华度假村旅游酒店的圣诞场景。这家度假村除灯饰令人惊艳而又浪漫外,还精心策划举办为期两个月的圣诞冰雕展览。冰雕并不像哈尔滨般在户外展览,而是在摄氏零下13度气温的度假村室内展出。冰雕由40位来自哈尔滨的冰雕专业团队,工作5星期精雕打造而成。整个冰雕展览场占地1万4000平方尺。虽然没法跟哈尔滨冰雕相比,倒也气势恢宏壮观,展出栩栩如生的冰雕圣诞老人、鹿车、耶稣诞生故事、迪士尼卡通动物等过百件雕品,周遭衬上圣诞灯饰,令人惊艳!
今晚,12月2日,我去参观了另一个令人惊艳而难忘的圣诞灯饰场景。这是德州的第一次 “创举”,由美国一个商业机构Enchant,把一块大约四、五十英亩的空地围起来,以大量圣诞灯饰佈置成一个灯火迷宫,作为吸引遊客参观的营业场所,入场收费每位35美元(约150令吉)。这个叫“圣诞迷宫”的场所,除各式璀璨圣诞灯饰外,还有歌台、食肆、贵宾餐饮招待室(VIP Lounge)、迷宫、货摊、溜冰场、儿童乐园及空间广阔、绝无异味的洁净洗手间。场面十分热闹,热闹的情景有点像大马庆祝九皇爷圣诞一样,因此我把它谑称作“鬼佬庙会”。据我观察今晚入场者大约有2万人。
美国的圣诞着实有令人惊艳的气氛!

(商余,13/12/2017)

哈利波特的隐身斗篷 与华人世界的隐身草

明代赵南星著《笑赞》所收寓言“隐身草”。(照片提供/韩学宏)

韩学宏【生活随笔】

  J. K.罗琳陆续出版的八集奇幻小说《哈利波特》中,波特的父亲曾穿着隐身斗篷去食堂偷吃食物,波特、妙丽与荣恩则一起躲在“隐身斗篷”中,意外偷听到长辈的秘密对话。传说“隐身斗篷”与重生石、接骨木魔杖,是死神的圣物,其中,“隐身斗篷”即具有不被死神追踪的神效,看着由小说改编而成的一集集《哈利波特》电影的相关情节,令人莞薾。
曹魏时期隐身叶
  早在曹魏时,邯郸淳(约132-221年)所著《笑林》中,就有一则寓言,嘲笑楚国穷书生异想天开,依着《淮南方》书中提及的方术,找到螳螂捕蝉时所“隐身”的叶子,一叶在手,即可“隐形”;明代赵南星(1550-1627年)著《笑赞》中沿袭这则寓言,描写有人拿“隐身草”到市场,光天化日下偷人钱财,被失主狠揍一顿,却还很阿Q的说:“任你打,只是看不见我。”两则故事都把这样不切实际的想象,当作是“笑话”来看!
  当华人寓言以一则则古今“笑话”来看待这“隐身草”的痴人说梦时,西方世界却以“科学”的方式,去发明“隐身”术以及“隐形”法。2000年的电影《透明人》改编自英国小说家赫伯特·乔治·韦尔斯在1897年所写的科幻小说《隐形人》(The Invisible Man),在2006年上映续集《透明人2》。描写顶着博士学历光环的疯狂科学家发明了“隐身”的药剂,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作奸犯科,这与华人世界的“隐身草”不但情节相似,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有着不同的评价与命运。此外,21世纪的今日,“隐形战机”的发明,让我一度以为真有这么大架的战机可以躲过人类的双眼,原来是机身涂有雷达波吸收材料,以躲过雷达的侦测,不是肉眼可见!

楚国穷书生生错年代
  “隐身斗篷”与“隐身草”两相对比,不禁让我感慨万千。只可惜满脑幻想的楚国穷书生,生错了年代,也生错了国家,投错了胎。倘若时空异置,或许楚国穷书生会是J. K.罗琳一类的畅销作家。
  “隐身”、“隐形”,在东方务“实”而绌“虚”,没有东西可以“隐身”、“隐形”而不被嘲笑与批判于历史中;西方兼用“实”“虚”,以科学及科幻共容的情形出现在当今世界上。在中西民族不同的想象中,出现扬弃不一的结局。

(商余,13/12/2017)

厚积薄发

李忆莙【驻足红尘】

现实中的得失甘苦,强调“博”与“厚”。伤痕文学再如何洋洋大观,充其量是荒谬年代中的荒唐笔触。

对于“伤痕文学”,我一向兴趣缺缺。
所谓伤痕文学,指的是以文革为题材的小说,书写那个时代的故事。换句话说,伤痕文学为读者重现那个过去的时代,一场十年浩劫不堪回首的噩梦。文革十年,世道很乱,人心惶惶,几乎人人都是精神内伤的。而书写伤痕的那枝笔,感情过于浓烈,志在“揭露”,往往只是让读者知道文革是一件大事,却未必能知道为什么。

伤痕文学
伤痕文学只有政治角度,而没有文学自身的力度。太多的坏人坏事得揭露,忙不过来,又因大前题是谴责,不必分析,只需概念化的归罪。行文沉闷,肤浅而幼稚,令人不忍卒读。因此学界斩钉截铁:文革十年,没有文学艺术。
尔后出现的伤痕文学,继往开来。继承了“往”,所开辟的“来”,却无比沉闷。既无文化心理,更无社会学的视野,难免要让人满怀惆怅……。 令人更难忍受的是作者的心态;那自诩“讲真话”,自诩走过无尽的黑暗,本着知识分子良知,实现做个“瞪眼说真话”的作家。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读者能不肃然起敬吗——这完全是一种炫耀的等人夸奖的姿态。
可我非旦不肃然、不起敬,更不动容,反觉得很可笑。这种感觉就像看清朝宫廷电视剧,也不管是香港的《金枝欲孽》抑或中国大陆的《后宫甄嬛传》 ,不就是坏人做坏事么,观众是请来视查灾场看热闹的。
所以说,文革题材的文学艺术根本没有出现过。
而在现实中,倒是见过一些与文革有过牵扯的人。都是70、80岁的人了,他们之中不乏身边有老伴和儿孙的。要不是他们自己说说,你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曾离过婚,经历过不如意的婚姻。何谓不如意?并非常态的“性格不合”,或出轨什么的。只因在他们的人生中遭遇了一场浩劫。丈夫被打成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派”,扣了什么帽子的。妻子被逼跟他离婚,带着孩子与他“划清界线”,否则日子就无法过下去了。

苦命鸳鸯
“这种婚姻的不如意,痛苦是一辈子的。”在上海,一位老教授如此对我说。他文革时期跟妻子离婚,再婚亦已二十多年了。现任妻子也是在文革时被迫与丈夫离婚。如今两人相依相伴。儿孙也有了。但内心深处各有各伤痛。老教授不知前妻的下落,亲生子女也没消息。妻子倒是比他幸运,离婚时孩子由她带在身边。生活虽然艰难,却也免了骨肉分离之痛苦。前夫不知去向,或许已不在人世——那种批斗的日子,忍得住肉体的楚痛,也熬不过精神上的折磨。思之自有一番滋味,心情也不难想象。
谈及那个被称之为“精神内伤”的时代,我心不免戚戚。老教授反而安慰我:“我与老伴是同命人,可我们如今不也得享天伦吗。要说苦,就算是一对苦命鸳鸯吧。”
现实中的得失甘苦,强调“博”与“厚”。伤痕文学再如何洋洋大观,充其量是荒谬年代中的荒唐笔触;揭露并非择其精要,而是急于表现。老教授的廖廖数语是厚积而薄发。让我深深体会到人生最堪欣悦的,莫过于懂得博观约取,厚积薄发。这才是令人肃然起敬。

(商余,13/12/2017)

2017年12月12日星期二

真正的双语测验

刘放【生活随笔】

个人从“一语一文族”到“六语二文族”,乍看是一份亮丽的成绩单。其实,深究之下,我充其量仅算是“双语双文族”,或简称“双语族”。所谓深究,乃指个人语文能力在以下4门的积分仍嫌不足:1.表达能力,2. 听懂能力,3. 阅读能力,4. 书写能力。
     过去,你可能听说过,有语言学家号称精通十几种语言的,或某人类学家通晓多种土语的。现在,你可能会问:他们会通过讲、听、阅、写的测试吗?

梦话说第一语言
     看来,双语又似乎是神话。李光耀先生好像提出过一个很有趣的例子:你做梦时,在梦中所说就是你的第一语言。以此类推,讲梦话都以最熟悉,即最能表达心意的语言讲出。
更准确地鉴定第一语言的方法,不要笑,可能是骂人话,尤其是被骂时的反应。你骂我一百次Son of a bitch (淫妇之子)或bastard(私生子),对我来说那仅是皮肤之痒;你来一句“王八蛋”却会入骨三分。你不妨如法泡制,骂一位说“你好吗”的双语族为“王八蛋”,然后看看他的反应。反应恐怕只会有一种:我要的是“half-boiled(生熟蛋)”。吃生熟蛋的洋人,或许也算是入乡随俗了,但还不能肯定那是他的第一语言。
双语是有可能的吗?给人多骂骂,骂到你会咬牙切齿的那一种语言,才算第一语言,才属于你的。其他的仅是工具语言。这不就是张之洞所谓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吗?
“双语”是个看似简单,却是极为复杂的概念。好些亚洲的国家都很积极地提倡双语教育。有的搞了十多年,得出的结果还是停留在“anjing狗makan吃sayur菜”的层次。真正超越这层次的恐怕是来自父母本来就操不同语言的家庭,异族通婚是一例。另一例是在单语家庭成长,自小便送到外语学校念书。

(商余,9/12/2017)

早餐风景




游嵎荏 【YEW游天地】文字与摄影

从来不敢在大日子出门的我,却在今年马来同胞欢庆开斋节时,被自己的贪玩给征服了。我与一班好友相约到日来望瀑布去露营几天。然而,日来望就位于吉兰丹瓜拉吉赖(Kuala Krai)附近,所以跟着回乡过年的游子一同大塞车,这也是我们早已准备的路途风景之一。
我们用了大半天,终于到了士顿山州立公园(Gunung Stong State Park)。这里森林遍布,总面积达 2万多公顷,更有多处崇山峻岭。她丰富生态旅游的价值,让许多户外旅游爱好者纷纷前往挑战各种刺激的活动,最主要就是在此露营和爬山。这里除了公园风光极其秀美之外,就是她拥有马来西亚最高的瀑布之一,海拔约303公尺的七层日拉望瀑布(Jelawang Waterfall)。日拉望瀑布便是我们的目的地。抵达此处,需穿过山脚下的Stong度假村,从山脚到瀑布的顶端并不太远,路程约1、2小时,但由于当天天不作美,我们上山的半途下起了大雨。身上的背包好像越来越沉重,身上是汗水还是雨水,已经分不清了。


终于我们一步一脚印到达 700英尺高的日拉望瀑布顶端平台。这里是一个特大型的天然露台,提供山友和游客休息及露营的设施就建在瀑布上的溪流两旁。于是我们赶在天暗前,并在雨中的营地搭起了数个帐营。
吃过了领队为我们准备的火锅晚餐,大家就与雾中响亮的虫叫交响乐一起入眠去。
第二天一早,自然的身里时钟很快便把我们叫醒。走出帐营,吃着自备的丰富早餐,保持清醒等待黎明。我们坐在日拉望瀑布顶端平台,当红炎炎的太阳升起时,望着她那像千层棉花糖的云,不管你多么累,多么不想起床,昨天的塞车心情等等,一切都消失了。冷风轻轻拂过脸颊,小鸟微微的唱着,阳光给予暖暖的温度,这就是大自然创造的日拉望云海。红红黄黄地亮出七彩缤纷,变化无穷。在此刻,确实是世上最美的早餐风光。
日拉望壮观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水稀里哗啦的流下去,大自然的奥妙,相似岁月的光阴,一去不回头。这两天美好早餐,让我深深反思,我们是否真正珍惜每一天的早餐风景?

(商余,9/2/2017)

阅读的语文

刘放【生活随笔】

所谓阅读的语文,所指是个人研读文献时,仅能看懂而已,但不见得能写、说、听,可简称其为工具性或作业语文(Working Language)。一般上,社会科学研讨会的主持人在介绍主讲者时,多会提示说主讲者对所研究的社会,具有工具性的语文。这可提高听讲者的信心。

不会讲、不会听、不会写,能勉强阅读

在1980年代,因要到日本大阪的神户暨兵库县研究山口组,我花了几个月恶补日文。不会讲、不会听、不会写,仅能勉强阅读警察研究所的期刊,大部分的资料以统计数字出现。我后来连在京都大学期刊上发表的论文,也只是用英文写的。倒有人把我用英文写的一篇论文译成日文,而你刚好看过,我得说我绝对没有那种功力。不过,我可以加入“五语三文族”了吧?
不可以。
文字方面也应有级别的:会写和能阅读。而我那时的日文程度充其量仅能阅读我本行、且是量化的学术论文。何况,汉字也给我带来不少的方便。不过,也常提醒得小心避免望文生义,如“出卖大日本”、“大丈夫”、“料理”等字句。
在新加坡大学(现国大)任教时,因教学要开口、做研究要看书、上小组讨论要听懂学生的报告和问题,仅学到薛老友一句How much ,如何了得?该时,中文著作都不算数。故必得以英文发表论文及出版专书,其实那时也还是不算数;当时只注重教学,和训练公务员,尚不知研究为何物。为顺应潮流,不少讲师都把华语华文的口径封着,直到中国大陆开放做生意后,才开封。杏坛里的“二语一文族”遂不时冒出层土。
我应可进入“六语二文族”了,但那也仅是这模式里的一种变异:“2种讲听写读/3种仅听/6种可读”。这仅是个人的经历。真正的变异模式应会更复杂。双语精通虽不是想像中那么简单,还是有的。

(商余,2/12/2017)

永平


赖国芳  【漫话人间】

开车北上吉隆坡,永平就在大道边上,每每飞驰而过。30多年前,曾到此探访一名比我更文艺的文艺青年。今天一转念,驾驶盘一偏,就驶进来了。
首先注意到的是一间庙宇的路牌。绕进去,有68尺济公像,两排18罗汉护卫。葫芦水溢入浅井,可掬水洗澡或洗车牌。心想:负责人大概没上过什么行销课程,手段倒是不凡呢。告示牌阐述庙宇的缘起:主人病痛缠身,请神,济公上身,在家中设壇,然后置庙地,十数年间发展至今天的规模。小庙中置有太师椅,想是起乩时用。正在庙外观望,有人说:进去看呀。他走到一对大葫芦旁,说:来摸,从头摸到尾,好运。我拗不过,随便摸了几下,问:每天都起乩吗?他说:每周数次,昨晚刚跳过。我问:你就是那庙祝?他摇头,指向外面切水果的中年男人:是他。
正说着,一辆游览车开到,人们如马铃薯般滚下车来。那人高声招呼:来摸葫芦!来摸葫芦!两个,从头摸到尾,好运临身,广传四方。我问:常有旅行车来?他指着墙上的牌匾说:这里是旅游胜地,部长也来过。又进来一架大巴,人流熙熙攘攘,流淌到各个角落,烧香拜佛、选购土产吉物。
我把车开到市中,恰好停在巴刹前。走进去,肉的腥味扑鼻而至。外围有猪肉摊,生意特好。我见那光头老板甚有趣味,就是一副猪肉佬的样子,忍不住掏出手机瞄准。他的同伴问我:拍照吗?我以为要挨骂了,他却问:上载YouTube?我连说:是!是!猪肉佬哈哈大笑。
我到处溜达,走过多个福州鱼圆面档。咖啡店里有围坐闲聊的人。我常在大马的小城小镇看到类似场景。人们的衣着谈吐,常令我陷入沉思:若不是当年那一连串决定,今天我或许也是其中一员,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然而,何处才是桃花源呢?
一转身,发现角落有一架老甲虫车,铁锈斑澜,轮胎出奇的黑,却瘪了气,哪儿都去不了了。

(商余,2/12/2017)

乘除人生

曾永生 【生活随笔】

求学时期,数学一直是我最差劲的科目。高中那两年,我和数学完全擦不出火花,上课时脑袋虚空,简直在梦游太虚,所以对即将来临的考试不敢存有任何期望。
原本最让华校生引以为荣的数学强项,很不幸倒在我手上。1968年的SC/MCE(海外剑桥文凭/马来亚教育文凭)考试里,只敢偷偷报考初级试券,只求及格就好,不敢存有非分之心。成绩公布那天,我毫无意外被摔得脸青鼻肿,考了一个 9 ,无法过关 。
许多人都迷惑不解,连初级数学都考不上的人,如何还可以当老师呢?难不成神通广大走后门攀关系 ?殊不知,依据当时的考试条例,数学和科学被列同一组,只要同组的其中一科考及格,算是过关了。大难不死,想必有后福,当时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然而正是凭着这张不烫不水的文凭,我侥幸地从临教到师训,最终毕业成为人类灵魂工程师。
人家说, 数学底子差劲的人,反应理所当然比一般人都迟钝。记得当年师训时流行一句话:“毕业后选择乘2,还是除2”?这话乍听下有点无厘头的,然放诸当下,倒还靠谱实际得很。当其时也,不少头脑灵活,精打细算的同学,早已不动声色锁定了目标,为将来筹谋了。夫唱妇随,一个月两份收入,比什么都来的划算。
离开学院10 年后我也结婚成家了,除 2 的微薄薪水,初时尚可应付二人世界的日常开销。随着儿女们陆续加入后,这份收入越来越难以支撑日益沉重的生活担子。这时才开始钦佩同学当年深谋远虑,未雨筹谋的精明。乘 2 的他们未必都丰衣足食,至少维持一家生活还绰绰有余。别无选择下,待儿女们适龄后都上学了,内子便急不及待,接下一些私人公司的财务工作,一齐扛起持家的重任。工作多年后,每年的加薪加上后来升级薪水获得调整,生活才开始有所改善,逐渐脱离苦哈哈的日子。儿女们虽然无缘到国外深造,但都顺利完成国内大学学业,各自都有了自立能力,无须老人家担惊受怕。
生活是一种考验,遇上逆境时,别只会埋怨生活、怪罪命运。心态决定我们的高度,管他乘也罢,除也罢,只要调度得宜,一样可以活得风和雨顺。

(商余,9/12/2017)

巴黎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断开半截脸面显得特别心事重重的雕像。(摄影/范俊奇)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我更喜欢的其实是可以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的城市,可惜巴黎不是。

我不特别想念巴黎,虽然我喜欢它——但巴黎给我的印象到今天还是碎的、脆的,随时挥手一剪,就断开来的。有人问我,巴黎为什么巴黎?我给的答案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够诚恳:因为巴黎适合恋爱。这是真的。不管你是不是准备好了,巴黎的每一条巷道,都适合发生枪林弹雨的爱情,并且最终总会有一颗不死心的子弹,穿过两颗曲折迂回的心。
何况巴黎是个画面感很强的城市。好几年前的事了,恰巧人在巴黎,也恰巧正在前往艾未未摄影展的地铁转线站,撞上一个穿着红黄格纹西装的俊帅黑人男子,手里抓着一大束香槟色的玫瑰,整个人仿佛刚从时尚杂志里头的时装彩画跨身而出,正敏捷地倒退着步伐,用力朝开过去的地铁挥手,并且转身往第三号线的出口快乐地奔去之前,没有忘记俏皮地对着艾未未的海报竖起中指——瞧,原来大家都记得呢,这是艾未未独特的向世界问好的方式。而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将自己的肤色和衣服的颜色撞击出让人尖叫着闪避但又忍不住多看几眼的鲜亮黑人男子,显然正雀跃地在滚烫的恋爱当中蹦跳着舞动着他的灵魂,可见巴黎是个对恋人纵容过度的城市。

至少要到巴黎3次
但我更喜欢的其实是可以让自己彻底安静下来的城市,可惜巴黎不是。巴黎的人、巴黎的景、巴黎的咖啡馆、巴黎的博物院,总是倨傲的、嚣张的、美丽的,同时也是有距离感的——是谁说过的呢?一世人至少要到巴黎3次。第一次是在廿岁之前,当作送给自己胆大妄为的青春一份礼物。第二次是和难舍难分的爱人,难分难舍地在巴黎“巴黎”着。第三次则是千帆过尽,很多事和很多人都看穿之后,一个人,坐在巴黎的公园里,看着英俊的少年戴着贝雷帽,正严厉地训练浑身雪白但气派犹如将军的贵族大狼狗,来来回回捡噬抛出去又拾回来的皮球,才会渐渐明白下来,为什么海明威会把巴黎说成是一席流动的飨宴。

按着眉心正在专心读书的男子。(摄影/范俊奇)

悼念欲言又止的青春
因此我在巴黎的时候偶尔会带着一根长棍面包到公园坐着吃,或者安静地在公园入口处排队买一份淋上榛子酱的香蕉可丽饼,然后在黄昏降落下来的时候,坐在公园的长凳子上,矫情地浪漫者,也浪漫地矫情着。而那样的巴黎时光,我是谁也不愿意分享的。虽然面包很硬,但风很软,有穿着及膝长靴的女子一面讲着电话一面急步走过,艳倒还真是艳的,唇上涂的是银色发亮的唇膏。而当然,好看的男人在巴黎简直就好像土产,满街满巷的,连喝得醉醺醺斜斜倒在墙角下的都是。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坐着等黄昏慢慢地退散,坐着替养在心里的一些过去的人和一些陈旧的事浇一浇水。而公园之外,可以听见车流缓缓,公园之内却偶尔有点风,有点空,有一些回忆恹恹地不知所踪——因此人在巴黎,找座庭院或公园,站站、走走、坐坐,对我绝对是件正经的事。常常,在艳丽晴暖的巴黎,我来去自如地孤单着,但孤单得很敦实、很平和、很快乐,并且总是用一半的时间在巴黎悼念我那一长串欲言又止的青春。
其实这样真好。夏天在眉梢喧哗,塞纳河畔飘过河水的腥气,而对岸有断开半截脸面显得特别心事重重的雕像,也有按着眉心正在专心读书的男子,这样就好,没有太早,也没有太老,这样的巴黎,刚刚好。

(商余,9/12/2017)

诗的用典

徐持庆【德州寄简】

我喜欢写近体诗,诗中不经意地就用上了中华典故,经常被人诟病难解难明而加以非议。殊不知世上很多语体新诗也都会用上西洋典故的。如:“果陀”、“缪斯”、甚至“天空非常希腊”等,但却从未见有人诟病新诗的典故难解难明而加以责难。
再说,古典诗词难解,语体新诗又何尝易懂?再加上新诗中的一些西洋典故就更是晦涩难明(但晦涩难明却并非一定不是好诗)。现在请大家先读一段名诗家余光中〈重上大度山〉第一段:
姑且步黑暗的龙脊而下/用触觉透视/也可以走完这一列中世纪/小叶和聪聪
拨开你长睫上重重的夜/就发现神话很守时/星空,非常希腊

这诗是否晦涩难明?“星空,非常希腊”是西洋典故吗?美国俚语裏的“希腊”出自莎士比亚剧作《凯撒大帝》的第一幕一句台词:“it was Greek to me”,老美的句意是表示“很難理解的語文”,也就是“我不懂”的意思。余诗“星空,非常希腊”是否跟莎翁剧中之句成为典故有关?此句在诗中又作何解释?新诗真的就比古诗容易明白吗?
最近读到钟夏田(泽才)兄一首语体新诗〈追寻果陀〉:
        玫瑰/枯萎 凋谢/是为了等待再次绽放
爱情/冷了 淡了/是为了追寻新的果陀
果陀:法文En attendant Godot,典出法国人萨缪尔·贝克特创作的一齣荒诞派戏剧,講剧中有二人徒勞地等待一个叫果陀的人到來,结果果陀并未出现。

破典之作
后来“果陀/等待果陀”在国际上成了熟语(它是经过人群长期沿用的词语而定型的典故或惯用成语),指无可奈何地等待,漫长而毫无意义、并且最终徒劳无获。
按钟夏田自己说:“(这)小诗是一个国家的缩影,代表一种期待改变的急切。”钟兄接着又说:“我不用等待,而用追寻,化被动为主动。追寻,可得可不得,当然有破典之嫌,但形容来届大选,却很贴切。”
“当然有破典之嫌”一句,是明指此诗用上了“西洋典故”,但这首却忒是好诗呵!你会否定语体新诗用典吗?你会否定语体新诗用典即非好诗吗?
为何用上了中华传统典故就经常被人诟病,但却从未见有人诟病新诗的典故难解难明而加以非议?请问众方家:何解?挚诚地等待大家的高见。

(商余,1/12/2017)

语言的写读听讲

刘放【生活随笔】

读大学时,我选修了两年两学分的法文。其效果仅发挥于上课时和同学们站在讲坛上作简单的对话;有时也唱唱法国民谣和法国国歌《马赛进行曲》。后来留学加拿大,因为政府公文皆以英、法双语(文)书写,我还可以保持旧日的法文阅读水准。说跟写就没法度了。只记得有关的3件事。
第一件是,在提早半年修完硕士课程等拿文凭时,我在学校图书馆工作。常跟我一起值班的二十来岁的小妇人,是法裔加拿大人。她知道我修过法文,便经常以普通的法语给我打招呼。时值有位南亚的博士生想追求她,不胜其烦,故事和事故都很多,有关法语的有一通。她要求我每次见到那个他来时,用法语“他来了”通知他,好让她提早防范。
后来在另一大学修读博士时,曾与班上一位毕业于魁北克法语大学的越南学生交往。他说他在越南时,家用语是法语,因父母小时候也就读于殖民学校。从他那里,曾获得不少法文的知识。

能说不一定听懂
再后来我参加欧洲7国游,必然到巴黎。游览车也在那里换来一个法籍司机。法国人都对自家语言非常的自傲。有什么宣布时,都会先来几句法语。他开车前有个法语宣告,接着用英语宣告时,我才了解内容。原来他说,每名游客每天规定都要付给他美金5元。我换算了一下,哪不就相等于我在家吃三顿晚餐的费用?我决定假装听不懂,是不想给那么高的小费。是这原因给我胆量的,我下车时遂用法语对司机说:“先生,我听不懂法语、英语!”那家伙老油条得很,连忙回应道:“好的,好的。不过你知道你在用法语跟我说话吗?”他认为,会说的就会听懂。

 语言交流也有级别
      一个法裔加拿大同事、一个法语大学出身的同学、一个如假包换的法国司机,都听懂我的简易法语,我可以晋入“五语二文族”了吧?且慢,语言交流也有级别和类别的,那就是说出的流利度和听进的准确度。还有书写的也是。双语者,其在写、读、听、讲都得达到一定的水平。也还有变异层次的,比如能讲的不一定能听;能听的不一定能读,而能读的不一定能写。精通双语?所本为何?

(商余,1/12/2017)

创作歌手张盛德


摄影/Taka
孙春美【正好美事】
张盛德此曲有一种徐缓,跳脱一般儿歌的快板,开始时有一种扭转不过来的惯性在操纵,后来却特别喜欢,尤其在这讲求速度的时代,小朋友每一天都面对时间的压迫。

北国秋天,我从苏格兰高地快抵达爱丁堡卡尔敦山时,家乡的时间是中秋节的凌晨,收到张盛德传来《月亮圆圆照我家》的歌曲。这完全不在我的预料中,惊喜万分!
歌词是我在地中海航行时有感而作。那时收到长颈鹿馆长发到组群里的简讯,说中秋节要举办灯笼设计比赛。心想,除了灯笼比赛,能否也可以有儿诗比赛?说说,竟然灵感充沛,马上写成一首歌词。第二天传给盛德,5天后他发来简讯说曲做好了。我要求先听为快,他说当然,但迟迟没有收到;后来因为旅行,轻易就忘了这件事。
原来他早有“预谋”,想在中秋节给我惊喜;当时仿佛他乡遇故知般的兴奋,迫不及待听了好几回,想立刻学起来,希望3个小时后见到女儿就唱给她听。当晚,从爱丁堡到杜伦的火车不知何故延误了1小时10分钟,随遇而安,加上有月亮的歌,心里稳妥靠谱。在中秋节收听,特别的感动、温馨、悠扬,且饱满。

讲求速度的时代
盛德此曲有一种徐缓,跳脱一般儿歌的快板,开始时有一种扭转不过来的惯性在操纵,后来却特别喜欢,尤其在这讲求速度的时代,小朋友每一天都面对时间的压迫——快点起床、快点吃早餐、快点绑鞋带、快点拿书包、快点上车、快点下车、快点写功课、快点去补习、快点、快点……,还有最不堪的是常常吃“快”餐!能够让他们学习缓慢应该是何等重要的事。
那音乐,徐缓得仿如爸爸在树下挥动蒲扇纳凉的节奏,一来一回,从容自在;又徐徐如秋风轻抚面颊,引人入静;又如爷爷说故事的轻缓,得有一种耐性,熬过去以后,就无限舒坦自在,沉浸在那娓娓的节奏。


父亲是音乐路上的推手
刚过去的TEDx 茨厂街,盛德的分享最是感动我。他以那首传唱不绝的《你要小心保护你的心》开场,献给孩子、太太、自己和观众,一下子就触动人心。而《事到如今》,他说:“事到如今/谁都不需要太伤心/其实一切/早就已经尘埃落定/谁输谁赢/谁都是过眼的浮云……”有一种豁然。《包菜阿爸》是盛德在怀疑自己时感怀父亲的生命教育,他阿爸说:“做人像是看不到心/千层的包菜/你得要一叶一叶撕开来/是好是坏才会知。”父亲不只是他音乐路上的推手,更是导师;而那首《我是好命人》,今年不知听了多少回,每一次听,都觉得那应该是全巴生人、全马来西亚人应该要传唱的一首好歌!
盛德是我们大马的骄傲,只可惜我们没有好的政策、没有好的环境来栽培、珍惜一个创作者,但TEDx那晚,我们知道并且相信,不需要政策,他给自己创造了环境,他给自己的未来唱成一首不绝的歌。盛德绝对是创作歌手!50岁以后的他,更值得我们一起期待!

(商余,8/12/2017)

无憾人生

文戈【日子河流】
说到遗憾,一个人走过半辈子,生命中岂能无有憾事?但若能把遗憾当成人生况味之一,或可学着细细咀嚼其味。

年初老同学YM来访,约了当年一起在峇株念先修班的同学EH小聚。我们在裕廊西小区的传统茶室吃早餐聊天,一谈就谈到退休的事。EH刚从理工学院高层退下来,与太太正处于积极旅行的狂热阶段,谈起旅行神采飞扬。YM很早退出职场,近年来全职照顾患病的母亲,身心俱累。来新溜一溜,见见老同学也权当给自己充充电。她的困境我们帮不上,唯有给她打气力挺。数月后,YM母亲去世,给她发慰籍的短讯,心有戚戚。老同学多年来全天候照顾缠绵病榻的老母,此生应无憾了。

长寿竟成忧患
那日我们相聚的时间极短,但是谈了很多。同学们都逼近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段,都不逾矩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可一些话题不免还是让人心头悾惚。我还在职场磕日子,EH孩子皆已独立,肩上担子轻了就能把自己重重掂起干轻松之事。我们之中有些同学不婚不养,难免也会想到以后的事。就有感叹:万一能活到80多,还有很多年要过呢,咋过呢?长寿竟然成为忧患,真令人遗憾啊!
说到遗憾,一个人走过半辈子,生命中岂能无有憾事?但若能把遗憾当成人生况味之一,或可学着细细咀嚼其味。人们一生中,总会有些很想做可是最终都没做成的事。年轻力壮的时候,谁没有一串长长的此生必须完成的事?中年人焦虑感日益沉重,总是害怕来不及。社交媒体也时时在提醒人们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做完,不要等!人生不要有遗憾!说得好,但是人生哪能没有遗憾呢?人生的诨名有时就叫遗憾,它变成遗憾的时候你才知道。客观因素使很多想做之事搁浅,或因时间、时机或经济原因,最后可能纯粹只是体力或心情的问题了。
自己常常在最忙碌的时刻心思最野,好像不务正业更为紧要,正事最误事。越无法做的事越上心,如此与正事和非正事缠结多年,遗憾之感时有来侵。总在想,等空闲了就要偏离大道往那羊肠小径缓步而走,明月清风无所事事。无事成正事。其实这几年来已经慢慢把一些知道自己无法完成的大小事放弃了,竟然如释重负。比如说一直想学钢琴。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差付不起学费,此事搁心尖儿上一晃数十年。当年送小妹去学琴,也有点补偿自己没得学的缺憾。小妹后劲不足也没能修成正果。后来我们都跑野马改学古筝,好像也是某种缺憾的填补。现在,无所谓了。

删减法改变人生格局
突然想,与其往遗憾清单上加项,不如用删减的方式改变人生格局。好不容易走在了从心所欲的路途上,许多不想做的事情突然可以不做了。以前不能不做的事,现在大笔一挥刷刷刷统统划掉。就好像有些人大难不死之后以加法过日子,过一年加一年;我们也可用加的方法把不必做的事件如数递增,加等于减,减就是加。如此双赢局面,人生何遗憾之有?

(商余,1/12/2017)

2017年12月11日星期一

岁末特辑:日光

摄影/无花

林春美【散文】

中午的太阳分外酷烈。车子随队缓缓前移,塞在转角处。一个身穿峇迪吊带连衣长裙的女子轻快地走向一辆停泊着的暗红色马自达,阳光被宽宽的裙摆兜起,热空气在交错迈开的步履中鼓动几许热带风光。横向的车辆眼尖,打了信号灯在那里等着。好不容易转进内侧小路,两边停放的车子从左从右折射来刺目的光,高高低低,此起彼落。顺着路拐弯,有一小段直路还双重停泊。慢行于狭道,想着碰到下一个出口必定要弃此地而去,不意眼前竟有车亮了后退灯。停好车,我们顶着太阳走向原初的目的地。那是一间被饮食节目和部落饕客帮衬得名声鹊起的中式小店。一眼看尽的店面,无甚装潢,座位之间没有多余的空隙,而入口处却挺立着一个得体的牌子用英文写着:"对不起,已售罄"。既已幸运获得了停车位,于是沿着五脚基走下去,随意找找可以用餐的地方。路过一家两个店面打通的茶楼,它五脚基上站立两把巨型风扇吹得人乱发飞扬。殖民地时代城市街屋的这种建筑形式,如今其商业功能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我们在那五尺廊道上,穿过几张杯盘狼藉的桌子,和一些取了号码散落排队等候入座的人群。店侧是一条小巷,竟也摆了几张桌子,竟也高朋满座。我们继续走,来到一间打着"好好食"的招牌的小店,照样座无虚席,却刚巧有顾客买着单。站在汤来面往的狭小入口等了一下,终于可以坐下来,点餐,等候。空间很小,椅子与椅子紧挨着,而声浪很大。店员拿着手机报告什么什么卖完了,要补货。没说话的顾客多在划手机。墙上有几张巨幅照片,食物在特别的光照下卖相诱人。再上方有几行行书,申明家传秘法、古方特制。然而食物味道终究尔尔。仿佛只要关系到舌尖上的什么东西,赤道的艳阳都有办法毫不费力的将它炮制得群情汹涌。
中午的太阳分外酷烈。可是那棵九重天已经被砍掉了。那是我们常去的一座开阔的露天停车场,画满停车格子的柏油路有几处用砖圈围的泥地。土壤有限,有些树一直都长不大,有些却奇异的茁长。近建筑侧门外就有一棵雨树,虽不够肥壮,但也高挺;十年树木,也算像样了。树旁有一株九重葛,枝干细瘦,攀着雨树却拼命向上生长。九重葛长年开花,繁盛的时候,柔韧的枝条从枝桠不丰的雨树顶端伸展出来,紫红色的花一串一串垂挂着,倒像是雨树开出了异样的妖艳的花。风吹来的时候,细细的树叶与纸一般薄的花瓣轻轻飘落,点缀着光滑的车前镜,点缀着陈旧的泊油路。但雨树和九重葛早被砍掉了。听说可以省下请工人扫除落叶的开销。而稍未留意之间,原来九重天也被拔除了。那棵九重天长着许多肥厚的叶片,橘红色的,像残阳。
中午的太阳分外酷烈。而现在已是岁末了呢。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倒述,你的序

摄影/无花

无花【诗】

在我第一本诗集
你布下影子斑斑
徒手,贴近天空
你比时间,更接近尽头

在第一首诗歌——相遇
埋于诗集,自此离别无序
廿行再度轰轰烈烈
异处成诗
言毕,话开始复活
你转身,我们背光
对比时间永恒光耀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夜读《武穆遗书》有感

李有成【诗】

我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开
这一卷薄薄的千古奇书
孤灯下,潇潇雨歇
一卷手抄本,纸如蝉翼
封面焦黄,上书——
《武穆遗书》四字行草

我缓慢地,一字字辨读
漫漶的草书,漫漶数百年
数百年的悲愤,这卷孤本
字行间犹闻声声叹息
倘若这是真迹,事已不可考
事也不可为,在历史的漫漫长夜

我艰辛地,一行行苦思
这长夜究竟是何含意?
传说将军落难,连夜疾书
这狂草,或峻急,或遒劲
尽是些复杂难解的布阵图
潜藏着多少壮阔山河,秀丽阡陌

我谨慎地,一段段点阅
这谅必是将军手书
或是经由他人传抄?
这狂草又如秋风,落叶翻飞
天地昏暗,视野茫茫
抬望眼,将军仰天长啸

我不解地,一遍遍琢磨
从大漠到中原,到这海岛
从滚滚黄沙,到淘淘巨浪
历史翻动,翻不动的是命数
就这么纤薄的数页草书
要如何翻江倒海,改朝换代?

我虔敬地,最后轻轻掩上
这一卷封尘已久的孤本
弹一弹灰尘,我听到
将军最后的叹气
深夜静寂,忧悲声
阻不断崎岖的命途暗夜

               18/11/2017于台北

【附记】
《武穆遗书》据传为岳飞遗著,事见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金人完颜洪烈与其义子杨康欲夺此书,志在灭宋而得天下。郭靖与黄蓉一帮中原侠士咸信拥有此书则大宋天下可保。似乎灭宋保宋端赖此书,江湖纷争,腥风血雨因此难免。只是数百年后,不论大金或大宋,俱往矣!顺便一提:建立大金之完颜氏原为女真人,金亡后,其后人多易姓南迁避祸。其中一支改姓粘,散居福建泉州与福州等地。台湾彰化县福兴乡粘厝庄亦为粘姓族人主要聚集地。据说全台粘姓人士约有1万2000人,其中8000人即居福兴乡一带。多年前我赴哈尔滨参加学术会议,曾至哈尔滨附近之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参观,即见有多帧彰化粘氏宗亲至阿城市祭祖之留影。据知马新一带亦有若干粘姓后代。又:本诗“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等语皆出自岳飞所作〈满江红〉词。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收获

棋子【极限篇】

父亲当年将老去的油棕砍了,改种榴梿;去年榴梿价飙升,给他赚了一笔。今年南洋特别多雨,榴梿花刚盛开,还没来得及授粉,随即被狂风打落。
欠收的季节,儿子埋怨父亲,种油棕好过榴梿,至少不用看天气。
儿子因为在城里生活不顺遂,才回乡帮忙。可是在父亲眼里,他是个不懂努力耕耘的懒汉,只注重眼前利益,而忽视了长期效益。
雨渐渐停了,父亲蹲在白色花海中,捡起一篮新鲜的榴梿花,准备回家炒叁峇。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现在

邢诒旺【诗】

岁末总是让我想起岁初:
过去的岁初,未来的岁初——

仿佛有回顾,就有活过
仿佛有前瞻,就还能活——

现在?现在我只想好好
想一想你——我希望
你依然,依然
现在

仿佛森林让位给楼房
爱让位给尊严,回忆
让位给生存——自然的生存
文明的生存——你我
也是这样,总得让位
给拼了命的生存

让位,是否逆向的生存?
有些生存是拼了命要避开死亡
有些生存是拼了命从死亡回来
另一些生存,如我,也是拼了命
拼了命的,安静等待

仿佛瞎子等待梦境的落实
或者果树等待果实的凋零
是否,只有等到万物荒芜
我们才能回归到最初那样
等到你
一无所有的朴素——

一,乃为无所有
如你,乃为我所想
岁末的你,岁初的你,永远的
现在——

(现在?现在我只想好好
想一想你——我希望
你依然,依然
现在……)
23/11/2017初稿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换季

摄影/无花

张永修【诗】

还不是时候
季节的更替已经提前
绿叶还没变红便被风雪刷下
枝桠断折

我们无法预知气候何时变脸
何时下雨何时出太阳它自己都不清楚
大自然污染破坏,万物杀戮自残
坠落的种子明年发不发芽

一切转变如地震
来不及叫喊来不及躲避
此刻过往,都凝固定格
百年后或有人出土流泪的琥珀

24/11/2017

(南洋文艺,12/12/2017)

岁末特辑:雨只下到前面那条路

摄影/无花

黄锦树【散文】

      某些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这些年我们屡屡思考开端、始源,但尚无暇思考尽头。尽头,终末。有,或没有未来。

受不了猫喊饿,赶在家乐福收息之前出门买猫饼干。出门时,感觉有零星的雨滴。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有大雨,湿度让花盛开,但预期中的雨一直没下来。不料转了个弯,离开干亮的巷子,前方的路深墨,不知何时雨湿了一条街。一直到镇上,每一条路都那样黑湿,显然不久前狠狠下过一场大雨。雨犹下着,但雨滴稀疏,车窗开着也没关系,恰好可以闻一闻雨夜的气息。
大学那几年住台北,冬天经常下雨,又湿又冷,凄凉萧瑟,就以为台湾的冬天就是那样。搬到中部后才发现,秋冬的中部其实是旱季,是枯水期,并不常下雨。阴雨绵绵不过是北部的天气。
房子紧贴着一座小山,狭而长,故名字里有个刀。山虽不高,还是可以拦住水气。如果早起,经常会发现白云像绵羊那样沉睡在山的怀抱里。所以有时,雨竟只下在山脚下这十几户人家,停止于昨夜雨湿的那条街之前。
年终岁末,好多事已拖到不能再拖。科技部计划的结案报告,虽说只是在初稿的基础上整理整理,却一拖再拖,根本懒得去动它。研究生的学位论文,大学生的作业,朋友委托审读的书稿等,都躺了一阵子了。上课之余,有时上山采柚子,有时去看一下在台中念书的孩子。为那几棵黄金果树修枝,给蚂蚁咬一咬——而今蚂蚁泛滥,什么树上都匿一撮,一碰就沙沙的掉下来触皮即咬,连眼皮都不放过,被咬到翻白眼泪流不止。烧火堆,为花木浇水,拔除杂草。期刊论文审查,一篇又一篇。书买了没时间读,有的甚至还没拆封,又上网下单。
与及老友邀写的这篇短文。上课,下课,备课,截止时间近在眼前。大概事发突然,是以急迫。为了告别。某些事情终于走到了尽头——这些年我们屡屡思考开端、始源,但尚无暇思考尽头。尽头,终末。有,或没有未来。
散文课,讲到余光中的现代散文了。选了两篇文章都和雨有关,都是名篇,〈听听那冷雨〉、〈鬼雨〉。强调“要把散文变成一种艺术,散文家还得向现代诗人们学习”的余氏,把现代诗的艺术引入散文,强化其表达层面,以期创造出“变化多姿起伏有致的节奏”、“独创的句法和新颖的字汇”、“左右逢源曲折成趣的意象”(〈剪掉散文的辫子〉) 〈听听那冷雨〉、〈鬼雨〉都可说是相当程度的体现了他自己的主张,“尝试把中国文字压缩,捶扁,拉长,磨利,把它拆开又拼,折来且迭去,为了试验它的速度、密度和弹性”。〈听听那冷雨〉尤其体现了修辞拓展之极致。在内容层面上,不过是表达对两岸隔离下流亡者的中国大陆的怀想,叙事者借着春天细雨中“从金门街到厦门街”的回家途中,浮想联翩。借由雨的声音、气味等,极尽修辞铺张之能事,对惯读五四以来“安份”的抒情散文的读者,初读时必然惊艳其炫丽、交响乐般此起彼落的感觉意象。但这样的文字读多了,或反覆阅读后,就会发现它除了表达层面的强化之外,内容层面似乎并没有相应的强化——不过是怀乡,不过是重申“中国的山水比美国好”、两岸隔离令人感伤,没有别的更多的东西。这是典型的形式大于内容的状况。把散文当散文读,纯然“以自身为目的”,知性的支撑薄弱,因此它的成就是修辞面上的,而为〈雨声赋〉。
〈鬼雨〉是另一种情况。悼念亡儿,从莎士比亚的挽歌,进入李贺的世界,从《新唐书·李贺传》“是儿要呕出心乃已耳”——李贺的母亲心疼儿子在写诗上费了太多心力——这典故其实和没来得及有童年的亡儿情境并不吻合,大概只是为了过度进李贺诗阴冷奇诡的世界。文章的最后一部分是给“文兴”的一封长信,大量剪辑古典诗词,“中年听雨,听鬼雨如号,淋在孩子的新坟上,淋在母亲的古塔上,淋在苍茫的回忆之上。”(蒋捷〈虞美人〉“中年听雨客舟中”)这句子大概就可概括全篇文意。雨从远古下至作者书写的当下,剪接重组的除蒋捷、李商隐〈夜雨寄北〉这基本款之外,最密集加工的是李贺诗。“秋坟的络丝娘唱李贺的诗” (李贺〈秋来〉“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百年老鹗修炼成木魅,和山魈争食祭坟的残肴”(〈神弦曲〉“百年老鸮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起”)“女娲炼石补天处,女娲坐在彩石上绝望地呼号”(“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李凭箜篌引〉),“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感讽〉五首其三)千多字的铺陈,和〈听听那冷雨〉相比之下虽然算节制,但就“哀悼亡儿”这样的主题而言,仍难免铺张——回归写作的初衷,那不是哀悼,而是作文了。铺张和抒情是对立的,词伤情,一旦铺张就难免有“造情”之嫌。也难怪晚年的余光中,会回头去写曾被他讥讽过的“浣衣妇的散文”了。

(南洋文艺,12/12/2017)

2017年12月7日星期四

小品集《满庭芳》 后记


锺夏田【满庭芳】

编这本书的时候,正值医生告诉我前列腺发现细胞变异迹象之后,
心情受影响是难免的。
想到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上天也许不致那么残忍吧!
其实我还不累,我会继续做我的日常工作。

这个集子里的87篇文章,绝大多数原刊登在《南洋商报·商余》副刊的“满庭芳”专栏,所以书名就叫做《满庭芳》。由于并非志在传道授业,因而行文力求轻松活泼,自娱娱人。老朋友史灵先生称它们为“揾吃稿”,确是一语道破玄机。
但虽是“揾吃稿”,依然还有些看头。比如有些谈人物,有些谈历史,有些谈往事;而有些怀旧,有些探新,有些评人等等,所搜集的资料,也许是没有人或很少人谈及的。有几篇关于政经文教的,读起来似乎还有一些正气,想想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出书了,就把它们也编进去,以示我对这些问题的关心;表达立场也好,仅仅是作为纪念也无妨。
谢谢老朋友兼老同事柯金德先生为这本书写序,他是《商余》马来西亚版的第一任编者,由他执笔,不作第二人想。附录一栏,借杰伦和笔抗两兄的大作吹吹风、打打广告,也要谢谢两位兄台。另外,我也附录了谢祝南老弟的〈十年难磨一宝剑〉的七言诗,也一并在此致谢。当然也不忘感谢提供版位让我讲东讲西的两位〈商余〉版编者,他们是刘镒英女士和张永修先生。

家庭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编这本书的时候,正值医生告诉我前列腺发现细胞变异迹象之后,心情受影响是难免的。想到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上天也许不致那么残忍吧!其实我还不累,我会继续做我的日常工作。
这次的生理与心理历程,让我深深体会到,家庭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它可以在生理与心理上无限量的支持你。我的老妻,虽然没说话,但我感受到她那股默默支持的气场。我的儿子们,我的儿媳们,他们的关怀与开解,使我了解到上天确有好生之德。还有我的6个孙子孙女,他们的稚气与灿烂的笑容,更是我勇气的泉源。
我也要感谢一些老朋友,比如杰伦夫妇、金苗、金德、驼铃等兄台,还有育才校友会的老同学燊发、亚泉、元评、耀宗等诸兄的关心与鼓励,使我更能无畏的面对健康上的困扰。

附记:病中小感

做了小手术,心中稍宽,也比较踏实,但问题远没有解决。有不少的参考资讯,朋友们也传来一些治疗的药物和辅助食品。我的直觉是,心态很重要,如果心态摆得正,若不能打败对手,至少能与它和平共存。
我的念三年级的孙女,在我做完手术回家后,对我说:“爷爷,你不要再进医院了,你载我上学。”这句孩子话,让我心中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
(24/5/2016  哥文宁城)

(商余,7/12/2017)

艺术创作的多元性 ——赏析吴慧兰女士的画作

吴慧兰女士赠送《胶林》画作序冰谷。

 冰谷【人生风景】
退出医疗诊所未必是损失,反而让吴慧兰女士有余闲更专注、探讨艺术,发挥她更大的艺术潜能。

画家吴慧兰女士通过文字知道我在胶林成长,而且超过半辈子的人生途程消磨于橡叶绿影摇曳中,因此特将近来的画作《胶林》(注) 割爱赠送;还特地拿去装框,等待我南下怡保取画。这份情谊,令人深切感动!
我因事忙,拖延数月,直到10月底,我才摆脱俗事亲临她的豪宅接收这份殊礼。
我与画家吴慧兰女士是因病结缘。初识时她的绘画尚未塑立风格,她歉虚说只属随意泼墨,闲暇之余来几笔。

绘画化为物理治疗
那已是几年前的旧事了,没想今年来她不断以WhatsApp传来令人惊喜的佳作,并告诉我她已完成了几十幅新作,我听了自然又高兴又羡慕。一个行动不便的病患者培养对艺术的情怀,十分难得;挥毫点墨运用指力悠游于宣纸之上,可以转化为一项物理治疗的康复运动——好些人中风了就坐在轮椅上或者卧在床榻上——吴慧兰则毅然选择走进艺术的门槛,探索人生不同的旅程。
情牵艺术的慧兰女士,从印度考获兽医文凭回来锡都创立诊所,朝夕与猫狗为伴,她为动物付出爱心,甚至健康出了状况,她才重新规划人生,回到热爱作画的初衷,步上过去曾经的梦想。
吴女士能画,也能文,凭她体内融合的两种艺术细胞,退出医疗诊所未必是损失,反而让她有余闲更专注、探讨艺术,发挥她更大的艺术潜能。
吴慧兰独立式的豪宅空地宽广,她每天有空就提着画架到户外,撑起一把遮阳伞,头戴一顶阔边草帽,就这样举起彩笔运筹帷幄了。她的画作题材多样化,包括花草、树木、鸟兽、田园、静物,无一不与日常生活有关。

与真实有落差
那天去载画,看见旁边一幅刚完成的油彩,一个工人收割油棕果,唯构图以油棕树为主轴,她说她的先生指油棕树的叶片排列与实际生长不符。我安慰她,“艺术属于创作,不须根据实情,凡谷的树叶像燃烧的火焰,毕卡索的人像把眼睛画成三角形,都是杰作呀!”她点头微笑。
回观她赐赠的图作《胶林》,阳光斜斜地穿过茂密的橡树叶撒落地面,晨曦初露时刻也,橡胶里两个女胶工各自忙碌:一个手握胶刀在采割,另一个收集胶乳了,把杯中的血汗倾入胶桶。两人的工作程序反差,与现实生活中的胶林状况迥异。此刻尽管阳光洒地了,而割胶女工的头灯仍然亮着,几乎浑然不知天亮啊!
看似矛盾,其实吴女士要在《胶林》中表现割胶的多元性,早起、头灯、采割 、收胶……,把胶林生活的繁复程序集中于同一个画面,让对橡林陌生的人一目了然、体恤和领悟割胶之辛劳疾苦!
一幅画的多元呈现,我想是吴女士《胶林》画作的寓意。

注:吴女士画作未命题,《胶林》是作者另加。

(商余,30/11/2017)

家用、社交、国家语文

刘放【生活随笔】

为行文方便,以及避免影射,乃以我家情况来叙述家用语、社交语和国家语文的应用境况。语言种类的应用似乎会因客观环境的不同而有异,如在家、在外、工作性质等。大家所熟悉的华人方言在各城镇的分布,政体改变与官话的制度化等,都是会影响到语言应用的环境。
先慈在二战前受过广府话或粤语私塾教育,会写会读会说会听。藏书中就有《万法归宗》和《增广贤文》等,是个单一语和文模式。若你坚持说广东语文不能算,那你至少先要和香港、澳门的几百万居民沟通一下:皇仁书院及港大的毕业生无时不讲广东话,由大牌档、大专学府,到官府议会。
不必舍近求远,吉隆坡就有上百万的口多择粤语的华裔居民。听说还有人想向联合国提出申请给予粤语国际地位,他大概觉得“明月几时有”、“问君能有几多愁”的“几时”和“几多”富有浓厚的粤语味。此外,“愁”与春水东流的“流”在粤语里是押韵的。

广东话没有文本
我们该时的家庭用语很自然的是广府话。两个哥哥姐姐都在玲珑镇的中文小学读过,也因此会讲会听会写会读两种中国语文。马来亚独立后它们改称为华语华文。故他们是“双语双文”族。当战后移到怡保市居住时,二哥转读英文中学。后来跟他在电影院一起工作的多是印度人。一般上,沟通上除了英语外,便是巴刹马来语。在家时,全说广东话。他应算是“四语二文”,他的广东话是没有文本的。
我本身的语言学习路程则崎岖不平。我小学是读华校的,但到三年级时开始上马来文和英文课,直到高中三,整整10年。高一到高三商科,除了华文一科外,其他则全用英文。小学阶段在怡保生活,广府话和华语已卓卓有余。在学校,拿过英文作文比赛第十名,也是最后一名。小学后期我已开始应用中文写作、投稿。说中文是我的第一书写文字,应算没问题。
     第二语文的英文,除了那次拿过作文奖外,就从来没派上用场。还记得小学时有位朋友薛瑞银,他要我到附近的印度摊子帮他买一瓶汽水。虽然我知道他怕不准他喝汽水的妈妈见到会骂他,我还是支吾不说可否。他知我心,最后还是鼓励我说:“不必怕,你指着那瓶汽水,只说‘How much?’就可以了!”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英语。若这句亦可让我从二语进入三语,你不笑到掉大牙才怪。拿过英文作文奖后,应给我多一文,却还是不能讲,还是“二语二文族”。我的粤语是没有文本的。

马来文当场作文
给我第三语文带来自信心得是高中时的马来文老师Baharuddin,有天他在堂上宣布要在班上选出几篇作文,送去校外参加作文比赛。他又说已选中我的和另外一些同学的作文。我真的很惊讶,自问我的马来文作文怎可参加比赛?是不是有人在搞我?因我那年是班长,主要任务之一是替主任老师鸠收每个月的学费。准时交私会党的保护费是可以了解的,要他们如期缴交学费就得多催促了。被搞是题外,马来文没得奖就是了。就不谈了。
     要谈的是,那两年,我分别考获了教育部的Bahasa Kebangsaan (国文)和高一级的Bahasa Melayu(马来文)文凭,后者是要当场作文的。报考该试的,谁不事先背上好几篇腹稿?那次我走运,背中了。从那时起,如你不介意,我便算进入了“三语三文族”;缺少的一文仍是广东文本,缺少的一语是口讲英语。

(商余,29/11/2017)

半日花


邓长权【山中岁月】

无意间看到一种矮小,椭圆叶子的小植物,它生长在山下一个市区马路旁,大树下的草丛中,即刻被它诱惑的是东一丛,西一簇,一朵朵分5瓣花儿不大,喇叭形状楚楚可怜浅紫色的小花。
这条马路,我近年来常走动,那是因为老伴身体不好,常入住附近一家医院。这座医院建在鬧市,每天来医院的人群和车辆络绎不绝,因为没足够的泊车位,我每次总是把车泊在市区,要跑一段颇远的路途才到医院诊所登记部门去。奇怪,常在这条路行走,怎么今天才发现路旁草丛中,有这么一种野生的漂亮紫色花呢?
今天,老伴要复诊,因为行动不便,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安排她坐轮椅,我要开车寻找泊车位,故须多一个人手帮忙,因此,每次老伴复诊,我都要一个孩子下山帮忙。今天,像往常一样,都是把车停在市区,令人惊异的是,怎么马路旁草丛中,几时开满了一片美丽的小紫花?

中午花就谢了
近年来,也许年纪大了,不大喜欢过多复杂的人际关系,闲时种几盆花草。我在马路上看到这小野花时,是上午10时,我心想,待老伴看好病,回去取车时,一定顺便拔些花苗回去山上移植。可是,万万没有料到,当我回去取车,才中午12时许,怎么,全部的花朵都不见了呢?应该没有人去偷摘呀?一朵都不剩,连花朵的残骸都无迹可寻!
花不到2个钟就凋零了!我猜它不止开2个钟头,应该是淸晨就开,到中午谢,半天吧?莫非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半日花”?
我于是上网搜索半日花,虽然花形差不多样貌,花也是分5瓣,和喜欢生长在干旱酷热的气候环境,但是,却没有尖尖嘴巴形状和紫色。
然而,网上资料记载,它的种类繁多,大约200种!200种半日花种类那么多,不消说,野花应该是其中的一个种类吧?
我没有心情移植小紫花,生命那么短,让人哀伤。我想,老伴的病,日后还必须下山,当我走过马路旁,我一定会去探望它的,这令人感到哀伤的小花。
(写这篇短文的日期是2017年9月6日,老伴下山复诊回来后动笔,不幸的是,老伴已于同年9月29日,即农历8月初10下午4时30分病重逝世,结束了她多年痛苦的洗肾岁月。)

(商余,6/12/2017)

母亲故乡的亲人

林华【小块文章】

我父母来自中国,老死不曾回故乡。他们家乡也有亲人,并非疏情寡义,而是一生穷困,未能随愿回乡探望或相助亲人。
直到母亲临终前一年,多次喃喃自语,口念兄弟名字。我知她心头思念,乃写信探询,信封上只写省县乡镇人名(没有路名门牌),不久便收到表弟的回信;信中报知母亲的兄弟皆已去世。当时已接近痴呆的老母亲,得此恶耗无限哀伤,她双手紧抓信纸呆视不语。翌年母亲便去世。
我父母同乡异姓,母亲姓郑,5岁送过来林家当童养媳。当时家乡贫困,民不聊生。父母在少年时代便随祖母南来与早在南洋谋生的祖父会合。早期务农,后转业劳工,总是一筹莫展,穷困度日。第三代有的小本经商,有的从事教育工作,情况略有好转。一直到了第四代,国家独立,我们成为公民。随着国家经济发展,我的孩子们通过高等教育改变了命运,有了好的职业,提升了家庭的经济境况,生活才步上小康的正常轨道。

人情味浓厚
我在1994年从教育界退休后,便即刻到祖先故乡探寻母亲兄弟的后代(那时故乡已没有父亲的直系亲人),与表弟妹们相聚,当时他们国家改革开放不久,生活尚属贫困,但人情味浓厚,与表弟妹们相见感到无限的温馨亲切。
近年来,他们随着国家的进步繁荣,生活已进入佳境。2012年杪3位表妹,2表妹夫,表外甥夫妇及女儿,3代7人南来我家相聚。3位表妹很恭敬地在她们姑妈的灵位前上香,思念亲情,场面令人感动。表亲续缘相聚数日后,他们又到全马各地旅游,一星期后倒回槟城来依依惜别;他们尽兴而归,彼此感到非常满意。
2015年5月,我到汕头大学参加全球汉诗研讨会,普宁乡下表弟妹得悉,数辆专车近20人到汕头酒店等候我,并招待我到著名餐厅享受丰富的晚宴,表侄表外甥当中有医生工程师等专业人士。宴会合照之后他们送我回酒店,纷纷送我名茶珍品,加上8位表弟妹联合赠送的大红包,令我感动并觉得受之有愧。但他们所表现的真诚恳挚却是令我铭记心头,历久不忘。
虽然我们已成为海外所定居国度的公民,但能见到祖先故国如今已从苦难中走向发展繁荣;我们故乡的亲人,能过安定美好的生活,我们真为他们高兴,也衷心为他们祝福!

(商余,6/12/2017)

在大山脚的日子

棕榈出版社诸子:(左前,顺时钟)菊凡、宋子衡、陈政欣、雨川、温祥英。(摄影/张永修)

小黑【半张桌面】
我如今还念念不忘在城市花园居住的日子,
那间屋子有楼,半独立,宽有27尺,
偶尔傅承得过来,碰上方昂,
两人就可以在客厅厮杀乒乓。

我在大山脚住过两段日子。之所以中断,并不是因为我刻意离开,反倒是因为离开而让我依依不舍。
我是在1983年第一次入住大山脚的城市花园,那时候我出来工作已经有8年。当时我是在居林老火较的著名英校教数学。我因为也是图书馆主任,便要求校长给我方便,住在草场边上的单层半独立宿舍。那段日子,是宁静安详的。尤其是刚刚经历父亲与祖母的往生,以及大女儿与二女儿相继诞生,一则以忧伤一则以欢愉,一下子看透了人生。
我最近碰上老学生,他说那时候老师总是带着女儿跑草场。是的,黄昏四周寂寥,我必须跑步沉淀自己。何况那时候我很积极的投入写作。也因为这样的嗜好,我为自己寻找一个靠近文学的城镇。我毫不犹疑的选择了大山脚。

听卜狄伦反战歌曲
那时候,我和大山脚诸子如宋子衡、游牧、忧草、菊凡、沙河、陈政欣、叶蕾等人早有来往。沙河因为是在大山脚市镇中心开摄影店“天然”,很容易找到落脚处,所以去他家的时候比较多。我记得,穿过沙河的店面,就是他们的客厅。他有不少黑胶唱片,都是当时著名的文艺歌曲。我就在那个客厅听他播放卜狄伦的反战歌曲。70年代是反越战的高潮,世界各地的成千上万青年走上街头传唱反战的歌曲,歌声悲戚,歌词婉转悲伤,是那时代的写照。
大山脚文人颇多,他们也有集合在一起谈文论艺,但是没有一个严谨的组织,除了成立棕榈出版社。棕榈成员好像也包括苏清强、冰谷两位双溪大年的作家。如果没有记错,有一年要注册棕榈,成员们谈论到最后,因为一些避忌,主席一职居然注册为朵拉。

林焕彰挥毫赠友
我如今还念念不忘在城市花园居住的日子。那间屋子有楼,半独立,宽有27尺,偶尔傅承得过来,碰上方昂,两人就可以在客厅厮杀乒乓。在那里,我接待过悄凌、陈强华、吴岸、林焕彰、邓长权等。年轻的潘永强、陈湘琳等在念先修班时还来我家做过访问。焕彰很慷慨,一个晚上就在我家客厅挥毫,画了16幅儿童画,赠送在场的文友、小孩。
小说写得超好的宋子衡,住所离开我家不远,黄昏放工骑摩托经过,偶尔也进来坐。他沉默寡言,只坐在客厅听风扇徐徐地转,咔呀咔,好几次忍受不了,就找来楼梯站上去纠正平衡点。下一回来,又要站上去。
忧草是我国现代散文的先行代,家离开宋子衡不远。他每天报馆下班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家必经我家,那已经是晚上7、8点。
游牧应该是大山脚诸子最好过的日子。他擅长写散文,但是兴趣也旁及饲养兰花。他常常说,“如今林木海(诗人慧适)是全国胡姬花公会主席了。他是我的徒弟呀!”得意的神情历历在目。
30年一晃即过,惜乎上述4子已不在人间矣。

(商余,6/12/2017)

猫病了

 李奥【小块文章】

猫比狗好养,不必每天下楼去遛狗——让狗大小便。只要在屋子的角落放一个四方形的塑料桶或纸箱,上面铺上报纸,撒些沙粒,习惯了,猫就会在里面大小便。但猫有时侯还是会在其他地方大小便,尤其是小便,真是讨厌。
我们多的时候养有3只猫。有一只不知怎地从八楼掉下去死了。剩下的两只都是灰色的,一雌一雄,很是匹配好看,严然是一对夫妻。但只有名而无其实。因为他们都已经被阉了。现在既便是楼下的野猫,也大半被爱猫人士抓去阉,很难再看到一成群可怜兮兮的小猫了。
不知不觉十多年过去了。猫咪也像人一样,老来多病,身体虚弱。每次有病——不吃不喝,妻都用篮子装了坐德士去看兽医,有时还要留医呢,花费不少。那只雌的,几年前因病去世。死后还要花一笔钱叫人载去火化。那只雄的被疹断出患了糖尿病。医生写了推荐信,要我们去医院买胰岛素和针筒,自已每天替猫注射胰岛素。妻因而在医院的电脑上有买胰岛素和针筒的记录。后来妻因病去医院看医生时,医生怀疑她有糖尿病呢。
后来,从猫的尿液中检测到猫没有糖尿病了,我们真是高兴。猫不必吃特制的猫饼而可以吃普通的猫饼了。

(商余,29/11/2017)

外劳的命运

黄建华【峰高云清】

大部分的外劳都是抱着打工赚钱,期望改善留待家乡家人的生活而在本地刻苦克难。

外劳在马来西亚的人数非常庞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数庞大到没有一个正确的数字也是事实,因为官方的统计数字民间一般皆不相信,况且由于政策问题,非法外劳人数可能超越合法外劳。
因此一般普遍的说法是外劳的人数在我国已经成为第三大族群,而且很可能很快将会成为第二大人口,也不是危言耸听。
从第一天进入职场,由于需要到工地验查工作进度和品质规格,以及验收工程,就有许多机会和外劳接触,长期下来,形同在同一场域工作甚或生活,所以对他们也算有一定的认识和了解。

本地人不愿做劳工
到后来公司需要聘请大量外劳工作,彼此之间更没有距离而成为朋友。开斋节时他们还会邀请我去他们的住处吃他们煮的牛肉羊肉和新年食物。他们会请我抽从印尼带回来的香烟,虽然我不抽烟。送给我从乡下带回来的水果。有一个工头,还买了一条真皮皮带送给我,我觉得不应该收他们用辛苦赚来的钱买的东西而婉拒退回。
看见外劳总是让我想起我们祖辈早年从中国南来时的情况,当时生活的艰苦和环境的恶劣,祖辈们都一一克服而存活了下来,落地生根并开枝散叶,延续了我们这些后代的子孙。如果把时间往后推,从70年代末大量外劳被引进马来西亚开始至今逾40年,许多外劳已经在我国落脚,其下一代在我国不但成为公民,很多也有极出色的成就。
大量外劳在我国的存在实在是有其必然与偶然的因素。本地不管任何种族,几乎都不愿从事劳力的工作,也许和我国没有真正推广技职教育有关,也许我们的高等教育华而不实,没有培养就业市场,尤其是技术工作方面真正需要的人力资源,也许是由于政策的关系,造成投资环境不友善,而无法付予劳工的最低基薪要求,所以本地人都不选择劳力工作。

有负面评价
由于有一小部分外劳作奸犯科或制造了社会问题,本地老百姓对他们一般都会有比较负面的评价,甚至投以歧视的眼光。可是,外劳和我们一样,他们有家人、有家庭、有感情、有抱负,背后都有许多不同的故事。毕竟大部分的外劳都是抱着打工赚钱,期望改善留待家乡家人的生活而在本地刻苦克难。
从外劳口中我知道,他们生病或发生意外不能到一般诊所就医,到政府医院的费用则比本地人更高出许多。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从事高伤亡风险的工作,为的只是养家活口,只为改善生活。
外劳撑起马来西亚繁荣的半边天。但他们没有名字、没有脸孔、没有身分,他们只是一个数字,而且是不被承认的数字。

(商余,29/11/2017)

2017年12月6日星期三

姓名与称距:身分

刘放【生活随笔】

身分在此仅指个人身分证所载的名字。有身分证的人,必有个人的姓名。无论名库的大小,由于给孩子取名的总会有其偏好,这便会产生一种同名偏多的现象。其带来的后果,可大可小可笑,出乎意料之外就是了。
同名同工作部门的,可会相间,甚至相煎。就有报道曰某公司部门主任和递送员同名。每天有大部分找递送员的电话,接线生都转给主任。主任不胜其烦,把递送员炒掉。无妄之灾也。其实,任一方来个姓名点缀品,便可相安无事了。
个人的经验是,摇电话给在家的朋友林先生。第一个接电话听到我声音后,把电话交给另外一人;又转给另一个时,我对他说我要找“林教授”。马上接通了。前面3位,都是林公子。现代人人手一机,可以单刀直入,免却了同名带来的拐弯抹角麻烦。
名字重复的不少
姓名前、后缀词,自有其用途。先谈名库的大小。在某些文化、宗教里,应都有提供名谱,如汉文化里的百家姓、新约里的12门徒姓氏、旧约里的好些名字和地名,如夏娃、伊甸等。
可兰经含有99个亮丽的真主的名字,信仰此教的马来民族,虽也有一些族群名字如“星期一”和“星期五”,但加起来大概也不到两百。由上千万的马来民族公用这些名字,在没有种姓来分辨同名不同人的情况下,数代下来,名字重复的必定不少。
把偏向选用真主名库的因素也考虑在内,同名的例子自然又增多。这在身分认同上、社交上、多少有些冲击。尤其是在四代同堂的情况下,三代内重复的名字应会不少。诚然,同音不同拼法的名字,女性名字增减字母等,稍可舒缓同名带来的压力,例如如张冠李戴的尴尬。但在原名外的添加点缀品,如望族头衔、册封头衔如拿督及学位等,岂止保持个人身分,更是社会晋级。无疑是一举两得。
 除了一些具有宗教、种族含义的名字添加品外,“拿督”头衔是近来比较广泛采用的。它区分“哈山”与“拿督哈山”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但由于这类头衔,除了国立的、州立的,现在还有私立的。据说过去在市场上可以买到的,多是在菲律宾巴拉望和印尼廖内所生产的。
最近在霹雳州似乎也有山寨版拿督出售,并举行册封典礼。不久的将来,网上可会开店倾售。大马政府最近设立的专业部门已开始登记头衔,以制止该头衔和其他头衔被滥用。其实,前首相马哈迪在任时就已曾发难过,要求不要称他为“拿督”;他那时是“拿督斯里”。他抗议有理。但把“拿督”当着区分你我的机制之一,干卿底事?

(11/11/2017)

日落的浮村

游嵎荏 【YEW游天地】 文字与摄影

你可否曾想过,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有人这样生活着——
其实不难发现,在世界各地都会有各式各样的水上社区。然而,我对暹粒的洞里萨湖印象确实非常深刻的。
身为东南亚第一大湖——洞里萨湖(Tonle Sap Lake),拥有世上最奇特的生态水系。旱季时平均湖深度仅为1米,面积大约为2700平方公里,但当雨季时,湖水深度可达9米,而整个湖的面积则扩大至6倍以上达1万5000平方公里!湖面很广,看起来像是一片海。可想而知,周围所有在陆地上的房子,也就在雨季时,变成了水上人家了。所以正因为是雨旱季水涨水落的原因,他们的房子都必须建在半空中,离地3尺以上。水深时村民都住在高脚屋,旱季就搬到靠近湖边的小屋。洞里萨湖有丰富的水产,所以村民都以捕鱼为生。
洞里萨湖让我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那里还有一个留在大湖边讨生活的无国籍漂浮社区(Chong Khneas Floating Village)。越战年代逃亡到这里生活,但战争结束后却再也回不去了。而当地政府又不允许他们上岸谋生,他们就是一批来自越南的无国籍居民。这里的漂浮居民,一些甚至连在岸上的小破屋也没有,只有一艘小木船,一生的生活都在船上,是名符其实的水上人家。所以他们只能在洞里萨湖维持着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这里有水上教堂,亦有水上学校。在湖上居住、读书、生活、看病、吃饭、买卖东西,就连吃喝拉撒都在水面之上。他们终生不被允许上岸,只因为他们没有国籍。
我们坐在小船上,看着一望无垠的水面,湖上迷人的金黄色日落,风声清爽但却百感交集。在我们眼里,也许这里生活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算是贫民或难民区。生活在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的世界,我却能够看到许多孩子们,开开心心的骑在自创的旧瓶子或小桶做成的船上戏水。漂浮破屋里的大人小孩,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不怨天不怨命,从容地过着水上生活。
不管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生活条件如何再艰苦,大家的生命总要继续。
日落与水上浮村,的确带给我不一样的旅程与感触。

(商余,11/11/2017)

2017年12月4日星期一

血色气球/ 心愿

无花/棋子【一图二文】系列(无花/摄影)

血色气球
无花【极限篇】

我当时真的只是抢了他一粒气球。什么颜色?我想想,青色不是,橙色也不是,拜托颜色真有很重要吗?
对,是一个男童,格子衬衫蓝色短裤,嗯对,确定是蓝色短裤。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留意到他左脚有个尚未结痂的伤口啊!几只苍蝇绕着伤口处飞来转去,怪恶心。
什么?你说他颈项上致命的一刀是我干的?别诬赖我,有证据吗?我最怕血了看见鲜血的颜色我会立即吓晕。我再说一遍我今早只是抢了他的气球然后拔腿就跑,我从前可是百米冠军小孩哪能追上。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从没见过血真正的颜色,单色视觉是上帝可耻的失手。


心愿
棋子【诗】

父亲的年代
气球不会飞
小小的心愿
着地滚不出


成家后
买给孩子充满希望的气球
稚嫩小手捉不牢
会飞的年代
他要更多

(南洋文艺,5/12/2017)

原则/ 幸福/ 斯文

红尾箭【极限篇】

原则

他武艺高强,成为某个拿督的贴身保镖。他的尽责获得拿督的赏识与信任,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失去了工作,因为他出手挡下醉酒的拿督对一个酒楼侍应迎头敲下的酒樽……

幸福

她缩在角落滑手机。手指滑过一张又一张她与丈夫和孩子一起出外游玩的合照,她的眼眶不禁润湿了起来,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画面啊。
此时,一位警察走了过来对她说:“警方正处理你的家暴案子,请跟我去验伤。”

斯文

她暗恋已久的经理没来上班,手机也打不通,让她担心不已。举止温文尔雅,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温柔体贴的他是她理想的对象。此时,办公室的电视正播报有关路霸手持利器恐吓路人的新闻,她愕然发现施暴者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经理……

(南洋文艺,5/12/2017)

沉默

零度【诗】

当词语扩大
沉默就是完全展开的谎
我是分明听见的
那些钉子,像降下的雪花
埋葬所有死去的行进

(到处是不存在的存在
而真实
究竟是真实的修辞)

若不是谎言灰色
又有谁还念想着死者
我在所有的词语中
却只能收拾起
残忍的碎裂
以堆砌我反复平庸的恶

(南洋文艺,5/12/2017)

死神的刀痕

空白【诗】

死神是最不入流的雕刻家
要从一个人的人生中 剔走
 另一个人的生命
只需一刀,一刺,一剜
像是为了完成艺术品而割除的累赘
惨淡的伤口即懂得演绎豁达的身姿

但死神是最不入流的雕刻家
一刀,一刀,一刀
一刮,一划,一剐
在心口,在灵魂,在
渺渺漫漫人生命途里
把人割得粉屑纷飞,满目疮痍
仍旧剜不走
已然逝去的生命 创疤

坑坑洞洞的躯壳
所有的伤痕都值得哭泣
所有的泪滴都盛满空隙
挥发不去
恒久如死神切割不了的
至亲魂骇
恒久如死神的拙劣所刻下的


满溢泪滴的潭渊
幽深如瞳眸的影子
伪装成瞳眸的样子
定格 伤逝

(南洋文艺,5/12/2017)

黄龙坤【诗】

把大海广袤无垠的咸
恭请到泪

把冰淇淋致病的甜
邀约到爱

就当作一言为定吧

要记得啊
记得
把我请到下辈子
当回彼此互相指称的
我们

(南洋文艺,5/12/2017)

欲去还留 ——赠挚友重病初愈

刘谛【诗】

科学家言
——宇宙年约140亿岁
——没有边界犹自膨胀
虚幻而浩渺的时空
肉身如尘,地球如星
如果没有心灵
它们亦终归太虚
为了爱——感恩与慈悲
请暂且留驻。

文人说
——黄河之水天上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
无常而不停的湍动
生命如水,岁月如流
如果没有心灵
它们亦终归大海
为了爱——感恩与慈悲
请暂且留驻。

营营役役,逐梦追流
一朝尘飞水散,了无影迹
朋友,请暂且留驻
谛观那空茫中流星的陨变
聆听那荒漠里沙粒的磨移
集尘成土,化水为雨
在心灵的世界里播种
以爱为光
孕一宇宙的浩瀚包容
育绵延不息的自在慈悲。

(2017年11月定稿)

(南洋文艺,5/12/2017)

AI

周天派【极限篇】

人工智能诗人Ω写下小说的第一行。
喏,小说嘛。Ω说。  
好,开头解决了,然而小说构成的基本要素呢?β转过身,发现3.0版的智能诗人Ω立于浴室镜前,又在喃喃自语,以一种似有若无仿佛昭示着什么的语气。镜子是万物之灵的照妖镜。没有特定预设对象,房间回荡悬浮的每颗字词都有饱满明晰的光影、温度、回音、轨迹。  
小说中的小说。诗人Ω踏出刚泡完热水澡的私人浴室,从典雅的古董书架取出一本书。曾坦言对电子书有莫名戒忌的Ω,有意无意地说过泡澡有助激发灵感,可此后不喜人们再追问。
水雾逐渐蒸散开来,四处弥漫……
β瞄了瞄书名。
结构,空间,意识。Ω随手把书翻了翻,然后递给β,指尖仍略带湿意。  
入睡前,我都是清醒的。   
什么?
入睡前,我都是清醒的。 
(编按:此为人工智能诗人Ω正式刊印的首篇作品。)

(南洋文艺,5/12/2017)

游戏


“怪鸡导演”昆汀塔伦天奴

夏瓦呐【散文】

美国“怪鸡导演”昆汀塔伦天奴(Quentin Tarantino)曾于某年的马尼拉国际电影节领奖后在一篇访问中被问及自己的电影作品哪一部是最爱,他答道:“这就像问一个父母到底爱自己哪一个孩子最多,其实,每一个都重要。我的第一部电影《落水狗·Reservoir Dogs》,没有它,就没有接下来的我;但《追杀比尔·Kill Bill》是我最个人化‘出格’的表现!”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爱玩爱闹爱游戏——到了今天,仍不知父母到底是怎样看待他跟他那些游戏?
儿童心理专家指出:儿童早期的游戏,具有深刻的意义,父母应关注孩子的游戏,并包容适度的“出格”。正是因为游戏,孩子的各种奇思妙想、内心的情绪情感体验都在游戏中得以释放。
昆汀塔伦天奴导演以“出格”而闻名电影界。
他看过昆汀塔伦天奴的几部电影;仿佛,他听到谁在说:“放胆任由孩子去游戏吧,因为相比孩子的成长快乐,那算得了什么呢?”
是呀,那算得了什么呢?

(南洋文艺,5/12/2017)

半岛之子 及其他诗篇

方路【诗】

半岛之子

我的拖鞋

我炒蕹菜他人称马来风光
炒在主干山脉起起落落的白雾在追
一双向往草味的脚
早已淹没在跌跌撞撞的传说中

我的拖鞋

我用猪蹄燉出了远方的腊味
有一条绳子牵过的河在面对面发誓
没有见过的鞋带
仍相信跋涉过千里的莽林

我的拖鞋

我用菜刀
一把一把的砍在雨树边线
没有交界的日和夜之间
是一尊豌豆酿好的焦油味,在风中

我的拖鞋

我背着有白雾烫伤过的小小身影
起起落落
一场主干山脉的惺忪游戏
像炒马来风光薰陶而成的半岛之子。


时光刺客:
一株植物勿忘我

围城
像你细细的腰系住曲线上的墙垛
一节节
模仿蛇的缠绵

于是你以一株勿忘我的锯在我脊椎骨刺青
从图案外形看仿佛青苔渐渐生长的秩序
属于内部安静的月光
到了尾端就是一口井
于是我到城隍庙买了草药和一艘纸船
两片欲开不开的门像朱唇含苞待放
在室内攀藤和裸身对弈
在床上抽搐
旋转
天花板上的吊扇

模仿蛇的缠绵
像你细细的腰缠住我墙垛上寂寞的围城
一株时光的刺客
勿忘我。


我的少年游 

我的少年
想起水,性欲和几棵石榴树
过了中午从城墙的任何一角仰望太阳
有坚固的石雕
举起手
光线便穿出了迷宫的构图

我用少年的催眠和一块石缝交换名字
或和时间推砌成一件疤痕
有点痒
而且对立而坐

于是,水、性欲和泥土底下流失的真实物质
挖掘出许多疑惑
变成远行的种种可能

我的少年
谁听我说过我是太阳的分娩者
坚持放逐宇宙
由一群活跃的精虫在枝桠支撑不绝的光

几棵石榴树,半个影
我俯身捡起倾斜的巢
重构依然挂在木刻上的祈祷文

在安静的夜爬向孤单的台阶由上而下
而且陈列出水滴的花纹

我的少年,神圣的石榴花
坚固的长在屋瓦和屋瓦之间
无结构的拔河形式

直到完成令人感伤的成长和令人叫醉的少年游。


土,自我限制的追求 

家乡的墓碑通常倒立在偏僻的草丛中,像面包屑
一个脸的轮廓躲在无止尽的发丝中
不知不觉向往自由
像饥饿的平原渴望杂色的牡丹花
向远方倾诉
一凸凸墓碑的背影远远看是卷起来的水花的潮汐
听着附近石匠敲击的回音
宁静得像一片海
我在家乡倒立的墓碑中通常看见光线倾落,像面包屑
在这里和几只白头鸟一起观察死亡的特征
光的尺度和移动在早晨诵经声
我诞生和安息的分界线
土,是自我限制的追求。


琴的疑问

琴在音乐室
算不算寂寞

单瓣的叶呢
悬在枝桠和枝桠之间的想念算不算
孤单。

(南洋文艺,5/12/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