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31日星期二

《星期六》周刊与薛残白

《星期六》262期封面(照片提供碧澄)

碧澄【小块文章】

从中学时期到我进入吉隆坡日间师训学员那8年,可说是我阅读量最多的一段时期。课外书籍之外,报章、杂志都尽量涉猎。最近从书橱中翻到一本硕果仅存、封面中间已缺损的《星期六》周刊(第262期,1954年9月11日出版),觉得弥足珍贵。
想当年,《南洋商报》在推动华人文化方面可谓不遗余力,既有《南方晚报》,还出版多种南洋丛书。上个世纪40、50年代,三几年间创办了5种期刊——《星期六》周刊、《南洋月报》、《文艺行列》月刊、《南洋青年》周刊、《南洋广播周刊》,为人津津乐道。
根据赵戎《新马华文文学大系第八集 史料》(1971年新加坡教育出版社印行)的资料,上个世纪40年代《南洋商报》还出版过《南洋周刊》(17期),《南方晚报》出版过《南方文艺》(1期)。《南洋月报》出版了23期,《文艺行列》出版了5期,《南洋青年》出版了22期。《星期六》和《南洋广播周刊》没有记录,不晓得是何原因。无论如何,该书第358-359页收录了《星期六》的创刊词(1949年9月3日),由薛残白执笔。

出版超过15年

创刊词说明该刊“既无政治上的目的,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只为了让读者在每个周末,“一卷在手,乐在其中”,取名“星期六”,并非标榜过去上海的“礼拜六”派。马汉在《文林杂忆》(2008年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统计,上述两种刊物都出版了15年以上。
16开本的《星期六》周刊我曾断断续续接触过,印象不很深。也记不起是在吉隆坡华人大会堂楼下的阅览室或大会堂后面的吉隆坡民众图书馆读到这份刊物。每册售价3角,应该还买得起,至于买过几册,已没有印象了。马汉记述:开始时,《星期六》周刊是一份综合性刊物,马来亚独立前后改为纯文艺性质。初期由以《秀子姑娘》闻名文坛的姚紫和时任华人美术会主席刘抗主编,薛残白任执行编辑,后来薛残白接任主编职务,直到1958年前后。60年代的10年间,他接编《南洋商报》〈商余〉副刊。他的名字很特别,令人联想起《老残游记》中的老残,很容易记得。
马仑编《新马文坛人物素描 1825-1990》(1991年书辉出版社出版)的资料显示,薛残白原名薛前璧,1910年生于福建金门,毕业于厦门同门书院。17岁(1929年)进入《南洋商报》服务,写新诗、散文和短评。

停火消息提前曝光

1958年8月23日中午12时,厦门前线向金门万炮齐发,在新加坡出版的《南洋商报》早几小时已刊出金门即有炮战的新闻。至10月6日,北京国防部发表停火7日的消息,《南洋商报》从香港传过去的资讯(署名郭宗羲),10月5日见报。是谁泄漏机密,令人惊异。1994年《中华日报》记者找到83岁退休已久的薛残白,终于真相大白。原来那则消息是曹聚仁(获得毛泽东和周恩来接见)从北京传去香港的。郭宗羲只是一个假名(由当时的总编辑李微尘所取),实际上并无其人。
我手头上的那册《星期六》,内容只有24页(中间两页是〈苏联的傀儡戏〉画页)。封面是出自锺泗滨手笔的〈峇厘舞女〉峇迪彩图,封底是〈水底犯规〉单色画页。封面内页是〈众生相〉——笑逐颜开的哲学家罗素,板起面孔的美国总统埃森霍,洋洋得意的英国工党领袖艾德礼,咋舌观止的科学家爱因斯坦,沉默不欢的英国首相丘吉尔。封底内页是几幅西洋漫画。〈周末随笔〉、〈国际风云〉、〈马来点滴〉 、〈东南西北〉和〈西洋珍闻〉几个专栏都不是当时我们感到兴趣的事项,介绍人物和地方的几篇文章也都枯燥无味,与我国有关系的两篇文章〈荷属东印度公司——1602年至1800〉(作者仲广)以及〈苏丹芒速沙之死〉(余寿浩译)却又名词多多,不易消化。以我们的程度,最能接受的,应该是香港小说家李辉英的连载小说《结合》(这期差不多占了4页)。最后,我发现一个“秘密”:里头刊登的一篇题为〈欧游见闻〉最能吸引我。作者梁民初是那时尊孔中学的童子军教练,也是我中三那年的英文补习老师。虽然外间对他有不少闲言闲语,但我对他的教学法和教学认真的态度相当欣赏。1954年我刚上中一,可能还不认识梁老师,为什么会把这刊物买了下来?说不定是过后才在旧书摊寻到的“宝”,又或许……,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商余,1/8/2018)

寻找 百衲被


老妈妈缝纫被单。照片提供/文戈

文戈【日子河流】

那天妈妈说,她一直在寻找多年前俺四姨送给她的两件百衲被。她问我,你知道我放哪里吗?我笑了说,您的东西我怎能知道在哪里呢?于是开始翻箱倒柜帮她找。
母亲独个儿睡一间房。她房里有,待我数数:三只大衣橱、一只玻璃物件橱、一张大桌,桌面一排多层杂物收纳盒,里头全是满的。衣橱上端一整排吻着天花板的杂物箱,里头装的啥她都忘记了。俺娘是这样的:你给她一只箱子,她很快就能把箱子填满。我们把每一只箱和每一捆可疑物包都拆开来看一下。百衲被是很容易辨认的,瞄一眼就知道了,竟然也耗了两天半。反正她没事我也没事,权当复习历史吧。

无知啥物她认为重要

以前我每次回家帮妈妈清理杂物,总会把看起来好像没用的物件丢弃。妈妈总是很紧张守在一旁监视,怕我把她要的东西丢掉。现在我不再丢她的东西了。近年来我陷入丢的泥沼不能自拔,但我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在她身上。我不是她,无法知道啥物件是她认为重要或不重要的。一个近90的老太太,如果过去的岁月还能有什么存在的痕迹,应该就是她房里排山倒海的杂物了。当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的时候,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消逝的日子就会慢慢走回来。
俺四姨送她的百衲不翼而飞使她郁闷许久。她说那两件被图案细腻雅致,与她所缝制的大大咧咧造型不一样。四姨手巧,小片小片的布罗列出来的图案,角对角方对方,山川日月各就各位。明明是四方的小布片,摆出来怎么就成为圆形的图案,冷暖色泽也融合得恰到好处。这两条被究竟躲哪儿去了?近年来妈妈常常找不到东西,然而等它们躲够了常常会自己跑出来。
小弟的店附近有个裁缝店的阿耀嫂与母亲要好,常把店里裁剪剩下的布头布尾大包大包送过来给母亲缝制百衲被。阿耀嫂的顾客多是马来妇女,花色都是大红大紫的,缝成被很鲜艳。妈妈说,那种花色穿在身上有点不行,可是当被盖无妨,越艳丽越讨喜。
弟弟家阁楼上,堆了好几个巨大的塑料收纳箱,里头是妈妈多年来缝制的百衲被。前面几年她不停地缝被,说是要等她百年后留给儿孙的。其实她左手缝右手送,很多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有她缝制的百衲被。五妹代母亲广结善缘也送了些给家乡的朋友。后来我们觉得布碎翻腾起来灰尘多对呼吸器官不好,常叫她不要再缝了。
谈到百衲被不能不提一下母亲的缝纫车。妈妈说她的缝纫机是大弟出生时买的,当时马币150元,飞马牌,恐怕收据她还存着呢。这台老式脚踩的缝纫机超过60年历史,与俺二弟同年龄。她说那时最好的缝纫机是胜家牌,但家里经济不好只能买杂牌的飞马。这只老马竟然就奔腾到现在,虽然木制的肚子早已裂开。我哥还是修理这部老机车的一把好手,都不知换过多少次拉轴的皮带子了。我常说要买一个电动的给她,她说电动的溜起来太快她追不上,还是老针车踩起来唧唧嘎嘎有节奏的好,况且还能用。反正她就是要用脚板踏的。她腿骨不好,说是可以锻炼脚力呢。总之,你没有办法想象一台缝纫车可以用60年,此事大概只有俺娘办得到。
百衲被结果没找到,却与缝纫车的历史相遇。

(商余,1/8/2018)

成都

摄影:赖国芳于成都文殊院

赖国芳【漫话人间】

在网上订成都住宿时,只预了两天,想看看情况再决定行程。在机场首次试用微信扫描,购天府一卡通,转几趟地铁到人民公园站。民宿原来在小区公寓里,两个小姑娘在18楼的小单位办公。我的单位在12楼,有浴室厨具洗衣机,玻璃窗采光良好,望下去是庭园。我用现金付款,小姑娘没零钱,把余额注进了我的微信钱包。
人民公园里有鹤鸣茶社,龙井碧螺春竹叶青,平台竹椅瓜子壳。我闯入相亲角落,栏杆上夹着一列告示。花色连身裙大妈摇着扇走过来问我:有意思吗?我微笑着走开。嘿嘿。开价要1.73米身高以上呢。我不够高,又太老。另一角,播音机喋喋不休:噪音已超标,请降低声量……。
千禧年左右,因为网络业务的关系,我开始到中国大陆。有一阵子,几乎每个月都乘火车往返上海南京。那时的中国大陆网络市场是一个Wild Wild West,马云刚在杭州起家,腾讯QQ正跟微软MSN争夺市场。我在这里取得珍贵和惨痛的实战经验。几年后,中国大陆业务转让,我们全身而退。之后十多年,我很少回去。就连旅游,也选择有语言隔阂的国家,仿佛文化纽带太亲密,便有种切肤的尴尬,像要避开一名远房亲戚,不经意,又刻意。
这次,我只想当一名旁观者。店家用川话招呼我,我高兴得很:呵呵,几可乱真了。景点只随便逛逛,宽窄巷子锦里武侯祠杜甫草堂,也去看了熊猫。武侯祠和草堂在原地重建,打卡的游客来来往往,能体会“丞相祠堂何处寻”的,想必不多。然而,在浣花溪公园晨跑,可以复习诗歌大道上镌刻的诗词,想象夜雨秋风越溪而来,刮破杜甫的茅草屋顶,“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便活了起来(虽然,大叔在道上吐痰,是很煞风景的)。
民宿延了几天,除却一夜在青城山,都住在原处。午饭小睡后,倚在窗边读契可夫短篇小说,傍晚去逛钟书阁、方所、言几又,在春熙路发呆。小姑娘每日黄昏发微信:我们有免费的汤圆、牛奶和凉粉,你要哪一种?还帮我订川剧票。我去看了,喷火变脸,为游客和外行人演。我左边是年轻中国夫妇,喂儿子吃面;右边是洋人,抓爆米花。变脸最后变出蜘蛛侠。漂亮司仪所讲的英文,估计洋人听不懂。
我回微信:汤圆放在房里吧。小姑娘问:还没回来吗?我说:就快了。哦,路上小心哟。我笑起来。怎么像我妈了呢。

(商余,31/7/2018)

迟来的离别 ——与盲肠断交

冰谷【人生风景】

“这么大年纪盲肠才发作。”
当医生诊断我患上盲肠炎时这么说,我才顿悟原来盲肠专找年轻人,后来几个朋友通报:怡保年轻的黄太说她14年前就了结了盲肠,沙巴的林太12岁就清理了,而我家老二,7年前已弃掷了那截废物。
都是年轻的例子。而我,年届78才被盲肠盯上,有点罕见吧?
在人体五腑六藏之内,有说盲肠属唯一的一无用处的器官;所以有人出世就去掉,免除后患。像我耋耄之龄三高集于一身,左边瘫痪,到这情况盲肠才登门,不只手术上危机四伏,连医药费也高涨至老二的四倍。
自小命途多舛,连大病也撞上节庆佳期,医生不是休假就是度假;中风遇到国庆、盲肠咆哮恰逢端午。端午老伴显手艺,粽子飘香,我吃下一个粽子不久肚肠开始作声,涨气,渐渐地有些疼痛,虽然是自己馋嘴,却对三闾大夫怨声消气。
骂后于事无补,而且疼痛加激,自作聪明抓起一瓶风痧丸塞入口中,没效。过了4小时再来一瓶,没效。端午佳节又鸡又鱼、烧肉春卷,挑不起舌尖的味蕾。我肠胃素来无事,百无禁忌,这次感觉不对劲儿了,捱到晚上10点钟,非找医生不可了。

佳节期间病人特多

去到一问24小时诊所,老大进去一看,哗声连连,长凳从外到内排排坐满,起码有三十多个病人,老大回头说,“爸爸,去专科医院!“这时我猛然想起,开斋节刚过,病患者倾巢而出了。
从专科医院的急诊门进入,果然只有寥寥十多人,却有两名医生,我松了口气。我12年前中风,也是走这个急诊门由轮椅推着进来。那扇门,一开一合之间带有几分诡谲,事实上是一道阴阳门,决定了一个人的去留。但是都毫无选择,每个人都必须进去接受判决。
“Anther stomachache !”注册的护士说。一位高瘦的女医生叫我卧下,手按我的肚子右则,“痛呀痛呀”我唤。盲肠炎,她说。不过要扫瞄后才确定。于是,经过一轮等才推我入扫瞄室。这一扫,那截腐烂的盲肠露出了真面目,是它对主人搞局!
时过午夜,手术要等天亮上班时间了,幸而有班那多镇住,缓解了阵痛。腾折了整夜,本想可以安枕,但勤勉的护士轮番守侯,一时量血压,一时测温度,一时检心脏,昏昏沉沉眯眯糊糊之间,阳光爬上了玻璃窗。
护士对几个同室病人总是先调查有无保健卡,像我这把年龄,体衰力弱,早被保险公司拋在门外了。她们自然心里有数,倒是医生比较关切病人,说我有三高,用镭射伤口小,刀割风险较大,两者费用相差几千令吉,我当然选前者,不是怕死,而是怕痛!
签署了生死状,我被推进手术室,吸进了麻醉药,整个人交给医生了。约两小时昏睡,醒来的时候,听到医生说:“手术非常成功!”
重见天日,阿弥陀佛!

(商余,31/7/2018)

一场绳索 和人性的救援

朱广邦【小块文章】

青山绿水,翠碧山峦连绵起伏,泰国清莱似仙境而非仙境,是尘世人间。此山间藏匿着无数秘道魔穴,启发了12位大小孩及一位小大人13颗好奇的心,走入穴内窥探究竟,却编写出一出歌诵人性的心灵戏剧。
母亲在洞口一声声轻声的呼唤,救援人员一张张沉默但意志坚毅的脸孔,同学及村民缄默的焚香祝祷,男女志工在简陋雨棚下默默洗刷烹煮的忙碌,全球媒体理性的报道及祝福,没有嘶吼谴责,没有滥情作秀,没有怨恨投诉,没有歇息,没有绝望,更不容许有丝毫放弃的念头,这一切一切,默默地、默默地在清莱上演。
13人失踪后的第九天,无国界的电视荧幕上出现了一张又一张消瘦略显迷惑的年轻脸孔,还有从伸手不见五指混浊水潭冒出的一张脸孔在轻声问道:“有几个人?”有人用微弱但坚定沙哑的嗓子回应:“13人全在,我们都很好。”被魔穴鬼水幽禁了9天,13人全在,我们都很好。荧幕里没有兴奋雀跃的欢呼,没有喊饥渴喊要娘的画面,只有无声无息的纪律,只有沉默坚决的映象。12支脆弱嫩青的羽箭,被一位小大人编织出来的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在黯阴无光的9天里,13个灵魂紧紧拥抱着希望,默默地等待,等待终会到来的救援。
13人全在,他们都很好。不,原有14人,第14位是位志愿潜水伕,他在日夜不断探索及准备离穴途径时先走了,走了他那一位,13人才会全在,才会都很好。
闭塞的空间,狭窄的水道,陡降的氧气,尖锐的岩壁,黄浊不见前方且急迫的湍流,短短3公里的离穴路程艰辛难行。

没人要抢功

各国的救援人员不分彼此密切合作,默默地在筹备,谁也没想要抢功作秀出风头,也没官僚作祟,大家心中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十分单纯的目标,就是要困在洞穴内的13人全都安然离洞,重见天日,可以回家跟家人相聚,跟同学们继续踢足球,继续成长。
美国某科技巨擘在最后关头,欲提供公司仓促设计的迷你潜艇供救援使用,当好意被拒绝时还招来巨擘的一些怨言,他似乎不了解,此场救援不依赖科技,只靠绳索、手电筒及氧气筒,也没有英雄,只有智慧、人性、善心和决心。
救援落幕后,所有救援人员急流涌退隐身幕后,只留下清莱山穴里那位永远的守护神。

(商余,31/7/2018)

会变种的蔬菜


邓长权【山中岁月】 文字与摄影

听说,以前从事农耕种菜人家,菜种子没得买,都是自己留种。这么说,现代人家种菜,真是比以前清闲了些;不止较清闲,自己留种,如果经验不足,菜种子变质,种出来的蔬菜会变种,影响品质,简直是一堆野草蔬菜!
种菜菜籽品质非常重要,一包菜籽的好坏影响一大片园的收成。可奇怪的是,即使现代科技先进,专家心思细密,蔬菜基因改良交配出来的种子,也会参杂一些坏品质种子。
我们山上常种的蔬菜:包菜、菜心、元白(黄芽白),及芥菜等等,菜籽都会出现“变种”现象。先说包菜,我们种包菜都是先进行播种子培苗,如果你在移秧种植时,发现一些幼苗生长力不强,叶子也较枯黄,而且有皱纹,因为它长得慢,通常移了秧儿只剩下它,最好舍弃,因为种出来是棵侏儒菜,农人会生气骂粗口,骂它结实只有“浪巴”(睾丸)那么大粒!
再来是菜心籽,农人雄心勃勃想种一片漂漂亮亮的菜心,怎知老长不大;人家菜苗移植二十多天可收割,它却提早抽苔伸出花蕾苞。农人伤脑筋,不晓得要提前采收,还是要留菜心花?
在许多蔬菜籽变种中,元白算是变种机率较低的一种蔬菜,但不保证不会变质;我曾经种了一片元白,满园长得高度大小均衡整齐,奇怪的事件发生了;园中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棵与众不同的“同类”;除了叶子色泽较深浓,叶子形状较长和较厚及坚靱,差别是一般元白叶子形状开瓣已够大,但与它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它还要高大两倍。我心想,一般元白结实重量大约2公斤,它将来肯定是个巨无霸,7、8公斤吧?可是,等呀等,正常的元白已可收割,它还在继续张开着叶子不结实!
最近,我的园种芥菜,同是一包菜籽,满园却长出了另外一种蔬菜形状来;你可以看到,蔬蔬落落,东一棵,西一棵,叶子味道是芥菜,叶子形状又不一样,像春菜,非常茂盛大棵。这种变种芥菜,我们不敢割去卖,也不敢割回家煮来吃!

(商余,30/7/2018)

他者·身分

黄建华【峰高云清】

开斋节前我拿一笔奖励金给我的外劳工头阿祖贺,他帮我管理工地,是一个非常勤劳和诚实的工地管理工头。开斋节前因要帮妻子办理延长居留手续而提早一个多星期休假。
我到他家时,他邀我坐下后交代妻子倒一杯水和拿一些糕点招待我,自己就径自走了出去,没有交代什么。
不久回来就见他手上拿了一大串进口香蕉和一袋苹果,说是送给我带回家吃。这也是礼尚往来的意思吧。在这里生活久了,外劳也懂得彼此往来的礼节了。
我拒绝接受他的水果,因为我觉得应该留给他的小孩吃,而不是送给我。我是他的老板,理应不该接收他的赠礼。但他一直坚持,最后唯有只拿香蕉而留下苹果。
阿祖贺在80年代初期,当年二十多岁就从印尼来马工作,辗转在不同地区工作过,最后落脚吉隆坡。
据他所说,我国政府在90年代初期曾经开放让外劳(他不确定是不是只有印尼外劳)申请红色身分证,费用约60令吉。于是他就办理了这个身分证。有了这个身分证,并没有影响他拿着印尼护照回去印尼乡下。回来也不算大马公民,只是方便在这里工作,比申请工作准证方便太多也更省事。

小孩自动成为大马公民

后来他回乡结婚,把妻子带来大马生活,但是妻子无法申请红色身分证,只能用居留证,每隔一段时间就得申请延长居留,据他说手续颇费周章。但也只能这样。
但他们在这里出生的两个小孩则自动成为大马公民,有蓝色身分证,以及是土著身分,并享有国民的一切福利包括医疗和受教育的福利。
有了红色身分证给他的方便是可以合法居留,工作,可以考取驾驶执照等。
所以后来他买了一辆客货车,和妻子晚上在住家附近外劳密集的工业区夜市场摆地摊,卖一些外劳需要的日常用品,赚取微薄利润,以补贴家庭费用。
据他说从红色身分证要转换成蓝色身分证,对他们这种外劳来说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因为他们感觉我国政府对于他们这些印尼外劳并不十分友善。
他也曾听说几年前有一段时间可以让他们去转换蓝色身分证,可能是有一些政治的隐议程,或为了要他们宣誓支持国阵政府。但结果他选择不去,因为退休以后他打算回去印尼终老,不会老死在这里。
至于他的妻子,结婚过来这里18年,配偶是红色身分证,她还是得用护照申请居留证,再怎么奔走和找人疏通门路,仍无法获得红色身分证。
这也是我们所了解的一些外籍配偶,尤其是非穆斯林的外籍配偶,千辛万苦都难于获得身分证一样。
我们常听说的政府随意让穆斯林外劳尤其是印尼外劳获得大马公民身分的传言,或许不是真的。

(商余,30/7/2018)

塞翁失马

木羊【香江寄简】

1966年某天凌晨,军警和便衣闯入云南园学生宿舍,拿着名单,逐房搜查。当晚我也在宿舍里,好梦正酣,却被急速的敲门声惊醒。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开门后被喝令把身分证拿出,以便核对。我不在名单内,当然平安无事,但几十位同学被带走。
某月,我有点公事回返吉隆坡。当时约了5位老同学见面并进午餐。席间大家谈及陈年往事,都不胜嘘唏。座中朱颜兄也是被逮捕的一员。但他说当年他忙于赚取学费,并没有时间参加学生运动,但照样被抓。在牢狱里,他被当作学生领袖,单独监禁。被关了一个月后,被驱逐出境。
朱颜兄想起这件事时,认为是被一位班上的同学出卖。当时这位同学怂恿他参加学会的选举。他以没有时间所以拒绝了。这本来是小事,但可能这位同学身怀任务而没法完成,于是牵怒于他。

职业学生卖情报

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当局为了收集情报,收买了一些学生作为线人。这些就是俗称的职业学生。作为线人,自然就要做出成绩。所谓成绩,就是把同学的活动向当局报告。假如如实据报,那是无可厚非。但公报私仇,那就埋没良心,制造冤狱,坑害同学。其实同学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为了一点私怨,就把同学送去监狱,或导致同学被开除学籍,也可能从此断送前程。
朱颜兄离开校园后,苦干了几年,后来机缘巧合,投身建筑业,成为著名的建筑商。吉隆坡的一些高楼大厦,是他的杰作。
在座的金悟兄也说了一个故事:同学黄君醉心研究无线电。中学时已能够自己买元件装配收音机。他在南大报读物理系,并在校务处找到一份工作,负责校园内的无线电工程,例如安装扩音器作广播之用。大学里有很多学会,平时举办活动,如借用礼堂,需要扩音器时,就得向校务处申请。校务处发出准证后,学会负责人找到黄君,黄君就会根据校务处的指示,为学会处理有关工程。
有一次,某学会会长找到黄君,要求他在礼堂安装扩音器。但某会长却没有向校务处申请。黄君认为不合手续,不予处理。某会长非常生气,认为黄君不给面子,并誓言要给颜色他看看。结果大逮捕后,黄君被开除学籍。认识黄君的同学都为他抱不平,认为是莫大的冤枉。后来大学当局发现错误,通知黄君如果签了悔过书,就可以复课。黄君认为签了悔过书就等于认罪,没有签;还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结果他申请到纽西兰留学,攻读电子工程。毕业后回来,工作几年后自己创业,成了行业翘楚。
以上两位同学的遭遇,我认为是塞翁失马的现代版。但不是每位被迫害的同学都能闯出一片新天地。许多同学长期在生活线上挣扎,有些还郁郁而终。

(商余,30/7/2018)

2018年7月25日星期三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 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41. 倒数· Count down

把心事倒数到零
就可以转头
去找你吗

When I count my mind down to zero
Can I turn around
and find you


42. 还有衣服,衣服!·  And the clothes, the clothes!

文明和礼貌:
“嗱,我梳好头了。”
“还有衣服,衣服!”

Civilisation and politeness:
“I have done combing my hair.”
“And the clothes, the clothes!”


43. 没有吉他在手的吉他手· The guitarless guitarist

没有吉他在手
吉他手
就会变成没有穿衣的
国王吗

Will the guitarless
Guitarist
become the shirtless
King


44. 远方的起点· The outset of the distant

远方不远——我就是
远方
的起点

The distant is not far - I am
the
outset
of the distant

(南洋文艺,26/7/2018)

皮外伤

插画:建德
【莫待专栏】无花

凸起的青春痘
最终凹陷在最显眼处
你踩过水洼
飞溅出某种青春的水印
那些早已痛死的痂
晴朗天气底下再挤不出
同情自己的眼泪
尝试哭出城市更深的侧影
手中的花微微张开它的怜悯
刚好在一座楼的阴影
找到栖身的片刻
让裂口呼吸

(南洋文艺,26/7/2018)

写坏的诗

【因为咖啡专栏】黄建华

那些日子有一些写坏的诗
有些无意有些大意
没有留下底稿
却依稀记得偶尔
有些伤心有些不说话有些咳嗽
淋雨后没有回家

一碗热汤面没有吃完
买了一袋烂掉的葡萄
吃了一支冰淇淋担心生病
带了一个不耐温的温水瓶

卫星导航穿过一条不见人烟的小径
担心迷路不想U转只好一直前行
想到和你喝过一杯香醇的咖啡
就忘了那些让人无故心悸的是是非非

(南洋文艺,26/7/2018)

厕所

【故事系列专栏】吴鑫霖


每次清洗完厕所,他只想赶快逃离,躲在仓库昏暗角落,戴上耳机,静默看着各种视频。来马来西亚这半年,他并没有如在家乡所期盼的那样,除了吃得比较温饱,其余大部分时间他变得更沉默寡欢。唯一可为他带来欢乐的,就是每晚用视讯跟在家乡的女友通话,但网络线路不稳定,他和女友的视讯总是断断续续的。昨晚,女友没有接他的视讯电话,他纳闷了整天。洗厕所时,他想女友想得入神,不小心将手中喷洒着的水,洒向了冒失走进厕所里的总经理。水淋湿了总经理上半身,他连忙道歉,总经理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却莫名大哭起来,无论总经理如何劝慰,总拿他没办法。那哭声真凄厉!吸引了一群围观的人,他们都以为是总经理欺负了他。

(南洋文艺,26/7/2018)

【无诗字通专栏】马盛辉


让我冰冷的嘴唇
吻着你颤抖的下巴
让我下载
你纷飞的血花
告诉我
你的心何时
擦枪走火
我需要
自杀的火花

(南洋 文艺,26/7/2018)

爱是沉睡里的梦

【笔记小说专栏】洪泉 

爱是沉睡里的梦 ! 他说,她点头 !

在床上滑手机,又一句又三两行的字词倾诉她的生活,这就是她说的我所爱的人,我爱的女人 ! 每天忙碌,只有这个时候,近12点,日子要接下个日期,跨时跨日,时辰就在我她之间流转,我们,在手机里的字里行间倾诉,流连爱意,如果能够直接说话,嘴耳间卿卿我我,把口中的那种心情,唉,倾泻给对方,那是多么爽快和充满情意的时刻,可是不能,让枕边人醒来就不好 !

我们在你15岁时相见相处,一直过了多少日子,没有记得清楚,每次见面都是愉快的,每星期都盼望时间到来,很好呀!你画画或阅读,你说笑和侃侃而谈学校里的事,快乐的日子就这样过,学校的好事不如意的事也结束了!你我没说什么就离开了!那时刻,我们相对无语,你的车子来了,你走了,过后,想见你一面,没辙,一次又一次打电话给你,你都不在家,没接听。一次我把背包遗留在电话亭里,那时候,因为你,我失落离开电话亭,忘了背包。同一天,家人接到你的电话,说背包在电话亭后面那家服装店里,那个老板娘为我收着,要我去拿回。我去拿背包时,问老板娘怎么会联络上你,她说,你背包里有你家的电话号码,就打电话给那家人,叫你通知我拿回背包。

之后,你不知去向,有人说你读书去了,9年后,我们遇见了,你是个专业人士,我们都失去了共同时间和愉快的心情,遇见了打个招呼匆匆而过。在一次老乡遇见,说一起去吃午餐,在老乡老咖啡店里,你给我要了传统黑咖啡,我说不要糖或练奶,你要了薏米水,我们面对面坐,你说了一些工作的事,我静静喝苦涩的黑咖啡,我们都没有吃午餐。你不叫吃的吗?哦!不吃午餐了!你知道的 !你还记得 !对了!告诉你,我要结婚了!你说着,没有多一点表情,我也没有表示什么!

忘了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后来,那次,我走在炎热的路上,车子突然停我前面,你下车走来,静静站在我面前,我静静看你,你也静静看我一会,你说,我明天结婚了,你打开包包,拿出两个粉红色小丝袋,里面是各色干花瓣,给,接过,你就走回车子 !

我们联络 !

希望 !

(南洋文艺,26/7/2018)

鱼骨架

【诗】蓝蓝

你总是小心翼翼
动作轻柔
将鲜润软滑的美好
从刺中剔除
灵活的指尖
散发着一种叫母爱的荧光

我看着同一个姓氏
在吞咽品尝
心底的渴望纠结着失落
而我只能看着一副鱼骨架
让唾液与苦涩的舌头
相互取暖

(南洋文艺,26/7/2018)

蜕变


【诗/图】建德

时间撐起一具具躯干
慢慢缀之以不等量的涕笑
装载一些颠簸 风雨
一段性灵隧道的阒黑求索
以痛以悟开凿眼中之眼
岁月枯等一声如梦乍醒的惊叹
世界亦久候一次原原本本
被看见

(南洋文艺,26/7/2018)

悼念张美增

【散文】许元龙

那一夜在出席了峇株巴辖同乡会庆的回家路上,听侄女说张美增病了,看来是不行了。我还表示,过一两天去看他。
   
约午夜12时到家,惊讶的看到WhatsApp发布了他下午往生的讣告。真没能在他生前见他最后一面。
     
认识他是先始于复兴后的培群校友会。他是初中第六届学生,毕业之后去新加坡育英中学念高中。
       
当年的校友会对母校培群独中贡献良多。可惜,正当该会从复兴走向建设母校的教育发展大业时,却遇人不淑的打了一场10年、耗费2O多万的官司。官司是打赢了,但校友会与母校培中的关系却僵了。
       
我们在培群独中董事会,也共事了许多年,他说一不二、有话直说的江湖儿女处事作风。最终选抉离开。而多年之后,我也以大同小异的理由,选抉离开心系一生的母校培群及华教的工作。如果说没有遗憾,好像有一点假。
       
在笨珍文艺协会的2O多年中,他一直是中坚分子,举凡办讲座、征文赛、出版会员合集,他都是积极的参与者。他不但能写能评,也和马新的不少作家有很棒的人脉关系。他说起他们的作品有如数家珍的叫人听出耳油。与他在一道谈马新作家们,除了增文艺讯息、也长了对马华文学的认知。

张美增擅长写诗,也写散文,拥有“独臂诗人”的美誉。他早年以“蔼秀”为笔名,在各报刊的文艺版发表作品。是马新相知满天下的写作人,也在笨珍文艺协会出版的会员文集中占着重要的角色。

他也喜欢阅读书刊,家中藏书虽未见多,但却是学校图书馆的常客。他也是收集古玩的爱好者,钱币、邮票、旧钟、茶壶、陶瓷等等。他是识货的人,有时听他在猎宝时所出的奇招,真的是除了了得,还是了得。他很有机会捡到便宜宝,尤其是那些不识宝的人遇到他,他自然成猎宝高手了。但他有时也感叹走了宝。当然,他也结交了这方面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那些年我与已故黄金看学长都是学校校董与文协的成员,也时而上他家喝茶聊天看其珍贵的收藏,我也向他买了好多个茶壶及两个旧挂钟。他是够朋友的原价割让,这叫作与明友共乐!
       
他早年花半个月薪水忍痛买一幅峇厘岛裸体少女画。这是他心爱的收藏,当然不会割爱。
       
我们的关系变得良好,因其太太郑老师,在培中执教达退休年龄而获续聘。后来他莫名其妙的将其妻不续约的罪名强加在我与金看头上。他在报上写了两篇叫我们深感痛心的文章,最吃不消的是他说“被老朋友在背后捅一刀”、“被老友出卖”。
         
他那样的文章一刊出,使到一些文友误会我们。居于为我们自已洗脱不白之冤,我也在该版写了一篇回应文章,道明他太太不获续聘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我们根本不在其位,怎有权力影响当局的决定呢?
     
自那件事情之后,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是有了隔阂。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依旧是校友兼朋友,只是少了来往。或许,他后来也知悉相关问题与我们无关。时而在学校或附近的咖啡店遇到,也可以坐下来喝咖啡、聊天。
     
某日在咖啡店看他与古董同道相聚,大家研究着其中一个新买的数只小碟子。对我这门外汉来说,那仅是个旧碟,没啥好说的,但在他们说来,却有很大的学问,包括真伪、年代、价格、出产地等等。
     
是去年吧?我们成了FB的网友,他偶尔也推出一些珍藏让大家欣赏。但不久后便销声匿迹的不再亮相。也没想过是怎么一回事。
       
在某次的交谈中,他表示现在倾向于收藏某类说了我也不懂的花瓶。同时也表示,如果我有兴趣收藏茶壶,他可以不计成本的以每只38令吉让给我。我真的有意去选购,只是一天天过没去找他,他就被无情的病痛牵走了!这也真印证了,在我们这一群倒数过日子的人,想做什么就马上去做。三等两等,可能就做不了了!他的往生,是文协的重大损失!
     
美增文友,一路走好!阿弥陀佛。

(南洋文艺,26/7/2018)

那夜,我们不该

【散文】曾真

天色很暗,沙滩有浪。

绿蠵龟妈妈缓缓上了岸,寻觅一处阴凉。在一棵硕壮的木麻黄不远处,她挖起沙坑,流泪,下着一窝蛋。柔和月光下,龟壳呈现灰蓝深沉的色泽,从大大的体积推断是一只至少30、40岁的龟妈妈。

一下完蛋,“保育人员”便迅速捡蛋,并把蛋颗颗排放好,方便计算。她不知道,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花时间把沙坑掩埋平整,也无需在别处故意留下痕迹混淆偷蛋者,她的宝宝们早已不在沙坑。

海龟妈妈花了一个多小时不停摆动后脚推拨细砂,却一直没能把坑填妥。许是累了想歇一歇,间中她停顿了好几次,可心里还惦着在坑里的宝宝。本能告诉妈妈:“不行,得继续!”浪花规律地轻拍海岸,月亮滚着滚着,滚上了树梢头。等待,让人群开始不耐。“保育人员”拍了拍龟妈妈的背壳,示意她可以离去,她或许有些诧异,呆着反应不来。又过了一会儿,再拍,她才发觉不对劲,缓缓动了起来。这时,两三个人捉紧时机,急急帮她调转方向,她一看见大海,便快速地找寻起原本上岸的路径,开始往前移动。夜色里,人群夹道送别,龟妈妈如走红毯一般,在圆形的追踪探照灯下,于沙滩留下长长的足迹,慌张地消失在漆黑的深海。

海龟妈妈知不知道,有一群人在看着她下蛋?她应该知道。虽然,人群没大声喧哗,但明显就有悉悉索索的低语,夹杂一两声小孩的欢笑或哭闹;虽然,光没直射进她的眼,但是照明的光束并不微弱。我有些内疚不安,她本来可以安安静静,以自己的速度完成孕育生命的大事,我们的出现却似乎惊扰了她。所以,当工作人员热情地拿起蛋,让人群握在手里体验蛋的温度和重量时,我更是不敢接,仿佛一触碰,就会留下自己也无法预测的恐慌。

蛋宝宝浑圆白皙,是海龟妈妈梦里一个一个幸福的期盼,有人爱心守护它,却也有人贪婪地当它是下肚美餐。你或许会说,别自命清高了,吃鸡蛋不也一样,又不见你伤心难过。我不知该怎么反驳,只知道,当一千只成功孵化的小海龟无惧奔向大海,当中仅有一只能顺利长大。长大的过程,又不知得增加多少误吞塑料而痛苦窒息的亡魂。我明明看见了你生存的不易,却在今夜无心参与了一场满足自己,而惊扰他人的偷窥行动!大自然的严苛加上人类种种的无知,让海龟的生存雪上加霜。如果适者生存是残酷的定律,那么生存下来的我们难道就该冷漠无情或继续保持缄默?小小海龟一出生就奋力执着地向大海奔去,祝福他的方式在生活里有千百种,就不该是今夜这种!

海龟妈妈不会再回来,她应该十分懊悔,不该把宝宝们留在一片气氛诡异的沙滩上。

今夜,每一朵浪,都成了海龟妈妈的泪花。

(南洋文艺,26/7/2018)

国士(4,终结章)

张自忠女儿张廉云(网络照片)

【4期连载小说】姚斌奕


西元1991年秋。

坐落于华中湖北省襄阳市中的宜城, 基于曾经驻军在此的护国大将张自忠,此地还总归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的千古格言,哪怕是潜在长江中游边上,其威名,亦依旧传遍五湖四海,系几乎懂点历史学的人们便不可能罔顾的朝圣点。

故此,一个本该局限诸多的小小县级市,却也因作为旧日抗战重镇的关系,它的政治影响之巨,就算放在51年后的新政府眼里,则同样还是连中枢部院都不敢等闲视之的民族表征。

于是乎,在距离张自忠殉国的51个年头后,一座由中共官方全资,崭新的烈士纪念馆便顺理成章的轰立了在市中心处。

它遥望着八方神州沃土——

大陆内,滚滚硝烟已散,红旗飘扬。

大陆外,青天白日南渡,生机勃勃。

要知道,有无数像张自忠这类的抗日英魂,他们预想不到的是,身后一、二十年里,世界上竟出现了两个中华, 两个需要后代子孙去抉择的极致天涯!

而有关于张家一门的抉择,和很多民国遗老的后裔一样,有人远走英美港台,有人则留了下来谨守家风门面。

她叫张廉云,铁血将军张自忠的长女,这一年,她耳顺之龄68载,从新中国成立以降,她做过北京教育局官员,当过第一传染病医院副院长,如今有些年纪了,省府体恤老干部,就照例的给她挂了个民革北京市副主委的清职,既在体制内又不太管事,也算是肯定了老张家的烈士位份。
民族英雄张自忠像(网络照片)

这一天,张廉云独自站在亡父的纪念石像前,抬头望向壁上那镌刻着毛泽东与蒋中正的挽词,一句“尽忠报国”、一句“英烈千秋”,看似浩气森然,却不知两位老领导对乃父牺牲的真正感受是些什么,毕竟还是政治家,兴许在阵阵惋惜之中,一丝顽石被移开的侥幸则多少是有的。

当下,又一名老人轻轻的走到了石碑前。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海军制服,肩头别着一颗闪耀金星,照军阶看,是位少将无疑。

“廉云,还记得老哥哥我吗?”老人微笑着问候。

“我的冯大哥啊,咱两家人百年交情,又怎敢忘了故旧呢?”张廉云伸手便握紧了对方雙肩。

此人即是冯洪达,张自忠的老上司,当年西北军共主冯玉祥的幼子。

和张廉云一样,他也是老冯家中,选择了留守大陆的头脸人物。

虽说今已经贵为北海舰队副司令,但一站在石像面前,他此刻除了谦卑,还是谦卑。

一个将门闺秀,一个世家少爷,都一般的显赫出身,却也一般的在新中国里活得简言慎行。

前朝遗少,是他们一生中都摆脱不了的政治烙印。

“总归不是天下太平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这10个字当中。

但除了冰冰冷冷的将军遗像外,世间就再无第三人懂得。

 -------

所谓从此去,多少金戈铁马?多少慷慨激昂?多少波澜诡诈?

都付一水历史长河中。

-------

大江畔,两人并行。

老少将抬头望天:“下雪了,不过比起咱们小时候北平初遇的那场大雪,这算是下得轻了吧?”

老妇人揉了揉泛红的双眼,感慨道:“是啊,可惜老头子们都看不见了。”

民国的风雨,自他们的父辈决定揭竿反清而起,再由诸公联手抗日,后国共内战而臻至白热化,到了现下,又以他们这一代遗少的逐渐凋零而终。

无论是否善始善终,这般老派人家,终究虎死不倒架,该是无憾了!

(4,续完)

(南洋文艺,26/7/2018)

大山脚学起手式(2) 2018大山脚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总结

小黑《黑》

【评论】林建国

4

告别青春之后,大山脚作者们又去了哪里?他们身分,从此不再是高嘉谦笔下的忧草、慧适、鲁莽,而是几经变体,蜕化而成林春美笔下眼神犀利而又绝望的宋子衡(黄良能或黄光佑,1939-2012)、菊凡、陈政欣、小黑。他们都在不安的1969年之后开始写作。乘着《蕉风》,将现代主义大剌剌地吹进了大山脚。

大山脚作为现代主义重镇的印象,肇始自此4人。然而他们不长于批评,以致马华文学的现代主义系谱中,不见他们具体位置。最多置身《蕉风》旗下,一如林春美论题所示〈蕉风吹到大山脚〉。相形之下,天狼星诗社就有温任平超凡的论述能力引领,俨然成为现代派最具代表的“集团” 。在无意否定此诗社总体成就的前提下,仍需指出,其成员早年的一些诗作,过度沉湎于中国意象。没有写得不好,而是流于唯美的耽溺。

与此同时,开拓了“中文现代主义”(黄锦树语)新境地的在台马华小说作家,尤其李永平、张贵兴、黄锦树,总体艺术成就或许最高,但若强加挑剔,则差在“雨林”一词被过度消费,文字总给人炫技的印象(不必就有贬意:李斯特不少谱曲便刻意要钢琴家们炫技)。

相形之下,大山脚这4位作者,走的是不同路线。或说,他们根本无路可走——既不能躲起来耽溺,又无资源可供挥霍炫技。无路可走,在于他们世界困在一个难堪的事实:贫穷。

在批评极其重视技艺表演兼文字如何俏丽卖萌的今天,我们焦点忽地转向题材,谈的又是贫穷,还算文学批评吗?结果,我们往往不知道马华文学在写什么。好不容易拉出一个省视距离——例如透过翻译,方才惊觉,很多时候我们写的是贫穷。

1988年,马来批评家Hamzah Hamdani 在他给马华小说选集《这一代》(Angkatan Ini)写的序文发现,书中所收16个短篇(菊凡为唯一入选的大山脚作者),就有11篇的题材关乎贫穷(xii页) 。编者杨贵谊不是方修,当初选文,应无“左翼”思维,作此刻意安排。若是如此,贫穷书写在16篇里占了11篇,就有了统计学上的意义。进入富庶的21世纪,回望上个世纪70年代,林春美也找到一个距离,看见大山脚小说家们写的是贫穷。她论道,他们小说里“主观感受上的昏暗与阴郁,在最常见的情况中,与经济的困窘相关。”并说:“贫困是个巨大而坚固的牢笼。”若说这些小说人物“疏懒怠惰”,并不公平,因为“小说叙事中也可以看到许多费尽心力、甚至拼了性命,也冲不破牢笼的不幸的人。这种人在宋子衡的小说中比比皆是。”

贫困如此——贫穷,外加困顿——决定了大山脚文学的色泽。林春美以下这段话,具体而微道出大山脚版的现代主义,何以须与天狼星诗社、在台马华小说有所切割:
菊凡《暮色中》

“1970年代的大山脚小说叙事若说有个色泽,那必定是昏暗的、阴郁的。体现在菊凡的小说题目上,那是‘暮色中’。体现在小黑的小说题目上,那是‘黑’。此二单篇之题较后不约而同被选作这两个作者第一本小说集的书名,竟仿佛更被凸显成了70年代的‘本色’。宋子衡小说也多是‘永远在黑夜中走路’的人;而在陈政欣的小说中,无论是‘那人,无法开窗……’,还是最后的窗打开了,结果都一样,‘黑,还是一样的黑,无边无际的黑。’”

“贫困又兼多子,则是菊凡70年代小说颇为关注的课题。”林春美引述了菊凡的话,解释这时期小说“所着重表现的,是在国家新经济政策下的新政治环境所产生的市井小人物,他们的精神上的问题、生活状况、心理上的感受。”菊凡的话说得委婉,直接了当的意思是:占国家人口三成以上的非土著,并没有从打着扶贫旗号的“新经济政策”中得益。国家积极的不作为,使他们持续贫困。甚至,在这种“新政治环境”中,阶级流动开始种族化。巫统主导的制度加持下,阶级流动在非土著之间——尤其底层华人与广大的南亚后裔——更形停滞。为了改善生活,他们只有涌向都会。但那又能怎么样?陈政欣敏锐地看见其中问题。林春美写道:“因现代化导致的困境,是70年代陈政欣小说的重要命题。”尤其“现代都市人这种既孤独、又害怕孤独的心理”是陈氏的拿手好戏。他笔下的人们害怕孤独,又因时间加剧了孤独的恐怖,他们同时还惧怕时间:“在以现代化为现代人最大困境的陈政欣小说里,‘现在’作为一个时间点,也是‘空白’的。”甚至,“在现代人的生活里,时间既是一种匮乏,亦是一种剩余。两者都同样令人无所适从。”以致“对陈政欣的现代人来说,‘过去’可能才是最具救赎意义的时间。〈闹钟〉里那个魔幻的闹钟,分秒倒退”,就是例子。

同样的无所适从,亦见诸小黑作品。“小黑早期许多小说都隐约流露一种生命的虚无感”,“深深感知人在面对命运嘲弄时除自卑无助之外亦别无他法”。相较于陈政欣,宋子衡的“虚无感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尤有进者,压迫着宋子衡的虚无感,可能还是一个皮兰德娄的问题。林春美写道:“宋子衡在70年代创作了一系列对人的‘位置’进行探索的小说,其中多是一些觉得自己‘不曾真正活过’的人。”她转述宋子衡想解决的问题:“在自己的人生里扮演‘客串’的角色,究竟是人的实存呢,还是无存?又或者,在宋子衡的小说里,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实存的呢?”如果窗打不打开,都是同样的“无边无际的黑”,如果人“永远在黑夜中走路”,如果时间既是匮乏也是剩余,如果面对“命运嘲弄”只能“自卑无助”,如果连自己是否在“客串”自己的人生都不能确定,而如果存在只是虚无,则走与不走都同样是在等待果陀了,是否历经蜕变都早已是卡夫卡那只昆虫。

就在这里,大山脚文学与西方现代主义,遥遥地作了精神上的契合。前引的皮兰德娄、卡夫卡、山谬·贝克特,外加沙特的《存在与虚无》,在大山脚文学这里或那里,都寻有蛛丝马迹。现代诗宗师波特莱尔,就有一首散文诗〈窗口〉,同样在探索窗的意义,说窗无论打不打开,都“最深邃、最神秘、最丰富、最阴郁”,“窗洞里,生命在生长、梦想、受难” 。种种这些精神上的遥相应和与相应的折磨,凭着唯美耽溺或是炫技无法抵达。然而别忘了,大山脚文学能走到这一步,肇始点在贫困。所以,就算是现代主义又怎么样?有什么好值得高兴?这支文学其实一无所有,写的是没有资源,毫无意义,无奈,无常。

论及现代主义,林春美也就没有耽溺在任何炫技话术。反而她警醒地写道:“大山脚小说家对于现代主义文学思潮与技巧的热情拥抱”,“折射了一个年代集体心灵氛围,在某个程度上建构了那个年代马华文学的某个重要面向”。这段话至少有3处值得注意。首先,大山脚文学的“马华性”或是“‘马华’特质”,说不定现代主义更能准确定调。然而(这是第二点),现代主义不能望文生义,而应指某个时间点上的“集体心灵”,甚至某种“时代精神”(Zeitgeist),不能停在“技巧”的层面作解。其三,“大山脚”被赋予了“时间”的概念,自其地理上的“空间”意义抽离。

林春美另一段话说得更清楚:“1970年代的大山脚小说叙事,其实并不等同于‘大山脚叙事’”,“他们的小说才更具一种概括性——那是1970年代的故事。”易言之,“大山脚小说叙事”(作为大山脚文学),并不等同于“有关大山脚的故事”,反而须从大山脚这个地方剥离。剥离到一个抽象程度,才能体会大山脚文学如何作为马华文学一个具体的“集体心灵”。现代主义要被讨论,必须建立在这个认知上。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大山脚版现代主义仍有一个未知的面向,比我们想像之中更具杀伤力。

(2,待续)

(南洋文艺,26/7/2018)

2018年7月23日星期一

水中霸主多曼魚

凶猛的多曼鱼。

黄福地【贴近自然】文字与摄影

多曼鱼(toman)可说是淡水中的一种凶猛的鱼类,具有锋利的牙齿,甚至会攻击人,两眼长于头的上部,以利于观察水面的动静,并袭击浮于其上面的小鱼。
它生活在河流与支流,更喜欢静态有掩蔽物的水域里。它善于隐藏自己,伺机捕食青蛙、虾、蛇、小昆虫和其他鱼类,但须常浮出水面换气。
这种鱼很像生鱼,又称大蛇头鱼,学名:小盾鳢,长可到3英尺多,重量可达20公斤,分布在东南亚。它全身有黑白相间的花纹,可以被当做观赏鱼饲养。
早期我有数位钓鱼发烧友常到登嘉楼的水霸河流去钓鱼,三两天竟可钓到700多公斤的多曼鱼,但是它的鱼肉粗糙无味,人多不爱吃,他们把它制成咸鱼,一些酒家则把它当姜葱生鱼片来卖,但吃起来口感较差。
甲洞孟加拉拉公园就有一个小湖,十多年前有人曾放了多曼鱼,后来我发现有一大群的“鱼花”(多曼幼鱼),体色发红,在湖边游来游去,而旁边则有一条大母鱼护卫着,正是多曼鱼在此繁殖了!它也是唯一一种会做窝的鱼类,孵卵期间公鱼母鱼便守在鱼卵附近,防止其他鱼类偷食其鱼卵。
接着湖里的非洲鱼越来越少了,不过后来看不到多曼鱼了,它们不知如何消失的?

(商余,24/7/2018)
一大群多曼幼鱼。


离别曲(Tristesse)

张柏榗【小块文章】

长大后,她才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西村由纪江弹奏的练习曲《Op.10 no.3》里感受到那份浪漫情怀了,取而代之是一种忧伤的情绪。尽管如今的她有稳定的交往对象,且已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她细读以往忽略的唱片说明书,才发现《离别曲》这个副标题,或许那忧伤是对少女时代的梦的一种告别。

(商余,24/7/2018)

心想 狮城

从如莲花盛开的艺术科学博物馆底下的莲花池,遥望狮城一角。

陈伟贤【旅情人生】

“先生,来试试蛋黄鱼皮吧!”从樟宜机场第三航厦入境大厅出来,经过一些土产商店时,售货员很热情地招呼着。啊什么时候,这种鱼皮小吃已经成为新加坡的“代表小吃”了呢?
或许我也太久没有造访新加坡了吧?每每都把这里当着一个飞往南半球的中转站,而没有好好地走进去发现她这些年来的变化与成长。
曾几何时,我是那么地对这个岛国充满憧憬——初级学院那段时期,听的是新谣,读的是那些个在狮城文化圈闪闪发亮作者们的文字,接受他们的“启发”。当时,几乎每晚都会读一段梁文福的书,听一段新谣音乐,才去入睡。然后,在80年代末,狮城有一本中文文化杂志《波西米亚》出版了,让海堤这一端某些大马年轻人为之迷醉!就如当时香港的《号外》一般,被我们这些伪文青们当着是一本“文化与流行符号”的指标读本!
那段时期,都会找机会下狮城溜达,上美术馆、看电影、上书店、参与艺文节目,接受这些个“文化洗礼”。南部的朋友们当时还说,“这么爱狮城,不如搬下来吧,在这里工作与生活!”这,又是另一段马来西亚新山与新加坡的“新新关系”故事了。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过去新加坡工作与生活。当时,我选择去了美国与英伦。然后年复一年地,几乎就把新加坡当着一个“在纪念册里遗忘的老朋友”了——就是,知道有她的存在,却没有很想见她的意念。
这回,因缘巧合之下,接受了新加坡《联合早报》之邀,担任一个旅游分享会的主讲人,才再度飞进来这个岛国,再次近距离地“重新发现她”!
狮城的小吃与美食,我自然一点都不感觉陌生。甚至某些老字号的分店,在马来西亚家附近与缅甸仰光都可以找得到。所以味蕾上,就好比与老友聚首一般的亲切了!

精神上富足的城市

反而是之前没有探访过的,于2010年开幕的滨海湾一带,以及这一带的艺术科学博物馆,才让我“重新发现这座城市新鲜的一面”!嗯或许很多人会说,反正这座城市,拥有的都是人造的辉煌与美丽!我看到的,却是,当一座城市豢养得起收费展览与精彩的艺文活动时,才代表这座城市已经在“精神上的富足”进阶了!
嗯很多还在物质上求进的社会,最先建的,基本上都是一座又一座的购物中心吧?很多发展中国家依靠政府拨款维持的博物馆与美术馆,基本上也都门可罗雀,而且也没有办法定期举办比较好的主题展与活动,因为大家有钱都先拿去填饱肚子与先充门面了!精神上的需求往往是其次。我在胡志明市的美术馆参观了几回,皆因为她们缺少不定期主题展览而及后也很少再去了。缅甸仰光的国家博物院,基本上也是参观过一次就够了,因为就算你5年后再来,展览也依旧还是一样的。
亚洲城市里,我比较钟爱台北、香港、东京、曼谷、首尔、上海、广州的艺文展览与节目,因为每回去,都有琳瑯满目不一样的活动与展出!还好,吉隆坡这几年也开始慢慢有惊喜了(真乖)——反而,这回在狮城,站在以色列建筑师Moshe Safdie设计的如莲花盛开的艺术科学博物馆前,却让我打从心底赞叹——赞叹她的美丽,以及城市规划的完善。
午后,在这个馆场里,参观了极喜欢的两个展览:《漫威英雄的10年》以及荷兰艺术家Theo Jansen的个展,让我拥有了极丰富的午后。展览是收费的,但是人潮也络绎不绝。
夜间,与当地土生土长的朋友们饭聚时,虽然听及他们对自己祖国各方不一的微词与意见,我还是对他们说,无论如何,这是一座容许大家好好生活的城市呐!安全,干净,而且也努力在精神层面攀爬得更高。看来,我也应该常常回来探望这个曾经被我忽略许久的“老朋友”了!

(商余,24/7/2018)

2018年7月22日星期日

练习爱情的感觉

西村由纪江

张柏榗【小块文章】

她在少女时听了西村由纪江弹的练习曲《 Op.10 no.3 》(Tristesse)后,便相信这样的曲子一定是为美丽的爱情而写的,那旋律描绘的是浪漫的爱情,将来要是自己恋爱了,便会进到音乐中那个唯美的世界。而自己反复听那曲子其实是在练习游走于爱情的情绪,荡漾在爱人与被爱的感觉之中。

(商余,23/7/2018)

卑微者天堂


南丘【摄影诗】

凡被俗世荒废之地方
便有卑微者圣洁天堂

生活无休止欢唱
歌声肆意地随处结网
风来时留下宾客
雨过后制出陈酿
爬虫不醉
皆因天生缺乏思想
枯叶安居
全凭超然永生愿望

没有谁愿意沉迷回忆
那些情仇旧事
荣辱比光阴更加迷茫
在斑斑锈迹的历史层面上
只刻写一种结局
死    亡

卑微者永远存活
即便沦为干瘪空壳
也会粘贴住自己的信仰
成为一道音符
与岁月同歌
和日夜共享

(商余,23/7/2018)

伦敦与英殖民遗风



欧宗敏【庇能风情】

“京都像你儿时的台湾,就像伦敦像我记忆中的香港。每一次去伦敦,那些斑马线,那些邮筒,那些红绿灯,那些谨慎的步伐和身影,令我似是一下子回到儿时的中环;至少,是虚晃记忆的中环。”马家辉的太太是台湾花莲人,京都有她的“儿时门巷”记忆;马家辉是香港人,伦敦是他虚晃记忆的中环,或者说到了伦敦,他感受的是徐徐吹来的英殖民遗风吧。
马家辉的香港和我们的马来西亚有着相似的历史背景,英殖民遗风也是大家的共同回忆。到了伦敦,或者英伦,看到红色邮筒、吃口鱼排薯条,那股遗风骤然而至,掀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让人重温旧事。
在伦敦市区行走,耳中传来的英语,浓浓英国腔调,听似熟悉,又是有点陌生。虽然我国曾是英国殖民地,可是美国流行文化影响甚大,影剧和流行音乐所传达的都是美式英语,多年下来也都聆听习惯了。

乡音英国腔调英语

其实英国腔调英语的抑扬顿挫,我应该是熟悉的(我的多位英文老师展现了它的优美声调,也是我的幸运)。多年以前在岛上,也是我的青少年时期,银行职员的谈话,或者浮罗池滑菜市退休老人在聊天,他们都口操类似的英语。在伦敦街头,从人群谈话中,我逐渐地找回很久以前,曾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的英语,那算不算一种“乡音”呢?
马家辉在伦敦看到斑马线、邮筒和红绿灯,感觉亲切;我在伦敦看到路名,也有同样感觉,例如Downing Street、Buckingham Street,它们也是槟城的路名呵。我居住民宿靠近Marble Arch,在查看谷歌地图时,看见附近有个地区名为Mayfair。我对这个地名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后来上网搜寻,终于确定了。原来Mayfair出现在Monopoly游戏里,它是最昂贵的地产(深蓝色卡片,400英镑)。我已经30年没有玩Monopoly游戏,而回想起多年以前大家一起玩的欢乐时光时,我在伦敦街口。


走进他国家常生活

抵达伦敦是夏天,一连几天太阳普照,蓝天白云,朋友都说非常难得。我和太太在Tesco买了午餐(三文治、饮料和小包薯片促销组合一份3英镑)在海德公园的大树下享用,在树下坐着的几乎都是亚洲人(游客居多),洋人几乎都在草地上晒太阳。泰特现代美术馆前的公园里,看着四周前来享用午餐的上班族,他们都坐在长凳或者矮矮围墙,大家几乎都吃三文治(坦白说这里的三文治味道好)。凉风徐徐吹来,四周的画面越看越眼熟,原来这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画面,不是吗?电影的画面也是人家的生活,我们不经意地走进了伦敦人的家常生活。
旅游的其中一个乐趣就是走进人家的家常生活,欣赏当地人的悠然自在。地铁里看书看报纸的人还不少、酒馆前人人手持啤酒站着聊天、Tesco收银员一连串的问好道谢,看到的都是伦敦的风土人情。还有,在不经意的时刻,英殖民遗风涌上来,连接这座城市与自己生命中曾经拥有的美好时刻。

(商余,23/7/2018)

2018年7月18日星期三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专栏】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37. 从前的你· The previous you

如果没有久别重逢
没有任何老去
也就没有
从前的你

If there was no reunion
after a long separation
No growing old
There won't be
the previous you

38. 下跪的地方· The kneeling place


在下跪的地方
裂开

Love
cracked
at the kneeling place


39. 体贴的腿· Considerate legs

逞强的孩子
都渴望睡在
体贴的腿上

Overexerting children
all long to sleep
on considerate legs


40. 开怀· Joy

难得开怀
笑得要
把自己的果皮剥开

A rare joy
Laugh until
my peel almost cracks

(南洋文艺,19/7/2018)

火的相遇


【因为咖啡专栏】黄建华 


若无法完成一部长篇小说
就留下一篇动人的散文吧
或一页真情的日记
一首诗的纯净
好让生命的热度
感动自己

彩色的故事总是黑白的结局

精彩就是两杯
恰到温度的咖啡
有过一段火的相遇

(南洋文艺,19/7/2018)

手机

【故事系列专栏】吴鑫霖

“我电话坏了!”她站起来跟身边同事大声说。同事看她一眼,问道:“你要怎么办?”她说:“资料不见不用紧,但我的照片啊!”她的手指继续在一片黑的荧幕上碰触着,嘴里不断发出呼天抢地的啊啊啊声。办公室本来的安静就这样被划破了。坐在她身后的男同事皱皱眉,继续跟顾客敲定下周的开会时间,她隔壁的同事则好奇地看着她的手机荧幕,问她道:“那你要怎么办?”她忽然动怒起来:“不要吵,烦死了!我照片全部没有了!我怎样上Instagram封面啊!”

(南洋文艺,19/7/2017)

【无诗字通专栏】马盛辉 


如果我悲愤地捶胸
也算是击鼓鸣冤吗
可我没有胸口
只有平整的肚皮
连一肚子气
也憋不出来

(南洋文艺,19/7/2018)

第二天的手机

【笔记小说专栏】洪泉 


又是沉迷在手机里了,他搞鬼了,以前不是这样,是不是沉迷面子书还是网恋?那些都是“废簿”,他不可能沉迷,没有什么进展的浮夸口水,什么吹水呀?什么人车大炮的没有作为没有进展没有一样可以相信,找上情色网,我猜想是网恋了那个女人,我要知道,是不是那个少穿衣又大奶的女人,露乳沟又露股沟,她会来为他脱底裤和叫床吗?

不是啦!你误会他了!

为什么他整天手机不离手,又不是沉迷电玩,看他在上面点点滑滑,不是甜言蜜语吗?是八卦?就是情色说话诱惑那几个女人,无知的春情小处女或中年女子?搞什么鬼的,尤其那些风骚的狼虎徐娘,老公不能满足,跑到手机里来卖弄情色 !

他不理睬她,女人更生气了。

什么态度呀?我是你的手机?

你当然不是他的手机,他在工作呀!

做什么工作,以前天天在电脑前说是做工,现在手机在前面也说工作,莫名其妙,手机能工作,赚钱?你?

没什么啦!他只是在手机里用文档写点东西,然后发出去而已 !
他不用储存?手机也能存稿?也用电邮发稿?

现在手机就是小电脑了!只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印表出来,或许能够,只是还不知方法,如果能把稿件或资料印列出来,就不用电脑了!

这些我都不信,手机就是电话,手机能写作发电邮存档?万一手机不见了,像电脑当机一样,又来哭天哭地 !

别忘了还有一个云端硬盘可用呀!

就像他失踪了,你失去了他一样 !

去你的 ! 他会失去一切 ?

他还存在呀!他的一切还在云端里 !

你车大炮,就不知道了!失去什么都没有 !

算了,你别说出去,我只是猜测,他还不是我男人,不要害我,他是我的 !

你不要从云端掉出来,出轨。

(南洋文艺,19/7/2018)

告白三行诗

插画:姚于玲

【莫待专栏】无花


〈只是遇见〉 

于感情的边界画上一条虚线
世界从此处崩裂
前,你见过我凝视的眼


〈小幸运〉

踩到狗粪那个清早
惊觉你和鼻孔里的屎,一样
无味,存在


〈口犬口〉

睫毛上弹跳的水点
我为你撑一把长长的伞
一起等天空落下最后一滴


〈单恋〉

最温柔的唇膜
吻不到自己的嘴
最靠近的伴,踩不到自己的影

(南洋文艺,19/7/2018)

国士(3)

有关张自忠将军的书籍

【4期连载小说】姚斌奕

5月15日,湖北宜昌。

当兵力不足2000人的国军七十四师,被三倍有多的日本兵围于方家集小镇之时,敌酋主将村上启作正准备发起总攻,想要一气呵成拿下整道汉江中段流域,以扼制驻扎在上游地方的国府西北大军,使其无法走水路救援华中战场。这样一来,本部侵鄂帝国军便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来吃下各个沿江要塞,最后,待到诸师汇合,那么威迫陪都重庆的大势便算是成了。

当然,以6000弹药炮火皆足的兵员去打2000困守绝境的国军,日本人这一仗可说是胜券在握。于是在3名步兵联队大佐的合议下,先遣500近战队便被派了过河,去破开张部那区区只置200人的单薄防线。

但是仅在两军撞阵的一刻钟后,这3个日军大佬却亲眼见证了震撼至极的一幕,即是他们号称精锐中精锐的先遣队,竟在发出不到两三下枪声的情况中,就已被擎着长柄唐刀的防御方给斩杀殆尽。

若说目下500兵是被炮火歼灭的,那兴许还在情理之中,然跟前这么幅人人一近身就瞬息被捅开个大窟窿的惊悚画面,饶是见惯了场面的老将也都惊得一唬一乍。

此刻立于高地督战的张自忠,用配刀指了指江边军阵,对其副官马孝堂说道:

“这两百弟兄,都是我当年自长城喜峰口带过来的兵,他们的刀下功夫,乃是尚云祥(民国形意拳宗师)老爷子亲传,只要一黏上鬼子手中的步枪,擦着一转便能顺势捅去,再一转刀又回撤。”

言语间张自忠信手比划了两下,一股劲力即油然透地生出,他紧接着讲:

“如此从盘胸腹处发劲,其形短,其力猛,如箭穿心,如山崩地裂,故曰:半步崩~! ”

才说罢,敌方带队的上尉已被刀罡崩杀,并恰巧挂尸于一根栓柱上,如同砧板鱼肉,既触目也凄凉。

他死前心中曾有一息思绪,想说如能活着回去,他便会告诉那些轻敌的大队长们,这器械叫形意刀,是10年前在漠北全歼我军的大杀器,从来近战无敌!

同时间,一个骑在马上的日军大佐亦反应了过来,他立刻下令停止攻坚,毕竟打仗死人不怕,可死得这么快,这笔帐终究不是回事。

他摇头向座下参谋沉声道:“你去让炮兵队预备,步战难胜,那我们便改用长程进攻。”

随着一声令下,两百门迫击炮几乎一同开打,轰向彼岸,把张部逼进了南瓜店绝地。

现下,有些憔悴的张自忠转身澹然笑道:

“麾下弟兄,少说都跟了我20年以上,如今我们这般困守,实话说左右一个死字而已,可换个想法,要是你我军人之死能多换一些时间让后方民众撤离,那我张某人也到底算是得其所矣。”

听及此,一名青壮连长慌忙打断主将话语,就地便跪了下去,劝说道:

“军座为战区总帅,身系重任,是切切不可随便轻生的啊!恕属下大胆,您还是先避走重庆吧,有我们弟兄断后,必不使日寇赶上将军。”

张自忠不置可否,只是望了望对岸一字排开的炮火大阵,无奈摇头:

“你们这些孩儿都够得上当我孙子了,又怎有让你们死战而老子退避三舍的道理?还有我们国军也实在退得太多了些,从南京一路退到重庆,再退下去,日本人都快以为神州土地是他们自家后院,可收割随意,你们倒是说说,这一退,来日九泉之下,我是有何颜面再见孙大总统啊?”

众人皆尽默然,他们嘴上不提,但心里多半清楚,这或许已是主将的最终遗言。

结果仅余的一千多人,分六拨先后阻截日军,由老卒到小兵,个个身上绑着手雷便敢往敌阵里冲,连同张自忠在内,全体七十四师是用上了生命去抵挡对方炮火,去拼回那仅剩的中华尊严!

那日,国军张部,六战六却,血染江边。

-------

另一本有关张自忠将军的书籍
另一厢,原本已行军至枣阳城的国民第十一集团军,突然就被参谋部命令就地卸下辎重,以便能用最快速度驰援襄河战场。

一位面目儒雅的中将司令坐在吉普车上,不断叨念:

“荩臣(自忠字),委员长常说你命大,护国战你死不了,中原战你死不了,东北承德战你死不了,淞沪会战你也死不了,这一回,你要是死在鬼子手上,那让我以后找谁喝酒去?…… ”

这人名唤黄琪翔,广东嘉应人。

而他继承自黄埔副校长李济深的麾下儿郎,便是那支曾一度击溃吴佩孚、张作霖及孙传芳等大军阀,更曾一举打赢过长沙战役的传奇军队。

此军,之前番号第四,又称:“铁军!”

与张自忠所部,一南一北,是为民国政府的两架擎天柱。

路上,姓黄的司令员交代了传令兵给长官部打电报,他说:

“长官部钧鉴,若自忠不幸阵亡,那属下纵需违抗委座军令,也必不让行凶日寇有一人得归东瀛,惟此歉,琪翔顿首!”

所谓袍泽之交重于泰山,那历代武人骁将所留下的英雄胆魄, 这一张一黄,终究不曾落下。

(3,待续)

(南洋文艺,19/7/2018)

居得其所 ——我住进了乐龄公寓(下)

照片提供/刘谛
【散文】刘谛(新加坡)


大屋搬小屋,该丢该舍的不少,也好,舍弃得越多就越有空间,也越能得自在啊!新居面积小,旧屋的家具显得太大,也已相当陈旧,除了那张按摩椅,大都要重新购置了。我亲自为那“一厅”作出了三合一的设计,要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兼含客厅+饭厅+书房。我们选购了最不占空间的桌椅、书架、和可上供佛菩萨的摆设柜,大多是从IKEA买回的半成品,然后在两位内侄儿的协助下,依着墙壁自行装配嵌合的,省钱且又能随己意。完成后再把旧有的书画挂上,看着郑板桥的那幅墨竹,吟哦着他的名联:“室雅何需大,花香不在多”,志得意满!妻子则笑着给我比了3个“赞”。斯是陋室,能待客、能用膳、能读书写作、能静坐能礼佛,何陋之有?我又夫复何求?

不觉间,搬进新居已逾5载,当年新栽的树木也都早已绿叶成荫。我76岁了,日子过得平顺而充实,仍作息如前。而最令我深心欢喜的,是妻子生活上的转变。她开始时还会显得不大习惯偶有怨言,但不久后,屋区附设的乐龄中心开张了,她参加了其间的活动,且很快便将身心都投入其中。来中心的老人年龄多偏高,有些还是行动不便或是残障者,妻子虽也有些老人病,但还算是康健灵活,中心的社工少,很自然她就帮上忙了。她本性随和亲切,很容易便与老人们融合且成为好友,领着陪着大伙儿每天做运动、玩游戏、听讲座,也不时烹带食物到中心分享,像个大家庭。中心还会偶而组织大伙到各处参观游览,和到老人疗养院去表演歌舞。无论在内在外,她对行动不便的都特别的关怀照顾,大家都说她人好,有事多喜欢找她。我和亲友开玩笑说:“她是中心的红牌阿姑啦。”

同时,她行有余力,还当上了居委会的义工。虽然忙些,她却乐在其中,但对我的照顾、家务的处理、和对亲人的关怀,都未曾稍懈。

新的环境,使妻子的生活添加了新的价值。她本来就善良勤奋,四十多年来,陪着我在人生的奋斗和起落中相扶相守,无怨无悔。但因长期以来皆以家为重心,生活面毕竟偏窄,她潜在的能力和大爱并未能开放施展。意料之外地,换了个新环境,在新的土地上,老树开花了,不单只为自己的生命增彩,也为别人黯淡的日子添色!对老人来说,无论施或受,分享是生命的一种动力,而且还能冲淡人际间和生活上的嗔怨,使垂暮的心灵得到滋润,安宁但却并不孤单。

妻子生活上的转变,是我始料所不及的,也是换住乐龄公寓最大的收获。选购时她64岁,今年已72,但却变得更为爽朗也更显健康,再不会说8年前那种“4年后都不知有没有命去住啦”的丧气话了。

然而,生活无论怎样的喜乐如意,病痛总无常啊!当年欲换住乐龄公寓的导因,正是因为妻子腹痛晕倒在浴室,而我在客厅却因房子太大而懵然不知,差点儿遗憾终生。今年初,妻子又是在浴室出事了,晚上她突感腹痛难耐兼且反胃,服了药却并不见效,蹲在马桶前断续地呕吐。我马上拿了张椅子给她坐着,并给她擦风油,但她仍极为辛苦地不停作呕,按着肚子虚软地靠着我说要晕。我环抱着她但有点手足无措,要去拿手机叫救护车,却挪不出身子,也扶不起她那完全无力又软又重的身躯,只能在她的人中穴位猛抹风油。说着说着要晕果真就昏过去了,而且紧咬牙关翻白了眼,我心慌意乱间,大声喊她的名字,并拼命地用手掰开她的牙齿,天可怜见,她哇一声吐了我一身,算是醒了!但却全身虚脱地迷糊,我仍抱着她不敢放手,怕一放便会摔倒受伤。慌乱间,猛然看到了墙边有乐龄公寓特有的求助警铃拉绳,我伸手便拉,随即听到门外铃声大作,接着,拥有我家门匙的邻家老太便进来协助了。她扶着我妻子并熟练地涂抹风油,我抽身出来,拿到了手机急电995。

救护车很快便赶到,并把妻子送到最近的邱德拔医院。初步诊断为食物中毒,经紧急施救和服药输液后,医生说已无大碍,但需留院至翌晨才能出院。时已深夜,妻子希望我能留下,说有我在她便不会害怕,但紧急病房不能留客,我只能坐在室外走廊的椅子上,每小时要求入内探望,第一次进去时,她已安详入睡了。

一个人坐在外面,夜阑人静,仰望繁星点点,想得特多。与妻子是千里姻缘,结褵已近50载,风雨同舟相厮相守,是白头偕老了。老年有老年人的需要,9年前动了迁居乐龄公寓的念头,从申请、选购到建成,经过了4年的等待与盼望,不觉间,也已入住了5年。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如意,处处证明那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其中也包括妻子这次突发事故的得以平安度过。所有那些适合和方便老人的设计与设备,都在当初我的考量之中,而出乎我衡量之外的,是人际间最为可贵的心意和互动!有和睦而互相信赖的好邻居,警铃才发挥了它的效用;有爱心和关怀的分享,乐龄中心才能使老人们感受到大家庭般的温暖。而最令我深心欢喜并感恩无量的,是妻子的老树开花,为他人也为自己添色增彩!

一整夜在9年之间思前想后,且担心妻子的病情变化,竟毫无睡意。翌早,经医生的再诊断,妻子幸得无恙出院。回到家里,我向她展示急救时被她咬伤的手指,她一脸的歉意,细心地给伤口换了药。用过些稀粥后,妻子怜惜地看着我澈夜未眠的倦容,说:“你好好地睡一觉吧。”稍停,加了句:“我没事了,到中心去看看。”看到了我责备的眼神,她眨眨眼笑说:“去一下子,一下子就好。”

我心中喃喃:“还好,还好你昨晚就只去了那么一下子!”

(2018年6月完稿)

(南洋文艺,19/7/2018)

大山脚学起手式(1) 2018大山脚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总结

山脚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参与者合影

【评论】林建国


大山脚(Bukit Mertajam)作为文学地景是一桩奇特的事件。文学史上,以一地一镇作为小说虚构场景,所见多有。近代中文世界,便有鲁迅的鲁镇、未庄与莫言的山东高密。法语世界里普鲁斯特的贡布雷,美国文学中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郡,都是有名例子。然而这些地景,概由个别小说家承揽,是他们个人的文学迷宫,都和作家群聚的大山脚断然不同。自1950年代起,此地涌现一群写手,前仆后继,小说、诗歌、散文海量泉涌,本次大会手册上就列有他们作品超过160种,实际可能不只此数。我们从未在任何一支文学传统中,见过有何等小镇,足以媲美大山脚的典范。大山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出身马华文学的我们,遥遥听闻大山脚,仿佛自家后院。然而过去学术资源匮乏,使得一切止于听闻,相关深度思考没有发生。兼治小说出身的诗人学者辛金顺,凭其敏锐的学理嗅觉,接续文学运动(现代主义)与刊物(《蕉风》)两个议题的拓点之后,终将视线落在大山脚。长年在此地立传,写出《文学的武吉》的小说家陈政欣(1948-),与辛金顺一拍即合,终于开办此会,相约在文学的大山脚进行地景测绘与照相。在马华文学成为一门国际小显学的今天,走出这一步尤其重要。因为再不自行开发论述,大山脚就算还在国境之内,“大山脚学”仍可能远走他乡,寄人篱下。

于是,一场学术会议之重要,关乎话语权的建立,甚至抢夺。就这点马华文学一直处于劣势;更遑论大山脚文学,根本没有学院就近支援。其实伤害早已造成,2016年黄锦树论大山脚小说家菊凡(游亚皋,1939-)即说:“40年来的马华文学评论显然是对他有所亏欠的。当年我们编《回到马来亚》没给菊凡一个位置,也有过错” ,具体而微道出学术如何迟到。遂有小说家小黑(陈奇杰,1951-),贵为大山脚日新独立中学校长,以一所私立中等学校之力,带领一群在地写作人,共同扛起高等学府所怠忽的职守,推出这场国际研讨会。这种眼光,只发生在马华文学。而在马华文学,似乎又只能发生在大山脚。这种眼光,是一片黑暗迷茫之中,苍凉而又锐利的视线。到底他们看见什么?我们这群外来人口又从中看见什么?真的有看到吗?两种眼光,在大会进行的两个整天之中试着磨合 。以下不成系统的记录,希望能为这场两种眼神的交会,留下吉光片羽。

1

理想的历史书写,除了文物证据,最好还有人证,文学史亦同。出生吉打州的诗人学者李有成(李苍)、陈鹏翔(陈慧桦),写作史几与大山脚文学同龄,并与国家的诞生几近同步。李有成集中讨论与他同期写作的萧艾(赖南光,1936-)、忧草(佘荣坤,1940-2011)、艾文(郑乃吉,1943-)等人诗文,尤其他们对于这个新兴国家的期待。(相随的失望,则如高嘉谦在他演讲时说的,发生在忧草所经历过的乡土爱的1.0、2.0到3.0版的转变。)李有成于是认为,忧草等人取材、语汇、诗风,皆倾向浪漫主义。一般我们讨论大山脚文学,尤其小说,重心都往现代主义倾斜。李有成凭其西洋文学厚实训练,带着更悠远的文学史目光,穿透现代主义,看见大山脚文学底下闪耀着的浪漫精神。至少在英语世界,浪漫诗不只滋养着现代诗,还是一个比现代诗难上百倍的诗种,其思想之深邃,不用上十年读诗功力别想掌握。暂将作品评价一事搁置,并将大山脚诗拉抬到浪漫主义的高度看待,我想是李有成最大的贡献。也在这基础上,我以为才能理解他何以提出Worlding的概念:怎么把作品“世界化”,把这些诗带离大山脚,进入世界。按Worlding一词发源自海德格的存在论(尤详他1927年的《存在与时间》)。二战之后他持此议时,总说“有诗为证”,所举之作,悉出德国浪漫诗人贺德麟之手。如果大山脚是一个世界、能够自成世界,这份浪漫想像——与任何“存在”的可能产生千丝万缕关系的想像——正是李有成诗意的馈赠。

然而文学精神要能凝聚,再而流传,则有赖结社。有着诸多大山脚作者参与的海天社便是例子。陈慧桦当年即为海天社台柱,1964年赴台留学之前,发表过一两百首以上的诗,足见当年海天同仁散发的能量何等巨大。林春美写道,海天社一度是北马作家云集之地;解散之后,被1971年在大山脚设立的棕榈出版社取代,“‘文学重镇’,由是从居林转向了大山脚。”海天从此隐去。然而这些人后来又去了哪里?没有说出的故事,部分就发生在李有成与陈慧桦身上。江宝钗论文作了详述,两位诗人后来晋身成为学院中人,在台湾学界立足立言,亲手调教出一批青壮文学博士,目前各居台湾学界要津,对着整个中文世界散发他们的影响力。陈慧桦早年与古添洪大力发扬比较文学中国学派,个人并早于史书美10年,首在马、台两地推出他用英文“杜撰”的Sinophone(“华语风”)一词 ,大开风气之先。今天我们对于马华文学受到台湾影响之说习以为常,但其实影响应是双向,只是我们从来不知如何言说。李、陈二人既属广义上的北马诗人,地缘上与大山脚屡有交集。他们在台湾发光发热50年,能不能说有一股源自北马的文学火种,当年就被他们带往宝岛?所以台湾文坛,若细加追索,其实也有大山脚的影子。

2

然而,没有回答的问题还在:大山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人聚在这里一起写作?

我们知道,作文、写信,人人都会,但使用文字创作,尤其虚构一段情节,捏造没有的人物,再生成一个故事,则是不同的事。从作文到创作,思考需要几经转折,是否转得到位,往往又不在个人的意志或是选择。有人问过美国诗人金斯堡(Allen Ginsberg),当年他如何选择成为诗人。他回说,那不是选择,而是某种理解与自觉(realization) 。有此自觉,写作就成为calling(召唤,或是志业),有如某种神圣使命到临。但在大山脚这个聚落,写作却是日常,仿若礼俗、习惯、信仰一类家常之事。过去原始部落编织神话,今天大山脚的聚落编写故事,全然出于一份自觉,如此而已。

我是以这样的人类学眼光,看待辛金顺与魏月萍有关大山脚地志学的巨观论述。辛金顺的提问是:“大山脚作家/诗人是如何去想像和建构‘大山脚’?”他动用了几位重要的理论家,说明地景、建筑、书写皆为记忆载体,使得个人记忆,有了集体与公共的价位。不仅如此,记忆还因为文学的缘故成为传奇,一如陈政欣《文学的武吉》,“以创造性的记忆,搬演着一座市镇”。虽此,陈政欣传奇所本,仍不脱说书人的个人生命史。连同忧草、方路,“他们在叙述大山脚身世的同时,其实也是在叙述着自己的身世”,并且“存在着一份自我的身分追寻、探索、认定与文化认同的意识。”

辛金顺是借着个人与集体之间的来回辩证,推展他的论述。首先,个人记忆透过(作为公共载体的)文学中介之后,成为传奇。虽然使用的是公共媒材(文学),但诉说的却是一己身世。现在,这个写出来的(个人)身世,又被用来丈量大马华人(集体)的文化认同。正是这种来回辩证(辩证是我的用语),形成了大山脚文学的特性,使辛金顺认为“更能凸显‘马华性’的书写特质。”

若是如此,则所谓的“马华性”,内容既是“在地”特质,暗暗指向马华作家对于个别城镇的认同,大于国家。不是马华文学不爱国,而是“国家”在大马语境内拥有的是无上权力,对于大马华人的“文化认同”没有停过施压,不会因为政党轮替而知所收敛。这是辛金顺动用史书美的“在地性”去把握大山脚文学之后,让我们看见的“马华性”,却是“城镇”与“国家”在马华文学里的断裂。

魏月萍也论及“马华性”,但使用的词汇是“‘马华’特质”。从中她也看见相同的“个人”与“集体”之间的紧张关系。首先她写道,“‘马华(文学)’渉及的是一个整体性的概念”,然而一旦进入实务操作(写作),素材对象,几乎只剩个人地景。就像她举的英语诗人林玉玲,写来写去只有马六甲,她的故乡以及出身之地,并非抽象的“国家”。到头来,想要巨观地提问——如问何谓“马华性”或是“‘马华’特质”?——取得的答案线索却藏在微观的地景里,如大山脚一类的个别城镇。

当然事涉文学,大山脚自然不能指涉没有生命的地理空间。魏月萍的作法是将大山脚视作“文学社群”,极具野心地“考察与反思一个文学社群的认同发生与建构,如何从地景、地方,延伸至共同的地域意识,探索其中蕴含的问题与困境。”她拋弃“方言群”的概念,改依白永瑞将“地域”作为“人际活动所创造的结果”一义,回头推动她将大山脚视为一个以“文学社群”作为内容的“地域”。透过大山脚的“人际活动”,她又拉出一条时间轴线,从过去到现在展示出的“‘过番南渡’、‘反殖与马共’以及‘武吉地志’3个面向”。前两者是大马华人社会共享的“人民记忆”(对立面是“官方记忆”) ;“武吉地志”则是前二者的收割。无论“过番”还是“马共”,都是不受国家保护的的移动、流徙、反抗、困顿;“地志”则是停下来在家园里书写。无论是动是静,3个面向三位一体,都在明中暗里跟国家对抗。三者最后拉成一条直线,“仿佛是从马来亚到马来西亚的演进过程”。原来国家是如此诞生!在大山脚文学里,甚至整个马华文学,国家的诞生与官方认知,竟是如此地兜不拢。

官方说法冷冰冰自不待言,相较之下,魏月萍笔下的“‘大山脚文学’作为一个‘地域空间’,在历史共感、情感联系以及常民生活互动等方面”,无疑是充满生命力而又有温度的。除了有“乡”有“故土”,大山脚文学更有饱满的“精神依恋”。当然那是对生者而言,死者又是如何?从“过番南渡”到“反殖与马共”,没有一项不卷入分离、挫败、惨胜、死无葬身之地,连骨灰都不许运回。直到“武吉地志”的书写才发现,看似永恒不变的大山脚,镇里镇外其实住着的是无常。只有文学才能镇住种种这里的无常。此时,若要谈“文学作品背后具有的‘共感’因素和动力”,生者死者都须一起考虑,否则奢谈在大山脚“群体认同的建构”。当魏月萍写道,“大山脚宗教氛围浓厚,庙宇林立,镇民日常生活中,不时有机会进入神圣的宗教空间氛围”,我们必须把宗教并也视作文学的“共感”因素。相形之下,“国家”哪需要文学?“国家”只要官方说法,说法中所有马共都活该去死。“国家”之缺乏想像力,欠缺“‘共感’因素和动力”,反倒说明文学是一种能力。要能习得,必须来到大山脚。

大山脚文学能走到这一步,算不算也是“马华性”,或是“‘马华’特质”?

显然大山脚作家们比我们想像之中刁钻多了。面对“国家”论述这种正规军队,他们很早便师从马共,采其灵活的游击路线,来去无踪、真假莫辨、难以捉摸。魏月萍即发现:“陈政欣曾揭示自己是采取虚构、魔幻与推理方式,以虚实相间文学形式构思、书写武吉。”但无论如何魔幻,陈政欣依旧以虚击实、有的放矢,以致朱崇科认为陈的写作路线“仍属于现实主义创作范畴”。

关于写实或是现代的分野,后头另有申论。但若说陈政欣看似魔幻的“马华性操练”,一切均有所本,就因这点认定他属“现实主义创作范畴”,应无争议。何况朱崇科的“马华性”所指,涵盖大马现实世界里的华社历史以及政治现状,指涉非常明确。

然而如果没有自觉需要写作,以上种种不会发生。大山脚的一切,终将只停在“过番南渡”、“反殖与马共”,不会有其“武吉地志”。正是因为有所自觉,写作才能变成志业,成为大山脚这个聚落里神圣而又神秘的召唤。“大山脚宗教氛围浓厚”须与“大山脚文学氛围浓厚”视作相同命题,不然写作不会仿若礼俗、习惯、信仰一般家常。这是因为在大山脚,写作有如祭祀,既祭生也祭死,只因生时疲劳、死后无常,生者死者均皆无所适从。这时文学恰如其分地到来,镇痛安神。我且以如此微观之见,响应辛金顺与魏月萍两位的巨观思索。

3

微观,并不止于是日常生活上的幽微、“共感”或是“精神依恋”。大山脚作为“地域”,既如魏月萍所言是“人际活动”的结果,则微观聚焦所在,便必须是人了。能够书写种种这些幽微并产生共感的人们,即为群聚此地众多写手。这次会议,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微观论述之中,除了前述朱崇科之论陈政欣,并有张光达之谈方路(李成友,1964-),高家谦之写忧草。3篇都是钜细靡遗的大山脚“作者论”,铺陈的是3个意趣不同的生命史。

然而,即便是微观层面,集体记忆的问题仍然挥之不去。辛金顺就曾在巨观层面提问:“‘大山脚’的记忆建构,又将会展现出一种怎样的马华文学书写姿态?”往方路身上寻找,忽然就有了答案。张光达写道:“陈雪风或许是评论方路的诗作的第一人,他在〈方路的诗路〉一文中指出:‘诗人的记忆,也是历史的记忆。’然后他以较为随意的口气,对这一句话作出简短的解释:‘写的都是记忆中的往事与见识。’”张光达虽然用了陈慧桦的“写实兼写意”二分概念解析方路,但两者最终还是要在方路繁复的记忆书写中合体。所以繁复,因为一般我们惯见的记忆理解无法探其究竟,需要张光达借用贺栩(Marianne Hirsch)的“后记忆”(postmemory)概念来作诠解。所谓的“后记忆”,概指“作为犹太大屠杀灾难者后代〔,〕面对和纪念这个既遥远又息息相关的灾难性创伤记忆。”子孙后代或许没亲身经历这场灾难,但他们受到影响,生活在这记忆里。有如无法泯灭的家族记忆,透过隔代来遗传。诸如马共斗争,就是大马华人集体的“后记忆”。尤其住在华人新村里的人们,通通记得,虽然他们可能没见过英军或是马共。

若我这番理解正确,则方路的作品,可用3个字概括:“我记得”。我可能看过,也可能没看过,但我通通记得,所以我伤感、我哀悼。张光达写道:“对方路来说,或许书写记忆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捍卫、保存与延续前代人的记忆,透过文字的情感结构,或一种独特的‘情感修辞’(emotional rhetoric),来达到一种纪念或伤悼的方式。”方路离不开大山脚,一如有的人离不开华人新村。不管新村生活条件多么恶劣,恶劣到令人绝望,他们就是走不开。新村不正是英国殖民手段,某种集中营的翻版吗?一如二战时期欧洲的犹太人集中营,今天全解放了,但幸存的人们有的一辈子离不开,走不出去,包括他们子嗣,依旧无法跟家族里这个痛苦的记忆离异。这正是贺栩“后记忆”最为关键的定义。“后记忆”之离不开、不离开,就像廖克发的家族纪录片《不即不离》。方路之于大山脚,同样也是不即不离。

曾经有一度国家是有希望的,这般想法,发生在同为大山脚作家的忧草。在高嘉谦温润的笔触之下,忧草写作目的,有一度是为了“祝福青春”。“忧草从《风雨中的太平》、《乡土·爱情·歌》到《大树魂》的抒情文所呈现的乡土感性”,充满“赵戎推崇的爱国热情”。

但是“在 50 年代末期第一波现代主义掀起风潮之际”,忧草开始改变。“1955 年 11 月《蕉风》创刊后,彻底改变了马华文坛的生态。”连同《学生周报》的推波助澜,忧草等一批年轻作者“笔下重新铸造的乡土感性,以及感受〔到〕的政治时空变迁,促成了他们试图走向不同的乡土抒情趋向。”高嘉谦细腻地解释了忧草文风转换的多因复果:转换,不全然是现代主义透过《蕉风》的输入,也不全然是“政治时空变迁”带来的压迫感。应是两者都是,两者都不全然是。高嘉谦这里所尝试的,毋宁是日本文化中极其幽微而又困难的“阅读空气”——意义总在表象之外,只能感觉;更切确说,只能“共感”。这种幽微,高嘉谦透过引述忧草〈网之囚〉一文片段如此描述:“带有音乐性的悠扬,连绵的情思转折,忧草看到乡土残酷世界的内部,但迷恋诗语言的转化。”一方面,忧草看见外在世界的“残酷”,另一方面又“迷恋”诗的语言。面对外界如此受伤,他开始耽溺于一个内部世界(诗语言)。这不尽然是作家对于现实世界的逃避,因为就算是逃避,也是另一种面对。真正发生的,是作家某种新的感性的生发,某种理解世界的开始。所以,忧草“稍后的《乡土·爱情·歌》,抒情的不仅是内部情思,也扩及了外部情境的流转,以及人事。”高嘉谦说得隐晦,何谓“外部情境的流转”,有赖我们的大马60年代记忆来补足,尤指当时政治大环境的变动,最后爆发成为1969年无法收拾的局面。至于“人事”,应与年岁增长有关。年纪老大之后,蓦然回首,原来所有“青春”纪事,只是“这群马华青年作家的起手式,预见了往后他们走向的抒情实践和转折。”

(1,待续)

(南洋文艺,19/7/2018)

2018年7月17日星期二

鳄口遗姝


陈美枫【四海兄弟】 文字与摄影

在泰国苏梅岛看人鳄表演,小伙子与姑娘轮流逗弄凶暴的鳄鱼,拖其尾巴,把它抱起来,惹得它异常恼怒,却无可奈何。胆小的观众惊呼连连,吓出一身冷汗。
苏梅岛在泰国南部克拉地峡以东的暹罗湾内,是泰国的第二大岛,旅游业发达,吸引无数海内外游客。
压轴戏叫“鳄口探首”,只见姑娘把小棍子伸入张开的鳄鱼嘴里,一圈又一圈地拨弄鳄鱼上下颔的牙齿,直到鳄鱼习惯了出现在嘴里的外物,不再机械化地把双颔猛然一合,姑娘这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缓缓把头伸入鳄口,还向口外惊鄂的观众展露甜蜜的笑容。
有人喜欢冒险,更多人喜欢看别人冒险。心理学家或许称前者为受虐狂,后者为虐待狂;换作粗俗的话,我们说有人愿打,有人愿挨。在任何情形之下,看热闹的人总是特别多。观众当然可以看到鳄鱼嘴里确是没有舌头(童话故事不是告诉我们,鳄鱼的舌头是被狡猾的兔子咬掉了吗?)也可想象从不刷牙的鳄鱼口有多臭多令人作呕,然而为了让花了钱进场来看热闹的虐待狂满足而归,漂亮的姑娘得强忍恶臭并冒着生命危险把头摆在鳄鱼口里……。
万一鳄鱼忽然狂性大发,大嘴猛然一合,把姑娘的头颅咬得千疮百孔,鲜血四喷,观众除了尖叫,还会做什么吗?

(商余,18/7/2018)

练习曲

张柏榗【小块文章】

第一次听肖邦的《E大调练习曲》(Op.10.no.3)时她还是十来岁的黄毛丫头,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直令她感到困惑。她很喜欢听,但又怕曲子带给她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绪,那是她人生中尚未命名的心情。她一直都在等待机会给那心情命名,她好像也渐渐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因为至今尚未有人轻叩她的心门!

(商余,18/7/2018)

台北深夜书堂,阅读是一条通灵的途径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台北一整天都是雨。但愁眉不展的台北,终究还是我念想的台北:一样秀丽的老楼房,一样温文的好人情。我收起伞,脸上浮起莫名的笑意,微微缩起身子,和好几个感觉上特别亲切、但实际上十分陌生的台北人,一起躲在骑楼底下避雨。
而真巧,是梅雨天呢。既然气象报告已经不留情面地一再扼杀我怀抱台北的种种可能,我于是选择退开一步安慰我自己,那就心平气和地在“永和”喝碗热豆浆,然后再往临近的二手书店专注地给自己选几本还带有前人手温的书带上飞机吧,想必也是不坏的。每一场倾盆而下的雨,自然都有着节气循环的因由,而每一个让心情枯萎下来的失望,背后肯定也有着更细腻的铺排——我其实一点也不着急,虽然台北的梅雨认真下起来的时候,其实和台式情歌一样的缠绵,一样的悱恻,背后仿佛老是有着怎么也忍不下心按下句点的寻常故事,以及怎么也兜兜转转破不了困局的爱情迷关。
台北向来多情。我撤离信义路,坐在计程车内,让司机一路带我经过南京西路和重庆路,开向复兴北路的时候,天空一直灰蒙蒙地紧憋着眉头,而长得还真有点像陈松勇的健硕司机,一边闷声不响地把搁在齿轮箱旁的槟榔塞进嘴里使劲地嚼,一边竖起耳朵融化在嗲着声音用台语和打电话进来的男听众打情骂俏的女主持隔着空气卖弄的俗艳风情当中。可不知怎么的,我坐在车厢内,竟感觉没来由的亲切,仿似不费吹毫之力,就被推进70年代的台湾,回到那个大家都安分守己地贫乏着节俭着,也爱恨分明地快乐着梦想着的乡土文学的情境里头去。


所有的风景都是借来的

我记得卡尔维诺好像说过,旅行就是一种叙事,无论是对人生或文学,只要把旅途经历的仔细再叙述一遍,都能让人获得无以伦比的成就感。——而我认识的台湾朋友,很多因为文学底蕴雄厚,随便说起一桩旅途遇上的平常事,也像是一篇漂亮的散文诗。相对之下,我明显粗简多了,旅途之于我,长与短,远或近,从来都不算什么,我在乎的是可以让其他人与事暂时在我的世界淡出,然后心无旁骛地靠近我自己,依赖我自己,审视我自己。
的确,我从来不是一个精打细算的旅人,非得把经费和景点都认真地盘算之后才上路。就好像客途台北,十分明白所有的风景都是借来的,只有心境才是自己的,因此宽着心随遇而安,循照台北人一般过的日子和平时做的事。即便雨势渐大,被困顿在台北车站,也从容地转身走下K区地下街的深夜书堂,蹑轻手脚,静静地翻几页书,或悄悄地追探那些神色深不可测的爱书人会把什么样的书,端起来又放下,放下后再端起来,而你永远猜不透的是,他放下的那本书,是他所经历的澎湃的过去,还是你即将扛起的波动的未来。
我常觉得,读书,其实是一条通灵的途径,也是一个诡异的旅途。你必须通过另一个人山南水北的书写,才能遇见新一个柳暗花明的你自己。文字很皮,老是滑不溜手的,但台北懂得把文字制得服服贴贴的把弄文字的人比比皆是,而出没在深夜书堂里的,绝大多数应当都是饥肠辘辘的煮字疗饥人,太了解自己饿的是什么,馋的又是什么,其实在深夜“书”堂谁也不稀罕专门抓摸你文字味蕾的主厨,告诉你阅读菜单上被重点推荐的是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懂得依据自己刁钻的阅读脾胃,亲自料理出你阅书无数“逢盐必少、遇甜即逃”的独特口味。
离开台北之前,酒店帮我招了计程车,年轻的司机热心地抢着替我把行李扛上车后厢,立刻“哗”的一声,“怎么那么重”,我带着歉意回答,“都是买回去的书啊”,他咕哝了一句“难怪,台北就是书店多”。而那雨还在下,我从车窗望出去,撑着伞的路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耐烦,台北人对天气的妥协度十分之高,倒是看得出来,其中有好几个举止特别文气的小男生,站在熙攘的人潮,像个早慧的诗人,正满腹密圈地掉进句子和段落的泥淖当中——我喜欢台北,因为它亲,它是我在文字书写上摸过的第一只象,也是我跳动着的阅读血脉上最常给我叮咛与指引的亲属。

(商余,18/7/2018)

2018年7月16日星期一

老派杂志读者

《SEAL》

李宣春【铁厨柔情】

在翁菀君与牛油小生的新书分享会上,提到了短命的《有本杂志》。这本文学杂志面市的时候,我还是个高中生,整个中学时代我都有订阅和收集学生杂志或刊物的习惯;当时偶然接触到《向日葵》和《有本杂志》,瞬时拓开了另一个接触文学的面向。可惜,《有本杂志》只办了两期就无以为继,年纪轻轻的我、向往着将来要飞到西马和外面的世界生活的东马小子,带着某种失落与缺憾就这么度过了一段时期。当时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未来更没有什么预想和着落可言,年轻的心就这么样在大海中荡啊荡的。
中学毕业后,辗转来到吉隆坡升学、生活。这时才知道当初创办《有本杂志》的那群人,办杂志“失败”之后,又继续搞出版,创立了有人出版社,而创社之作就是《有本诗集》。《有本诗集》收录了新生代、壮年世代马来西亚诗人的作品,并邀到张景云先生作序,如今想来都还觉得那是极为大胆和富有勇气的出版行为。无论是办杂志或搞出版,成本倒不是最关键的因素,重要的是操手人有没有充分的行动力或实践力;有些人天生是领导者、行动者,另有些人习惯于当个跟随者。一本刊物办不下去,多半都和创办人的个性脱不了太多关系。
《季风带》

凭着热诚做出来

大学时代开始投入创作之后,慢慢的竟也和“有人帮”作者们成为知交。写作圈子小,一旦走在这条路上了,自然就结为同类了。80后作者群结集起来之后,曾多次发出要办杂志或出版作品合集的念想,然而最后都不了了之。我独断地猜想:我辈作者较为自我,安于单打独斗,在文学奖、文艺副刊上很常会见到我们任何人的名字,只是就少了那股“一起干大事”的气势。那些年偶有零星的创作者办过文学刊物,只是也和《有本杂志》一样,多半早夭,昙花开过就谢了。
没有忘记老牌的《蕉风》就这样顽强地幸存了下来。这一两年《季风带》的出现,为一如死水、茫然无绪的马华文坛注入新能量,掀起新波澜;经过草创时期的摸索、建基与磨练,再换手由新主编执掌编务,后势值得看好。对马华创作者而言,这应当会形就全新的创作动力,把作品交由适合的编辑处理、发表在教人安心的园地里,我想这是《季风带》存在意义之一。
在当天的分享会上,牛油小生向大家展示自己独资独力创办的《SEAL》杂志;这本小杂志里有诗、散文、小说发表,也有专题访问,是一份小而美的文学刊物了。牛油不计杂志赚不赚钱,就凭着那股热诚而把杂志做了出来。前面已经说过了,最主要问题从来就不在于有没有钱做事,而是有没有一个头脑清晰的行动者、执行者。
只是,我不免还是会感到好奇。随着媒体与网络生态、读者的阅读习惯的丕变,阅读杂志是否已经成为一种老派行为?还存在多少杂志读者呢?

(商余,17/7/2018)
《蕉风》

直立人出现

(图片来源:台湾《大地地理杂志》)

茅凳山人【我们哪里来】

非洲无疑是人科动物的大本营,二百多万年前,非洲大地上甚至同时存在着四种人科动物,鲁道夫人,巧人,粗壮傍人,鲍氏傍人,而其中巧人已经开始使用工具了(而我们似乎是从巧人演变而来的)。
后来不知为何,非洲大地上又只剩下一种直立人Homo habilis了,而且直立人除了会使用石器外,他还会用火(但还没有衣服)。
直立人似乎自出现以来,就正在走出非洲了。
他为何要出走?
是他的腿善于长途跋涉而不易疲倦?他的石器技术使他在迁徙中易于存活?
更大的可能是,两百万年来,第四纪特有的冰川期和间冰期,带来的环境的泠热交替,稀树草原变成荒漠,又或变成了丛丛林莽,环境的一张一弛,致使物种扩张或收缩。
若是扩张,非洲只有一个出口,就是欧亚大陆。
另外会用火及石器的直立人似乎已经是个狩猎兼采集人了,狩猎式动物都有固定的狩猎(兼采集)范围,当人口繁衍构成压力,另一伙狩猎人只好迁徙至另一处,于是一代又一代,遍及了欧亚大陆。
总是,直立人走了出去,黎凡特(125万年前),高加索(175万年前),华东(110万年前),爪哇(180万年前),南欧(80万年前),旧世界的各处都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然而他们并未变成我们,而是在苍茫的大地上消失了~
直立人和我们真的毫无关联?现代基因技术尚未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尚无办法取得直立人的基因样本。
而同时期,非洲的人科动物依旧在演变。

(商余,17/7/2018)




由上至下:南猿、直立人、弗罗勒斯人、现代智人。
(图片来源:台湾《大地地理杂志》)





时事灯谜

孔方兄【猜猜灯谜】

(1)石油危机 (成语)
(2)新闻打假成果展 (成语二)
(3)新旧部长交替 (五唐一句)
(4)贪污成风,天地不容 (王冕诗句)
(5)摧毁森林,后患就在眼前 (一字)
(6)不可多走一里路 (法律词语二)
(7)官应老病休 (储蓄用语二)
(8)落败怪罪选民 (称谓)
(9)贪官欲迎还拒 (中医词语)
(10)中国保险 (政坛话题人物一)
(11)山花飘香压群芳 (大选中选人一)
(12)妙英洗澡后一身清凉 ( 大选中选人一 )

谜底:
(1)无能为力(2)耳听是虚、眼见为实(3)人事有代谢(4)只留清气满乾坤(5)想(6)行为人、管制(7)定期、有息(8)负责人(9)推拿(10)安华(11)林冠英(12)黄洁冰

当一回说书人

杨子【小块文章】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受邀担任一场读书会的心得分享,准备了一个礼拜的简报,硬着头皮上场。有论文口试经验的我,虽然见过大场面,也写过有关于书或电影的心得文章,但头一次当个说书人,用口语分享给大家听,那倒也是第一次。
应该说,出社会的第一次,其他次是在社团,或是去口试,那相对严肃或是过于轻松,不太算是分享。所以,我有点紧张也有点放松,用网络找来的资料跟自己的心得拼凑一份自己觉得尚可的简报,幸好当天有人捧场,听了整场的分享。
过程中,我起初埋首念手写的稿子,后来觉得效果不佳,下半场改用自己的口语说,顺便跟大家一起分享讨论,有所互动就比较好,至少也能让大家精神好一点。以前总觉得说书很普通,说就好了,如今才知道那可真是不容易,尤其要吸引人。
经过快一小时的时间,终于跟大家分享完毕,最后也合影留念。当一回说书人,还真让我看到自己不足的地方,尽管自认简报做得不错,但口语表达,还有如何吸引观众,那才是考验我的地方,要不然,自己也不愿意坐着听那么久。

(商余,17/7/2018)

死后价值


游嵎荏【YEW游天地】 文字与摄影

如果我们看见一个人骨,第一反应应该是会受惊吓。但如果成千上万的人骨呈现在面前时,又会有什么感觉呢?在我们生活圈子,人骨理应都会是埋葬在地底下才是。但,世界文化大不同,人骨还可以当创作!
人骨教堂,听起来是有点发毛感。可是在欧洲,这种由人骨做内部装饰的教堂并不少见!从葡萄牙到意大利、法国、奥地利到捷克都有着许多著名的人骨教堂。不久前,曾到访位于捷克一座名气相当的人骨教堂(The Sedlec Ossuary)。位于布拉格(Prague)东南方向约75公里的库特纳霍拉(Kutna Hora)小镇。
这座外观毫不起眼罗马天主教堂的内部装饰,由大约4万到7万名死者的骸骨组成。这些被荒置过几个世纪的人骨大多来自14世纪的一场黑死病和15世纪的胡斯战争死者。由于尸体太多,让这块3500平方米的空地上,出现了3万多个类似乱葬岗的坟墓。 由于当时没有很好的规划,地形与土地的变化导致多年后许多人骨浮上地面。
15世纪间,这捷克人的“墓地热门地”给施瓦岑贝格(Schwarzenberg)家族于1870年买下。修道院计划另外兴建一座礼拜堂来容纳百多年来荒废的遗骨。越来越多乱放又难看的人骨,开始是交由一位半盲的僧侣来执行这项令人毛骨悚然的清理任务。后来当地一位木匠干脆把骨头充当装饰材料,进行创作。这位名叫弗兰蒂塞克·林特(Frantisek Rint)的雕工花了数十年时间,仔细地将大大小小的头骨和大腿骨在天花板上串成不一样的形态,将骸骨堆砌起来做成吊灯及包含了人类每块骨头的装饰品,以及教堂角落里堆积着四个庞大的骨头金字塔等等,造就了人骨教堂的诞生,让这个迷失了近200年的地下藏骨堂重见天日。如今,教堂下还在进行挖掘人骨的工作。
一个曾经是黑死病和战乱到人骨遍布的地方,如今却能改变其貌而成为世界各地许多旅客的到访地。看回我们许许多多的过去,是否也能改变一路来所谓的刻板印象、认识与观点,重新找回正真属于我们终生的价值。

(商余,16/7/2018)

四知

麦秀【小块文章】

“四知”的故事,出自东汉清官杨震。有一天,有人私话杨震,要送一笔钱给他,杨震拒收,那人悄悄的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你知,我知,放心收下吧!”
杨震不为所动,坚决的说:“岂止你知,我知,还有天知,地知。”
杨震的“四知”名言,就一直流传到今天,成了清官座右铭,要做清官就必须谨记“四知”,掩耳盗铃,不理“你知,我知”,更不理天知,地知,还厚着脸皮,硬说这些钱是人家送的;这些东西也是人家送的,为什么当初人家送钱给你时,你不拒收?也许看到花花绿绿的钞票,眼花撩乱,忘了“四知”?有人私底下诡称:不管白猫黑猫,会吃钱的才是好猫。
传说菲律宾总统马可斯夫人伊美黛有百多双名贵鞋子(船王包玉刚说一个人一双鞋子就够),但是,她并没有推诿说“这些鞋子是朋友送的”。天知地知,何必推三推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脚踏实地,哪怕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台湾电视剧常说,人在做,天在看(天知),举头三尺有神明,瞒不过“天公伯”(台语),若要“天”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正能做到“暗室不欺”的人,才是清白廉正,不必顾虑“四知”。
传说包青天在端州做官3年期满之后,要调到别的地方,端州百姓感念他的好处,送了一块端砚给他。船将放行,江上突然起了大风,一时惊涛骇浪,船不能行,包公自以为从未做有负于民的事,何以天公作对?正在百思不解时,忽然想起这块端砚,是不当收受的“土仪”,便连砚带匣一起抛入江中。霎时风平浪静,船可行了,一帆风顺,这时,站在岸上送行的百姓无不赞叹包公清正廉明。
人为财死,贪欲最终把他们推向了灭亡;贪欲把最亲密的朋友,变成了最残酷的人。金钱固然重要,但失去了生命换来的金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什么都没有用,谨记“四知”就好了!

(商余,16/7/2018)

蜕变的校园

芙蓉中华中学校舍中央似公园。摄影/周若鹏


周若鹏【若智大愚 】

芙蓉中华中学之行对我是有些冲击的。应“南方文学之旅”邀约,到芙中一趟客串表演诗歌朗诵,但所谓的冲击并不因为演出成败。观众有近3000师生,演出后听老师说,很讶异学生能安静的看完全场,平常在礼堂的周会是吵闹得不得了。这有两个可能:一,表演比周会更沉闷,连吵闹也没劲;二,表演够精彩,学生很投入。我用Life of Pi的精神选择相信是后者。让我开眼界的是过后的事,蔡亲炀校长老师引领我去看校园。
校舍中央竟似公园,中有凉亭,四方高楼正好挡掉一些阳光,不会太热,是学生平常聚集活动的地方。首先吸引我目光的是在一旁装潢现代化的空间,乍看还感到好奇,怎么校园内会有家咖啡馆?经介绍才知道那竟是图书馆!我趋前看,落地玻璃窗内的架子陈列新书,面向馆外,就像书店一样。里头陈设简单大方,灯光和暖,据说是校友帮忙设计的。

培养阅读风气有效做法

蔡校长说以前图书馆设在顶楼,鲜少学生会去,后来搬到这学生必经的校园心脏位置,图书馆就经常“高朋满座”了。我想起自己以前在隆中华的日子,图书馆也在高处,甚不方便。最近我和董总开会商讨一些图书馆相关的事,正好也谈到鼓励把图书馆建在底楼,看来确是对培养阅读风气十分有效的做法。
从图书馆走出来,我发现公园三面建筑的玻璃窗上都有字,靠近一看,不得了,都是诗!这些是学生的诗作,参赛优胜者就写在玻璃窗上。如此学生日日亲近文学,就算不喜欢新诗,至少也懂得尊重,无怪乎能好好地看完一场诗歌表演。
公园一隅有小讲台,校长说那是让学生演说的,学生可用两分钟在台上发表任何言论,绝不会“秋后算账”。比之过往高压的独中环境,从来只有师长说了算,没有学生的声音,这样的安排甚让我动容。在独中我们学得多、学得快,但很少有机会训练我们发言,大多学生也不敢。莫说公开演说,就算老师在班上发问也没几个人愿意举手回答。
“说”的能力在进入社会以后有多重要,我十分清楚。看到学校除了让学生吸收新知之余,也鼓励发表,这是很全面的教育。有如此风气的校园,真叫人觉得希望满满。

(商余,16/7/2018)

2018年7月11日星期三

外曾祖母看足球


张毅全【人在江湖】 文字与摄影

世界杯足球赛开踢,震动地球。大街小巷,茶前饭后,成了人们热门话题。家里也热论世界杯。晚餐时,母亲说:“其实你们知道吗?外曾祖母也是一位足球迷,而且还很热心呢。”语毕顿时引起我们的兴趣。
20世纪初叶,外曾祖母随着外曾祖父飘洋过海来到南洋生活,很不容易才在马来亚扎根。外曾祖母没受过什么教育,辛辛苦苦把子女养育成人,还兼照顾母亲和舅舅。他们的事迹,就像许多从中国大陆过来的老祖宗一样,可歌可泣。
没想到外曾祖母居然喜爱看足球。
“当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要开战了,马来亚有很多英国人。我和你们的舅舅,等到外曾祖母出粮后,就会随着她到镇上去办日常用品,然后外曾祖母一定带我们去看足球比赛。”母亲继续说。
我们听了点点头,了解当时民风淳朴,没什么消遣。踢足球也算是一项很好的娱乐。但是,我们对外曾祖母为何爱上足球很感兴趣。心里很急,不过却耐着性子听母亲说故事。
“我携着舅舅的手,外曾祖母携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到镇上,要走好几里路呢。
“就在我们走得汗流浃背时,就看到了足球场。外曾祖母就会抱起舅舅,找个比较高的位置,让他看清楚。我就坐在舅舅旁边。
“我们等了一段时间,足球赛终于开始。球场有很多人,大家都在欢呼。”母亲继续说。
外曾祖母如果在世,年龄已经过百,当时她应该约莫三、四十岁。据说,她老人家目不识丁,也没看报纸书刊,可是怎么会喜欢足球呢?我们真的很心急想知道。

不要像踢球的人那样

“球赛进行到很激烈时,外曾祖母就对舅舅说:‘阿祥啊,你长大成人,就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不要像这些踢球的人那样,个个都是穷光蛋。几十个人追一粒球,抢来抢去,穷得连一粒球都买不起。’
“除了这些追球的人,那个黑衣人更不可学他。最没志气就是他了,不但追不到球,就连球也没碰到。做人一定要有志气,知道吗?”
阿祥就是舅舅,听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就是外曾祖母爱足球的原因。现在你们明白了吗?”母亲严肃的说。
“昨晚,穿红衣的进了两个球,踢得还不错。”母亲继续说。
听后我们啼笑皆非,仿佛看到了外曾祖母的影子。

(商余,11/7/2018)

合理的矛盾II

邢诒旺【小块文章】

星期六加班到晚上7点,星期天加班到傍晚6点,总算完成一件小事。有关数千人作息的小事,还是小事吗?工作大概就是这样,谁看不起小事,谁就可能倒大霉。我竟然把自己调教成这样,而且还想继续写诗,大概也是一种合理的矛盾。然而什么是诗的自由?诗所教会我的,也包括大胆和小心。一个标点,一个分行,一个细节,都在影响大局。

(商余,11/7/2018)

谁说谁的故事

马鞭草(摄影/高玉梅)

高玉梅【听音观心】

知道我有时会把身边友人或同事的生活点滴乃至爱情故事写进专栏里,朋友坦诚对我说,以后恐怕不敢与我分享她婚姻的烦恼了。
我可以理解。换作是我,或许也会这般疑虑。
这时,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在伦敦认识的一个台湾女生(这又说起另一个人的真实故事)。
这娇小的女生当时三十来岁,在伦敦亚非学院读博士,性格爽朗,做事认真。有一段日子,她常感苦恼,因为发现她的中国籍博士指导教授似是在盗用她的研究成果,并怀疑导师会恶意拖延她的论文进展,令她无法顺利毕业。每次谈起此事,看得出她的情绪明显极受困惑。几个月后,一天夜里她突然得了急病进医院,之后频频吃药,却一直诊查不出病因。过了数周,在家人劝告下,她飞回台湾就医,诊断出是癌症第四期。我们鲜少之后通电邮,只听说她开始做化疗。几个月后,传来噩耗,她已英年早逝。

看成人类共有的问题

想起才几个月前,她在为研究成果被盗用而痛苦。对一个学术研究生,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重若泰山。一旦放在末期癌症前面,它却轻如鸿毛。当时,却真的放不下。
所谓我们的生活故事,情爱经历,乃至让我们感到羞辱无比的挫败或耻辱,或者我们说过要誓守一生也绝不与人说的天大秘密,如果不看成是私有独有的,而是人类共有的,会不会让我们心里好过些呢?
我们总是把自己的故事看得太认真,关乎面子、隐私、自我与尊严。一些准备死守一生的秘密,绝不与人说,或说觉得说了别人也绝对不会了解。社会教导我们,自己和别人之间要有明确的界线:这个点子是我的,那个想法是你的。我们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不要失守,切勿被越界,不要吃亏,别付出太多。可以交换,但不可交融,不可全交一片心。
最近网购了台湾心理学作家余德慧一本旧书的简体字新版。上一次阅读此书旧版,已是16年前。6年前,余德慧已离世。新印版本的作者生平中,加注了作者逝世日期。书中他提出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生态度,认为在我们活着的瞬间,要能够捕捉到生与死的同时存在。当我们随时抱着濒临逝世的心态,有什么必须坚守,又有什么可以与人分享,还诸大地;这跟我们总以为自己一定还会再活上30、50年相比,会很不一样。
如果界线放模糊些,不把“我们的”故事、情绪、想法、历练,当成私有财产,让它属于大家,与人共享,或者故事的主人可以不那么孤立,别人也可以从中得到启示。你的个人故事也是人间故事的一部分。这样想,感觉可会舒服一些?

(商余,11/7/2018)

同在一起

照片提供/孙春美

孙春美【正好美事】

驱车前往学院的路上,手机简讯传来特别的铃声,尽管已经立定心志,为了自己和别人的安全,开车不看手机;但因为铃声太特殊,还是忍不住迅速地瞄了一眼。是他,而且只传给她,不是任何组群,她心里竟然弥漫丝丝甜意。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20多年,依然可以因为收到他的简讯而怦然心动,她自己也小有惊讶;而什么时候设定这特殊铃声,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见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收到他私下给她的简讯了。
女儿出国后,两个人的生活没有太清闲,依然各有各忙。每一个月总有一周小别,因此特别珍惜能够在一起的时光。清晨如果不急,两人会到社区的公园去拉筋、松松关节和漫步,有时会遇见蓝花楹(紫色的花树,却叫蓝花楹,美丽的不解!)开满树掉满地,天上地下繁花盛景,云淡风轻,一个早上心花也怒放。
运动后,是愉快的两人厨房时光,开始一天的能量储存。厨房是整个房子最透亮的角落,心情因光亮而特别舒畅。两人有时候聊着热门课题(政治环境、世界杯等),有时候没有话语,只是安静地、很有默契地互相搭配,在水流声、电子炉操作声、果汁机转动声、热水沸腾声中完成一天最重要且雀跃的任务——切水果、榨果汁、水煮蛋、面包橄榄油……当然少不了冲泡两人共同喜爱的峇株峇辖黑咖啡。每当热水一倒,香醇溢出,两人就忍不住同声轻呼:好香!然后他敲破水煮蛋,用匙羹轻轻挖空,导入日本瓷碗,轻撒胡椒粉;她就从冰箱里拿出特质酱油,轻浇几滴,美丽充满能量的一天继续……
一起运动、一起吃三餐、星期二晚一起从家里徒步去夜市,一起听新闻报报看、还一起看了三场世界杯直播。能够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与世无求。

(商余,10/7/2018)

每周控一贪

访客【小块文章】

严厉的捉贪对国家和社会是一件好事,至少那些贪虫不会太过猖狂,好像目中无人。如果不加紧肃一下,的确不知闹到什么地步了。每周控一贪,势必会打击贪虫的活动,不敢过于张扬和大胆,希望能真的做到严厉的打压,否则纸上谈兵,人民就会感到是放空炮。
若说每周控一贪,要讲到做到,这才会使人民对政府有信心,因为贪虫很机警,一旦对他们风声不好,当会暂时按兵不动,等到事态平静下来,春风吹又生,几十年来情况都是一样。
政府要真正的肃贪,不能像一阵风,必须有长远计,不能停下来,绝不能捉到一两个贪虫,认为事件便解决了。可是在另一边厢,贪念会暗地里滋长,大的有大的“食”,小的会做手脚照“食”,总之,“食钱”是有很多方法的,可以搞到干净利落,贪虫也就越多,有权有势的官员更有机会大贪,钱也会滚滚来。
权力会使人失去方向,也会使人穷追不舍。

(商余,10/7/2018)

世界杯灯谜


孔方兄【猜猜灯谜】

(1)暗访山东 (32强国家一)
(2)众男为大我为小  (32强国家一)
(3)浪花里漂来君子花 ( 32强国家 一)
(4)夜晚转眼见残月  (世界杯球员简称一)
(5)自有暗香迎客来 ( 世界杯球员 一)
(6)鲸鱼西游  ( 曾举办城市一 )
(7)又能蓄水又保土 ( 曾举办城市一 )
(8)休息天加班 (足球术语一 ) 
(9)功夫出众 ( 足球术语 一 )
(10)踢点球决胜负 ( 成语 一 )
(11)禁区罚球得分  (物理词语一)
(12) 四海皆兄弟,天涯共此樽 (足坛称谓)

谜底:
(1)秘鲁(2)多哥(3)波兰(4)C罗(5)梅西 (6)东京(7 )汉堡(8)假动作(9)过人技术 (10)举足轻重(11 )入射点(12)世界杯寡妇

(商余,10/7/2018)

踢波沙诺华


Stan Getz 唱片封套

庄若【椰子物语】

店门口有两个低音喇叭。现在正播着Stan Getz演奏萨克斯风,Astrud Gilberto主唱的波莎诺华(Bossa Nova)。
“波莎诺华”是60年代爵士音乐的变种,是冷爵士(Cool Jazz)混和巴西的桑巴(Samba)和曼波(Mambo)而成。南美洲素以足球闻名,但同样也是喜爱音乐的地方,巴西足球有个时期就号称桑巴足球,意指踢足球踢到像在“嘉年华”大跳桑巴舞一样。
凡是提起巴西足球,老资格球迷一定不会忘记80年代初的那支巴西足球队。队长苏格拉底(他是一名医生,也是一名知识分子。不管是那一把大胡子还是才华,都不负父母给他取的名字)、“白比利”齐高、法考尔等等。他们的教练桑塔纳曾经说过:“宁可输得漂亮,不可赢得平庸。”这支球队也“不负所望”,从来没得到世界杯,但在球迷眼中,却是世界杯永远的“无冕之王”。球迷都为他们的漂亮球技着迷。
不过,足球毕竟是运动而非艺术,自从“无冕之王”失利世界杯之后,自此成为绝响,从此再没有同样的一支球队出现。“桑巴足球”偶尔在某些球星身上(例如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闪现一抹风彩,整体来说,其实早已不是那么一回事。愈来愈多的巴西人在欧洲踢球,现在的世界足球,不像从前那么泾渭分明,可分为“欧洲足球”,“南美足球”了。
我在80年代开始看足球时,算是今天所谓的“伪球迷”,除了4年一度看世界杯,不大留意英超;现在反而相反,只关心英超什么时候开始,世界杯可有可无,得空“看爽”而已。

Astrud Gilberto 唱片封套

足球场人生道场

我个人的世界杯,不懂得为什么,只记得两个场景。
其一、是80年代,我躺在美嘉园“椰子屋”凉凉的大厅里,看着电视里的巴西队舞桑巴,胸膛上蜷着一只小猫“傻仔龙”。这只小猫后来在我面前给一辆汽车辗死,我因而惊吓过度,病了一个星期。
其二、十多年前,我在马六甲某云吞面档口看着电视。那一年我支持英格兰。当年看英国队少年得志的迈克欧文千里走单骑(如今懂得这叫“稳守反击”了),因此而加入利物浦的球迷行列,始终不悔。不过,当年英格兰的黄金一代“粒粒皆星”,也早已经变成明日黄花了。
球队的兴衰往往如此,足球场也是人生道场,一朝风云得志,往往反胜为败。小心翼翼有时会败给狂妄大胆;才华横溢却输在一点细节。像巴塞罗那及西班球队推崇有年的Tiki-taka(一种注重短传,控球、走动的打法。)昨晚(1/7/18)却“闷死人”,平球之余,以踢点球失败出局告终。
足球和波莎诺华一样,都在“对”的时代,出现“对”的人,才令人回味至无穷;就像Stan Getz遇到Astrud Gilberto一样。

(商余,10/7/2018)

我是一只蘑菇


许有为【生命之歌】 文字与亚克力画

当我初到澳洲的时候,在白人家庭里租一个小小的房间,我就睡在房东少年时的小床上。床前有一幅画,上面写着:“我是一只蘑菇,因为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忍受别人的垂弃。” 我想,房东少年时一定是个郁郁寡欢的人。当时,我是住在悉尼的一个港湾,气候潮湿,树下的阴暗处就经常会长蘑菇,但是我不敢摘来吃,因为害怕会有毒。
现在我住美国洛杉矶,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野蘑菇很少见到,但是,大家都很喜欢到超级市场卖新鲜蘑菇。
       我工作的地方,就有一个外号叫“蘑菇”的年轻人,因为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人很老实,也很容易被人欺负。
最近公司里来了一个新的部门经理,他曾经是个百万富翁,照片还出现在《时代杂志》的封面上,后来他的中国同伴回国时被捕入狱了,他的公司就垮下来,从此他就宣布退休。闲了近10年的时间,最近他决定出来工作。我的老板想:他既然曾经在事业上这么成功,一定非常能干,就请他进来作经理。他目中无人,鼻子翘得高高的,讲话时利剑乱砍一通,把别人都当作傻瓜,在老板背后也爱说老板的坏话。“蘑菇”就在他的部门里,被他骂得一文不值,后来蘑菇再也忍不住了,决定辞职。
我很喜欢“蘑菇”这个老实的年轻人,也不能忍受百万富翁的欺压行为,就劝老板把百万富翁调到另外一个部门。

必须改换环境

“蘑菇”说:“我还是决定要离开,因为我发觉,在这里我已经给大家欺负成习惯了,我如果不要继续作蘑菇,就必须改换另一个环境。”
我也有同感。
       如果你允许人家欺负你,欺负的行为就会继续;如果你不尊重你自己,别人也不会尊重你。
我跟“蘑菇”说:“在你自己的心目中,你看自己,会觉得自己是不起眼的;你自认平凡,别人都不会注意到你,有好的机会也不会轮到你。其实,这是不确实的。我第一天来上班就注意到你,你的老实忠厚,谦虚诚恳,在年轻人中很少见到;我一直在想:这么好的年轻人,我们应该怎样栽培他,让他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呢?”
     
他谢谢我对他的肯定,但是,在我们公司里他缺乏安全感,他还是决定要离开。
       我说:“在你的身上,有一股清香,是正直人才有的香味,不论你去到什么地方,都不要胆怯,你要散发这股清香,这香味使绝望的人看到希望,使落寞的人感觉温暖。不要再允许人家欺负你,也不要太过收检自己;站直身子,挺起胸膛,散发香味,这个世界因为有你就会更美丽。”

(商余,9/7/2018)

犀鸟的悲歌

木羊【香江寄简】

犀鸟住在热带雨林里。马来半岛、砂拉越、加里曼丹、泰南、苏门答腊和缅甸南部的雨林里都可以看见他们的踪影,城市难得一见。我只在动物园里见过,记录片则看过好几次。至于描写犀鸟的文章,我看过海凡的《犀鸟,无常的哀伤》。海凡记述战友饲养犀鸟的故事。故事的结局以犀鸟被泰军误杀,致使大家陷入无常的哀伤中。这篇文章,题材新鲜,内容真实,非常感人。
某个星期日,我在周刊里再次看见一篇关于犀鸟的报道文章。这篇文章令我震惊,原来犀鸟已面临灭绝的边缘。这种情况大家都不会察觉,也不太关心,因为我们对犀鸟认识不深。
犀鸟面临灭绝的危机,主要的原因是被盗猎者大规模地猎杀。
猎杀犀鸟是要取得它们头颅。它们的头颅很奇特,额头突出。犀鸟有多种类,其中盔犀鸟的红色头颅最为珍贵。这个号称鹤顶红的实心头颅,价格比象牙贵3至5倍,每克20美金(约80.80令吉)。整个头颅的售价高达3700美金(约1万4950令吉)。其他种类的头颅或因颜色不佳或因空心都不值钱,但盗猎者未能分别,只有杀了再算。这么一来就加快了整体犀鸟的灭绝。

中国需求大增

犀鸟头颅被用来做高端饰物的历史据说已有2000年。婆罗州的原住民把它制成耳饰和纽扣。唐朝时,从东南亚进贡的犀鸟头颅,被制成印章、发夹、纽扣、雕像、戒指和珠子等等。在上个世纪,对犀鸟头颅的兴趣大减。从50年代开始,犀鸟可以在不受任何干扰下繁衍。各国的雨林里都可以很容易听见犀鸟奇特的嘎嘎叫声。
从2012年起,犀鸟头颅市场的情况发生变化,来自中国福建的需求大增。有需求就有供应,犀鸟的噩运开始降临。根据专家估计,2013年,在西加里曼丹共有6000头犀鸟被杀。从前,原居民用弓箭和吹筒射鸟,现在盗猎者则用猎枪。用枪几分钟内就可以把整群犀鸟猎杀。犀鸟的繁殖率很低。在哺育雏鸟时期,雄鸟负责觅食,雌鸟负责育儿。假如雄鸟被杀,雌鸟和雏鸟只有在鸟洞里活活饿死。
很不幸,因为交通方便,香港成为走私犀鸟头颅的中心。虽然海关有时也能抓获一些走私客,但法律不能配合,处罚太低,完全达不到阻吓的作用。2016年,一个司机走私87件犀鸟头颅和一些沉香木被捕,被判坐牢两个月和罚款5000港币(约2574令吉)。这些货物的价值共值100万港币(约51万4800令吉),这样的处罚不成比例。
犀鸟在1970年代已被介定频危,属一级保护物种,禁止买卖。但仍有不法之徒,罔视犀鸟面临灭绝的危机,继续干其无法无天的勾当。也许不久的将来,犀鸟的嘎嘎叫声在雨林里将成为绝响。

(商余,9/7/2018)

书法和五花肉

小黑【半张桌面】

有一天,我和多年未曾见面的中五同学正敦聊起故乡的人与事。正敦无意间谈起父亲的书法,他兴高采烈,赞不绝口。我听了飘飘然,很为父亲感觉骄傲。话锋一转,正敦说,他家里还收藏有父亲的书法一幅。这还得了,我马上追根问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家都没有父亲的墨宝呀!
原来当时正敦常常在德教会流连。有一天道济师尊降銮,送了一首诗给正敦。不知何故,父亲竟然将整首诗抄录在红绸布块上,送给了正敦。        
当天回家,正敦马上拍摄影相,whatsapp 了我。我从手机画面上看见父亲的书法,不禁一阵慽然。缘分这回事是真奇妙的。如果不是正敦亲近师尊,也就不会获得此诗,更不可能得到父亲的书法了。那个时候,正是父亲结束了生意,到德教会当座办的暗淡时段。虽然如此,父亲还是很能够和年轻人往来,所以正敦能够和父亲结缘。

割五花肉答谢

其实,父亲生前还在平安村当书记,就给乡下父老题写不少堂号牌匾。他们很珍惜这些堂号的书法,都会将它高高挂起。待到年底,屠杀牲畜祭拜神明,顺势切割五花肉一大块送来我家,答谢父亲的书法题的堂号。只是时代在变迁中,很多家庭已经不再悬挂堂号。年轻人出生在这个国度,哪会关心堂号的出处呀。何况现代电子书法普及,只要交给广告商,什么字体不能复制?
年级大了,对于人间一些事情的巧合我一向认为是早有安排,勉强不得。我和正敦一同上的中、小学,中学5年毕业后,各奔东西。去年底才和其他同届同学联络上,已经是50年后的事了。
扶鸾这种活动在很久以前已经存在。民国初期鲁迅等文人甚至为文禁止老百姓沉溺其中。但是我在读初中的时候开始就阅读乩文。读中学时候,甚至听说小学林校长挑战师尊作诗对应失败,下半生因此服务德教没有后悔。书写乩文须得二人共握柳枝在沙盘上游走,旁有一人念出乩文。乩文的迷人在于他们3人,有的是不识之无,甚至有贩商屠夫,亦能挥洒成章。
我一向喜欢书法,经过店铺、庙宇或宗祠都要观赏书法的美丑。国内的二百多所德教会堂号,除了张果老、济公与何仙姑所题之外,我认为柳浑的书法最出色。原来他还是唐朝宰相,为人耿直。读者有机会可参考实兆远德教会的牌匾,以及爪夷村德教会收藏的一幅柳浑题字的对联。微妙之处,尚待科学高明者解析。

(商余,9/7/2018)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专栏】
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33. 回头·Looking back

回头看看
我的脚印
会发芽吗

Looking back
My footprints
Will they sprout


34. 水在海中·Water in the sea

我的过去啊
你在我怀中
像水在海中吗

My past
Are you in my arms
like water in the sea


35. 伸手·Reach out

每一次伸手
都是扶起
自己啊
Every time you reach out
It is you
you have helped up


36. 在水边歌唱·Sang by the river

我曾经
在水边歌唱
拍打著
不断流逝的节拍
彷佛水里
还有你的倒影

I once sang
by the river
tapping
the ever passing rhythm
as if your shadow
is still in the river

(南洋文艺,12/7/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