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9日星期三

五行诗3首

【莫待专栏】无花
照片:无花


〈红灯区〉

没有斑马线的路上
我寻找红绿灯
眼前象群、羚羊,候鸟抓破天空
集体地迁徙,像你一样
我也在等红灯,转绿


〈都是哭过的天气〉
  
湿透的台北
打伞的人听过水滴声
  
云跌得很重
雨卡在空中
  
有人蹲在路边,哭成河流


〈离开花的那个早上〉

火车辗断一节旧道
铁轨铺展新的走向
我在熟悉的车厢等待陌生文字迎面扑来
  
耳蜗被重复置入相同旋律,几番弹唱
说散,就散!

(南洋文艺,30/5/2018)

咖啡陪伴孤独


【因为咖啡专栏】黄建华 

在南回大道旁的麦当劳餐厅
从红色跑车下来的女子
是冷清夜里一行闪电的诗句
点了一客汉堡和一杯热咖啡
一身比夜色更深的紧身衣
转身呼啸绝尘而去

很多很多年后和你在多雨的小城相遇
才知道那时的你
常常在夜里喝一杯咖啡
孤独与失眠一起
打开一本难懂的诗集,数着星星
在梦与朦胧之间比黎明的晨光早起

寂寞没有形状
但你的哭声是最让人放不下的距离

(南洋文艺,30/8/2018)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专栏】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66. 选择· Options

除了提起
以及放下
我们还有
多少选择

Besides holding on
and letting go
How many options
are left for us


67. 神的机器人· Robots of God

身体就是机器:
我们都是
神的机器


Body is robot:
We are all
robots of
God


68. 画框· The frame

你走得脱
世界
这画框吗

Could you break away
from this frame
of the world


69. 目的·The  goal

喘不过气很苦
可是喘气
并不是目的

Being breathless is rough
but catching one's breath
is not the goal


70. 一种敬礼·A kind of salute

掩鼻也是一种敬礼吗
Is covering nose a kind of salute

(南洋文艺,30/8/2018)

一个人的生活 ——异乡生活随写(2)

摄影/夏绍华

【散文】夏绍华

1.

已经快接近早上11点了,室内依然沉淀着一种停滞的冷空气。

我把双掌夹紧在腋下,那儿的温度微微烘暖着冰冻的掌心。纹风不动地坐着,玻璃门外有阳光普照,一大片的云很白,在天空中停泊。斜泻在灰色地毡上的金色阳光,是那么的令人难以抵制的一种诱惑,最终我还是站了起来,推开玻璃门跨步出去,站在太阳底下。有时一些表面上看来极度美好的事情,其实都是叫人轻易上当的陷阱,就如这个时刻,在这里,沐浴着看来应该是暖烘烘的阳光,原来还比躲进室内里更冷,因为刮风如锐利的剑刃。

须臾,我还是退回到室内,继续度过一个人的早上。

其实我只是过着近乎一个人的生活,至少下午3点钟把儿子从学校接回来之后,自己就不再是一个人。三十多年前,在念大学的时候,自己是真的过着一个人的生活;毕业后打工一年,然后守着自己经营的诊疗所3年,也是一个人度过。怎知三十多年以后,自己又返回接近独居的人生位置,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来到纽西兰内比尔一晃也一个月了,想想其实一个人的生活其实也不算太坏,并非拥有了放肆的自由而深感浪荡的愉快,因为当你跨越了半百年龄的门槛之后,你应该明晓自由不是快乐的主因。年少时刻最大的祈愿,甚至苦苦追索的可能就是自由,最好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最好没有父母或长辈在耳旁唠叨叮咛,其实后来才明了没有受节制的自由,往往只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伤心的结局很多时候就是过度的自由冲昏了头脑,而犯下再也无法重来的错误。

已经过了12点钟,看见一道颇宽阔的阳光切透紧密关着的玻璃门照射在地毡上。我眷恋家乡的熙暖,马上起身走过去刻意坐在光道的一端,电脑放在地上,让阳光直射在我的肩背,呵,我拥有了一种怀念艳阳天的真实感觉,尽管眼角是扎目的芒刺。

这一个月来的生活乐趣,并非源自那些脱绑的自由,而是体验了真正的独处时光,仿佛又回到那一段念大学的学院生活,可能身处在这个年龄阶段,那种独处的感觉与情绪已不再那么纯净无邪,但本质上是非常相似的。我当然还是极度怀念槟岛的那个家,岛上的炎炎阳光,过不完的夏季,偶尔和妻子攀爬的那座山丘,牵握着她的手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只是来到这里,离开那个常年洋溢着阳光的热带海岛几千里外的另一个岛,我无法忘记第一天送了儿子上学回到他的小公寓的那一片刻,独自一个人,坐在有点冰冷的黑色皮革沙发上,一时不知所措的感觉,是空虚还是无奈,至今还无法辨清出来。

人生里,也许改变是必要的,走出本身设构的舒适区,有时是真的必要的。

2.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太糟,我常常在想如果自己还是单身,那么现今的生活形态可能就是如此吧!儿子上课的时候,我通常7点之前就起床了,浴室冷似冰房,所以尽量缩短如厕盥洗的时间,水龙头必须让它白流一两分钟,不然的话无法漱口,水冷刺骨,没有牙齿可以忍受得了。过后,要是天气晴朗,儿子会自个儿搭校车上课,如果是下雨刮风,我就载送。从学校回来,保姆都上班去了,我就烧水,准备吃早餐。

在这里,无论什么季节,早餐不外就是面包或饼干,所以我就偶尔煎了一些面粉薄饼来吃,依稀地回想着母亲的食谱,回想着配料的浓度,还有母亲曾说过的饼面颜色,常常在那个时候会特别想家。早餐过后,我便开始写作,由于时差,我有一种平白多出4个小时的错觉,尽管是一种谬误,但它奇妙的成为我日常的快乐。我的腕表依然保持着家乡的时间,因此我会知道几点开始自己的交易工作。早上有时涂涂写写一些东西,或做一些文章翻译,很快的就到了中餐时刻,那个时候也是自己交易工作的开始,我会忙着向供应商征求报价,接着再把价格报给买家,网络的短讯会交接传递,手机会短暂的嘀嘀响起。

一个人的午餐,其实也很简单,很多时候只以一些高能量的食物填腹,如香蕉或花生巧克力棒。这里的香蕉都是进口的,这种热带水果无法耕种,这些进口香蕉特别肥长,比家乡的普通香蕉要长上两倍,所以食量小如我吃一条就饱意满满了。中餐过后,儿子也差不多要放学了,把他接回来之后,就是他的游泳训练时段。我送他到训练的场地去,通常就呆在那儿,在嘈杂的室内游泳中心滑滑手机,继续写作或翻译。

这里的冬天5点左右就日落,5点半之后天色完全乌黑,夜色悄悄垂落,温度开始剧降,冷天气就变得更冷了。晚餐通常也是自己下厨,不曾煮炒过一盘菜的我,来到这里之后,只有硬着头皮切起肉菜热起锅来,至于要煮什么,怎样煮,就只好彻底依靠自己的写作想象力了。儿子的晚餐由保姆准备,我只为自己的饱腹动手,当然都会多煮一些给儿子品尝,诡秘的是儿子都吃得不亦乐乎,我看了心就安了。

吃完了,洗好了盘碗锅匙,入夜之后的温度都会降至寒冻的摄氏5度以下。一般盥洗之后,我们通常便上床躲进棉被内,两父子偶尔闲聊一下,每天见面其实可畅谈的话题也剩下不多了。过后我便观看一下网络电影或追一追韩日剧,10点之后,自己的交易时间也结束了,把手机关闭,躺在床上盖被熄灯,一天就这样的过去。

近乎一个人的生活,偶尔寂寞而惆怅是难免的,偶尔想起家乡的妻女,年迈的父母,也会有点愧疚,那种把他们弃之不顾的难受,折腾在心里,不时浮现的疑问纠结着,类似的离家短住到底对不对,应不应该,尽管有时会一直在脑海盘旋不去,想了又想,其实也没有什么答案。

(全文完)

(南洋文艺,30/8/2018)

凉拌苦瓜

【电影极限篇专栏】棋子

<凉拌苦瓜>
——观电影《女朋友。男朋友》有感

你又来我家诉苦,已经第三次说再也忍受不了老公搞外遇,想要离婚。

我不是千帆过尽的人,也和你一样,仍在原处,看不到海阔天空。

但我愿意倾听一次又一次的苦难故事,仿佛彼此之间已有互信的默契。

只是今天,你哭得好凄惨,我感同身受趋前拥抱。

你在我怀里,就像弱水一瓢,我忍不住亲吻下去。

你愣了一阵,马上挣离。我说,不要再掉入阴阳调和的陷阱,我们不是彼此相爱吗?

你不知所措,拿了包包夺门而出。

后来才知道,我们都爱折磨自己。

今夜凉凉我想静一静。



【电影截句】5
感情的世界里我们都在自讨苦吃。——《女朋友。男朋友》杨雅哲

<凉拌苦瓜> 
截句作者:棋子

浸水,把心掏空
盐搓去不断浮泛的吻痕
腌渍笑容

哭过的不曾腐败

(电影简介: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F157jFQpEE)

(南洋文艺,30/8/2018)

Stopwatch_4

【四期连载小说】零

4. 伟浩/ 出口

哥哥陷入沉睡之后,伟浩一一读取了他留在虚拟世界的创作。现实里道貌俨然的学者,在另一个世界里把恋母情结、恋童癖等等各种变态行为发挥得淋漓尽致,让隔着银幕观看的伟浩都觉得恶心。

伟浩在哥哥的维生系统里加入了“倾听计划”。

使用这类应用程式的目的是为了要了解植物人的思想运作,甚至让亲人通过程式跟病者沟通,以期找到恢复的关键点。系统的维修价钱当然不会便宜,但是伟浩全然不介意。

在虚拟的世界里,伟浩依然让哥哥当主角。局外的伟浩可以在任何一个关键点按停、倒带,甚至把剧情稍微改写,为故事多添曲折。剧中人虽免不了会被自己的原型个性和以往的人生经历所支配,但是就像迷宫里的白老鼠,无论走哪个路线,最终都只能抵达编排好的终点。

手握stopwatch的伟浩,就是白老鼠的主人。

在现实的世界里,伟浩确实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图画般美好的家庭。在人后对他施诸各种冷暴力的哥哥,却是他生命里的荆棘。

自小,哥哥就是一个聪敏,细腻的男孩,可是他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在这一分钟可以喧闹无比地撒着欢,下一分钟却落入郁郁寡欢的情绪里。哥哥自懂人事以来,就很少会在人前露出不稳定的一面,只有伟浩成了哥哥的情绪上的缓冲点。

爸妈也许并不知道,也许略知道些,但是哥哥在各方面的卓越表现让他在兄弟关系里成了掌握特权的那个孩子。

父母相继离世后,兄弟之间的情谊并没有随着岁月辗转成歌。看似独立的两个个体,被血浓于水的纽带紧紧捆住,爱恨纠缠不清。

自从妈妈在7年前去世后,哥哥就被日蚀吞噬了。

他渐渐变得足不出户,每天除了通过网络解决公事和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就是把玩一架从黑市入手的情境游戏机。

“情境游戏”是十多年前风靡一时的玩意,使用者自行编写各种情节,然后戴上发送器与游戏机连线,即可以“进入”自己编写的情境里。这个游戏引人入胜的地方,就是可以让玩家随心所欲地翱翔在自制的天堂里,暂时脱离不如人意的现实生活。理论上,能够平衡玩家的精神压力,可以算作一种治疗行为。

在游戏刚推出市面的时候,颇获得了心理学家们的背书,也毫无意外地,在短时间内累计了极高的人气。但全世界的政府不约而同地在游戏推出的一年后把它给全面禁止了。 原因很简单,游戏者的死亡率达70%以上。

在进入游戏前,玩家必须把stopwatch调好,一般上玩不超过15分钟最安全,超过半小时的话,体弱的人会有晕眩、呕吐的感觉。如果没有调好时间的话,玩家就会陷在情境里回不到现实,除非有人及时发现他们,并把仪器关闭。

没有人知道在哥哥出事的那一天,伟浩是唯一的目击者。他坐在一旁,陪伴着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哥哥约一个小时后,才开门离去。

当然,事后也没有人发现stopwatch被动了手脚。

现在,他可以在虚拟的世界里对哥哥循循善诱了。

躺在床上的哥哥,平静如波的脸上已然湿透。伟浩的右手戴着一只腕带斑驳,镜面也有了好几条刮痕的电子表。那是妈妈送给哥哥的第一件礼物。

伟浩的脸上绽放了一个朝阳般蓬勃的笑容。

“这个世界,应该就是你所希盼的永恒了....哥哥,我想你会快乐的吧?”

(4,续完)

(南洋文艺,30/8/2018)

渡河

【散文】宋铭

天亮了,隔开两岸的那条河依然在沉睡中。

红日悄悄爬上椰树梢,天空的云朵却停止了漂离,河水静如墨,悠悠流淌。

河东的渡口,一条小舢板横着,在晨风中摆动。老艄公坐在船头,等着他的第一位渡客。给人渡河,他一生的事业,他很满足。

西岸人声骚动了,一天的早集掀开了。人群激动,市情慢慢热起来,生活的步伐就此展开。两岸都有要渡河的人客。

艄公终于把他的首位客人送上对岸。他愉快地祝福了他的客人。小舢板来来往往两岸,汗水湿透衣衫的艄公,喜滋滋地连连道谢:“terima kasih, terima kasih。”

午后,市集解散,小河依然醒着,要渡河的人客渐渐少了。小舢板在西岸的渡口,横着。日落了,老艄公坐在船头,捋着胡须,期待最后一位回家的人客。

太阳依山尽,这一回,是晚潮把老艄公送上了岸,黄昏给他送上温暖的祝福。

(游马泰边境隔开两地的道北哥乐河)

(南洋文艺,30/8/2018)

领带

【无诗字通专栏】马盛辉 

你们用领带夹
将我夹得
正中笔挺
可是
你们的心
中间偏左
你们的腰背
能屈能伸
你们的肚腩
让我斜躺
谁呵   谁会带你们
去溜
谁会把带
变成袖
让我当个领袖

(南洋文艺,30/8/2018)

人间一声响

【笔记小说专栏】洪泉

他站在十楼窗口外望,窗外一定很凉爽,有风,是不是,他问窗外的鸟,鸟飞去 !

他打开窗口,风大,他飞下 !
人间一声响。

(南洋文艺,30/8/2018)

【故事系列专栏】吴鑫霖 

“我们家养的阿Boy被打狗队打死了!”

首先是他们的母亲先哭喊着,请求打狗队的人不要对他们家的阿Boy那么残忍,她答应会在今天赶快到市政局处理狗牌礼申。但没等她把请求表达完,一声枪响,碰——就打在阿Boy身上,可是只打中阿Boy的大腿。因疼痛发起疯来的阿Boy,三两下就挣脱了另一个打狗队的队员,她大喊:“阿Boy快跑!快跑!”阿Boy似乎听懂人话,但也许是太痛了,同时又想保命,不顾一切阿Boy就往他们家旁的亚答林中窜逃而去。

傍晚,他们的母亲如常地把饭倒在阿Boy的铁饭碗中。隔日,铁饭碗爬满了蟑螂蚂蚁,还有一只不知何故死在一旁的老鼠。他们家自那天后,就不再见到阿Boy了。当我听她对我说起养狗的事情,他们都会说起阿Boy的各种乖巧逸闻。我听着听着,心底想,最后他们在阿Boy之后,又养了一条新的没有申请狗牌的菜狗,名字也叫阿Boy。

他们的母亲站起来,拿起多年前拍的全家福说:“这是我们那年过年时拍的——阿Boy就趴在我们旁边一起入镜了。”说完他们的母亲似乎很怀念,也似乎很惆怅的笑了。我喝一口茶,看向屋外的阿Boy,趴在五脚基懒洋洋地睡着了。

(南洋文艺,30/8/2018)

待应生

【300字极限篇】陈颖萱

香格里拉中西餐厅今夜闭馆。粉红蕾丝薄纱窗帘上,霓虹灯舞姿妙曼。“祝你生日快乐”曲夹杂在欢言笑语中循环播放。祝福溢出门缝,引来路人好奇的目光。

L掌镜拍摄完大合照便转身为客人分切蛋糕。

去掉蜡烛,蛋糕顿时多了21个洞孔。不知道自哪一个洞孔流出巧克力香味,甜甜的,阵阵沁心。

打烊后,待应生班底匆匆分食夜宵。领班给L端来一碗麻油面线,外加两颗水煮蛋还有一朵热腾腾的微笑。

今天,正好是L的21岁生日。

(南洋文艺,30/8/2018)

单亲,妈妈

【300字极限篇】饭

发了张照片给你。

电话那里很安静,你躺着老藤椅吹着电风扇,捧着Ipad。

“房间怎么还那么乱?孩子额头怎么又黑青?”

你很吵。烦恼着远方的我有没有吃饱,孩子有没有照顾好,房间谁在打扫。

“知道了。”滑着手机回你。

怀里的孩子翻了个身,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口水。
“宝宝快睡~”拍着孩子屁股哄他睡着。 我们都保持着默契沉默,可能你比我清楚孩子能睡着不容易。

你那头的电风扇呼呼声比我这的冷气声还大。

“下个星期吧,我休假就带他回去。”

“嗯,到了说一声就好。”

挂了电话,你的头像换成离线。 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 你不来接机,但是总要求我报个平安。 我们都那么瘦弱,为了孩子都只能坚强。

世上只有妈妈好。

当角色变成自己,当我变成了你。

(南洋文艺,30/8/2018)

堵车

【300字极限篇】黄国雄

他滑着手机看脸书,奇怪帖子总是重复,外头车流蜿蜒无尽,搞不懂深夜还那么堵车,明明半小时前很流畅,车子还跑上时速百二公里,只是拐个弯就碰见车龙,难道前方发生严重车祸?

他看了窗外的景色,平时两旁建筑物都光亮耀目,但此刻却暗淡非常,还有些摇晃朦胧之感,而反方向的车道却黑暗一片,不见有车辆经过,前方则是一条长延红色光流。

怎么帖子内容尽是人与车撞个稀里哗啦的视频与照片?他把手机丢去一旁,这才发觉电台的歌曲好像也一直在重复。

他想打开车门,拉下车窗,可是他的手怎么样也推不开门,按不下自动窗键,彷佛四周都是银幕上的映像,他和它们处在不同却又相叠的空间。

妈妈,我永远回不来了,他在手机写下这段寄不出的句子。

(南洋文艺,30/8/2018)

我背起母亲上楼

网络照片

【散文】刘谛(新加坡)


我生平曾背负着母亲上楼两次,第一次时,我17岁,母亲47,那是1959年,59年前的往事。

当时,父亲去世不久,母亲病倒了,混身骨头酸痛,疲软无力,体温反复。我家住在当年交通极为不便的香港穷村落鲤鱼门,没有诊所,她服了些成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家中就只靠15岁的五妹照顾着年迈的祖母和3个弟妹,幺妹才5岁。

我在隔了座大山的调景岭读高中,寄宿,周末才回家。刚到家,虚弱的母亲便嘱我扶她到筲箕湾去看一位老西医。我家在靠近天后庙的马环村,要走好一段村路才到小码头,我要背她,她说我太瘦了,不肯。扶着、靠着、撑着,上了俗称“哗啦哗啦”的摩托小渡船,在筲箕湾上岸后,再走十多分钟才到那诊所。它设在典型的旧式“唐楼”二楼,没有电梯。直上二楼的木楼梯又陡又暗,阶级很窄,虚弱的母亲不可能爬得上,我坚持着要背她。

背起母亲才发觉她竟是那么的瘦骨嶙峋,不重,无力地伏在我背上,还不忘切切叮咛:“条梯咁直,上几级停下喇!”。我背着她腾不出手去握那扶手,只能由她伸出一只手勉强地扶着墙壁,母子齐心,几级一停地终于捱到了二楼。

老医生经检查诊断,打针开药后,对我说:“你母亲是忧劳过度了!要多休息。”说罢,还略带责备地瞪了我一眼。

忧劳过度!是的,尤其是近两个多月来,那些折磨身心的日子,使母亲在默然毅然的撑持过后,终于颓然病倒。

在这段日子里,我该是最能体会母亲的悲忧愁苦和劳累的子女了。约两个月前,医生决定为久病的父亲动切除膀胱结石的手术,但不幸地,开刀后才发觉竟然是绝望的末期膀胱癌。被转移到住十多人的疗养大房,实际上是等待死亡了。那时大哥在大马任编辑,二姐在台湾半工读学护理,三哥在当无薪包食住的裁缝学徒。为了照顾父亲,母亲把五妹留在家里带扶弟妹侍候祖母,而带着请了假的我寄住在港岛的亲戚家。天犹未亮便起身煮粥带到医院,晚上回到住处睡地板。每一天,对父亲和母亲来说都很长,父亲的疼痛如处炼狱,母亲压抑着的悲伤凄楚,和对现实及未来的忧虑凄惶,又有谁人能解?

在父亲的病榻旁,母亲默默地喂他吃粥、替他转身抹体、侍候他大小便,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放心吧!”。瘦得像具骷髅的父亲除了难抑的疼痛呻吟外,常虚弱地闭着双眼,当凝视着母亲时总带着浓浓的歉意,再也无能为力了,还能说些什么呢?亲子三人常沉默如铅,他偶而会对我说一句:“俾啲心机读书呀!”。

一个多月后,父亲终于放下尘缘,深夜在医院悄然离世,终年53岁。那天一早,我们才走进病房的大门,便看到那空荡荡的床,母亲呆站了一会,然后噙着汨继续前行,默默地处理父亲的遗物和后事。我从未见过母亲流泪,那天,也没有!

母亲内敛而坚韧的个性,使她在面对变化或逆境时,都能够默然接纳和作出应对。一个村女娥眉嫁入了大户人家,享过荣华富贵也历经战乱。1949年中国大陆政权易手,一家人落难香江,生养了9个儿女的她,虽然对家境的迅速衰落无力回天,但在这10年里,她帮着父亲把这个家撑过来了!大儿子才开始就业,枕边人却缠绵病榻最终舍她而逝,半生的起落跌宕,此际的悲优愁苦,再有谁人与共?

她是把眼泪和悲恸都往肚里吞了吧!大哥预支了数月的微薄薪水汇回以办后事,为了省钱,他和二姐并未回港奔丧。母亲在极为有限的条件下,有条不紊地把后事办得周全,丧礼庄严而不失传统。事情都办妥后,我回校上课,母亲则身心都淘空了,回到了鲤鱼门,在茫茫的前路前,颓然病倒!

17岁的我,对母亲,只能够背起她上楼看病。而能给与母亲最有力支撑的,是我大哥,他收入虽然微薄,却负起了一大家人经济上的重担,而且给了弟妹们最佳的示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母亲的坚韧、大哥的担当、二姐三哥的相继学成就业,使家逐渐走上正常的轨道。我大学毕业后,才与三哥把家从鲤鱼门搬到了九龙,随后不久,为了多赚点钱奉母,我转职星洲,并在此安身立命。成家后,我每年都会偕妻子回港与母亲共处一些日子。

1982年,母亲70岁,9个儿女全都已如她所愿地长大成人立品正行,并也都已先后嫁娶成家立业。依我们乡俗,本来只是把生日当常日地过,但大家都觉得母亲已70古稀,从心所欲之年了,为我们含辛茹苦了几十年,应该好好地给她庆祝大寿,乃决定设寿宴在大酒楼的二楼。

我与妻子回港住在母亲家,那晚一同赴宴。不巧也真巧地,酒楼的电梯故障,因母亲上楼梯会气喘咳嗽,我极其自然地蹲下要背她上楼,她略显腼腆地笑着伏在我背上,还是不忘在我耳边切切叮咛:“要小心唔好闪到腰啊!”

那是我第二次背起母亲上楼,完全不同的境况,相隔已23年了。那晚上,母亲很开心,是纯粹无杂的欣慰与喜悦,开怀的笑容里,不带半点儿已过去了的沧桑!

(2018年7月完稿)

(南洋文艺,30/8/2018)

2018年8月28日星期二

小聊网飞Netflix


文戈【日子河流】

7月底,我们家新电讯光纤网络配套到期了。等的就是这一天!起个早到裕廊坊新电讯专店拿号码排队等待服务。星期日店里挤满人,没有地方坐就随便站,旁听服务员如何卖力说服顾客购买各种配套。想我们初来乍到时也一样懵懵懂懂,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终于叮咚一声头顶上的荧幕亮起了我们的号码,快步走向指定的柜台。客套之后对服务员说,我们要终止新电讯的电视配套。当然被结实盘问一番。长话短说,手续办好了就回窝上网订购Netflix,正式投入“网飞”世界。
Netflix中文曰“网飞”,这玩意儿厉害,据说是今日世界最大的收费视频网站。它是一种通过网络串流提供电影和电视节目的订阅服务,服务范围如今已经遍及 190个国家,全球目前只有4个国家没链接服务。
它于1997年推出,总部设在加州洛斯盖图(Los Gatos),最早在美国本土提供DVD光碟邮寄租片服务,多年后才转成线上视频串流订购。1997刚好是俺到新岛工作的第二年,当时忙得像一团烂糊,家里没买电视机。其实当时就是想飞也飞不起来,亚洲都还没有网飞串流服务。
2016年Netflix服务开始进入新国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是时机未到不敢染指。更早那些年工作忙碌,家中电视机形同虚设。电视上的新闻没深度,新闻都是旧闻,娱乐节目越来越差劲,电影频道所播放的电影也都是过时的。后来转攻网上新闻,有好长一段时间,家里的电视机进入冬眠状态。

看影剧无广告

有一年Fox频道突然宣布以马拉松方式周末两日全天候播放《纸牌屋》(House of Card),适逢学校假期,我们连日疯狂追看。《纸牌屋》是Netflix第一部原创电视剧,追看这部电视剧主要是为了看奇云史柏西(Kevin Spacey)。没想到去年10月就爆出他性骚扰事件,下一季的《纸牌屋》 他的戏分就被抽掉了。可惜了一个才华洋溢的演员,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想想不免觉得世事如棋,胜负难料。
记得当时看了《纸牌屋》之后就想,此地何时能看Netflix啊?!之后就听说Netflix要在新加坡提供串流服务了。我俩都爱看白宫权谋斗争美苏谍战国际阴谋内幕的影剧,但是大家都知道,追剧非常痛苦。网飞的好处是, 播放连续剧集时是一次性顺畅播出所有剧集,与每周一集的便秘方式相比有天渊之别。客户无需签合同,并且可在任何联网的设备上,随时随地想看就看,完全不被电视固定的播放时间所限制。然而最重要的还是,看影剧的时候完全没有广告的干扰,非常痛快。
Netflix中文译成网飞,真是神来之笔。它真的到处飞,扑扑飞入平常百姓家。俺们一头钻入剧网,即刻中剧毒,追剧追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端的是人生如戏戏也如人生。其实现实生活中也有政治斗争阴谋诡计,追之也像看戏,影剧中种种人间疾苦心灵创伤也一样时时在现实中涌现。人间处处有人寻死有人求生,世事恒久无常。寻求解压超脱各有法门,有人贪杯酗酒有人嗜毒有人血拼刷卡,有人追剧。在剧中浮沉如耽溺在烈酒中,戏里戏外的人生都醺然如醉了。荼蘼花开,只差一步便到彼岸。

(商余,29/8/2018)

学习


翁文豪【时间簿子】 文字与摄影

那一年九号剑桥考试成绩公布了,我的成绩滩成一团。成绩不理想,令父亲很不开心。他认真地说,读不起书,去航海好了。当时他有专航北欧轮船国家的朋友,说有需要人。
家庭会议后,母亲替我开了口,阿豪会晕车,也一定会晕船。知道母亲舍不得我远航,父亲的提议就搁浅了。
父亲很重视文凭,我身为翁家的长子,好像把他的面子给扯了下来。后来结束了两年吊儿郎当的日子,我南下成为一间织染厂设计花稿部门的一分子。这个部门好庞大,牛鬼蛇神的人事争闹,教会我步歩为营。我也只呆了两年后就离开北上,我想去念纯美术。父亲还是觉得我一点都没出息,他丢下一句话,念美术会有出路吗?
我终于还是决定北上了。我自我安慰,两年的小储蓄,能够撑多久就多久,没去盘算那么的多。至少我还有一份直往学习的心,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
这样的兜兜转转,起起落落的日子,美术学院毕业后,我也开班授画过了26个年头。12年前,我成为了职业画家,专业卖画为生。这样直接与间接的的挑战,我坦然面对我荒凉与好时光。
现在,我还在不断往多方面地学习,不停的修复自己。

20/8/2018 石头空间

(商余,29/8/2018)

在英国驾车

明显芳(英国)【小块文章】

我一向认为在英国的公路上驾车,比在欧洲其他国家容易和轻松。因为大部分的英国驾车人没有那么鲁莽,有让人的风度。在英国考到驾驶执照时,亲友有寄张卡片恭贺的习惯,说明了考到驾驶执照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理所当然的事。
近年来,移居英国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来自东南亚、香港、台湾和中国大陆的华人。这些华人遇到了难以克服的考取英国驾驶执照的困难。有些是语言沟通的问题,但大部分考车失败的原因是这些新来的移民,他们本身在原居地已经会驾车,可是他们驾车的习惯不能被英国考官接受是英国路上驾车的正确方法或符合安全规则。要考取驾照的人,虽然知道英国开车的规矩,但他们在原居地根深蒂固的驾驶老习惯,往往在考车过程中无意表现出来,于是考车就失败了。
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考车的经验,第一次,考官说他驾驶得太慢,阻碍交通, 第二次考官叫他左转弯进入一条小路时,他忘了打指示灯,并且没有让站在路口的一个人过路。第三次,考官叫他停在一辆车后面,和他交谈约一分钟后,叫他继续开车,他让考官注意到他有看车内外的后视镜举动,确定后面没车子,就斜开避过前面的停车向前开。他忘了在出去前先要打指示灯。

公路上沟通方法

每个国家的驾驶人都有他们之间在公路上沟通方法和习惯。在英国狭窄的马路上,对方有车子来,其中一人必须停在一个地方让路才能过去的情况下,如果对方向你闪灯,他是意思是他停下,让你先过来。如果你先闪灯示意他先过来,他又回闪你,这是说:还是你先过来吧。被让的人,驾过去靠近他时,大多人会当举手表示谢意。对方也会轻轻举手还个礼。在晚上,被让的人以闪灯表示谢意。
在车辆拥挤的道路,你要从另一条路出来进入这拥挤道路,有人让路给你到他的前面,你应该举起手一下表示感谢他。如果你要看路,或双手忙着驾驶盘,车已开离他远了,举手致谢意可能已经失效,此时你可以按一下紧急警告灯。车后两个警告灯闪动,就是表示你谢谢他。
在公路上转换行驶车道,必须打指示灯,示意你要出去或进去另一车道,如果驾驶人因转换行驶车道没有打指示灯而引起意外,他很难逃避责任。在高速公路上,因为车速高,为了安全,一般人会打了几秒钟指示灯后才开始行动。为了让你放心转道,远跟在你后面的车子看到你的指示灯,他会闪你一下,表示他注意到你要进入他的行驶道上,不会踩油门冲过来。
有些人跟我说他们国家的人驾车没有礼貌。我说那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给对方说感谢的机会。

(商余,29/8/2018)

2018年8月27日星期一

回忆唐承庆老师——谈《榴梿诗话》

唐承庆著《榴梿诗话》

冰谷【人生风景】

唐承庆老师逝世近20年了,但我对老师的印象仍深,尤其是每当榴梿堕地、街头巷尾飘香的季节,他编著的那本《榴梿诗话》就会随果香飘进我的脑海,触动我对唐老师的追忆神经 。
《榴梿诗话》于1961年由香港艺美图书公司出版,知道这本书的人恐怕不多,读过的人就更稀罕了;薄薄仅63页的《诗话》,当时仅售港币1元,真的价廉物美,同时也印证了60年代的生活指数。
唐承庆老师通过陈致超校长,从老远的新加坡受聘于江沙崇华中学,让我和女诗人淡莹有机缘受教于唐老师,得益匪浅。那时崇华初设中学,缺乏教师宿舍,承庆师举家住在校旁一幢独立式的马来高脚楼,担任中学华文导师。唐老师学问渊博、博览群书,他的近体诗从尚黄遵宪(公度)“我手写我口”的浅白风格,来马前曾出版过线装书《随斋诗稿》。
《诗话》全书分3个部分,即《榴梿诗话》、《榴梿百咏》(附录)及《女性词话》。编著于1960年,原稿发表在南方晚报副刊〈晚园〉,那时我也有些杂篇在〈晚园〉刊登。《诗话》的版面编排非常醒目,每期约千余字,连载期间成为晚园的主题篇目。
根据《诗话》所记,中国古籍中有关榴梿之记载,最早见于明初马欢所著《瀛涯胜览》中的〈苏门各腊〉篇,篇中这样记述:“有一等臭果,‘赌尔焉’,如中国水鸡头样,长八九寸,皮生尖刺,熟则五六瓣裂开,若烂牛肉之味……。”所谓“赌尔焉”即榴梿(Durian)今天的普遍音译。

赌尔焉为榴梿

另有清朝干隆年间王大海著《海岛逸志》,书上记述:“流连树如羊桃,实大如柚,剖之,肉颗颗如鸡蛋,色白有核,其香浓浊不堪,妇人嗜之,华人且掩鼻而过。”这是中国典籍第二次记录榴梿的文献,王大海的“流连”(榴梿)音译又比马欢的“赌尔焉”更加明确,引发读者更直接的联想。
文字对榴梿的记载有如上述,至于开创咏颂榴梿之首的诗句,则是黄遵宪驻新加坡总领事时所著《人境庐诗草》诗集中之〈新加坡杂诗十二首〉,其中一首写道:
绝好留连地,留连味细尝。侧生饶荔子,偕老祝槟榔。红熟桃花饭,黄封榔花浆。都幔都典尽,三日口留香。
唐老师这样确定:“此五言律诗为咏榴梿之首唱”(注)。 “都幔”即纱笼(Sarong)。“榴梿出、纱笼脱”的典句,大概就源自黄遵宪这首榴梿诗。
附录的近体诗约百首,都是唐老师数十年来教学之余的搜集精选,他还为一些诗作了题解,让读者易于吸收,而他自己的300言五言咏榴梿诗则作为压卷。他在诗前写道:“己亥秋,余谈榴梿诸诗后,因有所感,而成斯曲。”
“流连斯乐土,神州哪敢忘。读罢榴梿咏,抵徊郁满腔。鸡鸣犹未已,风雨两茫茫。”可见唐老师颇有怀才不遇的慨叹。

注:见《诗话》p4。

(商余,28/8/2018)

道听途说

摄影:陈祖荣于Tenon

赖国芳【漫话人间】

偶尔不经意在道上听到的片言只语,零零碎碎,信息涵量极其丰富。
多年前在槟城机场,停好自驾出租车,拉着行李走向航厦。在入口的玻璃门处,见一对年轻男女对峙,女的泪眼婆娑,男的浑身不自在。入门瞬间,我听到女的说:你让我跟你一起犯罪(you made me sin with you),在 SP 又有一个女孩!
黄昏绕着蓄水池跑步,迎面走来两个喋喋不休七情上脸的师奶。刚掠过,后面传来愤愤的声音: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亲戚,我才不认!
在某院办公室与院长讨论事情,辗辗转转终于开始,他的手机却响起。他向我道歉,走到门外接听。我坐在沙发上环视他的办公室——最近清理了,没那么多杂乱的书,两层重叠的书架移开,本来搁在地上名人访客所馈赠的书法和油画,整整齐齐的挂到了墙上。他走进门,挂掉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我就当你们3位已经受到慰留。我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叹息:唉,300名教职员呀。
在临终关怀医院弹琴,护士从后头走过,在升降梯的出口处设上布围。我知道将发生什么事,于是暂停。梯门打开,一群人涌出,推出一张床,移至走廊尽头的小房间。过一会,一名中年妇女从房里走出,沿着走廊喊电话:你好!你好!我们是潮州人,拜观音的,你们的安排是怎样?
生生死死,自有缠绵缱绻的千丝万缕。

(商余,28/8/2018)

诗与石与书的对话

邢诒旺【小块文章】

在筹备出版诗集《行行》时,我请庆勤为书名刻一副印章,后来印章与《内在风》诗句并置封底,封面则放“行”字的行书,也是庆勤兄的手笔——这样一来,竟有意无意间构成一个“诗与石与书对话”的画面。“行”,是十字路口的象形。“行行”,是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不无彷徨之意。庆勤以二字重叠的独特章法来表现这个意象,我初看之下竟然彷佛看到火车轨道。轨道和路,都是纪律,也是自由。行,行,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于是这本诗集的英文名字,可以叫作Crossroads。

(商余,28/8/2018)

知识与智慧

惠娘【生活小品】

常常听见人们说,现在的青少年,比起我们几十年前时的青少年,真是强得多,也是聪慧得多了。
若问:怎样强法?怎样聪慧法?
答曰:怎么不?现今科技发达,技术日新月异,但青少年的头脑绝不比这些科技逊色,他们只要一碰触这些新科技,很快就会学上手,掌握到其要点,应用自如。有位年长者还说,“GPS”,即卫星定位系统,这类操作性强的功夫,他一直学不会,而看着年轻人,却非常容易上手,很快就能掌握自如,真是厉害。
更有位年长者说:“所以我们要认输,现代年轻人的确比我们聪慧。看以后年老人还敢在年轻人面前倚老卖老,又说什么吃盐多过你吃米,过桥多过你走路……类似的话吗?”
以上的论点,我个人以为:聪慧分几种,不能同时相比较。所以,说现代年少者比以前的聪明,虽没错,但又不完全正确。
时新事物学习进度快,反应灵敏,是头脑聪慧的一面,但,这与一个人的思维是否其有高度智慧却是两码子的事。
总是觉得:年少者对学术虽然学习和反应迅速,但他们对学术,科技以外的东西,却未必比上一代的人那么容易接受。
比科技更重要的东西有吗?
当然有!比如待人处事、生活要诀、伦理道德……这些,就不是现代年轻人靠聪明才智就能获得的。
换句话说,新科技仅给予人们改进物质生活方面的跨进,但没给予人们思考方面的智慧。人生历练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如单对知识领域的追求,忽略了精神世界的探讨,只能让你成为有学问的聪慧人,但却不是个高度的智慧人。

(商余,28/8/2018)

藏物


黄国雄【树的论述】

爱收藏的人大概出生的时候灵魂不太齐全,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会借着采集物件来凑足完善自身,那些有意或无意间于某些地方遇见的小东西——爱收藏的人总是喜欢用“小”作为前缀,这是因为对着它们总有种亲密无隙之感,如同被神谕呼召前来会面物件的亲昵——是散落魂魄的寄居物,是引发收藏家憧憬之心,莫名狂热的始作俑者,是生命匆匆行脚可以停歇的微小乌托邦。
置放在架子还是橱柜的物件们排列起来像是一部精心编辑和拍摄的纪实电影,仿佛它们找到了最后的栖息之所,安静地展现一个人的世界被岁月打磨时候所散发的光痕,形成亮丽事物之后又消逝,是褪了色的生命所剩下,尤如投射在粗糙帆布的碎粒光影,或许有人会称之为个人的私有记忆,生命本质。
面对这个柜子,收藏家无论是舒适地坐在椅子还是出神地站着观看藏物,我们可以想象他身在陈旧戏院欣赏黑白电影,在目睹满是锈斑的记忆影像,说不定此时他脑海里会听到手摇胶卷放映机的齿轮传出嘶沙声和一个人正在费力绞动曲柄发出的细微喘吁……。一切能证实他们曾经来过此刻此地的迹象,虽然会有一丝沧桑怅惘之感,但也像是获得人生的终极意义。

装满万物的箱包

我有本书像极了一个装满了奇妙万物的箱包,只不过它是二维度的收纳空间,书的内容都是摘自百年前韦氏词典(Webster's Dictionary)里协助解说某些英文词汇的木刻小图案,里头有使用蒸汽引擎的火车头图像、19世纪天文学家眼里的太阳黑子与冕环画像、早期潜水艇的切面图、当时博物学家所认识的动植物绘画等等,它收集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世界最前卫的认识、最光彩崭新的事物,然而现在看来都是退隐的古董、没落的知识,这些不能再派上用场的东西齐聚在这本可说几乎没有任何用途的书里,是现在只谈效绩利益的世界一个小奇迹。在书架上看着这书我就有种像是小孩终于握住虹彩肥皂泡沫的幸福感受,这是我作为恋物者常有的妄想,而物件能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慰,被置放在一个有光照明的地方,是无声事物的神圣救赎,也是收藏家的尘世使命。

(商余,27/8/2018)

果树终于结果了


邓长权【山中岁月】 文字与摄影

那棵种在小菜园,简陋菜园屋旁佛手瓜棚架下的大型百香果树,终于又结果了;这回,不是结1颗,而是3颗!
这棵巨型百香果树,大约种了3年。山上人家很幸运,因为是农业地,许多外国新产品的花类蔬果,总是先传播到这里来,山民好奇,新奇的果树,相争栽种。
“大型百香果”据说原产地是在巴西,它是藤蔓植物,果树枝叶粗大,其果也大,形状像木瓜,果肉味道比小型的百香果稍逊色。它的果实成熟时大约重2公斤。我所见过的这种大型百香果表皮颜色都是青色,一种成熟后呈现紫色,一种是黄色,我们所栽的是黄色果皮那种。
我们那棵百香果,可能土地肥沃,长得特别快,不到一年已枝繁叶茂,生机盎然。可惜的是,其他区域人们所栽种的,都已结果,唯独我们,虽然果树开了不少花朵,却一颗果都沒有。
果树不结果,我猜原因,是我们这一带的天气较寒凉,我的孩子感到很失望。有一回,他说,不如砍掉它吧?但被我阻止,我说,就别去理会它,总有一天它会结一颗果出来吧?

路边水果的宿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它结了第一颗果,我们非常高兴!果实大得非常快,没多久,就像木瓜一般大。由于生长在菜园旁,我们给蔬菜喷药时顺便喷喷它,免被果蝇叮咬。可惜的是,当它即将成熟,就被人偷采去了。
这棵巨型百香果真奇怪,生了一颗,就没动静。直到最近,可能树龄较老,或最近天气转变,异常炎热,突然间在树枝桠上,它大剌剌结了3颗果来!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
我的孩子调侃我说,慢点又不是被人偷去?我说,人家要,不就给他吧!我们的菜园在路旁,路旁的果实,免不了让人顺手牵羊,只要果树有结果我就高兴了!
新品种果子,怎不令人好奇心?当它盛产,见多了,如果果实又不怎么美味,人家都看不上眼!

(商余,27/8/2018)

建筑与风水

黄建华【峰高云清】

近年来,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以及商业操作的情况下,越来越多人相信风水对人类造成的影响,最直接的就是反映在居家环境,也包括办公室、工厂等的日常生活空间里。
风水学也称堪舆术,与地理位置、环境、建筑方位等皆有着互相的关系,其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存在的和谐,可以决定福祸盛衰吉凶。一般通俗的说法是,风水好的话,居住于此,则丁财兴旺、人事平安、家庭美满、长寿富贵、世代昌隆,这些都是可以预料的。
由于风水学是一门玄术,其中可以延伸出许多不同的见解与看法,实非易懂,不能视为纯粹的迷信,解说起来甚至也有其科学的根据和基础,因此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无可动摇。
建筑学则是建筑物设计与建造的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以满足实用与美学的功能。
由于我国所有的建筑物都必须遵守建筑法令的规格与标准,因此在设计上就会有一定格式上的要求,相对来说也就会有一定的约束,例如需要满足空气流通、采光、防火、排水等等。但这些功能性的设计放在风水学上来说就可能会形成忌讳或相冲。在我们的工程结构施工上,就常会造成影响,受到拖延或须拆掉重建。
在我过去的工作上,遇过好一些风水与建筑绘测设计图产生冲突的经验。

屋主花钱不心痛

有一间独立式洋房,我们已经建好了楼梯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屋主带了一个风水师来勘察,该风水师拿着罗庚(风水罗盘)在工地上转了几圈,说楼梯的位置和尺寸都不符合风水的要求,需要更换位置和加大加宽。屋主叫我们把建好的部分拆掉,改了位置和尺寸再建。建筑师则需要修改图测。为了更好的风水,屋主多花这些钱也不觉心痛。
同样是楼梯,有一屋主应风水师要求把楼梯的底部和两旁漆上法拉利红色,这样就会让出入者吉祥平安而且招财。屋主愿意相信,我们唯有照做。
颜色也是风水的关键因素之一。我们曾经盖过一间房子,不同人睡的房间,对比其生辰八字而得出不同颜色的结果,连大厅、饭厅、厨房也有不同的颜色要求,一间房子弄了七八个颜色出来,真是眼花缭乱,视觉神经必须要很强大。
很多时候,风水的方位布置还要与主人的生辰八字互相配合才能发挥强大的能量或磁场,所以风水布阵并非一成不变。
所以对于一些房子的布局或格式排列就不会觉得太惊讶,因为那可能是风水的命题。
至于为什么要建鱼池?为何养鱼要养单数?为何要做人工山水小桥河流?为何要有喷泉?为什么有些方位不能挖湖种树?这些种种已经不只是美观上的视觉享受而已,它其实隐藏着风水布阵上吉凶与气数的大学问。

(商余,27/8/2018)

2018年8月22日星期三

中元节灯谜

孔方兄【猜猜灯谜】

(1)钟馗(离合字)
(2)轮回酒(《四书》一句)
(3)钟馗舞剑 (二字常用语、秋千格)
(4)鬼话连篇 (气象用语)
(5)钟馗赴任(一字)
(6)省下人民币(道教节日)
(7)阴间住宿极佳 (五唐一句)
(8)阎王爷变戏法 (三字口语)
(9)城隍庙里闹内讧(三字口语)
(10)钟馗手中幸逃生(闽南方言)
(11)不见阎罗不肯饶(成语)
(12)半夜不怕鬼敲门(成语、卷帘格)

谜底:
(1)斗鬼魁(2)下饮黄泉 (3)惭愧(4)阴转多云(5)魏(6)中元节(7)不见有人还(8)鬼把戏(9)鬼打鬼 (10)鬼打无着(11)死而后已(12)心安理得

(商余,22/8/2018)

日出之前


夏绍华【字迹光影】 文字与摄影

喜欢日出之前的时段,并不是日落之后接踵而来的黑夜,也不是凌晨,而是日出之前的那两、三个小时。
喜欢日出之前那几个小时的简短时刻,那是一天之中时间仿佛正在缓慢蠕动,正常上床睡觉的人还没醒,那些狂欢至通宵的人也应该刚刚合眼入睡,连最疯狂火爆的夜店也打烊了,最勤力营业的店铺还没开门,计程车和公共巴士也未出动巡游觅客,街道清冷得只剩下路灯的晕黄柔光,孤独地在街边静静等待,等待太阳升起。
几年前,我常常赶在日出的半个小时之前来到城内的一座商场游荡拍摄。那是把孩子放在校门口后的一小节珍贵时段,可能整座城市已经在睡眼惺忪地苏醒,可能之前正在沉淀呆滞的时间也开始加剧流速,但商场的四周仍然覆盖着庞巨的黑暗。黑暗中,各种形形色色的光源凌乱散布,招牌的霓虹,走廊的壁灯,停车场进口的牌示灯,商场内一些店铺的夜灯,每一盏灯都有自己的故事可以倾诉,每一盏灯都是一个自我耗尽的生命,微弱地戳裂坚实的黑暗,默默地日复日,年复年陪伴着黑夜,从迟暮到清晨。
我就是喜欢那样的时刻,天地恰如正在演奏情绪最温和的旋律,承受了白昼与夜幕降临之后几个小时内的炙热与喧哗,就在这黑夜将尽的最后时辰,一股最真挚的宁静缓缓归来,汨汨地弥漫在它们的胸怀之间。而我也在那一刻,品尝了一天之内最美好的时光,偶尔会有一两个赶早班的人影匆匆擦身而过,脚步声也是那么轻缓;偶尔也会看见值夜班的守卫靠在墙上寂寞地抽着闷烟,乳白色的烟丝袅袅升起,倚靠着的是一座空荡荡的停车场;偶尔走远了,回头一看,守卫和香烟都躲在暗翳里,消失了。

(商余,22/8/2018)

怎一個杏字了得

杏脯

李忆莙【驻足红尘】

杏字,可真的算不上是个什么好字。你看,它上面一个木 下面一个口。怎样看,都是木口木脸的,全无表情可言。
可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好像特别喜欢这个字。什么银杏红杏,南杏北杏的一大堆,可煮可煲,可咸可甜,特别是南方人,像母亲这样的广东女子,南北杏是她煲汤最常用到的材料;咸的是南北杏煲猪尾汤;甜的则是南北杏燉川贝雪梨。总之,凡是杏必定是好东西。好在不是药,却有治病的疗效。
小时候隔壁面包店老板娘的姨生女,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爱杏,妹妹叫晓杏。她们经常来玩,每次都是由父亲骑着脚踏车一前一后载着她们来。这对取名杏的姐妹花,非常好动,而且顽皮。老板娘在店屋后面养了几只火鸡,她们老爱逗火鸡取乐。姐妹俩一前后包抄,将火鸡赶来赶去,一面学着火鸡叫。连带两只黄狗也给逗乐了,跟在她们后面一起跑。所谓鸡飞狗跳,想必是这种情况吧。
后来老板娘不养火鸡了,改养起两只大白鹅。鹅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追它反被它追,一旦被赶上,咬着小腿不但不肯松口,还会摇头摆脑地拧。爱杏和晓杏大概是被拧怕了,也渐渐少去屋后玩了。于是也少听到那当姨妈的扯开喉咙大喊:爱杏晓杏啊,你们不要去撩火鸡了好不好?弄得鸡飞狗跳的,吵死人哪!
爱杏和晓杏,她们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也是因为她们,我学会了杏字怎样写,知道木下面一个口,这字读“xìng”。
随着年龄的渐长,我知道了好些有关于杏的解释,也懂得怎样用。像红杏,被用到时,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就好比桃花,让人有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异曲同工之妙。可不是,桃花和杏花都是粉红色的多(绯闻啊,不就是桃色事件吗),都是会出墙的,一旦攀出墙外,哎哟,那可大事不好了,是男人头上变色了!
杏子和桃子是水果,可食,这不在话下。倒是银杏,此杏不同彼杏,树龄动辄数千年以上,堪称是地球上活得最老的树。目前被发现还活着的,已有一万年之寿!
银杏俗称白果,这东西惹事生非得很。在旧小说里,男人妻妾成群,在一个屋檐下,他的女人们一边剥着银杏仁,一边针锋相对。明里是以此消磨日辰,实际是暗里过招,繁衍酸风醋雨……

南杏甜,北杏苦

而南杏和北杏又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见得是简单的:南杏甜,北杏苦。这种种的杏,虽各有巧妙,但都不得我心。觉得太复杂了,难以承受。我只喜欢杏脯,简简单单的,取杏子对边切开,晒干即成,没有添加剂,即无色素又不用防腐。赤裸裸呈天体状,十分坦然。我一口气可以吃半斤。
说到我母亲。她吃得比我刁钻多了;她喜欢喝杏仁茶,爱吃杏仁豆腐。我身为其女,反不得其传,这是我自动弃权的。杏仁豆腐蛮好吃的,家里人都喜欢,可杏仁茶这玩意儿——唉,摆明是骗局,茶里没茶叶!
杏仁茶其实是以杏仁磨成粉,加白糖和米粉,且带点“木虱”味。我认为是所有“杏“食谱中最狡诈,最复杂的一款!
我母亲之所以喜欢喝杏仁茶,想必是视杏仁为保健品,既可滋补,又可润肺化痰。我则恨其狡诈,觉得“顶心顶肺”,故而不喜。

(商余,22/82018)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专栏】
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60. 虚空的椅子· A chair of void

心灵的休息
只需要
一张虚空的椅子

The ease of mind
requires only
a chair of void


61. 浮生· Floating life

浮生:地球
是梦
的鱼缸

Floating life: The Earth
is the aquarium
of dream

62. 停与流· Stay and flow

文字停在句中
云停在天空
水在船底流动

Words stay in the sentence
Clouds stay in the sky
Water flows underneath the boat


63. 意义的滋味· The taste of meaning

高举成果
闻一闻腋下
汗水会告诉你
意义的滋味

Hold the result high
Take a sniff at your armpits
For the sweat will tell you
the taste of meaning


64. 愚不可及的梦· An unreachable dream

愚公移山:
要做愚者
就要做一个
愚不可及的梦

Mr。 Fool Moves Away the Mountain:
To be a fool
you need to dream
an unreachable dream


65. 用下体思考· Thinking with the groin

用下体思考
要到几时呢
Thinking with the groin
will last until when?

(南洋文艺,23/8/2018)

新声

【电影极限篇专栏】棋子

<新声>
——观电影《噤界/A Quiet Place》有感

部落里流传他密谋想做首领的消息。

他相当气愤;年轻时就离开部落在外闯出名堂,但不曾忘记回馈部落——大兴土木,建学校、住宅以及其他基础设施。

沮丧万分,私下约了朋友后山见面。

他在树林里等候,只见乌云密布,整座森林沙沙作响。幸好朋友没有因为天气的骤变而爽约。

他对友人说:“你还记得这棵树吗?在我离开前它是多么的小,如今已茁壮成我都不认得了。”

树林摇晃不休,看似不让他久留。

朋友是位哑子,比手画脚像说着:别理山林躁动,别听树叶碎语,那全是风在造谣。


【电影截句】4
“我们无法保护他们,还算是父母吗?”——《A Quiet Place噤界》

截句作者:棋子

愧疚隐藏在无声嘶哑让爱受伤的地方
即使脚板穿钉、子宫收缩,只准捂嘴裂肺
直到临盆倒数那一刻
请制造更多噪音,以聼不见第一声哭啼为傲

(电影简介:https://www.youtube.com/watch?time_continue=89&v=ZUKA8hrSomU)

(南洋文艺,23/8/2018)

五行诗3首

插画:姚于玲
【莫待专栏】无花


〈时光二手书店〉
   
岁月框定于哪一层架阁
屋内,传出酣酣老旧的鼻鼾
一扇窗,成就另一扇窗共生的街景
风推门而入
梳栉时光的尾流


〈拼凑老日子〉 
 
清晰的雨季        放浪的水声
我们卡在          卧床凹处
谈论无性繁殖的      同一个体位
  
海枕于       湿不透媾合的裸躯
自此听不见          后遗症


〈雨树说〉

年轮一圈一圈外向的远足
复叶离弃一生系栖的枝桠
拥抱最初的沃壤
   
对天空失望的时候
雨会掉落大地的眼中

(南洋文艺,23/8/2018)

捕鸟

【故事系列专栏】吴鑫霖

抓到了没有?儿子用手背拭掉左边脸颊的汗珠后问他。这是他第二次带儿子到林子里来捕鸟。最近村子里布谷鸟的价格高涨,几个从马六甲市区上来的商人,跟几个捕鸟人以高价买下大量的布谷鸟,那几人当中,他认识的阿赖就因此赚了7000、8000令吉。阿赖近期手头阔绰,他好奇追问下才得知这个生财之道。于是放下正待收成的菜园,兀自跑到捕鸟的热门林子里,设下埋伏,静候布谷鸟上勾。

儿子又再催促了:“爸,两个礼拜了,做么还没有抓到鸟的!”他戴着的渔夫帽边缘,被汗湿了大半。他没说话,只拿起自己的鸟笼,走到两小时前设的陷阱处,将那只用200令吉跟阿赖买的母鸟抓进笼子里,收拾好,大力地抓着儿子拉到一棵树下,瞪着儿子:“你站在这里不准动!”然后他从小树上折了一根看起来稍微粗壮的枝丫,去掉叶子后,发狂似的在儿子身上抽打。

大声哭泣求饶的儿子喊着“爸爸不要!爸爸不要打我——”这声音的巨大,吸引了周遭也来捕鸟的捕鸟人。他们有的从躲藏的草丛里站起来看几眼,有的继续在树荫下假寐,就是没人过来问他或阻止他打自己的儿子。

当他自己打得累了,儿子的哭喊声也让周围的鸟都不敢靠近了。午后的风,忽然将建在树上的鸟巢吹了下来,正巧跌在他面前。他拿起这鸟巢,里面的鸟蛋都破了,蛋白与蛋黄弄脏了母鸟筑起的鸟巢。他把鸟巢丟在地上,接着吐一口唾沫,用力拉着儿子回家。在路上他才想起早上没给菜园里的菜灌溉,望一眼烈日,汗水滴在了回家的路上。

(南洋文艺,23/8/2018)

风中天线高又高

【笔记小说专栏】洪泉

他坐在门口的轮椅上看对面远处屋顶上安装天线的人,小小的人在空中风里晃摇移摆不定,他,面无表情。

那上面,风很凉,很大 ! 他自言自语。

那一年18岁,他从天线杆上落下来!已经30年了!现在48岁,就这样躺了30年,从瘦巴巴的男孩一直在这门里躺在懒人椅里成了个瘫痪的痴胖男人。攀那么高的铁杆上去装天线,一个恍惚,失手掉了下来,听到叫喊,惊恐,声音是他口里喊出的,醒来没有死,知道自己没有死,是几天后的事,醒来,却没有感觉,没有移动的能力,只知道眼泪冒出来。

有人为他擦泪,为他擦眼泪的女人是他姐姐,她也自己擦眼泪 !

姐姐没结婚,不再谈婚嫁的事,只是爱护这个弟弟,他知道,自己失误,也误了姐姐一生。

他梦见自己是飘过那天线的风筝,是不是,是残破的风筝,曾经是那个孩子的风筝,他曾经对那天线跳脚。

他站在高高的屋顶上,比屋顶还高,可以看到远处的树林河流马路和人,还有她家屋旁晾晒的衣物,还有她的一切,那是个美丽的幻想,那个女孩是他的同学,她走了之后,他掉了下来,就不知道后来的事,那是他的秘密。

前面屋顶上,那个爬天线的人要注意呀!
他对姐姐说,姐姐瘦弱,回应,没有人装天线了,那人是上去拆老天线 !
那家人没有人要看电视了吗?
很多人都上网找节目找戏了!
电视天线没人装了?
是啊!听说电视都要数码了 !
呀!我早生了30年!18岁时候我不应该有天线,我想,应该转世投胎去过新生活才对 !

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走了,邻居前来对他说 : 你姐姐走了,你节哀 !
第七天,救护车和救护人员再来,又走了,邻居说 : 他死了!

#(注)住在柔佛州的人就知道电视天线有多高 !

(南洋文艺,23/8/2018)

无心引力

【无诗字通专栏】马盛辉

佛陀说
如果七七四十九日
我是在苹果树下
那么苹果树
一定比牛顿
先参悟
而掉下来
修成正果

(南洋文艺,23/8/2018)

保时捷


【因为咖啡专栏】黄建华

强在起跑线
赢在终点

保时捷的马力匹配我的努力
在四度空间以相对速度疾飞

连串惊人的数字在追
越过海拔以上的野心
在险峻的弯道超车
在阻力中极速前进

炽热的欲望和流线的肌理
永远维持顺势飙升的动力
冲劲没有极限
梦想绝尘而去

第一方程式咖啡
性感迷人的香味
贵族的品味

(南洋文艺,23/8/2018)

去年昨日

【300字极限篇】零

入夜,街上一片冰凉。偶尔出没的魂,卷起一股疏落的冷空气。

两小时前才起床的阿强,施施然地走向银光闪闪的车子。

平常被人造光线熏染得昏黄的街,今夜仅有星光作伴。

“啊!”离车子大约两三步的地方,有一大团黑影窜了出来,把阿强吓得不轻。

“切!臭老鼠。” 阿强望着阴沟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

痰刚落地,就出现了一只脚,在地上来回擦拭。

阿强揉了揉眼睛,没错,仅有“一只”脚。一只拥有独立人体的脚,屹立在月光下。

惨叫声划破了夜空,另一只脚的主人应声倒地。接着,双手也突然有了出走的想法。

阿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被撕裂,庞大的恐惧感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翌晨,街道上一片平静。去年昨日所发生的那桩惨案,早已了无痕迹了。

(南洋文艺,23/8/2018)

铁匠

【300字极限篇】陈颖萱

他把铁板搬去压弯。总数48片,走了96趟。

兴发棕油场有12个铁桶工程招标。他算过材料加工资,每个成本1000令吉。盈利额要200就好,2000令吉可以完成一个。下了标,2万,老板向他减价4000,拍板成交。

4片铁板组成一个桶腰。烧焊了3天,他把颈项没有衣物与防护面具遮盖处烫红。隔着黑洞牌焊接护眼镜,烧出火眼却炼不成金睛。

12天后,3辆卡车开进工地。老板把一张志银1万5000令吉的支票交给他,笑着说请起重机大哥来帮忙也要1500令吉,又说另外那500令吉就当他津贴他。

他气哑了。他想起他的双胞胎下个月就要升上小四。前天老板来巡视时还笑说有4条运输机工程快招标。他安慰自己已经多赚600令吉,心里却莫名想起昨夜刚勃起还未插入就软下的感觉。

(南洋文艺,23/8/2018)

木匠

【300字极限篇】陈颖萱

他俩合力把那张8毫米厚的玻璃盖上圆木桌面。那是L的退休之作。

53岁那年,Q刚买下他人生第一栋房。除了两张双人床、两架帆布厨和一个炉灶,那张手工木饭桌和4把圆木椅算是仅有的家具。

65岁了,L依然租房度日。Q认识他时,他也像Q那样,家徒四壁。后来是他自己一件一件的把家具做好,填进去。靠着他下班后那些空档,还有他向老板原价买来的原木头以及借来的工具。

这款设计全世界只有两张。一张给女儿进新房,一张给老朋友进新房。盖好玻璃桌面,L对Q说。

(南洋文艺,23/8/2018)

Stopwatch_3


【四期连载小说】零 

3. 伟乐/ 入口

我立在一个入口,一扇熟悉的门面前,乐乐最喜欢躺在这扇门前歇息了。我几乎可以嗅到那股毛孩特有的腥气。

我推门而入。乐乐的吠叫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房间里只有一张书桌,里边唯一有光线云集的就是这个范围了。

我好像踏入了一个剧场。在台上演出的是我的爸爸,和妈妈。

爸妈好像在书桌前争执些什么。

妈妈那一头漂亮的卷发略显凌乱,遮盖了她的半边脸。她另一边脸泛起红潮,还微微有点肿。爸爸的神情很可怕,他让我想起了小六那年的一个下午。

乐乐在他们的脚下狂吠。

在我的印象中,爸妈一向都是模范夫妇,从来没有在孩子的面前红过脸。眼前的两人,除了熟悉的面容之外,我再找不到记忆里的任何共同点。

妈妈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一只腕表,爸爸粗暴地拽着她的胳膊,他脸上的表情让我毫不怀疑他打算把妈妈的胳膊折了。在这千鈞一发的当儿,妈妈以大拇指压了压腕表,爸爸周遭的空气立时凝住了。

妈妈的手上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利刃。

我发狂似地冲向他们,却在将要抵达的时候撞上了一堵隐形的墙,凭空而降的痛楚感让我几乎窒息。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妈妈好整以暇地将刀子推进了爸爸的腰眼,直至利刃几乎没顶。接着,她缓缓地把刀子拉出来,血红色如喷泉一样,顷刻掩盖了她的大半个身体。

妈妈愣愣地盯着生命迹象从爸爸身上一点点地流逝,爸爸眼里的精光渐渐褪去,终于化成了一座雕像。

“妈妈,为什么?”我撕心裂肺地捶着那片纹风不动的间隔。

妈妈缓缓地望向我。她把染红的外衣脱去,身上七横八竖的红肿、淤青、牙印、痂疤,骤然暴露在我眼前。

“生不如死……”我耳边响起了妈妈的轻叹。不知何时,她回到了我的身畔。就在这时候,我眼前的光明被硬生生地切断了。

在黑暗里,我感觉到肉身一点一点地离开。唯有从掌心传来的一阵阵暖流,让我依稀保持着清醒。眼前闪烁着让人闭目泪流的七彩霓虹,待我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同一片视野。

我又回到了书桌前。常年上锁的抽屉敞开了,里头有东西在缓缓蠕动。我凑前仔细观察,里面有几个3寸高的人儿,在细细私语些什么。

那个身着古希腊服装的男孩,有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男孩跑到爸妈的中间将他们分开,一脸依恋地着对妈说:“妈妈,你只爱我一个人好吗?”

妈妈张开双臂把他搂紧。

沉醉在幸福里的男孩,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强烈的刺痛感源自背部;我脚下的点点殷红一些些地扩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赤色薄雾。

随着一声清脆的“当啷”,一枚利刃落到了地上,闪着银光。

“这个世界,就是你想要的永恒了吧……”妈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会快乐吗?”

(3,待续)

遇见迷障(下)


【散文】黄远雄 


为了让日后能顺利跨越河面继续完成未了的工程,而不得不进行这颇耗气力的伐树工作。直到那棵大树全然倒向对岸后我们确实比平时迟了半个小时,相信五名测量组员也已疲惫不堪。不过,只要在回程的路上稍微加速脚步,在五点之前或能及时赶至树林外,抵达平日我与山林外的建筑工友们会合的地点,一般上不会构成什么大问题,

大伙儿七手八脚正忙于收拾测量仪器,局势有点兵荒马乱之际,加上身心已极度疲惫,任谁也没有闲暇的心情去留意树林四周景色、是否与平日一样?也没察觉附近有什么诡异的迹象,那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在树林中时常遇见的氛围情景,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为了能及时与另一群、在树林外建搭宿舍的公司同事集合,事不宜迟,大伙儿转身一起迈开脚步疾走。

走呵走,走呵走………。

就这样走呵走呵走,一直走呵走………毫无意识地走。

一直走到大伙儿耳际内、依稀仿佛听见有熟人在呼唤我们几个人的名字,神志突然被轻微嘈杂的声响螫醒,才猛然回过神,那刻除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惊慌、疑惑及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四周似乎出奇的幽暗、笼罩着一片异常诡异的静谧,一时之间,虽然知道我们已迷失了方向,却不知大伙身在何处?

按一般常理来说,迷途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因为那可是一条近几日来我们每天往返必经之小径呵;而且那可是我们遵循测量经纬仪器的指示,用我们的血汗和刀斧、将阻碍我们去路或前头隐蔽我们视线的葛藤交集一一劈开清除后,再用我们自已扎实的脚一步一脚印、切身践踏出来的,一条熟悉不过的小径呵,更甚是我们还在步过、伫立在山径两旁的每棵被保留下来的树身上,都以左红右黄,壁垒分明地涂髹鲜明刺目的漆色。而这些不同颜色的胶漆,是为了日后,用来指引那群清理山林的重型泥机部队,让彼等在冲锋陷阵,杀得性起之余,作为某种警惕的标志,严禁彼等犯境逾越的号令。

非常庆幸的是,在我们测量队伍内,恰巧有一位成员是在这座树林内长大的原住民,阿曼。但凭他从小在大山林内走动和多年与参伐木工友互动的经验,天生拥有辨识方向的能耐。在他冷静环顾四周环境后,立刻手起刀落地砍伐,将前头的障碍物移除的带路下,很快我们就重新回到我们熟悉的正轨上,兼遵循在树林外的工友们的呼唤声,和不断以手电筒透过黑漆枝叶间的隙罅,照射晃动进来的光影,让我们能很快察觉到山林出口的位置,最后在建筑工友的簇拥扶护下,我们终于走出树林外停放车子的场地。

像遇到这类无法预知又诡异事件,试想要不是树林外有这些对我们不弃不离工友和两名同事互相高声叫唤和不断按车笛号,我们可还会一整夜毫无意识地在树林内兜圈子。最难能可贵、不幸中的大幸,莫过于发现当时陷入无意识的我们6人、都没掉队或失散,依旧安然有序地一个紧接着一个。

试想一条平日步行不超45分钟的回程,而我们居然不自觉地困在树林里,迷迷糊糊兜兜转转,绕了这一生中最漫长,又谜一般的4个小时呵!而那漫长的4个小时,若以我们平日的脚力,应该可以步行远超10公哩外,但我们被工友们的呼唤声惊醒时,我们却还在离原地不远呵!这一幕匪夷所思的遭遇,是我无法忘怀的一次经历。

走出山林的那一刻,我们渐渐意识到到自己的四肢开始有些不听使唤,显然我们的体力都累憋透支了。过去每日随我进山的4位测量组员,在宿舍附近闻声而至的伐木工友的扶持和拥护下,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走回宿舍内之际,我也将车子钥匙交给其中一名平日与我同军的同事,交由他载送我回去市区。

而临睡前我脑海一直亢奋,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一夜难眠,虽然身体很疲惫。不过,第二日我依旧一如既往,在天色未明的凌晨6点之前出发,离开设立在古来19里的建筑公司办事处,驱车来到伐木宿舍前的空地上停泊车子,想探听队员们经历一场怪遇后的身体状况,再决定接下来是否能进行常日的活动。

这时宿舍前早己聚集一群习惯早醒的伐木工友们,我自然心里有数。不消说,阿曼和测量队员的迟回,再加上山林边缘建筑工友们在树林外的高声呼唤,和罕有车笛的吵杂声,早已惊动这群住惯山区宁静习惯早睡的伐木工友的耳目;再说性格向来耿直的阿曼,哪经得起伐木工友和卡巴拉的“逼供”,相信他早已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始末,一一从实招供。

心想这样也好,我也不必多费唇舌。不久从宿舍内走出笑脸盈盈的华裔卡把拉和靦腆的阿曼,当面递交给我备妥的一份祭拜的祭品(内有一套塑胶杯或碟具、甘文香、几片饼干、3枝未点燃的烟,和一小茶具内,还有他为我们泡制好的白毛猴中国茶水),语重心长嘱咐我们必要携带这些祭品,在昨天砍伐地点,尤其在其盘崌的树舢朝旭日东起的方向焚香祈求,希望林内大神莫怪罪,并保佑队员们身体平安、工作顺利,即可。

接着卡巴拉不等我有任何反应,就兴致勃勃说出那棵在河边硕果仅存的树、之所以逃过劫数的一段往事来历:

……在5年前的某日,卡巴拉如常带领16名伐木工人来到小河附近那带进行伐木活动,一大早开工时,发现有两名熟练工友率先开动电锯,准备开始砍锯附近几棵大树时,不知何故机械发出轧轧嘈杂震耳的声响,竟然无端惹来随风漫天飞舞的虎头蜂。大伙儿见状,一时之间立刻丢弃手中的机械,抱头鼠窜。大部分有经验的工友及时纵身跃入溪内,个个背部朝天,脸部伏地,平躺在浅水中才幸免于难,而其余几位慌不择路的工友、被尾随风向而来的虎头蜂群追袭,腹背受敌,遭受蟞伤或沿途被不知名的树枝刮伤绊倒。幸亏吉人天相,整体伤势无大碍。

当天下午,卡巴拉再度召集早上原班惊魂未定的工友重回到大树现场,整座山林已恢复原有的宁静,不见有任何虎头蜂出现的踪影,料想蜂群蟞人的事件纯属一场意外,所以大伙们也就不放在心上,继续进行未了的伐木工作。谁知不久,当其中一位锯树的前辈来到小河边的大树前,准备再度启动电锯时,电锯竟然失灵,毫无动静。大伙儿也不以为意,接着有位轮值的工友,趋近该棵大树时,发现他手上那部原本好端端,轧轧辗转着的电锯,待要进行锯树时,不知何故,电锯突然也自动灭声停火,无疾而终。在场的工友们个个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邪门,大伙围拢在大树四周低言细语、议论纷纷,任谁也不敢擅作主意。

说来正巧,这时有一辆长型的拖格罗哩来到伐木宿舍前,卸下一部相信刚维修好再度遣送进来的重型、用来拖箝夹树桐的拖拉机。驾驶拖拉机的年轻操作员正好也随行报到。结果有人向卡巴拉建议,反正时间还早,为何不直接调派拖拉机来把整颗大树撼倒,干脆俐落。

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也自告奋勇,愿意随一众人到现场助阵,大展身手。谁知,那部刚从市区抵达的坭机,甫从拉格罗哩卸下后没多久,在行驶离开宿舍不到300步外突然拋锚,简直离奇到让人难于置信呵!逼得卡巴拉立刻派人以电单车在山路中途截停之前那部长型拖格罗哩,再度设法将上述的机械遣送回修车厂,并向公司汇报。

基于以上种种怪异迹象相继发生,伐木工友只好暂时回避、绕过那棵大树,继续往他处搜山采伐。伐木公司董事对拖拉机一事,对准机械维修部大发雷霆;至于这棵大树,最终同意保留。

卡巴拉说他压根儿没想到,是我们几个竟然成为此树的屠龙手呵!不过往好方面想,这棵大树当时之所以坚持要留下,可能是为了在日后与你们结缘,如今缘分已尽,且完成了使命。没事没事,不知者无罪,放心继续工作吧!

离开伐木工友宿舍后,我告诉阿曼,在进入山林入口后,跨越那条河之前,先设法找回昨天大伙儿迷失的现场,看看是否可发现有什么诡异之处?或集体步过的踪迹,希望能化解我心中的疑窦谜团:我坚持想知道,在大伙儿偏离每日熟悉不过的小径之后,究竟我们是一直继续在原地踏步呢?抑或我们一直在那里附近兜圈子,并没有走远?……

(续完)

(南洋文艺,23/8/2018)

魁北克的春天


 

【散文】刘桂南(加拿大)

春,在诗人意味里,横溢着诗的美丽、可爱、温柔、生气与希望。然而,聚居在北方国度的人们眼里,却有不同的感受与意见。
加拿大毗邻北极圈,冰寒气候伸长得令人厌烦,难以忍受,使魁北克的春天蒙上一层层霜,既迷蒙又短促。
西历说,冬季于3月20日已经终了,春天醒来了。虽则春天已醒来了,时在四月中,寒意仍咄咄逼人,户外的一切自然现象和家里暖气炉的隆隆声,启示着日历与气象的关系实际上似乎是脱了节,不调和。

春天的怪象频繁,4月里的一天,平地一声雷,寒风飕飕,冰雨噼里啪啦,气温急速下泻零下二十余度;右邻的涤纶布(polyester)车房,随着时速三十余公里的疾风起舞,飞滚往邻近林间去;电源乱糟糟,处处漆黑一团,取暖炊事熄火了一两天;学校休课,学童心里乐滋滋。

4月始,郊野已露出了干燥的浅棕色草皮,皱皱又肮脏的脸庞,干死的叶柄遍处皆是,犹如荒芜无人烟的地带,毫无气息;阳光稀弱荫凉深处的草地,仍然深藏在厚厚的雪堆里,静悄悄的等待更多的和风与春雨来解困。雪花断断续续,或冰雨绵绵,系常见的景象。

爱吵闹的乌鸦,还没来打断我的甜梦,暖和的春天,还没到人间,深居在临近林间的黄褐相间的野兔已来访我家后院。可是,它们在深冬里也偶尔来过,那时,它们是披着雪白皮毛大衣来的,为的是掩饰自己。松鼠却常在我后院铁栏杆上,扒扒停停,四下观望一下,又扒扒停停,又四下观望一下,没有镇定的时刻,仿佛巡警执行保安工作似的,突而又消失在邻舍的雪松篱墙里。然而,松鼠来巡逻,似乎与春天没有攀扯上任何关系,因为它们在冬季零下二、三十度,也经常执行类似任务,好像没有冬眠的习惯,出来做些运动,吸收些阳光,制造些维生素D,强化骨架,总比长久卷缩在窝里来得好,少些无聊。

在阳光普照下的深冬里,麻雀也时而登门造访,在我家紫丁香的秃枝上跳跃,或在绵软软的雪上享受阳光浴,或是雪浴,难分得清楚。在深雪遍野里,没有虫豸让它充饥,难道它们也有如松鼠一样有秋储食物的习惯吗?不然,它们又如何维持那么漫长的禁食节呢?动物的世界太奥妙了,我学林科说不清楚它们的事,让动物学家去讲个明白吧。

某日,天气出奇地暖和,阳光灿烂,想去附近加蒂诺 (Gatineau)国家公园游逛游逛,蹲在家里也够闷的。公园里冷静得有点怕人,但我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尽情陶醉于宁静的怀抱中,简直是使人乐于忘忧的地方。公园里的常青雪松、冷杉、云杉,陪伴着光秃秃的白桦、山杨与灌木丛相间,这边稀稀,那边密密;周围的东西都沉默着,不闻鸟鸣兽吭,仿佛万物都沉淀于酣睡中;雪融得七七八八,湿漉漉的枯枝残叶遍地,残雪堆迭,零零落落 撒在荫翳深处,使萧索的林间点缀些色彩。


虽已是4月中旬了,气温仍在零下10度上下与零上4、5度之间起落,刺骨的寒风,流连排徊,恋恋不舍人间,我家的暖气炉尚在努力工作,防寒衣装仍得披挂在身。

一般上,5月前的春天,老是蒙罩着灰厚低沉的云层,把人镇得窒息似的,震不起精神,易患忧郁症;也好像刚丧夫的女人,黑纱满头,无法欣赏老天的容颜,认不清四周的景物变化。时而,风儿把云层吹出几丝缝隙,泛出橙黄色的光芒,加重了天空的深情密意,人们心扉也填了点喜悦。间或,天上添加一层稀薄的云纱,过滤掉阳光的强度,但却过滤不了紫外光,出外还得配上墨镜,保护眼珠。天气随日而变,晴空的时段,与日俱进,乌鸦出来唱戏了,麻雀与罗宾鸟也在干草中寻找虫豸或蚯蚓,补充点营养,腹腔空了整个冬季。随着气温攀升,新草钻破了去秋留下的干残草茎,争取一些阳光,促成不可缺的光化合成.
5月了,温和的春风吹醒了万物,虽则微微的寒意尤在,大地万象更新,周遭的枫树与杂木,院里的玉兰、紫丁香争奇斗艳;鸟儿处处啼鸣,传来幽幽的妙语;花儿处处飘香,送来缕缕清香,使人心神爽快;啊,这不就是诗人绞尽脑汁赞颂的春天美景吗?

南雁北飞了,在天空画出一字型或人字型的线条,配着乌哇乌哇的鸣叫,顺序疾速往北方移动,寻找一片清凉,清静又远离人烟的天地,执行传宗接代的神圣任务。按日历,夏季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始,然而,热潮来了,把空气的寒意扫得一干二净。瞬间,凛然的春天由人烟中消失了,消逝得无影无踪。又是单衣薄裤的时节了,随着,户外烧烤与享受太阳浴的帷幕渐渐地拉开了,却像似新夏残春的景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潮,显然地熙攘起来。

其实,这儿的春天是个大杂拌,有寒风,有霜雪,有冰雨,有氤氲, 又有和暖,涵盖着残冬与初夏的味道,犹如一幅错综的图画,又似宴席上粤菜与川味轮流出笼般,使人的心理与情绪顿失平衡;可叹,温和的春天脚步过于仓促,留别人间无限的失落与无奈。

(南洋文艺,23/8/2018)

2018年8月21日星期二

构思

张柏榗【小块文章】

他有段时期一直没办法把开了头的小说写下去,但每一天却涌出好多故事的“开头”,他越是无法完成,故事的开头就会涌出得越多。大多是几个人物,一些情节,甚至几个句子,一种情境或氛围的产生。“开头”堆积成山,他每天和它们对看得都快发疯了,他最后想到应该构思一个能“后设”掉它们全部的“开头”!

(商余,21/8/2018)

生鱼能助埋口生肌


黄福地【贴近自然】文字与摄影

生鱼可说是水产之珍,连马来人朋友都懂得它能助埋口生肌,排毒补益,以利伤口的提早愈合康复。由于生鱼骨刺少,有医疗价值,所以拿来纯食,配以药材,肉滑味美,尤其姜葱生鱼片,鱼头煲汤,是我们所熟悉的一鱼两味美食!
生鱼有如此功能,尤其是尖嘴生鱼更是珍品,但供不应求,野生的生鱼越来越少,市面上多是人工饲养的,其肉质就没有野生的扎实鲜美和富有弹性。
小时常到池塘烂泥沼里捉生鱼,它的适应能力强,也有很强的跳跃能力,能像蛇扭曲身体缓缓向前移动逃逸,在没水的地方也能活上三几天。
它通常栖息于水草丛生、底泥细软的静水或微流水中,遍布于湖泊、江河、水库、池塘等水域内,喜欢静伏不动,靠摆动胸鳍来平衡身体。
生鱼学名鳢鱼(Channa Striatus),马来文名∶Haruan,英文名∶Striped Snakebead,俗名黑鱼、斑鱼、蛇头鱼等。它像蛇头,牙尖嘴利,凶猛食杀其他小鱼、虾、蛙、和蝌蚪、水生昆虫等为食。但不知何时非法移民美国,被形容为"生物恐布分子",破坏当地鱼类生态平衡,我们当它是宝,美国人却说是一种灾难。

(商余,21/8/2018)


帕米尔高原(1): 旅途即是终点站

“公路电影”(Road Movie)的场景,展现在眼前。

陈伟贤【旅情人生】

“快把你们的相机都收起来!他们来盘查了!”刚刚才要进入塔吉克斯坦东南方的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停在有士兵驻守的检查站,跟车导游阿末就转过头来提醒我们!
士兵确定我们都没有举起相机,把我们的GBAO Permit(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通行证)都逐一检查后,才放行。其实,刚刚我的Go Pro也没有关机,继续“安静地记录”了几分钟,只不过因为这个机型太“低调”,所以才没有被察觉。
海洛因公路
“需不需要这么严格呢?不是还在塔吉克斯坦境内吗?”同行的伙伴问阿末。“可是,你们知不知道,这一条苏联时期命名的M41号公路又称什么来着?是海洛因公路啊,老兄!”阿末煞有介事地说。嗯真的,这一条我们即将长途跋涉的高原跨国公路,也就是传说中每年在塔吉克斯坦境内走私高达90顿海洛因的“交通要道”啊!
戈尔诺-巴达赫尚自治州是塔吉克斯坦东南部一个多山的省份,占了塔吉克斯坦国土的40%。有趣的是,打从19世纪末,这个帕米尔区域就同时被满清政府、沙皇俄国和阿富汗酋长国宣称为己方领土,直至1992塔吉克斯坦内战爆发,自治州政府才宣布成立。所以这条公路,也被坊间认为是极端危险的公路之一!除了因为之前的纷纷嚷嚷与毒贩走私份子的传说,也因为这条公路修建于险峻的群山中,某些路段因为缺少维修还颇具危险性!所以我们选择在夏末初秋时分前往,避开雪花纷飞的冬季。
当初,某些朋友听到我们欲探索这段路线,有点不以为然。
“有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点?”“没有。”
“每天需要困在车里几个小时赶路啊?”“不确定,视路况和天侯而定。”
那,为什么还要飞到老远去走这么一段算是有点艰辛的旅途呢?我们无法具体说明。或许,大部分旅行者心中都会有这么一种“固执的浪漫因子”吧?只因为她曾经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其中一条必经之地,或许,马可波罗与玄奘也都曾经走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古代商旅的马队与驼队,绝对要比今时今日开着过山车的我们来得幸苦许多!
Khoburubot 山口 (3252M)。最寂寞的公车站之一。也是当天我的“壮阔景观公厕”(笑)。

寂寞的公车站

某个上午,翻越海拔3200多米的 Khoburubot山口,下车舒展筋骨。高原上风很强,一片荒芜,但是我们极喜欢这一片空旷!人有三急需要小解,地处更高的那厢有几座看似荒废的建筑,但是因为处于地雷区,不建议再往前走。将就地在泥路旁的山口“公车站”外墙边小解。这公车站,该是全世界最寂寞的公车站之一了吧?却也成了我当天景观最壮阔的“公厕”!
在帕米尔高原公路行驶,我们每天皆被困在车子里9至12个小时,在险峻的山路之间跋涉。那种身体上的苦,往往却在停车休息时,被举目可及的大山大水景观而彻底洗涤了。
这段高原公路,沿途没有特定的“旅游景点”,却又处处都可以是景点。那些大山大水,颜色鲜明,土黄色的山、蓝色的湖水与清澈的河水、宽阔的天空,若不是万里无云就是白云朵朵,活像一幅幅立体画展现在眼前!加上那风那气味、那种天地辽阔,真的让我觉得心胸舒展!
偶尔立着观望不远处的农牧人家,看着牧羊人赶着羊群牛群,妇女们头上顶着农作物缓缓步行,四目交望时,还报于一个羞涩的微笑,暖了旅人心头。
英文有一句:The Journey is the Destination。旅途本身就已经可以是“终点站”。嗯应该就是这种写照了吧?

(商余,21/8/2018)

2018年8月19日星期日

人生观


南丘【摄影诗】

当人伫立天边
思想那尽头事情
时间就是狂乱的风
从身后吹来

当人定睛眼前
观望那遥远梦境
现实就是无定的鸥
在跟前飘忽

当人咀嚼荣辱
品味那内在智慧
生命就是浓重的云
随言辞聚散

当人祈盼永恒
赞叹那至道其善
来世就是浩瀚的海
伴金光长存

(商余,20/8/2018)

英雄或狗熊

杨子【小块文章】

记得参加一场垒球比赛,最后九局下紧要关头,满垒一人出局,教练把我从三垒手调去救援。这种场面我并没有遇过,所以练投的时候紧张的投不进好球带,一旁的队友跟教练叫我放轻松,投给他们打就对了,于是,我深呼吸,准备投球。
以前,我一直幻想过这种场景,也告诉自己随时要有上场准备,如果有机会当英雄,一定要尽力表现。我在内心告诉自己,当英雄的时刻来临了,只要守住这两个出局数,就可以以一分之差获胜。而没有退路的我,只能认真面对每一球。
谁知道,我第一球虽然偏低,但对手却捞起来打成长打,垒上的跑者清空,我从英雄的梦变成狗熊,大家失望的表情写在脸上,我默默走回休息区。一年后,我记取教训,最终让球队得到获胜,我都说,如果没有当过狗熊,哪来现在的英雄。

(商余,20/8/2018)

那年在槟华堂图书馆 遇见村上春树


欧宗敏【庇能风情】

两个星期前,村上春树的中文翻译者赖明珠前来槟城主办讲座。作为村上春树中文版作品的读者来说,赖明珠是村上春树的化身。通过她的翻译(我和许多朋友都有一个默契,我们都看赖明珠翻译的村上春树的书),我们才有机会欣赏这位世界级作家的小说与杂文。
我在脸书上写道:“在讲座会上聆听赖老师娓娓道来,关于翻译村上春树书籍时,面对及考量的种种事项,例如小说故事、情节、句子,情感以及思想。这些事我们在读着书时,常常会想到的问题,或者疑问呵。想不到会在多年后的一个晚上,所有累积的问题,都一一有了答案。”
赖明珠有提到台湾有间书店举办“我的第一本村上春树书籍”活动,让读者贴上留言。我想起了我阅读的第一本村上春树书籍,《遇见100%的女孩》,这本书是在槟城华堂图书馆借阅的。
那天前往槟华堂读书馆,寻找《遇见100%的女孩》。图书馆管理员查询记录,证实这本书还在,不过要寻找一下,因为有人看书后不放回原来的“日本文学”书架。我在书架间来来回回、寻寻觅觅,热心管理员也帮忙寻找一阵子,可是找不到。正当打算失望离开时,柳暗花明又一村,它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这本《遇见100%的女孩》是台湾时报文化在1986年的初版。我翻看书籍里面的借书记录纸,1988年开始有人借阅,我是其中之一(可惜已经没有借书人记录卡,不然可以列出一帮朋友的名字,呵呵呵)。当年我借阅这本书时,还不知道谁是村上春树,那时岛上的文学资讯依然贫乏,虽然书籍背后印着宣传文字“村上春树日本80年代文学棋手”。
我想,当时我是看见书名有趣,封面设计新颖,发觉里面的文字特别,才借阅的,读完后就介绍给身边朋友。当时大家都喜欢他的小说,觉得相当特别,只是没想到后来他大红大紫,成为文学大师。

一代青年的文学启蒙

1980年代末能够在岛上的图书馆借阅村上春树的书籍,想起来也算是一种文学奇迹,或者奇缘(大众书局尚未来槟城开业)。我还记得在那段时间(也是借阅《遇见100%的女孩》时期),图书馆添加了许多台湾出版社的文学书,例如时报的人间丛书、希代文丛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几套书籍摆满长长两格书架约百本,而且都是崭新出版的书籍,几乎是当代台湾作家作品。不要小看这些书籍,它们是一代青年的文学启蒙书籍。
重新翻看当年借阅的《遇见100%的女孩》,仿佛在翻阅自己年轻时的旧相簿,一幕幕努力阅读文学书的往事浮现,一本看完再借一本,那是美好时刻呵。书本内页印着“大埔青年团和音协合唱团联合筹款购书”字样,后面借书记录纸写着上一次借出是2016年,再上一次是2003年,看来《遇见100%的女孩》曾经置放在书架上不曾外借长达13年,是不是年轻人都不上图书馆借书?

(商余,20/8/2018)

黄琦旺谈《季風帶》第8期

作者/讀者反饋

黄琦旺(作家/学者)

收到第8期《季風帶》,雜誌質地輕大小合度,很好翻閲。比照起來這一期在内容和作者的編制調度上讓人不得不佩服編輯張永修的經驗和醒目。以雜誌為專題,回到馬華文學的場域,并且編制上自成歷史感與時代感。創作作品選得很多,老中青到在籍中學生,雜誌的篇幅真的能發揮了編輯選材的膽識,可能也滿足了能寫的作者。這應該是很不容易的篩選和組構。我看往昔南洋文藝的編輯,總覺得能做到讓選文自行評論,這次《季風帶》的編選實在讓我學得更多。另也對封面設計感興趣,3D物理模擬器虛擬感十足的布匹,真如機械創作時代的夢態抒情。

(2018年8月17日脸书)

邢詒旺谈《季風帶》第八期

【驚喜,敬佩:高水平的文學雜誌】
作者/讀者反饋
邢詒旺(馬華詩人):

1. 今早閱讀剛剛收到的季風帶第八期,有被嚇到,敬佩作者群的見識和水平之餘,也對馬華文學的成長現況和遠景更有信心。
2. 許通元在遊記中談起美學中的美醜思辨,葉福炎的書評強調和呼籲文體的自覺,芙中三位在籍學弟妹的傑出詩作,都激發思考,喚起美感享受。
3. 到了黃琦旺老師的論文,不借助劃線圈點是很難閱讀的,讀完就等於又上了一課。黃老師說:“在我們沒有系統的整理再現前一世紀的文學與審美意識之前,不能一再一再說再見”,提醒我們要具體、積極地去認識早期馬華文學的實際成就,而不是忽略或者在不了解的情況下魯莽地瞧不起前輩(分分鐘這些前輩比我們還進步許多!)
4. 雜誌裡還有林建國、黃錦樹、游俊豪等老師級的論述(份量近似大學講義了!),文學作品也是陣容壯大到讓我頭皮發麻(好像超過一半作者都得過花蹤、大專文學獎乃至台灣等地的文學獎)。這份量,我覺得能和印刻、字花等文學雜誌並列,代表一時一地的文學風景了。廣東話說:不是野小。

(2018年7月28日脸书)

無花谈《季風帶》第八期

作者/讀者反饋
無花(馬華詩人):
「《季風帶》第八期開始走向更多元化的書寫方向,對比草創期其目的為出版一本純文學評論雜誌的理念,這次的蛻變會是一種重新自我定位?
從專題設定到跨區域性向相關作者邀稿的手法,凸顯新團隊更大的企圖心。國外學者的論述與在地作者的眼界,絕對是這期雜誌最亮眼的內容。
諸位大馬詩人同台演繹,詩與詩人的對陣和較勁,是另一處吸睛且值得期待的環節。編輯團隊特意騰出空間讓後浪被看見,直截了當給予了大馬文壇生力軍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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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2日脸书)

李宣春谈《季風帶》第八期

作者/讀者反饋
李宣春:
「《季風帶》由第八期開始交由資深文學編輯張永修擔任主編,果然永修一出手,這本雜誌頓時增加可看度:本期專題探看星馬港台的文學雜誌的發展,這或可作為《季風帶》自身接下來發展的方向指標;而在文學創作欄位部分,無論是詩、散文或小說都可見不少馬華「重量級」作者交出了作品。另外,《季風帶》也不忘兼顧文學評論和新秀作品特展,這部分有拋磚引玉的效果,催生出更多優秀的文學作品,且為馬華文學加添厚度。作為長期的馬華文學讀者,可大膽推論《季風帶》經由前面七期的摸索、嘗試與累積,如今正朝向更成熟與完整的階段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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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福炎谈《季風帶》第八期

作者/讀者反饋:
葉福炎(國立暨南國際大學中文所研究生):「第八期《季風帶》看見了許多名字,不免有些開心。但,這也是《季風帶》轉型走向文學雜誌的一個結果,加入了詩、散文、小說的創作,反而豐富了整本刊物。是為一件喜事。雖說是加量不加價,但從目次來看,評論又退居於『邊緣』。除了黃琦旺教授和林建國教授以外,他們儼然是老將了。希望可以看到更多的新名字。我和朋友聊過,馬華創作者無可避免要背上評論者的負擔,否則整個文學圈的無法循環過來。」

《季風帶》第8期還有更多精彩內容,切莫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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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劉放 | 財來財去自有方
許通元 | 上野銀杏黃
海凡 | 雨林故事也是「人」的故事
沈國明 | 搶救百年馬華話劇史料運動宣言
吳龍川 | 雷
許裕全 | 中年山路
謝明成 | 談論一個女人——給劉霞
鄭羽倫 | 關於時間
黃龍坤 | 宇宙
陳偉哲 | 鳥的記憶
鍾可斯 | 我的戀愛世紀
黃遠雄 | 清明走過墓地
蕭曦 | 請相信我
游以飄 | 夢境
無花 | 路邊有人但不是行人

(2018年6月15日脸书)

《季風帶》issue 08簡 介


《季風帶》issue 08簡 介 :
《季風帶》第八期起由張永修擔任主編。第八期專題「文學雜誌觀察」邀请到黃琦旺(南方大學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陳子謙(香港詩人/詩評人)、葉福炎(國立暨南國際大學中文所研究生)、牛油小生(新加坡報刊記者/作家)和龔萬輝(馬華作家/畫家)等人的鼎力協助,探討馬、新、港、台不同年代不同區域的雜誌內容風格,開拓讀者的文學視野。
《季風帶》issue 08目 錄 :
「文學雜誌觀察」專題
5 黃琦旺|被書寫的「文學」:想像50–60年代在地副刊與文學雜誌
12 陳子謙|在瘋狂和優美的盡頭,捎點手信——香港文學雜誌《字花》和《聲韻詩刊》
17 葉福炎|台灣文學場域的運作:一個文學雜誌的變遷觀察
21 牛油小生|吹不皺一池秋水——淺談現代詩論戰與新華文學雜誌《後來》
25 龔萬輝|為作家縫嫁衣——回顧封面設計十五年
散文
30 劉放|財來財去自有方
36 許通元|上野銀杏黃
39 海凡|雨林故事也是「人」的故事
47 沈國明|搶救百年馬華話劇史料運動宣言

49 吳龍川|雷
51 許裕全|中年山路
53 謝明成|談論一個女人——給劉霞
55 鄭羽倫|關於時間
58 黃龍坤|宇宙
59 陳偉哲|鳥的記憶
60 鍾可斯|我的戀愛世紀
62 黃遠雄|清明走過墓地
63 蕭曦|請相信我
65 游以飄|夢境
小說
66 翁民迪|婆娑娑婆
76 賀淑芳|趙小震草稿之一:無名蔓藤
80 戴曉珊|野蠻紀事
94 李天葆|夢花迷幻記:春燈會述異
越創小說比賽作品
105 無印旅人|紅燒杏鮑菇
108 夏國文|梅菜豬肉
111 無花|風,離書
序跋
114 游俊豪|在場的現實
116 謝錫福|指間上的彩虹,一剪一刻動人情——序《因愛而剪》
119 黃錦樹|迴旋木馬的終端——序張栢榗《青春口吃物語》
評論
124 林建國|散文與網的命題文
128 葉福炎|女兒,還是魚?——許裕全《女兒魚》的小說、文體與其問題
130 邢詒旺|這些年那些年,我們應邀赴約的言語——《我們留台那些年》及《我們返馬這些年》讀後感
新秀特區
133 胡玖洲|日記
135 黃千瑜|悸動
136 陳潔慈|韶年
137 林雨恩|拼湊
138 邢詒旺|Heart of Gold:芙中2018詩歌創作比賽整體觀感
封底扉頁
無花|[詩]路邊有人但不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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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15日星期三

小裸人绘本诗

【透明舞者专栏】
图文:邢诒旺 英译:曾宝美


54. 声音的拳头·The fist of the voice

安静地画出
声音的拳头
Quietly draw out
the fist of the voice


55. 指向· Point

当我指向远方
远方有多远呢

When I point to the distant
How far is the distant


56. 鞘· Sheath

衣服若是鞘
我们为一把刀
套上几副鞘

If garment is a sheath
How many sheaths
have we clothed a sword


57. 脸· Faces

我有几张脸
须要轮流


How many faces do I have
to cover
one after one

58. 不是,也不是· neither...nor...

对虚空来说
我不是前方
也不是后方

To emptiness
I am neither the front
nor the back


59. 举· Raise

高举双手
会有什么
被举起

Raise the hands high
What
will be raised up

(南洋文艺,16/8/2018)

老地方咖啡馆


【因为咖啡专栏】黄建华 


沿着落满阿勃勒的小径走到老地方
才发现当年离去时
我们静坐一个早上后走去车站的那家咖啡店
已经成为一间湘菜馆

更远处,仿如回到一幅画里
画中的我们已经被涂改并拆除
年轻的坐标成为全新的地理位置
是陌生且有区隔的深绿色
这里还有你踌躇的想念吗
除了坚定如初的誓言

遗失了年代的密码,你说
挂念着靠窗的位子再也看不到去时的回路
突然想去当年离去时送上的祝福
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洋文艺,16/8/2018)

五行诗3首

插画:建德
【莫待专栏】无花



〈拎鱼的人〉  

把自己挂在靠近有风的日子
抹了盐的身世
等风吹干肌理中下陷的水声

从此害怕每一个拎著鱼的人
都长的那麽像你
 

〈躁郁症〉

温柔一刀
粗暴也一刀   
那些没有毛边的群众爱走斑马线   
不杀人的时候
藏起安静的磨刀石


〈乒乓〉
最后一次擦边的回击
落拍的手
赢了
出界的球

上帝终于在地面画上直线

(南洋文艺,16/8/2018)

扑满/泪鱼

【无诗字通专栏】马盛辉

1. 扑满

我身上有一道
可以储钱的伤口
还可以同时散发
体内的铜臭味
我的生存意义
在破碎的那刻
而你们现在
却用塑料造我

2. 泪鱼

现在
你看不到我了
我已经化为
一尾透明的鱼
悄悄游进
你的眼睛
我想住在
你的泪水中
直到你
哭泣的时候
我才





(南洋文艺,16/8/2018)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

【笔记小说专栏】洪泉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开始以为盖上被,以为在被窝会暖和,其实,还是冷,抱身边人,还是冷,只好起床关窗,这窗已经一年多没关过,它天天都让风吹进来,阳光进来,鸟叫进来,只有那年有黑蛇从窗框曲滑而入,因此,她就离开了!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风扇没有关,还在旋转,冷气在房里扰动,把被单掀开,她把被单拉回盖上,再掀,她说,你对美人鱼看不厌吗?急忙把被子盖上,才不看这种有尾巴的裸女 !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把房门打开,让空气对流,或者让客厅的空气流进来,房门一开,想不到那里有人在看裸人打架片子,幽暗的光溜了进来,探头,看到荧幕上有热镜头,果然空气中不冷了,叫床声一片,突然荧幕黑了,那两人去房里,把裤子留在沙发上,不冷了吗?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她来电话问,你还没睡呀?回答她 : 很冷。她说,抱抱就不冷了!问她,你来吗?她说 : 不能,我在他怀抱里 ! 问她 : 你在他怀抱里还跟我讲话?她迟疑一下说 : 是AI !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 ! 窗外的我向窗内窥视,说 : 你还裸睡呀?不是,太冷了,刚刚做完了事,想跟你一样,出去通风纳凉。他说,我就是你呀!今晚不回家 !

夜里起床关窗,太冷,禁不住胡思乱想,一个人在被窝里,想想,伸手床头,竟然摸出两本书,一本海明威,一本村上春树,书名都是 : 《没有女人的男人》。

睡吧!冷窗关了,只是夜还很冷 !

(南洋文艺,16/8/2018)

不协和音

【散文】零度

这一回该拿来的是《欲望者》(日本女子偶像组合的单曲),还是《不协和音》(日本女子偶像组合的单曲)?啊,好难抉择啊。顺从文字的流向、脉动,我可以到着想抵达的目的地吗?又,我真的可以走出属于自分自身的一本道吗?最期,还不是只能矫情造作地说着“啊啦,好想要可以完璧地传达自身想法的语言啊。”到底,那些面向人间的世界观,在自以为是、想当然耳、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等以主体的思想为发信源的众说纷纭的对立面,终究是不堪一击的。

于是开始害怕,于是开始不说,于是开始粉饰群像,就为了活着是沉默的大多数。

“一切没有被说出来的,注定要消失;那些不发音的,一向不存在。”

我是不存在的我,我是误魔化的我。然而,即使是这样造化着的我,当友人拜访时,大抵是露出了住在月球背面的“骑呢”生物被发见时的迷惑的样子,他说,不欢迎的话,那我回去好了。啊,回去,可我们还可以回去哪里呢?难道不是因为这种“你不是真正的自己人”的固定观念,造就了我们成天通过作品来表现何处是我的家的迷惘吗?天天在路上,却是无处可逃。

他说,我不是男人。

无处可逃。

在这里,问题:为什么我不是男人的对立面,就想当然耳是“我是女人”呢?为什么不可以是性少数者呢?话题作进一步的推展和延伸:操作主客体的对立,进而分化族群的认同感,强化身分的优越感,让那些固定起来的势力让人害怕,不敢反抗,集体噤声……啊啦,我不是说我要我是沉默的大多数,怎么现在开始自我矛盾起来了。是的,我要噤声,我要我是不说的,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就像电子游戏《最终幻想X》(Final Fantasy X)里,打倒了Sin终将造化出新的Sin,这样的事实,我怎么可能会说呢……诶,还是说出来了……管他的。管他的一票格差,管他的55年体制,管他的第三势力还是第五权力,管他的特朗普主义还是普京主义,我要以足以残留爪迹的力气握紧那卑怯的自尊心,向着欲望伸手:来来来,给我兴旺发的最终妄想,我要,而我亦会抱紧胜者的大腿,剥开那已经不必要了的脊椎,跪下去用嘴脱去胜者的鞋子舔脚趾头,然后把鞋子放在头上,裸奔、高喊:“我的国万岁!独裁者万岁!财阀万岁!”

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可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

Discord。


(南洋文艺,16/8/2018)

她说

【300字极限篇】丝竹


他卷起了烟,染上路灯橙的黑色窗外,传来了依稀的狗吠声。

他脱下了眼镜,揉一揉干涸红肿却合不上的眼睛。这种深夜,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回了,施压的手指离去,朦胧的视线恢复正常。

他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看到了他背后躺在床上睡觉的她。

他点燃了那根烟。其实,自己手卷的烟,味道也不错。

他从反射的镜子里,端详着她安睡的脸庞。

他想起了在宜家逛逛时,她说没关系,量力而为。

他看着角落里的画架,靠在墙角越来愈多的画,那散落一地的颜料。

他想起了她说,婚礼不用办也无所谓。

他想起了,他决定辞掉工作时,是她说人一定要坚持追求梦想。

他看着墙上的时钟,两个小时后就要去开车接客了。

她说,人一定要坚持追求梦想。

他吐了最后一口沉重的烟。

(南洋文艺,16/8/2018)

闪恋

【300字极限篇】饭

又打雷了!

拿起电话,果然她又发来了简讯?

L:你还没说,你找到我了没?

放下手机,望着窗外乌云密布与不时闪现的雷电,我确实找到了30年后的她,一座冰冷的坟碑。

L:是不是老得你都认不得我了?

W:才没有,你依然漂亮。

我们只能在打雷时候时空交错瞬间透过ICQ对话。她windows 95,而我IphoneX8。她看不到我发出的彩色动图贴图,而我只能看着她发出的符号表情。

守着天气预报是我们天天必做的事。

太阳开始慢慢融化乌云,躲在云里的雷兽奋力的喷出最后一道闪电。

W:【无法显示格式】?

L:你发了什么啊?

我哭着看着荧幕里你的头像慢慢变灰。

【感谢30以来对本公司的支持,谢谢您依然陪我们走到了最后一步。本程序将在10秒后自动删除。——ICQ全体人员启】

W:?....

(南洋文艺,16/8/2018)

孕育

【诗】漫渔(台湾)

你还没有来之前我已经
溺爱了你
鹈鹕鸟的脚尖在水面滑出
超越音域的波纹
我将自己蓄满,殷切聆听那
深海水母的呓语

我的脉搏呼应你海豚魔音般的振动
着迷于摩斯密码的游戏
轻敲甜蜜的长短句,在
我的肚腹

你日渐清晰的轮廓是诸神浪漫的许诺
星界的蓝图已然画好
坚定的虹为大地输养了希望
在爱中摇晃,安稳地
一个未来

(南洋文艺,16/8/2018)

时间的疤痕


【诗/图】老鹰

云深处,悬浮低沉琴音
那些苍白而又灰暗的韵色
是彼此日常的温差

撑伞的手也许会明白
脚下堆迭踩踏的伤痕   张望
一滴抚慰的泪

(南洋文艺,16/8/2018)

不散

电影极限篇专栏】棋子

<不散>
——观电影《蓝宇》有感

紧紧贴在门后,不让他闯进来。

外头夜阑寂静,他把手中的酒瓶扔向墙边,清脆的爆裂声异常刺耳。我微掀窗帘偷偷望外,他像疯子似的大声喊我爱你,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人敢出来。

临走时,他含泪高声唱着一首心碎的歌——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渐行渐远的背影,歌声遗落在窗前。

多年后,在电台听到那首歌,我下意识跟着哼。身旁的老公没有反应,我不管,照样痴痴地唱。


【电影截句】3

<不散> 
“我跟你,天注定得走在一起的,我很高兴。”——《蓝宇》

截句作者:棋子

绕过你的背脊
清晨的剃须声遗落在房里

带走你的歌,看路边风景走失
一个人合唱

(电影简介: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DcUS0NL8VE)

(南洋文艺,16/8/2018)

Stopwatch_2


【四期连载小说】零 

2. 腕表

搬家的那一天总算来临了。把杂物收的收,扔的扔后,书桌终于重见天日。它跟随我们住进了新家,搬进了妈妈的房间里。

经济条件变得宽裕了之后,我却没有因此而舒心起来。我不禁怀念起那一百平方尺的房间。在狭小的空间里,我们相濡以沫,捱过了艰难的日子。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只要我推开房门,就会有一张世界上最美的笑脸迎向我。

如今,妈妈变得怪怪的。

她辞去了工作,还老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想,或许她只是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过去的几年,她好像一根绷得紧紧的橡皮带,既需要费神照顾我们兄弟,也得独自承受娘家的冷眼。

比我小3岁的弟弟如出笼的鸟儿一样。我们都不用做临时工帮补家计了,时间突然多了出来。弟弟把放学后的活动编排得满满的,而我除了上课和必要的课外活动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呆在家里。我不放心妈妈。

自从搬进来以后,妈妈变得越来越瘦了。起先她还会出门去买菜,煮一点我们爱吃的食物。渐渐地,她开始有一餐没一餐地煮,弟弟趁着这个契机,不再每天回来吃晚餐了。大多数时间,我独自一人吃打包的食物。妈妈会下楼来跟我一块用餐的机率很小,即使能够见到她,也是在沉默相对中草草解决一餐。我对她说话,就只能得到微弱的几声回答,或是点头摇头的反应。

“妈,饭打包回来了。”这天,我像平日一样往楼上招呼了一声。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回应。

第二天早上,那包饭依然留在饭桌上。待我从学校回来,它已经停留了整整一天了。

我走上楼,敲了敲妈妈的房门。

“妈,”房门禁不起一敲,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

“妈,你在里面吗?”我提高了声音。没有人回答我。

我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书桌前有一个影子晃了一下。

“妈?”

“伟乐,你来了?”那把熟悉的声音,有着久违的温柔。

“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吧?”

“伟乐,你是大学生了吧?你可以告诉我,什么叫做‘永恒’吗?”

我愣了一下,妈怎么突然问起这种哲学性的问题了?

“妈,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目光停驻在打开了的抽屉。里头空空如也,那一只熟悉的电子腕表被放在桌上了。

我依稀看见腕表显示了计时器的界面,那里有一组数字在跳动。

23:00:59,23:00:58,23:00:57……,随着我每一次眨眼,数字都变得不一样。

“伟乐,过来,让妈牵你的手。”

妈妈跟我的手结合在一起的霎那,我的眼前闪过了七彩霓虹,接着,我被中人欲呕的薄雾包围了。在一阵阵昏眩里,我试图关闭五感中的四感,只留下了触觉紧紧感受着母亲。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五指的一阵痉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不容放开的手。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依然一片朦胧。

“妈,妈!”我睁眼瞎子般地胡乱拍打那一片薄墙。

在历经了永恒一样的漫长以后,我终于从雾里挣脱,眼前出现了另一片视野。

(2,待续)

(南洋文艺,16/8/2018)

遇见迷障(上)


【散文】黄远雄 


我们一行6人,进行测量至第十天的清早,依据着蓝图的指示,在测量经纬仪的护航下,战战兢兢地步入阴郁重重包围的密林,进入山林猛兽出没的黑区,这时离我们停泊车辆的地点,已深入逾约三千英尺了。

以我们目前的工作进度来推测,预料一星期后我们将进入更深的森林腹地,到时我们跋涉,很可能会深及5000英尺之外,那么往返大山林所耗费的脚力和时间自然愈多,而接下来的工作量肯定不增反减。届时,为了调整及改善目前的施工方式,省却每日往返的时间和脚力,很有可能真的需要履行,我在应征这份工作时不知天高地厚,自告奋勇立下合约协议中的军令状:一旦工作量无法达标,军情紧急,则需要逗留在大山林内扎营夜宿。

除非我有洞悉天机的神通,能预知前方树林内的实际情况和形势,其中隐藏着那些险恶难行的荒烟蔓草,或葛藤密集交结。到目前为此,能否侥幸逃过这一道命运关卡,任谁也说不准,惟有任凭上天的安排了。

为了延续昨日部分未了的任务,在中午时分,一如蓝图中的指示,我们施工的测量队员,终于来到一条曲折蜿蜒、横拦去路的小河边。若根据我手上一幅地势纵横如蛛丝网般的蓝图内的地形和位置来看,这河原本只是一条浅涧般的水道,一般寻常人等或走兽皆能轻易涉水而过,而今呈现在眼前的景观来看,整片情景却已非当时的原貌。

由此可见,一项工程从策划、测量、到绘图后,再经过运筹、招标辗转到落实的大蓝图,最后再传递到我手上时,其中跨度至少超过4个年头。这期间经过长时间暴风骤雨腐蚀冲刷的影响,加上遭遇到有关伐木商贪婪的巧取豪夺,为了确保自家公司几部重型的大卡车自由出入,拖载走大山林内各角落遭砍伐下来的大树桐,肆无忌惮进行筑道、修改水道、挖渠搬泥填土。在种种情况之下,部分地势和山形的命运自然也跟随着人为和大自然气象的变迁不断地改变。

这条河床的泥壁和鸿沟的形象也已从原本婀娜村女的形态,变成满脸沧桑的半老徐娘,其中河岸的阔度最为明显,从原有的5、6英尺而今却扩增至约12、13英尺,两侧的泥壁垂直陡峭,深约7、8尺:再加上午夜一场滂沱大雨,水势浊黄湍急。

但手上的工作不能因为河水的阻挠而停顿下来。为了一劳永逸解决从今往后的长远打算,作为一支建筑工程开路先锋队伍的我们,在建筑公司安排的重型机械还未抵达山林进行清芭工程之前,当时首要勘测的任务,是壁垒分明地厘清此项工程的界限范围,以免日后发生误闯禁区,越界侵犯他人土地的事件。

目前我所需要的只是调整测量组的步伐行程。除了要背袱或手提诸多测量施工的器材之外,每天进山前,还要兼备携带自己的粮食和饮品;工作上一旦遇上陡峭的河道,我们需要消耗体力挨次沿泥壁走下,再涉水攀爬而上,届时还要提防潮湿的河岸两边嗜血水蛭的贴身狙击,简直令人防不胜防,无形中增添更多的难度和未知数。

遇上这类神仙难遇,又无人提供支援解决的问题,尤其是在大山林内,唯有靠自己体力克服,别无他计。而今当务之急,是如何伸手向大自然就地取材,跨越前头的阻碍,最简单又直接的越河办法,莫过于能尽快在方圆附近找到一棵大树砍伐。

事不宜迟,我们惟有在沿着这条河两岸,寻找一棵离河岸不远,且其树身高度至少在25英尺以上,腰围直径不能少于16英寸的大树。估计当树身倒下时无论是树身的长度或宽度,刚好可以横跨对岸之同时,也可以承受下我们一行人跨过的重量,

开始时我们内心也不踏实,因为要找一棵像这样魁梧奇伟的树身似乎已是不可能的任务,尤其是一座非属处女芭地的森林,经过7年漫长伐木活动、而且由一群熟悉伐木工友地毡式般、日以继夜的搜索与大量采伐后,能逃过他们的法眼,或是伐木商猎犬般嗅觉的漏网之鱼,机率几乎是等于零。

基于目前没有其他选择,在既没有外援又无建材协助的情况下,惟有期望能寻获这样一棵大树,不啻是一项最便利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我们惟有在绝望中期望奇迹出现,虽然明知奇迹不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下出现。

最后我不得不将组员6人(包括我在内)分为两组,沿着河岸附近分头寻找。没想到这下决定,冥冥之中竟然让我们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遇到匪夷所思的神迹。简直出乎意料之外,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天底下果然真有神灵庇佑这回事。

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往左河岸搜寻的3人组不会构成问题,反而是往右河岸进行搜索的我们、却遇上一道被大蓝图划地为限的障碍。但形势所逼,别无选择,我不得不知法犯法,非法潜越闯入另一段非隶属工程范围内的土地,进行这类似偷僭逾越的行动。话说回来,在这丛林密布广袤的荒野地带,有关执法单位或发展局,即使发觉也不会为区区的行动或一棵大树而大发雷霆,掀起什么课题。

我之所以如此放胆贸然违章硬闯禁区,是因为抵达山林的第一天,在那伐木工友宿舍内,认识了一位来自西马半岛东海岸、登嘉楼州龙运县内的土生华人,这位资深的颜姓伐木卡巴拉,异常了解这带山林地理位置,我透过一次闲聊中知道,在这幅员广袤,方圆数十里范围,所有极目望去数千英亩的山林土地,包括这项我们发展工程的山林土地,其实都是归州政府属下一家、经济发展局机构名下的产业。

结果天无绝人之路,在离工程所属的边界之外、约200英尺左右的山林深处,在仰首之际,被我们眼尖的组员发现,确实有此一棵合乎内心属意的大树,匿藏在参差不齐,阴暗交错的密丛内,其树身估计逾约20尺或以上的高度,且离河岸有10尺之近。

太令人兴奋了,以致我们得意忘形,情不自禁扬起巨大的欢呼声响,并立即有人往河左岸沿途呼喊,企图借此引起另一组队员的观注回应,庆幸的是在忙乱中我们都没脱口高喊同伴们彼此的名字。上述的山林忌讳,也是与姓颜的卡巴拉结缘后,当他知道我们这一群都是头一遭踏入山林内的新鲜人,好心提醒告诫我们:切莫大声说话,更不可在山林内高喊彼此的名字。

因为住惯山林村民和工友,一般深信在树林深处隐藏着许多不知名,眼不见的山魅。当祂知道某人的名字后,在某个深夜,会蹑足偷僭而至在某人进入熟睡后的午夜,模拟他最要好的同伴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声呼唤他。一旦他不自觉漫声回应后,整个人就迷迷糊糊,毫无知觉地跟随山魅走。

不过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上都不会遇到性命危险、或遭猛兽攻击的耸闻。因为山魅本身喜欢恶作剧,却无意害人。虽然事后当某人被其他同伴再度寻获时,可能他独个儿已在山林内迷失了数天数夜或以上……。这些耸人听闻的传闻,对一般长期在树林内工作的人来说,宁可信其有。

最令人欣慰又感到振奋的是,当热情的卡巴拉知道我们这组测量队,都是第一次步入大山林内工作的新鲜人,担心我们会在树林内迷路,特地安排一名长期寄宿在伐木工友宿舍内的少年在地原住民随行。有了少年阿曼的随同参与,我们内心仿佛有了一张护身符护身,自然额外欢喜。

待与另外三名助手会合后,我立即吩咐他们以两人一组,利用各人随身携带两尺长的巴冷刀,分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或相对的方向,一先一后朝树的下盘砍伐,直到树身轰然倒向河对岸为止。

基于在森林内的天色亮度,与一般平日在外的情况有明显的差异,在无法获得百分之百阳光普照的茂密树林内,傍晚4点之后那段时光,四周已开始弥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自从进入山林工作那刻起,我们将测量组的收工时间,设定在下午4点左右,俟时间一到,就必须毫无眷恋地离开我们当天最后施工的地点。

但随着工作日愈久,工作进度愈深入山林内腹之同时,我们所耗的脚力和时间自然徒增不少,在这种情形之下,为了保持我们平日的工作量和进度,我们不得不将进入或走出山林的时间表不断往上调,或挪前15、20分钟。

每天与我一道共车进山的4名印尼籍工友,经过连续5天的往返奔波和颠簸后,发现我不断把作息时间推挪得愈来愈早,担心睡眠不足,体力无法及时恢复,私下与伐木工友宿舍内的卡巴拉商议。在获得卡巴拉的谅解和同意后,才向我提议让他们搬进山里与其他伐木工友同住,这样的话我亦可以把测量器材一并交由他们看管,不必每日搬上卸下。而且他们会在每日早上7点半之前,携带每日所需的测量仪器和施工材料,依时待在山林进入口等候我的出现。

我当然没有异议,因为经过数日的往返后,我已熟悉油棕园内的每一条山径路线;与此同时,从第四天早上开始,建筑公司已忙不迭的安排另外10名负责在未来的工地内搭建宿舍的员工,外加两名与我隶属同一间建筑公司的泥机驾驶员,则负责协助搬运建材和配合清理建筑地盘四周的树木杂草,这么一来,总共增加了4部车子每天跟随着我结伴同行。从那时起,几乎每趟回程大伙儿都互相约好时间一起离开。即使日后我的测量组员不在,我亦另有其他人同行,往返的行程上也不会感到孤单。

(南洋文艺,16/8/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