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5日星期二

巴拉圭的 失踪事件

薇达【若徙于他】

薇达摄影

我只能在巴拉圭逗留24小时。
黄昏,从阿根廷边城波萨达搭公车到巴拉圭边镇恩卡纳西翁。公车行走在巴拉那河上,穿越圣罗格冈萨雷兹德圣德科斯桥,抵达巴拉圭关口,乘客纷纷下车。官员翻了翻我的护照说,马来西亚国籍必须预先申请签证才能进入巴拉圭,但可以缴付70美元申请限时24小时的过境签证。我一早就知道的,于是说好。
付费盖章,上了下一班进入市区的公车。车一路停停走走。到恩卡纳西翁总站,再搭车到特立尼达。天色渐暗。步行上山。今夜天边一盘明月。想起《千江有水千江月》的结尾,贞观在一个大信口中“凉如水的夜晚”,步行下山,把大信给过她的痛苦,还天,还地,还诸神佛。
找到预定的旅社时已近晚间9点。原籍荷兰的旅社主人下星期要带妻女回鹿特丹定居,已将旅社转租。招牌都已经拿下来了,他指指柜台下露出的橘色一角。

最后一个住客

你将是我招待的最后一个住客。他微笑道,吩咐女儿煮“波里波里”,巴拉圭传统饺子汤给我当晚餐。
为什么要离开巴拉圭,我问。他停下手中工作,打开冰箱取啤酒,坐在我身边的藤椅上。
2000年我被公司外派来巴拉圭,认识我太太,决定在此定居。十几年来我周遭失踪的女孩不断,邻居的表妹、朋友的阿姨、我太太的7岁侄女等,几个月前我女儿差点被人绑架。被拐走之后的下场,大多数被转卖到阿根廷、巴西等邻国,甚至西班牙、意大利、土耳其、美国、日本。
在巴拉圭娼妓合法化,妓女得定时进行爱滋检验,更新证明。整个巴拉圭首都亚松森,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红灯区,明显或不明显妓院林立。有些自愿,有些非自愿;有些是无可奈何,许多女子念书至13、14岁就辍学,负责养家,但后来又因职业关系有了小孩……仿佛一种反覆套绕的桎梏回圈。
我爱巴拉圭,我想长久在此居住。但为了女儿我得离开。除了离开,我无能为力。我们还能离开。可是那些没有能力离开的人呢?
他把啤酒铝罐捏扁。
次日正午。我站在瓜拉尼耶稣会传教区遗址围墙外,有飞鸟飞过高墙上的天际。不知将飞往何处。

寻找失踪人口告示

想起从阿根廷边城至巴拉圭境内所见,各处张贴的寻找失踪人口告示,写着姓名、失踪地点时间、失踪时的年龄。许多已失踪长达十数年以上。大部份告示已陈旧斑驳,有些还簇新,松脱一角在风中飞扬。寻找的人尚未放弃希望。
飞鸟飞过高墙上的天际,不知将飞往何处。他们能飞往何处?

(商余,21/10/2016)

2016年10月24日星期一

白光情史

锺夏田【满庭芳】

白光的美,是具有侵略性的。

因为日本投降后,两名日本女间谍嫌疑人川岛芳子和李香兰都受审,前者死刑,后者逐回日本,独独白光没事。

没想到白光与大马有情缘。看起来,这事倒有些像和番的王昭君;王的香冢在西域寂寞斜阳向黄昏,而白冢却在赤道仰对冷月话凄凉。
很多人都不认识白光,但认识白光的歌。《魂萦旧梦》?《秋夜》?还是《如果没有你》?都喜欢。白光在歌唱界是科班出身,在日本受过名师熏陶。她以独特的低沉磁性的嗓音,风靡了不知多少顾曲周郎和狂蜂浪蝶。白光是美人,但要形容她的美却不容易。我看过的描绘白光之美最到位的,是《申报网》刊出的〈白光逸事〉,不妨抄录于下:
“白光是中国最有个性的女明星之一,她区别于周璇小女人的娇美,也不同于白杨那种进步女性式的贤淑。白光的美是放浪形骸、妖冶逼人的‘坏女人’式的。而她那慵懒挑逗、富有磁性的女低音,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话,“白光的美,是具有侵略性的”,她的外号,就叫“一代妖姬”。
从命理的角度来看,具这种美的女人,大抵要受苦受难的,所谓“红颜薄命”是也。白光生于军人之家,有北方女人那种高大豪迈的性质。18岁那年由母亲安排,嫁给了一位音乐家,但离婚收场。那时是日本侵华之际,日本各领域的间谍横行于大江南北。白光却随波逐流,还拍了一部反动电影《东亚的和平之路》,为日本吹嘘大东亚共荣圈。随后,她搭上了川岛芳子的前情人、日本文化特务机构炙手可热的少尉中家亨。这个特务机构的主要业务,就是进行文化颠覆。

中国间谍

这一段经历有些离奇,因为日本投降后,两名日本女间谍嫌疑人川岛芳子和李香兰都受审,前者死刑,后者逐回日本,独独白光没事。有一说是白光乃中国放置于日本机构的间谍,而白光过后也曾说过一句颇为隐晦的话:“为祖国做了一点事”。这种安排即使有也不稀奇,邓丽君不也担过这种任务吗?况且事隔多年,真真假假也无法去追究,反正白光没事。
她的恶梦却从此开始。
不知为什么,某些中国女人很喜欢嫁给外国人,据说现在的情形依然是这样。白光战后匆匆忙忙嫁给美国飞虎队成员,到日本生活,但对方却是个骗子,积蓄都被骗光了,离婚官司更打得滴“水”无存。这应该是白光一生中最惨痛的日子。

在马谱忘年恋

在此之前,白光还有几段恋情,其一是和时在北平教书的台湾音乐家江文也的三角恋,最后也以分手告终。白光70年代曾来吉隆坡登台,我也是座上客。那时白光有些臃肿,歌拉得相当辛苦,但几首名曲仍有旧时韵味。正是这个机缘,白光碰到特别欣赏她的G君,谱出一段忘年恋。讵料天意弄人,白光不幸于1999年罹患癌症,因而弃世。
传诵一时的名曲《魂萦旧梦》,虽不是为白光量身定造,然而“花落水流,春去无踪……”的哀怨歌词,却像极了她的飘零故事。《秋夜》一曲,展现的是多少飘泊与多少无奈,而《假正经》,则是在众多凄美意境里的一抹慧黠。江湖传闻,在月黑风高之夜,白光的“琴键墓”,偶会传出凄楚的《我等着你回来》的歌声。这太夸张了。但白光曾说过,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就是《如果没有你》。

(商余,22/10/2016)

欠黄嘉谟一个公道

 游枝【游目四顾】
黄嘉谟是广东人,当年在上海是个写流行歌词的知名作者,共产党取得政权之后,话说他经香港去了台湾,过后隐姓埋名。

一首战争期唱红的华语歌,分别在战区的两边广受民众欢迎,又成为战争国中国及日本双方国民共同喜爱,已经是歌谣史上罕有的例子。
《何日君再来》是中、日战争前成曲的上海歌曲,初时,由周旋唱的,是电影《三星伴月》的插曲,还没有渗入战争仇恨及政治的扭曲。

两个姓邓的中国

后来,甚至被赞为有情有义的中国歌曲,跟着又被打为日本歌,说是亡国之歌。但是,中国人及各地华人对这首受政治刻意污染的歌那份好感不减,共产中国说这首歌有毒,台湾、香港及世界各地华人依然爱唱《何日君再来》。
到今天,给这首歌涂上的有毒污名虽然未洗去,华人却敬这首歌是经曲名曲。
邓小平打开了中国人长年被政治蒙蔽的视界,台湾邓丽君唱的《何日君再来》由台湾唱入中国大陆,一时中国人唱《何日君再来》的多过了唱爱党爱毛泽东的歌,正版翻版唱片、唱带,卖出的数量超过中国人口的一半。
当时,有段社会趣闻,说中国的白天,人民爱邓小平,晚上的中国,人民都爱邓丽君。

大动乱时代的牺牲者

1982年春,中国文化部将《何日君再来》再打为黄色歌曲,事实上这首歌又一次受到政治打压,又一次在政治及意识型态的把玩下遭到摧残,大群的文字打手举出百个千个理由将《何日君再来》硬打为美化日本军的有害歌曲,甚至有人说歌名上有“日军再来”的暗示,是一首有阴谋的毒歌。
经历80年岁月,《何日君再来》还是一首受扭曲的时代名歌。
查看老唱片,作曲者晏如,已经可以肯定是刘雪庵,80年前,他还是上海音乐学院学生,为送别学友而谱了这首曲。不过,这首歌的歌词作者,又是数十年中国大动乱的一段难以理得清的悲歌。
我见过的一张唱片,作词人贝林,是随便写上去的假名。长年以来,没有人认真去查证这么伤感的歌词,究竟出自哪位高人的创作,原来,背后又是一段政治乱世,文人平白受牵累的苦痛历史。
最可靠的讯息,作词人是与作曲人刘雪庵同时代的上海文化人黄嘉谟。
黄嘉谟是广东人,当年在上海是个写流行歌词的知名作者,共产党取得政权之后,话说他经香港去了台湾,过后隐姓埋名,唱片上也就不再用他的真名,政治抹杀了黄嘉谟的存在,永远欠作词人黄嘉谟一份情。

——何日君再来的中日情仇(2)

(商余,21/10/2016)

纠缠中日80年的歌

游枝【游目四顾】

在周璇出演的电影《三星伴月》中,插曲用了《何日君再来》,看来,周璇是最早的原唱者之一。


《何日君再来》这首很具探戈韵律的华语歌曲,年轻一代,当成是邓丽君的歌。
原来,这么一首旋律优美的老歌,早在邓丽君还没出世之前的好久,久到中国日本还在战争的上个世纪30年代后期,已在上海、天津等大都市唱开。

邓丽君再度唱红

本来,只不过是一首离别的歌,一首诉情的流行歌曲,却因为在中日战事打得最激烈的时刻,在日军占领区唱红起来,离别诉情的歌,卷入了政治与中日敌意中,将近80年长的历史中,始终在中、日二国间说不清理不了的怨恨情仇中纠缠。
我40年前开始留意《何日君再来》的背景渊源。
后来,在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胡美芳全曲集中找到的资料,由胡美芳唱,作词人是晏如,作曲贝林。
当时就可以肯定,胡美芳不是最初的原唱者,作词人晏如,作曲人贝林,也是笔名。
向唱片业界打听,回答说战争中在日军占领这活跃的中国,都避开卷入政治是非,尤其不想被贴上汉奸的污名,连写首歌作一篇词,也多置个笔名,可免受无谓的攻击伤害。
在40多年前,中日战争的伤痛仍然处于敌意猜疑期间,真的不易理出关于《何日君再来》的历史真相。

逸名指隐姓埋名

在香港出品的《何日君再来》,关于作曲人的来历,用了逸名两个字,逸名不是名字也不是笔名,是指隐姓埋名的意思。作词人用沈华,香港做唱片生意的行家一口咬定是乱乱放的名字。
邓丽君只是老歌新唱,她走红了,唱旧歌《何日君再来》,再次把一首曾经被指为日本歌的老歌再在中国、台湾、香港、日本及东南亚华人社会唱红走来。
在周璇出演的电影《三星伴月》中,插曲用了《何日君再来》,看来,周璇是最早的原唱者之一。
据日本知名记者中园英助提供的资料,这首歌的作曲人是刘雪庵。
刘雪庵是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亲笔写信给中园英助,说1939年春,他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为欢送学友,以探戈韵律写了这首歌,完全是欢送的歌,是一首离别的歌曲。
过后几十年,人们唱红了这首歌,又指这首歌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歌曲,刘教授都没再参与争论。
从歌词去探寻,的确是离别之歌,没有政治的特殊用意,政治化了这首歌,是后来的事,到台湾的邓丽君把《何日君再来》带入中国,大受欢迎之后,马上被指为日本歌、有毒的歌,这真是一首悲歌!

——何日君再来的中、日情仇⑴

(商余,7/10/2016)

2016年10月20日星期四

豆沙喉万岁万万岁

庄若【椰子物语】

说到沙声(广东话是豆沙喉),自有歌坛以来,从来不乏“豆沙名家”。早期录音沙声一片。

前些时候卜狄伦宣布会推出一个1966年演出的盒装(Boxset),一共36张CD,我等乐迷悉闻一致狂呼“抢钱呵”,“一定有很多重复了”。我比较淡定,因为肯定不会买。精选一张专辑或有可能,36张嘛,先别说要掏出一笔钱,哪里来的马拉松时间可以听完?听完岂不累个半死?
我不是卜狄伦的死忠拥虿,不过还是喜欢他的。

卜狄伦的声音难听

他拿到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有些人说如果要听他的歌,宁愿听彼得、保罗和玛丽,或者说比较喜欢钟拜丝的声音。可想而知是没受过训练的“业余”歌迷。正牌歌迷听歌当然要听“原庄”的,自己作词写曲自己唱的唱作人(Song Writer,我译“歌作者”)自然是第一选择。
人们嫌卜狄伦的声音难听,他也不是不知道的。他说过,从他唱歌的第一天开始(那可是60年前)这种批评就跟在他尾巴后面。可是为什么不去嫌李安纳柯翰(这才是我的第一诗人偶像)呢?不去嫌Tom Waits(汤维特斯,他那口含一口痰似的声音据说注册版权,模仿可以挨告的)?说他的歌像念经,为什么不去嫌Lou Reed(“地下丝绒乐队”主音,年前去世,妻子是名字载入美术史的前卫艺音乐人Laurie Anderson)?
我看到卜狄伦的埋怨,笑到要死。
理由无他,因为你出名嘛。
说到沙声(广东话是豆沙喉),自有歌坛以来,从来不乏“豆沙名家”。早期录音沙沙的。诸如西方贝茜史密芙(Bassie Smith,怨曲之后,最早进入录音室的其中一名歌手)、比莉荷丽黛、路易斯阿姆斯壮、东方的白光,落入今天的“中国好声音”,未经初选已经被踢出去了吧?
70、80年代依靠《学报》当听歌指南的读者,当然早已接受甚至喜欢卜狄伦。罗大佑刚出道的时候,满头鬈发,穿黑皮夹克戴墨镜(是詹宏志的设计),“识者”都说抄自卜狄伦的,尤其是《鹿港小镇》,不就是抄《北地女郎》(Girl From The North Country)的吗?不相信的话,自己找歌词对照。不过,无论如何,当年“文青”都很高兴中文歌坛终于出了一个卜狄伦。罗大佑的声音不够美?那才对味呵。

当年流行的美声

还记得年少的我,坐在斗室听卡带罗大佑、张艾嘉(她也不算美声)、齐豫(说她是美声的请听《祝福》)、丘丘合唱团等等。我的父亲在房门外经过,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怎么都听那么难听的”?
“丘丘”主音娃娃的声音,据说是不懂得“引吭”,唱摇滚歌曲唱坏的。坏了更好,记得她录过波妮泰莱(Bonnie Tyler)的一首英文歌。波妮泰莱号称女Rod Stewart,她的喉咙是动过手术,特意把声音弄沙,才像Rod Stewart的——可见当年流行的美声,正是豆沙喉呵。

(商余,20/10/2016)

2016年10月17日星期一

沉重/假面

沉重
红尾箭【极限篇】

空荡的校园只剩下他的华文课正在进行中。闷热的天气和疲惫的状态让寥寥无几的学生无心听课,但他依然抖擞精神认真讲课,因他明白这是民族文化的传承,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课堂结束后他已经汗流浃背,但心中却有踏实的满足感。此时,一位学生举起手,忐忑地说:“老师,我可不可以不要报考华文……”


假面
红尾箭【极限篇】

观看《假面骑士》动漫时总会疑惑,为何歹角们可在众目睽睽下以真面目为非作歹,反而正义的骑士却必须戴上一副面具替天行道,然后在胜利后还要把自己隐藏起来,过着偷偷摸摸的生活。后来进入社会后才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人若是出名后就会遭人眼红与非议,到时就得同时面对敌人与妒忌你的人。原来,戴上面具不失为一种保护自己的低调。

(南洋文艺,18/10/2016)

大黄与羊腿的交响曲

黄燕美【散文】

穆斯林朋友开始斋戒一星期有余了,中东超市内肉摊贩的景观比以往澎湃,除了堆积如山的羊腿,今年还贩售全羊,勾勒起令我一辈子念兹在兹的新疆烤全羊。
我踯躅在摊贩前许久,反覆思量能在餐桌上变出甚麽花招。当然小羊腿咖哩是绝对难不倒满骨子赤道魂的我,可是这样吃辣功力尚未修成正果的小屁孩就只能光吃白饭了。
摊贩老板瞧我一脸写满选择困难,便跟我分享只要简单的香料卤羊腿即是一道烹饪简单却有丰富滋味的朴实料理了。既然人家都倾囊相授了,我脸皮也没那麽厚继续站在那里犹豫不决,最后抱回两支小羊腿。
找了一整晚波斯人的食谱,刚好冷冻库内有一大包朋友自己种的送我们的大黄,就决定来煮这道用香料卤的羊腿和大黄。家里现有的香料﹝肉桂、八角、丁香、孜然粉、肉豆蔻粉、黄姜粉、芫荽籽、薄荷叶﹞都通通随意放一点进去。满室生香,羊肉嫩而多汁,羊筋筋道爽滑。其实还挺享受对这些不是自小所熟悉食材的探索。征服它们的滋味,绽放味蕾也同时突破自我局限的框架。
虽然大黄是等到羊肉卤至嚼劲儿口感后才加入,然而大黄的含水量极高,事前也没计划要把已切成小段的大黄拿来卤羊肉,结果大黄很快焖烂面目全非。
大黄的酸味巧妙修饰了羊骚味,将食物画龙点睛。当然我加入两大汤匙的糖中和酸味,与平日烘培大黄派甜点的用糖量相比,小巫见大巫啊!
喔耶!大黄与羊腿的交响曲为厨房里的大胆验证再添新章。同时弥补北国叶菜类选择十分有限的缺憾。舌尖上的尝鲜版图碍于不得不入境随俗,反而不断开拓新疆土,堪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季节修行吧!

(南洋文艺,18/10/2016)

论灵魂伴侣

周天派【诗】


我的灵魂和你不太一样
这使我有种莫名小哀伤
     
然若你的灵魂和我太相像
亲亲,信不信我告你抄袭?


(南洋文艺,18/10/2016)

我要小心保护 我的恨

马盛辉【诗】

我要小心保护我的恨
小火小火地焖
才能恨出自己的味道
偶尔开个小洞,让它通风
释放一些话语
再整理一些嘴脸
让偶尔闪过的念头
褪色成苍白的镜头
不要酝酿大动作
要一小段一小段地恨
恨,是好的
只怕
你虚不受补
恨,是好的
听,那肤浅得令人发指的笑
我要小心保护我的恨
不要随便泄愤
还要注意
不要让它过剩
看,那打着生命中各种美好旗帜的爱
饱暖得令人思淫
可是恨,或者被恨
它隐隐地刺痛
让我感觉
如此实在
恨,恨一切
但严禁自己虚无
就算不得已而虚伪,也无所谓
一点   一点地恨
接通所有的伤口
让恨蓬勃起来

(南洋文艺,18/10/2016)

第一人称 爱与死_3

林建国【文学观点】


万一被X疾病病人爱上怎么办?一般说法,这是遇到危险情人。然而也有更为哲学以及诗意的诠释:他爱上的你,更甚于你。现在要问的是,“更甚于你”,还是你吗?……更甚于爱,还是爱吗?这种爱情,只是小说而已吗?

直子的生病

我们知道,直子因为生病才入住阿美寮精神疗养院。如果木月、直子、初美与“我”如此相似,是否意味,他们每人可能生着同样的疾病?解开她的病因,或许可以更好交代他们彼此交织的关系。然而,直子生的又是什么病,必须入住疗养院?书中没有交代,我们姑且称之X疾病。
其实,与此X疾病有过接触的第一线医疗人员、病患以及家属,如果他们阅读《挪威的森林》,或许可以猜到一二。然而此疾病的名称,在我们的日常文化里可能激发的想像,与临床所知是有差距的。贸然指称,不同读者会有不同想像,效应如何难以预测,连带模糊本文焦点。既然小说内文不提,我们也就语带保留,彼此心照。
当然,更好的办法是让证据说话,交付知情的读者判读。依据书中交代直子的各种征状,包括严重自恋、自杀倾向、对于爱恋对象过度的情感投住,并在失去所爱的人之后,处于无法复原的哀悼状态等等,外加幻觉幻听、失去书写能力,凡此种种,与佛洛伊德1917年一篇论文描述的最为相似。在这篇文里,佛氏未将重心放在病理归类(如精神官能症、精神病、性倒错),或疾病的命名问题,而是放在主体自我(ego)与所爱对象(object)的关系上。如果对象失落,造成这层关系生变,那是因为“所遭遗弃的(被爱)对象,自我与之认同”,合而为一,以致“(被爱)对象的阴影落在自我之上”。
佛洛伊德这段有名的话,诗意而又优美,曾引起诸多联想。应合本文所需,我如此诠释佛氏的话:“自我”向失落了的“被爱对象”认同,意思是“自我”与“被爱对象”在时态上产生统一。如此,被爱对象活着与否,不会改变还在进行中的爱情。意即主体如果掉入X疾病里,如果他爱的对象又死了,他会在恋情里停留在现在式,从而失去辨别时态的能力。这也意味,主体若处在这种恋爱情境里,等于一脚踏进死亡里,将死亡视作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依此逻辑,假使被爱对象活着,但已经离弃主体而去,主体仍会把对方当作死者看待,并以付出时态辨认的能力作为代价,让恋情得以持续。无论如何,时态的取消是主体与被爱对象能够结合的条件,底线是恋情无论如何都要持续。
我们知道,中文没有时态,很难理解时态取消是什么状况。但是至少可以想像,设若小朋友的母语是英语或其他欧洲语言,迟至3、4岁还不能使用过去式的话,小孩就得就医,因为认知可能出现问题。借用这样一个道理,回到X疾病的脉络:假使被爱对象不见了,死去或是离去,而在当事人眼中却毫无差别,我们同样可作合理怀疑,认为当事人可能也有认知问题。失去时态辨别能力,表示他和被爱对象生活在同个时态里;活着死去,毫无差别,谁活着谁死去,同样没有分别。
换言之,正好时态被主体取消了,他的一次才能成为永远。唯其在永远里,现在、过去才不致相悖,这是作为恋情能够持续的条件。
于是我们应可进而推断,恋情存在是X疾病的病征;它加重病情,并也掩饰病情,使病人能够貌似常人过活。一旦查觉恋情无法持续,病人可能就连现在式也会主动取消,一跃而进入永恒,让死亡成为事实。所以X疾病病人恋爱时,刀子总架在自己脖子上。要爱就要懂得自残,爱字头上一把刀。
所以在X疾病里,并非“恋爱=生病”,而是“生病=恋爱”。生病的方式是恋爱,无穷无尽地爱。所谓“无穷无尽”就是现在式的取消,就是永远,就是死。爱情这样被卷了进去,极其危险地进行,随时可从高楼坠下,随时可粉身碎骨。

万一被X疾病病人爱上怎么办?一般说法,这是遇到危险情人。然而也有更为哲学以及诗意的诠释:他爱上的你,更甚于你 (in you more than you; en toi plus que toi)。
现在要问的是,“更甚于你”,还是你吗?……更甚于爱,还是爱吗?这种爱情,只是小说而已吗?
回到我们一开始的问题:《挪威的森林》是爱情小说……吗?也许该说:是爱情小说,更甚于爱情小说。一部可能也在生病中的小说,正在犹豫现在式如何可被取消、该不该取消的小说。
到底小说有没有生病呢?叙事里的“我”提供了重要线索。首先,死亡一直都不是“我”解决他和直子恋情的方案。他只想到爱,从未想过死。再说,其他这些恋爱中的友人相继自杀,每次都令他措手不及。读者锁在“我”的叙事里,同样措手不及,而且接二连三。表示大家都没料到死亡是个方案,反而以为自己还处在爱的境地里,距离死亡很远。能被死亡惊吓,应该并非坏事,表示读者和“我”都还未生病。

玲子的功能

虽未生病,《挪威的森林》仍是一个将“我”层层困住的恶梦。如果梦须等待梦醒才能解析,则小说等候的就是“我”的脱困,之后才能知道小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之脱困与否,又牵涉到玲子的功能。其实小说成败与否,同样有赖她来解套。毫不夸张地说,玲子最后的出现,其实是拉了村上一把,把小说给救了回来。
我们记得,玲子到了东京,劈头就告诉“我”不该整天只想到自己,不该对自己那么认真,不该成天的我、我、我。接下来,她作了件“我”在流浪期间未能完成的事:在“我”东京住处的院子,用吉他弹唱了51首曲子,包括《挪威的森林/木头》,追悼直子。这是因为玲子觉得,直子去世时,葬礼过程太快了,太过草率。“我”为了这个缘故,浪迹天涯,以某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流浪,其实要作的仍然是想好好追悼直子。直到一天他发现这样流浪不行,会没完没了,况且心中还渴望爱情,思念着小林绿,才决定返回东京。玲子会请“我”一根根火柴点着,一首首歌曲弹唱,悼念直子,当然很令“我”感动意外。但更意外的是,在唱完所有曲子之后,玲子走上前来对“我”说:我们上床好吗?
如此神来一笔,使得小说的走向,与《挪威的森林/木头》歌词唱的不同。小说在此扳回一城,让这桩意外的性爱事件,否决了歌词的调侃语调与反讽结局。与玲子的性爱,让“我”从“性关系只能发生在恋人之间”的执著解放,并也作到哀悼无法企及的事,让“我”得以跟直子切割脱离。亦即,玲子帮“我”作了两件事,一是哀悼,让直子一路好走;一是作爱,让“我”使用身体“背叛”情人,从此可跟直子一刀两断,好好告别。借着性与哀悼,玲子让“我”得以活在现在式,把直子留在过去式。
然而玲子也像机会,稍纵即逝,就在关键的时刻,她把机会交到“我”手里。早到晚到,都会错过,“我”根本不懂得把握,反而是玲子冒着极大风险,选在一个对的时间,为“我”找到解放。
玲子与“我”的性爱,虽有了翻转的意义,却也不足为外人道。因为无论玲子还是“我”,根本无法对人解释,他们睡了一觉之后,何以解开了“我”的困境。何况这一觉之后,玲子必须头也不回地去寻找她时态上的未来式。
我们知道,玲子的前夫与女儿就住在东京。“我”曾问她,既然人到东京,是否会见他们?她断然说不会,因为一切关系早已结束。显见玲子是一个可以跟过去结束的人,何况她现在正往北海道移动,迎接着她的未来式。然而“我”似乎又没看透,似乎又爱上了玲子,送玲子搭车时候,一时之间仿佛重又掉入“性关系只能发生在恋人之间”的偏执。玲子走后,“我”突然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小林绿,小说结束给她打电话时,他陷入焦虑。是否这是小说暧昧的结局,让“我”开始生病?但身为读者的我们,却在玲子早先的协助下,得以从“我”的小说第一人称剥离。是吗?还是玲子的功能,强度依然不够,她虽然打开一扇窗,却又关上另一扇,随着“我”对她的依恋,让读者重新陷入“我”的恋情?
值此极其暧昧而又混乱的一刻,且重返我们一开始所作的提问:《挪威的森林》还是爱情小说……吗?读完《挪威的森林》,是否应该/可以/轻易就坠入情网?怎么回答,如何取舍,狡黠的作者村上,借着一个暧昧不明的结局,暗中将责任推给读者。读者的伦理宿命,就卡在他们必须作出抉择。原来,爱情是如此的美好;原来,爱情也令人如此的无助。
(3,续完)

(南洋文艺,18/10/2016)

2016年10月16日星期日

邱新民与茀特

马仑【文人旧事】

曾经在柔佛居銮中华中学掌校的邱新民校长(1914~1995),是位驰誉的文史家兼散文家;在我学习搞些本土文艺史料之前的1950年代末叶,已是我个人心仪的文人之一。邱新民先后用过侬之飞、罗者、一是、净山、朱飞、萧樵30多个笔名。
1995年,笔者这位宗长离世了,他遗留的35部文史专著,多是重要的文献。邱夫人——刘瑜(茀特1922~1986)老师也是位知名作家,她也跟随夫婿到居銮独中任教过,桃李满门。多位新华作家是她的高徒。
1987年初,我应聘到邻国新加坡执行主编《新加坡丘邱氏公会庆祝20周年纪念特刊》;总编是前辈丘德修。有两位名家邱新民与邱少华皆任会务兼《特刊》顾问,因此我有机缘跟这3位本家宗长开会晤叙,进而向他们请益。他们都欣然答允为《特刊》的内文题字(包括标题等),新民宗贤还为该封面题字呢!
新民平易近人、精通古今、卓见绝识。他与已是名书法家兼作家的少华,都是很认亲的本家人。从他俩提供的资料,我终于找到寻根溯祖的源头,知悉我仨皆是姜太公(吕尚)93世裔孙。
新民还喜欢跟我畅谈南侨诗宗邱菽园(炜爰[草旁])的轶事。据悉,这位南洋一代诗哲丘菽园是他的堂伯父。他亲口对我讲过:“我那堂伯母(按:即菽园夫人)曾提醒过我:‘看你跟你伯父一样都绝顶聪明、悟性很强。记住:你长大后,可千万别像你伯父那样风流、乱搞男女关系、败坏家长、弄坏名声……’。”
当年,在我建议力邀之下,新民于1987年3月24日,在他寓所(红沙厘)写下〈《中外人名辞典》邱炜爰[草旁]事迹正误〉,此作就刊载在该《特刊》页237-238。
在这部厚达280页的《20周年纪念刊》里头,还登载了新民的力作〈丘笃信和孝廉邱菽园〉和〈邱菽园事迹校正——邱菽园1874年生〉,和他的内文题字及墨宝等。再加上邱少华的鸿文与题字等,我至今仍感荣幸。

新岛明园结秦晋

1950年代初期,跟邱新民夫妇结识多年的《南洋商报》主笔暨《商余》副刊主编彭松涛曾对我提过:邱新民与夫人刘瑜(茀特)的恋爱史,是文坛美谈之一;邱在新加坡出生,刘则在北京明圆诞生,生长在王府,是一名“格格”(公主);前者曾经流浪到北京,在后者家里当过家丁。……后通过新民宗长的著作,获悉刘瑜绝非“一个平凡女人”(书名),她与邱氏的认识、交往与结连理的过程,可说是传奇。
他俩都在2万名考生中仅录取200名里头的幸运者,毕业于西南联大后,邱氏携带她回到新加坡,真是缘定三生,终成眷属;无怪乎他撰联曰:“新岛明园,民主城堡结秦晋。”

(商余,8/10/2016)

推理要在读报后——坡先生的〈玛丽·侯杰奇案记〉

 张锦忠【共沸志】

《艾德嘉·爱伦·坡短篇小说集》(张锦忠提供)

《殁骼街谋杀案》书影。(张锦忠提供)


凶手在杜邦梳理出证据连环套、推断案发过程之后就已呼之欲出,不过小说并没有在这里收笔,而是插入一则“编案”

〈殁骼街谋杀案〉(Rue Morgue,译成“太平街谋杀案”或更传神)破解后,C. 欧古司特·杜邦名噪一时。但是除了小说叙说者,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如何破案。约一年后,叙说者在一篇题为〈殁骼街谋杀案〉的文章中解谜(艾德嘉·爱伦·坡这篇小说发表于1841年),世人方知杜邦凭借的是高超的“分析力”(用“推理力”[ratiocination] 可能更贴切),而不是“直觉力”。

分析派侦探小说定调

在推理小说的洪荒世纪,艾德嘉·坡就这样给“分析派侦探小说”(analytic detective fiction)定调(我比较不爱东洋味浓的“本格派”一词)。
殁骼街杀人事件案发两年后。这位“杜邦友人”讲了另一个“谁干的”(whodunit)故事。那就是〈玛丽·侯杰奇案记〉。
18XX年6月22日,星期天早上(那几年的“6月22日”其实皆非星期日),26岁的前“香水柜姐”玛丽·侯杰离家,从此不见踪影。第四天,尸体在塞纳河浮现,死者背后伤痕累累,颈部遭花边带子紧勒,显然遭施暴致死。案发多日,警方仍然一筹莫展。终于在7月里的一天,警察局长登门造访,向杜邦求援。小说如是描述这位巴黎神探:“杜邦老神在在地坐在他那张安乐椅,摆出一付全神贯注的模样。他戴着墨镜……。”
第二天,叙说者开始调阅笔录证辞与报刊的报道,然后整理出一份资料给杜邦参考。当然, 《星报》、《商报》、《太阳周报》、《箴言报》都是法文报刊,我们所读到的,是叙说者的“译文”。杜邦读后认为报道多哗众取宠,并逐一分析这些文本的重重问题。结论是“此案远比殁骼街案复杂难破”,因为“这不过是一桩寻常刑事案”,而人们多视凶手作案手法与动机为理所当然。
杜邦自己又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埋首报纸堆中,反覆细读《星报》等4报之外,还加上 《晚报》、《信使报》、《早报》、《勤勉报》,试图找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外围证据”,以确定调查对象。他说道:“如果照我所说的,读光所有的报纸杂志之后,还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还毫无查案头绪,那才是怪事。”

开“安乐椅侦探”先河

杜邦在安乐椅上看报纸找线索,推理出“谁干的”,可谓开了“不出门,知天下”的“安乐椅侦探”先河。
凶手在杜邦梳理出证据连环套、推断案发过程之后就已呼之欲出,不过小说并没有在这里收笔,而是插入一则“编案”:“鉴于……之故,此处省去原稿里头警方依循杜邦那些似乎微不足道的线索破案的若干细节。……下文为坡先生宏文收尾部分。——编者”。小说的“收尾部分”即“坡先生宏文收尾部分”,似乎意味着〈殁骼街谋杀案〉的叙说者“我”,即这位“坡先生”。
这则艾德嘉·坡假借“编者”名义写的“编案”,可视为小说 “文本内的周边文本(paratext)”。如同〈殁骼街谋杀案〉,〈玛丽·侯杰奇案记〉也是一篇具多重文本多重作者的推理小说(“坡先生”一人就兼有杜邦友人、译者、叙说者等身分)。
至于“坡先生”是否即〈玛丽·侯杰奇案记〉作者艾德嘉·爱伦·坡,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商余,15/10/2016)

2016年10月14日星期五

咖喱风波

文戈【日子河流】

气味是极端个人的事儿。说穿了就是生活和饮食文化的习惯。嗜咖哩的人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不嗜咖哩,这个现象我们古代圣贤已有明鉴:夏虫不可语冰。

7月27日,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一名妇女向法院提出诉讼,要求禁止楼上的邻居煮辣椒。她认为制造如此辛辣刺鼻气味是“反社会”不人道之举,她也因辣椒气味引起的生理不适要求赔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则新闻令人哗然,不禁让我又想起多年前发生在岛国的咖哩风波。

保卫饮食文化

一个移民新加坡的中国家庭因受不了印度邻居煮咖哩的气味,向组屋社区委员会投诉。事情后来闹大,经过社区负责人协调之后,印度人应允等中国人外出时才煮咖哩。这又引起更多新加坡人不满,通过社交网站发起一个“煮一锅咖哩”运动。4万人响应,在一个星期日大家一起煮咖哩,轰轰烈烈保卫饮食文化。
本来只是一个孤立事件,渐渐演变成政治课题,在已经喧闹沸腾的移民问题上撒盐。后来新国律政部长出面澄清,说解决方案是纠纷双方讨论后自愿达成的协议,不是社区调解员的建议,也没有强制任何一方接受的意图。民间很多声音,我们通过媒体报道追看事情的发展,谁是谁非,还轮不到我们外人来说事。
还是回来说咖哩吧。新马两地嗜辣者逢餐必辣,无辣不欢。刚搬到裕廊西的时候,邻居安普是个印度家庭,他们几乎是每天煮咖哩。我们习惯咖哩的味道,唯一的问题是,每次他们煮咖哩我们就觉得特别饿。后来安普太太怀了双胞胎,他们一家搬走了。
安普太太的咖哩也曾经跋扈,最记得是我学生的反应。YX那时在写博士论文常来找我。那天我回家晚了,她坐在在门口的石墩上等。见到我她第一句话是:天啊,我都快被呛死了,煮啥啊这么厉害!我笑了,不就是咖哩吗!没吃过?她捂着鼻子进了屋。她说老师,您怎么受得了呀?我笑了,怎么受不了?我还吃呢,你也应该尝尝。
YX是中国东北姑娘,她嗜臭豆腐,特能生吃大蒜,却无法忍受榴梿的味道。很多老外也说榴梿臭,但是别人觉得特臭的乳酪他们却闻得香吃得欢。老柯首次邂逅榴梿也味蕾失守,浅尝即止。当晚竟然消化不良,硬说肚子里有硬块,我想应该是他的胃构造与我等不同吧。谁知他后来竟越战越猛,如今听到吃榴梿双眼会放光。

极端个人的事儿

可见气味是极端个人的事儿。说穿了就是生活和饮食文化的习惯。嗜咖哩的人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不嗜咖哩,这个现象我们古代圣贤已有明鉴:夏虫不可语冰。喜好不同饮食各异,对他人的食物起反感也很正常。但是受不了他人食物的味道是一回事,去投诉又是另一回事。比如说我现在的邻居爱煮峇辣煎,她一举炊我就猛打喷嚏。我能为了蔽鼻之安危而禁止她么?人们在自己家里煮啥吃啥别人管得了么?
突然想到,那英妇的邻居煮的不知是啥辣椒,如此厉害。此案后果如何,不得而知。

(商余,14/10/2016)

2016年10月12日星期三

仓颉情怀

庄若【椰子物语】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学会了仓颉输入法。学习的过程甚有趣,什么字应该怎么打,就好像猜谜一样。

最近iPhone 7推出,某手机爆炸的消息频传。
看来一片热闹,殊不知如今的商战其实早已转移到网上面,社交谋体充塞假新闻,假照片,唱双簧,抹黑的手段层出不穷。有些甚至不必直接说你手机坏,先迂回转折赞了一轮之后,然后再来个反高潮,更有效。最近有部中国电影《陆垚知马俐》其中一个角色的职业,便是在网络上拉黑或唱红电视剧,人家是正式开一家公司来做这种事的呵。
所以,不必相信这些商业网战,就以自己的经济能力,使用经验来选用手机吧。
话说回头,我是苹果电脑的忠实使用者。所以选择iPhone(哦,我不打算换iPhone7,我目前的手机,还可多用几年。)主要是因为使用“仓颉输入法”,我的拼音很差(小时是学注音符号的,可也完全还给老师了),要使用繁体仓颉打字,就唯有使用iPhone了。

为推广朱邦复放弃版权

那天有个年轻朋友来访,她是国小学生,却酷爱写作,喜欢阅读但不太会写,我就建议她学用仓颉输入法。顺便说了朱邦复的故事:他如何放弃了仓颉输入法的版权,好让中文输入法发扬光大。还找到朱邦复的输入法及其他著作的免费链接。我说,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就学会了,而且学习的过程甚有趣,什么字应该怎么打,就好像猜谜一样。我想起以前与爱伟、杜迎明等等一起学这输入法的情景。那真是一个快乐的时光。
对于强调笔顺的一代,学习仓颉更容易。记得廿多年前白垚先生想学习电脑打字,要找仓颉输入法,还是我找了交给他的。白垚先生与我有几次电邮,也是脸书朋友,奇怪的是,我们总是缘悭一面。
我跟年轻朋友说,如果要学习写作,仓颉输入法还是比较好的,尤其繁体仓颉,相同的键字不多(例如“源”和“鴻”)。打惯了,就自然知道,其他的字可以头也不抬一路打下去,很快。
我笑说:有时要想,反而糟糕,一思想怎么打,就犹疑了,打不出来。
听说《南洋商报》当年有个记者,可以一只手拿电话进行访问,另一只手把文字用电脑打字记录下来。他还是当年仓颉输入法的比赛冠军呢。

笔划多,同键字不多

我记得当年在《建国日报》,与一位朋友蔡长本争执繁体与简体字敦优敦劣的问题,吵得面红赤(真是好笑的青春呵),可是当年没有想过,对电脑打字来说,笔划多反而好,因为同键字不多,不用选字,简仓的同键字就比繁仓多。
如今当然还有更多,更好的输入法,手写的认字率也准确快捷,联想字更是输入法的致胜因素。使用仓颉,便是情怀使然。

(商余,22/9/2016)

2016年10月10日星期一

第一人称 爱与死_2

林建国【文学观点】


木月、直子、初美,“我”就是Madame Bovary, c'est moi。就像佛洛伊德“艾玛注射”的梦,3个搞不定艾玛病况的医师就是他自己。可见“我”在《挪威的森林》里的焦虑,完全走不出木月、直子、初美3人给他带来的压迫。


 第一人称的两条轴线

先谈“时间纵轴”上的文学借镜。

村上对于现当代英语小说了若指掌,影响他的文学先例至少可举三部,《挪威的森林》里并反覆提到:康拉德的《吉姆爷》(Joseph Conrad, Lord Jim, 1900),费兹杰罗的《大亨小传》(F. Scott Fitzgerald, The Great Gatsby, 1925),以及沙林杰的《麦田捕手》(J. D. Salinger, The Catcher in the Rye, 1951)。

其中,《大亨小传》与《麦田捕手》,村上本人还是日文译者。第一人称叙事是三本英语小说的共通之处。由于无法预知事件发展,3部小说的叙述语调呈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虑。其中又数《吉姆爷》的叙事策略最为复杂,用的是个叙事包覆叙事的结构,进一步加深这种焦虑。同个时期见刊的福尔摩斯系列,即采书中华生医生第一人称观点来说故事,使得这种焦虑,既加深剧情张力,更使主角显得无助。

进入这种小说世界,读者的时间感受会变得主观,客观时间以及客观世界则相对地越来越难掌控。这种无助,不一定就会带来自恋的余绪。然而在《挪威的森林》,叙事里的无助与自恋,却成一体两面(因为无助,只好更爱自己;活着只靠自己,当然无助),加深了现实感的脱离。如果读者正好也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如果读者因着各种原因,过的是主观生活,《挪威的森林》可能就具有莫大的吸引力。如果这种读者恋爱了——恋爱令人无助,恋爱也让人主观——说不定《挪威的森林》就会被奉为圣经。

阅读《挪威的森林》,同时很难不去联想另一部稍晚出现的英语小说,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Kazuo Ishiguro, Never Let Me Go, 2005)。小说也采第一人称,叙述一群复制人困在一起的故事。女主角前半生同被一个三角恋情占据。如今友人相继死去,自己和情人则无助地面对死亡。石黑一雄生于原爆之后的日本长崎,幼年在英国长大。他跟村上春树曾经有过对谈,但是作家之间相互影响的状况,既难捉摸,也难确认,不能断定两部作品是否有何因果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从《吉姆爷》、《大亨小传》、《麦田捕手》到《别让我走》,尽管第一人称叙事语调显得无助,它们并不自恋。反而,4部小说看似锁在第一人称的主观世界,对于客观世界,各有敏锐而又尖锐的批判。

《吉姆爷》针对19世纪末的西方殖民邪恶势力发难,《别让我走》揭露的是科技对于人命的鄙视,以及英国社会长期存在而又无法解决的阶级歧视。另外两部小说对于美国社会道德崩盘的描述,更不在话下。相形之下,《挪威的森林》几乎没有客观世界,对它不感兴趣,唯一有意见的外在事件是学运,深觉学运分子缺乏想像力。陈英雄导的电影改编,有一幕就是大学生渡边撤,面无表情地穿过一群学运中的抗议学生,摆明在跟他们划清界线。然而如果回到学运现场,就会了解当年发生的学潮,并非全无道理。但是小说对这事件不思不想,以致电影被拍成一部没有想像力的言情故事。

可想而知,《挪威的森林》的第一人称叙述语调,呈现的层次感,远比其他前述几部英语小说薄弱。换言之,《挪威的森林》中的“我”,跟“我”自己之间,完全是个零距离,也就容不下其他与“我”无关的人与事。如此这般,正好说明,小说使用的叙述语调根本就不必有何层次。

与披头四的歌词〈挪威的森林〉相较(“Norwegian Wood”,实应译为“挪威的木头[家俱]”),一首同样使用第一人称写作的歌词,叙事语调上的反差更是强烈。歌词写道,一个女孩邀“我”晚上到她房里聊天,聊到凌晨二时,对“我”说就寝的时间到了。女孩虽这么说,但“我”却宁可爬到浴室里去睡。意思是“我”可不能跟她睡在床上。隔天一早醒来,发现女孩不见了,像鸟一样飞走了。能拒绝女孩的邀约共眠,说话的人语气很屌。但后来她不见了,似乎又有几许失落。到底对于这份错失,他是哀伤,还是自豪,情绪有些复杂。相形之下,渡边撤在小说里,期盼自己能与直子再度上床,且不愿跟小林绿发生性爱,虽也有一己的伦理抉择,但是情绪统一,没有歌词所呈现的那种错落难解。

换言之,歌词主角成功与他身处的两难拉出距离,带点戏谑以及小小的残酷,反而显出小说本身幽默感的阙如,更别说出现歌词那种反讽张力。小说叙事与“我”之间如此之零距离,叙事难免就被困在某种地道景观(tunnel vision)里。一旦锁进这种地道,人只看见前方丁点大小的光源,不见身旁事物。

一如前述,陈英雄的电影中,大学生渡边彻穿过学运成员时对他们视若无睹一样,同是困在自己的地道景观里。难免让我们联想到焦虑的梦,而别忘了,梦境皆采第一人称。佛洛伊德“艾玛注射”的梦尤其经典,从他事后转述,我们可以感受佛氏被困在一个难局里进退不得的尴尬。小说《挪威的森林》,严格说来正是这款恶梦。两相对照,歌词〈挪威的森林/木头〉写的是美梦醒来之后,主角开始检讨思索,只是仍旧不解自己昨晚的抉择是否正确。一如庄周醒来,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庄周,解释了他就是庄周。《挪威的森林》小说里的叙述语调欠缺层次,语气没有变化,就像庄周梦中的蝴蝶,非常确信自己就是蝴蝶,根本不晓得庄周才是自己。从梦中醒来的是歌词,没走出梦境的是小说。《挪威的森林》不只愁困在它的地道里,对于自己是谁,不只没有怀疑,而且根本不知道。

如果仍可使用梦的比喻,则《挪威的森林》采行的第一人称叙事,用以包覆其他叙事,等于是梦与梦的相乘,镜像与镜像的无限反照(mise en abyme)。如前所述,不只“我”的叙事中,包覆“我”与直子、玲子的书信往还,包覆了玲子的叙事,并还在叙事里,让每一次“爱”的事件,都被“死亡”包覆。而且包覆方式,气韵均皆似曾相识,如:

“我”与直子往来后,书才透露木月自杀事件;
“我”与永泽及其女友初美讨论爱情后,书才透露初美后来割腕自杀;
“我”在医院照护小林绿的脑瘤父之后,书才透露他一周后病逝;
“我”得知直子的病情改善后,便接到她自杀的消息。

所有这些事件交代的相似之处,在于感觉美好的一刻,或是感情令人陶醉之际,随即来个死亡一击,粹不及防。此处叙事策略,与梦有关,仍被梦的逻辑支配。佛洛伊德曾在《梦的解析》写道,同个夜晚所作的梦,往往共享同个思维。在《梦的解析》二版前言,他还写道,所有书中梦的样本,都攸关他父亲。回头省视《挪威的森林》,我们发现,种种以上这些事件,其实并也共享同个思维:每个美好事件,都伴随了致命的一击。不止如此,我们甚至怀疑,木月、直子、初美恐怕还是同一个人。他们或许代表不同梦境,但全属同个组群里的梦,是同个梦里思维的重复。

木月、直子、初美,他们重复了些什么?首先这几个人的爱情,都被死亡包覆。更麻烦的是,“我”开始卷入其中,使得小说驶入了一个深水区:“我”的爱情,是否也被死亡包覆?至少“我”现在了解了,直子并没有爱上“我”,因为她无法忘情于已逝的木月。“我”并也发现,直子虽与木月亲密过,却仍保处女之身。玲子后来转述,直子与“我”的性关系是她唯一一次;因为太过美好,不愿再和“我”发生第二次。渐渐直子病情恶化,两个症状开始严重:幻觉幻听,外加不能书写,无法回信给“我”。最后在毫无预警之下,投缳自杀。令人不安的是,直子让人想到初美。永泽是她的唯一,无视于他到处睡女人的个性。在毫无预警之下,她割腕殒命。这点初美又像直子,但初美擅打撞球,又像木月。“我”对直子无法忘情,“我”又像初美;“我”好打撞球,又近似初美与木月。直子深爱木月,而木月无预警自杀,一如“我”深爱直子,她又毫无预警上吊,让“我”崩溃,有如当年木月让她崩溃,使“我”陷入直子的境地。

木月、直子、初美,“我”就是,Madame Bovary, c'est moi。就像佛洛伊德“艾玛注射”的梦,3个搞不定艾玛病况的医师就是他自己。可见“我”在《挪威的森林》里的焦虑,完全走不出木月、直子、初美3人给他带来的压迫。直到小说最后,这3人都成为死人了,“我”仍然因为爱情的缘故,困在他们的死亡里。是否“我”也不想活了?小说这样写下去,结局可想而知,因为任何被死亡包覆的事件,下场肯定惨烈。

(2,待续)

(南洋文艺,11/10/2016)

时光拾遗_下

张柏榗【小说】

诗是男人欲望的出走,是出自深夜屋顶上猫族爱之语的直接翻译,直指的是翻译之语无法抵达的那个异境。

屋漏偏逢下雨天,就在拾荒老爸没有归来的那个晚上,我们像孤儿一样“喵”“喵”“喵”叫了好久,“肚子好饿!”我说,“我去找食物给你吧。”哥哥就这样一去不返了。我那时一天到晚都在“喵”“喵”叫,我好无助,不知何去何从,就在一个深夜走屋顶时,我发现了另一个阅读的身影。那是一家新开的二手书店,书店里有顾城的诗集,书店老板记忆力开始衰退,常有打开后随便放置一旁的饼干和余温的豆奶喂饱我,孤身的书店老板总是低首阅读,哥哥说顾城的后期诗作里有猫,要我不要错过,我便在书店留了下来。
“哥,其实在梦里,我早就来过书店了。我一直跟随着他徒步书店,仿佛经历了一次拾荒老爸的人生。我不知我的前世跟书有关系吗,但是我和他,还有他的书如今形成了无法解析的三角习题了。我们相处的书店同样坐东向西,每晚都要经历一次汹涌的黄昏之潮的冲刷,在入夜后便裸露出饥荒的心,成了狼吞虎咽吃文字机。哥,我在书的岁月之流里悠荡,逐渐忘记在梁上悄悄爬过的鼠辈,忘记鼠辈,我得以忘记世仇,忘记一切的恩恩怨怨,我才能逐渐进到文字的世界里。哥,书让我忘了自己是一只猫,虽然我偶尔还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记忆起我们妈妈在后巷垃圾槽旁生下我们,在那里度过的那段黑暗日子,妈妈生下我们不久就跟新男友流浪去了,如果不是拾荒老爸一天路过时带走了我们,我们如今还有可能每天在垃圾槽找食物,过着没有明天的日子。我们的出身原本是和书没有关系,我可以想象自己终日慵懒的摇着尾巴,睡觉散步吃东西的生活,可是因为拾荒老爸的关系,我开始读书了,读书让我打开了视野,我因为阅读了莱辛的书,了解到了地球另一端的猫族生活,感觉自己正漫步于猫族地球村,莱辛真像拾荒老爸,她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作家之一,我要叫她拾荒妈妈,她是20世界废墟文明里的文字拾荒者,因为这些阅读,每天我都欢喜自在,可是,哥,我的烦恼来了。”
“哥,他是我接触拾荒老爸以外的第一个人类,一个知道自己将老,如今只想将时间耗在阅读和听音乐上面的男人,男人说‘在年轻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时间,直到自己青春不再的时候,才来焦虑’,‘但也无可奈何,庆幸仍有书、咖啡以及音乐’,男人在年轻的时候和许许多多的梦想擦身而过,这些梦想后来进到男人的梦里,不断搬演,真没想到这些梦原来有个隙缝,我便走了进去,我看着男人凝视着阅读中的少女,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我想男人不过是在自己的命运里遭遇了错漏的遗憾,这并不是男人的错。在一个慵懒的清晨我钻进了男人的被窝,我要弥补男人的遗憾,作为我享用人类文明成果的一种回馈。男人不能一日没有书。书店里不能没有诗集。猫不能一日没有诗。诗集里不能没有爱情。男人不能一日没有猫。猫需要男人。哥,诗是男人欲望的出走,是出自深夜屋顶上猫族爱之语的直接翻译,直指的是翻译之语无法抵达的那个异境。那个异境是爱情吗,爱情是我至今仍未启页的书,我能读懂吗。我每天刁着《小鸟,野兽,花》,我希望他懂我,我要他知道,我已经来到,难道D.H.劳伦斯不懂爱情,还是你没有好好理解D.H.劳伦斯。哥,是孤身多年的他已经无法打开让爱情进入的心门,还是我释放情感的方式有误,我的留情看来暧昧而愚蠢,难道他想一直沉湎在时光的陷阱里,或空洞的冀望虫洞理论能帮他纠葛的青春爱恋解套。难以理解的人类啊!”
“哥,你在哪里,来安慰一下我好吗,爱情真的让我感到很痛苦!”
(下)

(南洋文艺,11/10/2016)

是这样吗

艾文【诗】


其一 

两千多年〈离騒〉和〈天问〉
经历的重量  逐年下压
把龙舟癟成单薄的粽片
文情并茂电邮潜游万里

依法入境
亦非人肉搜索
老大夫  无需惊慌
一样  无人过问
唐周遗留的那支空洞石碑
您心头缜密的珍藏

最后的渔父
也不识  龙舟  粽子
任汨罗江水倾听
千古淼淼无以烘干的
遗嘱


其二 

清醒过来  不知何缘由
跌落Samsung之精神荒原
散步入《明朝那些事儿》

不经意
打人盹
被朱元璋精锐部队  贴身
追赶了一个朝代
手软脚麻眼睛昏花
干脆  吉隆坡豪华端莊的机场
当猪仔  当场放逐

哦  吉隆坡  客家乡嘛
听说  不就是那一条
钉在陋巷铁皮上病殃殃的
讣闻
乎  寄居48载
先天下之尘劳憂而憂
气管支炎再加肺癰之内讧
上气不接下气之层层逼迫
承命回京述职缴旨的……
minta ma'af offline
敬请原谅  资讯中断……
……………………………
又打瞌睡了……………………


其三 

似乎才转身
清脆的汉字还在文采里喜悦
含蓄的墨汁不断散发
桂花清淡淡的纸香

不在成群结队细述瑰丽的符码
不再  浩浩荡荡云游太虚
叩访婉约的柳永书生
或者豪迈的东坡居士

揹负两颗  七十余载为钟鼓蹂躏
人间煙火薰涩黏滞的
瞳孔
摇颤着蹒跚枯佝的
身影   矇矇胧胧
似捉摸前世今生之因缘
似期待夕照转角的知音

(南洋文艺,11/10/2016)

2016年10月5日星期三

编辑理念与副刊走向——《20世纪90年代马来西亚华文报纸副刊与“新生代文学”》



文:微风

《20世纪90年代马来西亚华文报纸副刊与“新生代文学”》是一本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于2015年11月出版的文集以马来西亚《南洋商报》及《星洲日报》两大华文报章副刊作为研究对象,探讨90年代马华新生代文学与报刊文艺副刊的深层复杂关系。
本书全文32万6000字,厚达340余页,由中国暨南大学中文系王列耀教授、暨南大学中文系讲师温明明等合著。
本书共设8章。第一章谈作为边缘的华文报纸对华文文学的承担与互塑过程;第二章研究马华报纸副刊与90年代作家代际演变;第三、四、五章各讨论诗歌、小说、散文在90年代华文副刊里的现象;第六章讨论马华新生代理论话语的建立;第七章则谈花踪与新生代的崛起;最后一章反思90年代华文报与新生代文学。
要做跨度整10年的资料收集和评述,其艰辛可想而知。王烈耀教授在后记里提到:“为了尽可能地收集齐全20世纪90年代马来西亚《星洲日报》和《南洋商报》文艺副刊的内容,我们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都只用于翻阅这些陈年旧刊,甚至奔赴北京和厦门的相关书报收藏机构,查缺补漏,期间的曲折已成为一份宝贵的苦涩回忆。”
值得一提的是,本书用一节讨论两位90年代冒起的作家,即以黎紫书与黄锦树作为研究对象,分别阐述了两人在主体建构的表现。本书也对《南洋商报》文艺副刊〈南洋文艺〉版的内容构思与创作议题的带动,作了正面的评估,并在两个章节里特别讨论了有关编者张永修的表现。

(南洋商报·读书人,5/10/2016)

2016年10月3日星期一

这一次 我又经过文冬岭

唐林【诗】

这一次我又经过文冬岭
阳光亮丽、青山凝翠
遥望山峦连绵似画如幻
武吉丁宜山谷增多了度假屋
和右侧陈旧新村鲜明对照

记得1947年第一次过文冬岭
到处郁密原始森林 浓深蔽日
烟雾轻飘 山风吹来冷冽刺骨
武吉丁宜村倚着大弯处峭壁
清澈山泉浇灌着待售西洋菜

1957年我再一次经过文冬岭
武吉丁宜村只剩下断柱残垣
被迁移到几个大弯后路下边
变成出入有兵士守卫的新村
吹拂着冷冷逼人起颤的煞气

10年后我又一次经过文冬岭
一条捷径辗压过武吉丁宜旧址
新村出入哨站撤了守卫士兵
山谷底的森林已被砍划清光
裸露出昔日神秘的姜园菜地

1977年我从首都去东海岸
沿着新加叻大道穿过隧道后
已经没有了昔日分水岭标志
云顶高原在左方山峦间浮游
谁记得风寒水冷武吉丁宜

1987年都城掀动茅草风波
我回返劳勿又经过文冬岭
发现来都城方向有了哨站
忽然想起风雨满楼谁主浮沉
平静的武吉丁宜河依然如睡

1997年初我因事再过文冬岭
武吉丁宜周围烟雾袅袅飘渺
姜园菜地都排列得很有次序
数十年辛勤耕耘多不是主人
应是上天差错还是人为祸害

2007年中我第一次去中国旅游
从劳勿去吉隆坡经过文冬岭
发现右侧陆佑茶园背后瀑布
看似干涸般在岩石上缓溪流淌
是谁取走了文冬岭鲜活风

(南洋文艺,4/10/2016)

时光拾遗_1

张柏榗【小说】

 拾荒不久后,我发现书本是最常被丢弃,却是很少被抢救回收的东西,拾荒者宁愿捡纸皮箱、报纸、铝罐,都不愿载着成捆的旧书满街跑。

拾荒老爸自夕阳的光海穿过,拖着重甸甸的箱子,回到尽管西照的废弃战前店屋里的安乐窝,把一天的收获和我们分享。拾荒老爸同时带回来了我们的晚餐,那是3个用宝丽龙饭盒装的杂菜饭,我闻到了鱼香,我知道拾荒老爸自己的饭盒里一定只有饭配菜,我待会要把我的鱼分一半给他吃。
“喵!”,“喵!”,我和哥哥跳上箱子找书。
拾荒老爸老船长般的呵呵笑,“今天收获颇丰,你们看这是什么,《白鲸记》,还有史蒂文生的《金银岛》和《变身博士》。”我和哥一人拿一本去,拾荒爸爸不认识字, “ 你们今晚要读《白鲸记》给我听” ,我们和声,“好!”。
拾荒老爸说他年轻时就在这幢建筑里住过,打过工。原来这排战前老店屋十多年前还有在营业,那时拾荒老爸在其中一间书店打工,左邻是纸扎店,右里是以卖传统喜饼闻名的饼家,附近另有棺材店,楼上也住有一个专治小儿科的“先生嫲”,一条街几乎包办了所有营生,从生到死。
清晨走在凉凉的街上如在童年的记忆之海里潜过,叫人心旷神怡,后来马路扩建,店前的停车位没了,人潮突然少了很多,接着布匹店的柱子出现裂缝,就这样,这排店莫名其妙被列为危楼。楼危人散,纸札店的老板刚好在这个时候过世了,妻子去世多年的书店老板最后决定应他儿子的要求去美国同住,也仓促结束了营业,拾荒老爸这个一辈子打工,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人只能从此靠拾荒为生了。
“一晃间,我都拾荒十多年了,对老人来说,10年岁月并没有多大意义。”我记得有一回拾荒老爸那样感叹的说。
拾荒爸爸一开始拾荒时,就发现这根本就是他的时光拾遗,他一路捡拾别人的弃物,其实拾的大部分是他自己的遗漏,在匆匆的人生岁月里,所有的无心错过,都让他在拾荒中重新面对,所以他相信自己在晚年开始拾荒,是上天有意让他再度回顾自己的人生。他在拾荒时捡到各类时光遗物,从儿时的大光灯、半导体收音机、黑胶唱片、放火炭的熨斗、旧时的大秤、卡带、唱机、随身听,犹如在时光隧道里游走,最后他发现了书。
关于书的记忆应该从拾荒老爸开始在书店工作说起,“那是60年代的事,书店卖着文具和进口书,我不认识字,但他们告诉我,大多是香港来的书,新加坡印的也有,内容相当广泛,封面有裸女的就藏在柜子下悄悄卖,人们已司空见惯了,我当时才30十出头,如果找机会好好认识字,肯定有能力阅读的,可是我一次又一次错过认识字的机会,我放工后就往游艺园钻,书店里另外两个员工去参加读书会,要我也一起去,我不认识字才不要参与,我一心记挂着游艺园的蛇女郎一件件的将身上的衣裳褪下,直到全身赤裸着和蟒蛇对吻,我当时常常幻想自己就是那条蛇。后来我的两个同事不干了,听说去搞革命事业了,再后来游艺园也结束营业了,我才突然觉醒时间过去许久,青春不再,后来书店的工全落在我身上,我要进修已倍感艰难,体力不胜应付,40来岁的我头脑吸收能力已不如年轻时了,我每天搬着书,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喜欢书本,在时间的错漏中,满满是遗憾。”
“幸好拾荒不久后,我发现书本是最常被丢弃,却是很少被抢救回收的东西,拾荒者宁愿捡纸皮箱、报纸、铝罐,都不愿载着成捆的旧书满街跑,很多人年轻的时候读很多书,但老了视力不佳,行动不便,书便被清理出来。还有,搬家了、失恋后、结婚的、孩子出世后、失业的、破产后、书的主人去世了,书有太多被遗弃的理由,D.H.劳伦斯的诗集《小鸟,野兽,花》被丢弃,落得乏人问津的地步可谓正常,我差不多每天都会在骑楼下、走廊上、马路边、大垃圾槽里发现各种弃书,我把学校课本、流行杂志、各类会刊、宣传小册抽出来,在回程中卖给了回收站,运回家的就是你们最喜欢的文学书籍了。”
我和哥哥每天都会从拾荒老爸带回来的书里找寻我们尚未认识的作家,或已知的作家们的遗珠之作,像多丽丝·莱辛的《猫语录》和《特别的猫》,常常读书而忘记时光,我也因此忘了要学习那些攸关生存的捕鼠技术,转眼之间我已成年了。大清早,拾荒老爸出门前会给我们张罗香浓的咖啡乌和饼干,睡醒后我们便开始读书,在这世界上原来有着永远读也读不完的书,哥哥说“我们一定要慎选自己的读物,毕竟人生有时限!”
第一次听到人生有时限,我突然有种哀愁,但我听他的话,就算读到近尾声的书,只要一发现不再想读了就要马上停止,坚持读完无意义,相反的,任何一本书,只要读得开心,无论读多少次都无须去在意,就像杰克伦敦的《白牙》。但是哥哥要我无论多沉迷阅读,都要上屋顶呼吸月光,他说没有月光的加持,我们的毛发是不会有光泽的。
(上)

(南洋文艺,4/10/2016)

寂寞守望/恐惧

寂寞守望
洪伟健【极短篇】

每天下班后他总会去书店,风雨不改。翻着一直没能读完的书籍,听着浪漫的古典乐,闻着淡淡的书香,他享受那与世无争的惬意,让时间化为盏盏的霓虹灯挂在夜幕上。临走前他轻轻合上书本,眼睛假装不经意地望向柜台,那个她何时才会与他结束在这寂寞空气里的的守望?

恐惧
洪伟健【极短篇】

他超爱看恐怖片。不少恐怖片已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口味,他甚至夸口世上再也没有可以吓倒他的东西了。直到有天他突然被送院后由医生宣布:因惊悚过度,心脏无法负荷而不治。他的手里紧攥着一张通告——水电费下个月起调涨20%……

(南洋文艺,4/10/2016)

第一人称 爱与死_1

林建国【文学观点】


《挪威的森林》是爱情小说……吗?就像“你爱我吗?”这种问题,实在不好回应。


《挪威的森林》是爱情小说……吗?
这疑问句,包覆了一个肯定句,并没否认这是爱情小说。但毕竟疑问还在,很难不去怀疑小说除了言情,是否还有一些什么。《挪威的森林》,真的是一部爱情小说吗?
捉摸不定,因为小说关乎爱情,又非关爱情。日文版原著封面写道:这是“百分之百的爱情小说”。如果是,何以小说当年一夜之间畅销,反令作者村上春树感到震撼,让他打消返国久居的念头?小说如果只是言情,他何恐惧之有?
我们知道,《挪威的森林》是村上自传风格最强烈的小说之一。书中所写东京求学生活,可与当年他在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求学的经历对号入座。从他宿舍外的旗杆,到当年炽烈的学运,后人指证历历,认为《挪威的森林》书中所言皆有所本。但小说之中人物,纯为小说家杜撰,应该不必怀疑。但在学运动荡的年代,何以人物发展是用爱情故事来铺陈?或许爱情故事,不只爱情故事。聪明的读者必已看出蹊跷,只是不知什么而已。
《挪威的森林》是爱情小说……吗?就像“你爱我吗?”这种问题,实在不好回应。直接说爱,没有诚意,理不直气不壮。说不爱,又太伤人。只能转弯拐角,侧面夹击。小说所采的自传体式第一人称,正好露出口风,有利解密。

如何爱情,什么故事

《挪威的森林》的故事叙述人是位中年大叔的“我”渡边撤,回忆他20岁前后发生的少年往事。东京求学前,他涉入一段日后将盘据他前半生的三角关系。“我”爱上的直子,是“我”高中好友木月的女友。一次在与“我”打完撞球之后,时年17岁的木月在家中车库无预警自杀。直子与木月并未真正有过床笫关系;之后跟“我”发生的,才是她唯一的性经验。接下,直子入住京都山上阿美寮疗养院。直子室友石田玲子,38岁,曾经担任音乐老师,生病入住阿美寮,“我”探访直子时认识。之后“我”写信给直子,都没回音。书末,玲子取道东京前往北海道,才告诉“我”直子后来在阿美寮自杀始末。
这段旧的感情关系,并未阻止“我”在东京大学发展另一段关系。小林绿是“我”戏剧课上的同学,爱上了“我”,成为女友。但与小林绿的关系,“我”始终被动,无法忘情于直子。小说结束时,“我”拨电给小林绿,但该说什么好呢?
除了小林绿,“我”在东大还遇有几位难忘的人物。一位是被称作“突击队”的宿舍室友,另一位是富家少爷永泽,常带“我”上酒吧寻找女炮友过夜。永泽有位漂亮的女友初美,深爱永泽,似乎不很介意他跟其他女生上床。初美也擅打撞球。“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打撞球。多年以后知她别嫁,死因是割腕自杀。
以上剧情简述,仍然无法化解小说层层包覆的谜。然而读者如果敏锐,并维持佛洛伊德提过的“一种持平地悬吊着的关注”(an evenly-suspended attention),则阅读《挪威的森林》,就会“听见”几个母题周而复始地重复:性的无谓、爱的不可能、撞球、自杀,以及贯穿小说的第一人称。
如作细分,村上至少采行了3种重复手法,并三者交错。首先,如前所述,反覆回荡的是几个有限的母题。以撞球为例,似乎擅打撞球绝非什么好事,打玩撞球之后,听到的消息都是自杀:木月如此,初美也是。木月、初美、直子,3人皆死于自杀,只是死法不同,但消息传来一样令“我”措手不及。其次,种种这些事件,受到最大冲击的是“我”。
小说既采第一人称叙事,遂只听见全书满口的“我、我、我”,“我”最关心的还是“我、我、我”。小说不只自恋,并还透过第一人称,将读者卷入他的自恋。第三,第一人称叙事,一而再,再而三包覆着其他叙事。譬如,“我”在交代玲子最后告诉“我”的故事里,有玲子的“我”讲述直子跟“我”(渡边撤)的往事。这种包覆叙事,使得“我”中有“我”,自恋之中有更无法自拔的自恋。读者如果同样自恋,必将越卷越深。同样包覆的还有爱中有死,死中有爱。配上自恋的第一人称,小说叙事相互卷来卷去、纠缠不已的就是这种第一人称爱与死。
要能跳脱叙事上如此致命的吸引力,首先就要理解,《挪威的森林》这种叙事手法早有文学先例。这么理解是从“时间纵轴”上,借从书外的文学史,掌握这部小说写作技巧上的借镜。特别是第一人称的语调,并非每部小说相同,村上何以挑了目前这款语调,是为观察重点。
至于另一条“空间横轴”,则有赖我们进入书中世界观察,细究小说叙事里的包覆结构,又是如何一层包覆着一层进行。无论“时间”还是“空间”的轴线,书内或是书外世界的指涉,村上的重复策略都作了他特别的调控。然而我们也发现,如果作者的叙事无法跳脱种种这些重复,为他的叙事作出了断,小说极可能失败。一如我们读者,如果持续沉迷在这种由重复构成的叙事,不能跳脱,阅读恐怕也以失败作收。
(1,待续)


(南洋文艺,4/10/2016)

艾德加·爱伦·坡—— 没有他就没有推理小说

张锦忠【共沸志】

西方文学史上有推理小说此文类,乃因为艾德加·坡在1841年“写”了〈墨戈街谋杀案〉,在《葛汉杂志》刊载,赚了一笔稿费,也开启了私家侦探、“谁干的”、密室谋杀等推理小说模题的先机。

18XX年春夏之交,某日凌晨,巴黎的墨戈街某陋巷某旧宅,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为一对母女;女儿尸体倒挂烟囱,母亲横死屋外,身首几近异处,死状十分恐怖。屋内一片凌乱,但钱财宝物并未损失,房间里面上锁,现场留下的是一个“谁干的”(whodunit)疑团。
换成我们这个“膻色腥新闻”充斥的年代,报纸可能会打出“神秘艳尸案”的标体,不过在19世纪中叶,那天的《论坛报》晚报的标题是“惊天大谋杀”。
凶手害命而未谋财,作案动机不明,警方与全巴黎的人都认为那是悬案。
说“全巴黎的人”当然是夸饰修辞,应该说“除了杜邦与另一个巴黎人——”。
1841年,杜邦——C·欧古司特·杜邦先生与他的“朋友”(小说的第一人称叙说者)在美国作家艾德加·爱伦·坡的小说〈墨戈街谋杀案〉中粉墨登场,办起案来,迅速找出这起非比寻常的凶杀事件究竟是“谁干的”。

喜欢书的人赁屋同住

杜邦是叙说者在蒙马特街的图书馆认识的法国友人,两个喜欢书的人一见如故,遂在圣热尔曼区赁屋同住。杜邦既有推理力,又有创造力(他说每个人胸口都有一扇窗;他可以从窗外看尽他人的心思),而且乐在其中。
叙说者深为友人的分析力与想像力所折服,于是讲了这个“真实故事”来证明杜邦观察入微,推理力超强。换句话说,这篇小说讲的不是墨戈街那桩惊天双尸案,而是杜邦如何展现分析力与想像力,轻而易举地破案。这也是为什么小说不是从“18__年春夏之交,我旅居巴黎,认识了一位C· 欧古司特·杜邦先生……”开始,而是开宗明义即大谈分析力与观察力的作用。
倒是杜邦解开了谜题,讲了一个《论坛报》记者没讲的〈墨戈街谋杀案〉故事,他才是小说中的“说故事的人”。而为了证明他的推论神准,杜邦还略施小计,让“另一个巴黎人”登场,讲个真相大白的故事。因此,这个操巴黎口音的水手也是小说中的“说故事的人”。
小说中有好几个〈墨戈街谋杀案〉文本,其中一个出自《论坛报》记者手笔。记者也可说是小说中的〈墨戈街谋杀案〉的作者。不过,这几个文本的结尾都是悬案,其作用在引导读者走向歧路,让读者跟警方一样一筹莫展。不过,“记者”也露了一点馅:“此案果真是一桩谋杀案的话——”。细心的读者会问道:它可能不是谋杀案吗?

“发明”推理小说

那么,艾德加·爱伦·坡呢?
他当然是〈墨戈街谋杀案〉的作者,而且没有他就没有推理小说——他“发明”了推理小说这个文类。
西方文学史上有推理小说此文类,乃因为艾德加·坡在1841年“写”了〈墨戈街谋杀案〉,在《葛汉杂志》(Graham's Magazine)刊载,赚了一笔稿费,也开启了私家侦探、“谁干的”、密室谋杀等推理小说模题的先机。当然,没有艾德加·爱伦·坡,也就没有日本推理小说家“江户川乱步”。

(商余,1/10/2016)

谁不在海上漂流?

文戈【日子河流】

奇幻的漂流岂止是少年派所独有的?如今谁不在海上或陆上漂流?漂流就是人生的真谛啊。

好几年前,电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The Life of Pi》首映那日,我们跟着小朋友们乱起哄,排队买票赶在第一时间去看。都说了,李安的电影能不看吗?其实首映那日,正是学期末兵荒马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段。我跟老伴说,必须做一件与平时不一样的事,换一换风景,方能继续下去。于是我们就去看首映。看完电影觉得感官有被刺激到了,在亢奋的状态下继续存活。
紧接着系里开分数会议。讨论学生的表现、审查等级分布百分率,时间好像在磨豆子。小息时有人提起正在热映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我说我看过了,好看。一个同事问起电影的内容,我说,不能说,必须自己去看。
电影确实好看。当天电影院里小朋友很多,恐怕大家都以为是物竞天择的戏码。印度演员苏拉沙玛演派这个人物非常出色,小朋友都看得很过瘾。其实不管哪一个年龄层的观众,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反正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电影呈现复杂理念

剧本改编自加拿大作家杨·马泰尔(Yann Martel)的小说。李安的电影想要呈现的理念很复杂,可能是信仰的问题,也可能是他自己对生命的诠释。电影放映期间影评很多,关于老虎进入丛林没再回头的镜头诸多臆想与分析。针对李安拍摄这部电影的意图也有很多不同的解读,有细微剖析也有宏大叙述。随着电影退温,派的漂流也结束了。但是看过电影的观众,不管看懂了还是没看懂,他们的人生漂流继续着。
许多年过去了,那年会议室里的情景清晰如昨。是2011年下半年,多事之秋。映在白板上的数据我其实完全看不清楚。那么小的数目字投影在那么远的屏幕上,以为我们是千里眼吗?当然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眼睛不行了!学期结束后必须去处理了。后来手术出错,事情复杂化,又生出许多事故,那都是后话了。
确是奇幻的一年。当时未升等的同事如今已经升了,当时一起开会的同事已离开。许多异样的情绪,今日依旧暗流汹涌。有新人加入职场,开始他们的漂流;还在职场上的人也在继续漂流着,其中有固守也有浮沉。也许很快又有人上岸,像老虎李察派克那样头也不回走进森林里了。流年如梦,日子依旧。少年派你狂哭又有什么用?

人生的真谛

奇幻的漂流岂止是少年派所独有的?如今谁不在海上或陆上漂流?漂流就是人生的真谛啊。最近我们又送走了一批毕业生。师生按例在华裔馆前拍全体照,学生抛四方帽的时候我赶紧护住脑袋。去年就有老师被四方帽的尖角扎伤,造成流血事件,不是好玩的哟!不过每年一度的欢送,都令人开心。学生从这里走出去,就开始他们的奇幻漂流了。也有很多毕业生跟老虎一样,离开后就消失在森林里了。这里头的哲学意涵,深远着呢。

(商余,30/9/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