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日星期二

突破诗的惯性思维

温任平专栏 【澡雪精神谈诗

写诗不能突破,很多时候是被自己语言的惯性,诗思的惯性所累。你用一种你用惯了的语言写诗,滑溜得很,顺口又顺手。说得好听一些,你已拥有自己的风格,说得难听一些,你是走进了你自设的框框。

要成为多变的缪斯,只有不断更换常用的词汇,不断试验新的形式。我这样写,好像在警惕别人,其实我是在警惕自已。

李贺当年骑骡而走,看人看风景,偶有所得或偶有所悟,就写个纸儿丢进诗囊去。

回去反刍、消化,然后才创作成诗,他的诗金相玉振,集视觉、听觉、感觉于一炉,余光中认为其“现代感”并不逊于今日的现代诗。周诚真有专书论李贺,评论之精湛深刻,前所未见。
今人也可效法李贺的觅诗,或用笔记册,或用智能手机,写下零碎、片断的人物事,与对你造成内在触动的词汇:关键词。

我自1993年自教育界提早退休后即带着个小皮箧出门,出席宴请聚会,多数时候在寻找有关城市的题材,收集社会趋势发展的蛛丝马迹,我可没把小皮箧当诗囊。一直到2014年我才有这样的彻悟,要重新回来写诗,不弹“流放是一种伤”的老调,不当“众生的神”,甚至不必矫情地“戴着帽子思想”,我要在日常生活里感受生命的讯息。诗是不定型容器,什么思维用什么策略表达,什么感受用怎样的载体,伸缩性很大,腾挪的空间很大,我企图为每一首诗寻找、形塑自己的身姿。

杨牧说当作家、诗人找到一个新题材,那便是突破。风客的<塞纳河说>其实是在写他对自己的期许,关键词是“塞纳”:

身为首善之区的一抹清流
我自然有我的宽容与厚度
不论你塞下什么
我都会接纳, 毫不犹疑
以其说是我的天性
不如说我多年的积淀
所以我其实是有备而来
不是虚有其表

塞纳河的“塞”与“纳”,被拆开然后改装成“塞下”与“容纳”。写自我期许不是什么新题材,风客把塞纳河拆开,写自我期许是一种新的尝试。诗人痖弦在60年代也写过塞纳河,他要喻示的是现代生活的某种逆反性,痖弦没想到塞纳可以拆开使用的问题。愚见以为“所以”一词可以删去,“不是虚有其表”或可斟酌改为“并非虚有其表”。删去“所以”,诗可免“散文化”(prosaic),整体来看凝炼些。至于用略带古文意味的“并非”(大白话是:并不是)代替“不是”,是修辞学的要求精细。

(南洋文艺,1/7/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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