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来临,我正想总结一年来的史学研究报告,却惊觉一排很长很长,一时无法找到尽头的蚁阵,在阡陌般的藏书架上川行不息!
我感到浑身不自在,睁起惺忪倦眼,5瓦特的桌灯下,我的身子笼罩在蠕动着的黑点中!这一惊把我弹起,抽身亮起长灯,那扔落床下的被盖毫无异样,而镜子前的身影犹如临睡前的模样。再看床头,除了睡皱了的床单,只是多了一本昨夜夜读留下的科幻小说《人蚁战》。我松了口气,睡衣已被冷汗沁湿了一片。毕竟,蚂蚁怎能斗得过万物之灵呢?
“他妈的臭鸡蛋,吃了东西,桌子也不抹。”
常常,就这样被同屋的谩骂声吵醒。讨厌,用了餐桌,不会顺手把餐桌弄干净的家伙,害我没好睡。
看到残余的面包屑和桌上爬行的蚂蚁,我就厌烦。还是得拿抹布把桌子抹干净,才能准备那接近中午时分的早餐。不然我咽不下食物。
刚转身把用后的杯子清过水,餐桌上又爬满了小小细细的蚂蚁。嘿,真气人,这些小东西。
我一边诅咒一边收拾餐具。清洗过抹布,再次把餐桌抹干净,以后蚂蚁再爬满桌子,已不关我的事了。我不是这宿舍里的佣人。
决定不再用厅上的餐桌后,我就紧闭房门,以书桌取代。我不想纠结在外界的是非中。
虽然我很讲究清洁,但蚂蚁最终还是在我房里出没。这是之前没有的事。
“找死!”一只蚂蚁爬上我正在书写着的白纸上,我一指就把它搓个稀烂。然后摔笔立身,拿起灭蚁剂就在四周喷了浓浓的药剂味。
当药剂味消散后,鬼魅般的蚂蚁又出现了。
在朋友的推介下,我以特效灭蚁剂把自己的房子列为蚂蚁的禁区。一段长长的日子,我愉快的生活在窗明几净的小天地里没有面包屑,也没有蚂蚁。
年尾来临,我正想总结一年来的史学研究报告,却惊觉一排很长很长,一时无法找到尽头的蚁阵,在阡陌般的藏书架上川行不息!
我赶忙捉起灭蚁剂,嗖嗖嗖嗖的随着由蚂蚁尾随成的“路”拼命喷射!我前两天才喷射过一次嘛,当时不会由任何迹象令我怀疑,怎今天…….?
等药雾消散,用手帕掩盖着的鼻子已被药剂味呛得极为难受。突然,我眼皮奋张:那川行的蚁队仍若无其事的往来!我补上第二轮的喷射后,已气得将手里的灭蚁剂往地上猛摔——它已失去了效力!
我请来白蚁专家,司多隆吴夫先生,也束手无策。他说:“这不是普通的蚂蚁,你看,捏它砍它都不死,用火烧用水淹也死不了。看起来,它和普通蚂蚁没有两样,只是多带了银亮的色泽。另个特点是,它不咬人,反应缓慢。”
送走了司多隆吴夫先生,我很快发觉,这种蚂蚁不只出现在我房里;同屋以及隔着马路,对面双层独立式洋房的同事,杨全,也感受了与我同等的惊恐。就不知这种蚂蚁是从我房里传出去还是从外头钻进来的。这不是科幻小说里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的周遭,怎不令人心惊胆跳?
第二天,这消息成了各报章封面头条要闻!更重要的是,它的繁殖率非常惊人。根据第三天的报章报道,吉隆坡、八打灵、巴生等地区也出现大量此类蚂蚁!
一个星期后,它的增加数量已经是不言而喻;出奇的是人们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恐惧感。也许和这种蚂蚁不伤害人,不咬坏器具有关吧?或者万物之灵的人类由特强的适应环境的变迁?
我开始喝蚂蚁延过的牛奶,吃蚂蚁穿梭过的饭菜,当然,免不了和着食物把蚂蚁吞进肚里。蚂蚁来来往往的卧床,我躺下也不再惊叫难受。它开始爬进甜蜜的梦乡,微微一笑后,又有一群往酒窝嘴里钻,然后从耳廓鼻孔爬出来,我也不会因此毛骨悚然或感不舒适。我都习惯了。
一个月后,我所见的一切一切,除了天空还是美丽的蓝色,其他的都被蠕动的黑影笼罩着。翻开报纸已看不清白纸里的黑字,扭开电视,荧光屏的画影隐隐约约,而唯一没有失去功效的大众传播媒介,正在广播这样的新闻:——
“最新传来的报道说,银亮黑蚁已浩浩荡荡涌过长堤南端,另一方面,北上的蚁群也已蔓延进入了曼谷市,……”
现在,蚂蚁以不流血的战略向人类采取反击,并节节占上风!
那本科幻小说《人蚁战》已不知被蚂蚁拖到哪里去了。我再也找不到。
6/7/1983《通报》《文风》版
收录于董教总全国华文独中工委会课程局编纂的教科书《华文》高一上册,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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