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日星期四

两间母校,我记得

/梅淑贞(照片摄影:假牙)

许是出于近乡情怯,自从小六毕业后,便不再踏足位于当年名叫红毛路(Northam Road)的时中分校。即便如此,这座雄伟高耸的巨宅,从此便进入我的梦魂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亳无预感地出现,而且都是同样的梦境——那道黑暗且极度狭窄的内侧回旋木梯,比《迷魂记》那座梯还要迂回曲折,还要眩晕惊险。并且宿命般,在每一次梦里,宽度仅够一人通行的回旋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就像任何与楼梯有关的梦境那样。 

由于此夺魄惊魂的窄梯建于内侧,陈干逸的《槟城素描书》里的水彩画没可能画公仔画出肠来,但房子正门停车间后那道引向二楼的木梯,却一阶阶清晰无比的勾画展现。我怔怔的以指尖按抚那些梯级,仿佛听见自己在六一和六二那两年,每天上学兴冲冲蹬上蹬下木梯的吱呀声。通常我都会到得早,然后便快手快脚冲往二楼的阅报室,翻看当天的《光华》和《星槟》两报。报纸以重甸甸的木架夹住,平摊在桌上翻看也不会散乱。通过看报,我在小五时已认识“忧郁症”这个名词,并且立即对号入座,认定自己得了忧郁症。 

整个求学阶段,我在时中分校的时间,只占了约九分之一,但那老房子或许有些什么灵异魅力,因此成了魂萦终生的旧梦。前几年有财团要在大宅后部建造高近十层的骨灰塔,简直是匪夷所思,见利忘义之辈什么事都敢做。幸亏反对声浪此起彼落,连我这样无财无势的前时中旧人都加入一把嘴,送上份秀才人情。大概官与商见势头不对,此事便不了了之。但从此也不见有任何修复工程,根据出版于零一年的素描书资料,当年的建筑已岌岌可危(dangerously dilapidated)。近况如何,就与史超域巷的旧居相同,只能隔空为其焦虑,徒然长叹。至于另一间亦只待过两年的母校,境况则好得多,因得到官方与私人资助加以恢复原貌。其实我在美以美男校上学那两年,并不知道一到休息时间便人头涌涌的破落食堂,在将近两百年前,曾是槟榔屿开发者莱特的私邸。如此具有历史价值的辉煌建筑,我们那些盘据长木桌椅狼吞虎咽的学生哥和学生妹,却全然昏昏噩噩不知。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好生奇怪,为何当时的老师从未提起。

或许自中一起便在那里升学的男学生可能知晓,可我们这些从尼姑庵转来的玉女兵团,对美以美男校的过去完全一无所知,只晓得学校曾先后出了两名陈氏兄弟成为汤姆斯杯国手,所以 Methodist Boys′School(MBS)也让我们戏称为 MethodistBadminton School。六九或七零年,我的两名同学作了智慧与美貌并重的示范,分别赢得乜乜和物物美后荣衔,大家索性改叫MBS为Methodist Beauty School。离开美以美多年后,才知道那间福建面和清汤面都蛮难吃的食堂,竟然还有个 Suffolk House 这般威风凛凛的名宇。Suffolk(邵福)原来是莱特的出生地,成为南洋州府的一州之首后,依然“身在匈奴心在汉”,以自己的故乡作为宅名。

那间老旧食堂的身世之谜真相大白后,我的回忆,从此便像潮水般汹涌不息。我记得,六九年从美国派来作交流的年轻老师,曾老实不客气的问他,是否来了就不必去越南当炮灰;也记得,第二年的端午节,有位从圣乔治女校转来的同学,在大口大口吃着她妈妈裹的粽子时,表示不明白,为什么每年那一天,要吃这种黏嗒嗒的东西。 

 04-01-2007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