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修
与林春美约陈瑞献在1999年6月25日晚上见面。他在古楼画室等我们。古楼画室位于Telok Kurau J 巷,是一间废弃的学校,租给画家或团体作工作室或会所用,瑞献租了二楼的两个单位。我们到了附近却摸不到门,后来还是瑞献驾车出来载我们。5年前和春美曾到过Geylang陈瑞献艺术馆,才知道瑞献不在那里。当时和瑞献不熟,也没想要和他联络,只留下名片说我们来过。
瑞献很享受吃。梁明广在《陈瑞献选集》(新加坡文艺协会,1998)序文说:“他对烹饪艺术和吃的艺术,跟他对其他艺术一样讲究。”Telok Kurau一带有好多好餐馆,当晚瑞献带我们到一间日本人开的餐馆“多门”吃日本餐,叫了很多菜,吃得很饱。
吃饭的时候,问了瑞献一些蕉风的陈年旧事。那是1969年30年前的事。年轻时,瑞献已见锋芒,常有文学作品在南洋商报杨守默(杏影)的《青年文艺》发表。梁明广(完颜藉)主编《文艺》时,更大量刊用瑞献的作品。白垚与姚拓为了物色蕉风编辑,经李苍推荐(见483蕉风,1998,页82),曾南下找瑞献谈过。接编蕉风时,瑞献还在南大念书,年26。
1969年8月号的202期蕉风改革号是个分水岭,当时的编辑团,除了白垚与姚拓,还有李苍和牧羚奴(陈瑞献)。白垚在〈蕉风旧事·学报当年(2)〉提到:“牧羚奴远在新加坡,作者的联系和约稿、选稿、校稿,事极繁琐,那时没有传真,每次邮寄的事,也够他受,……。后来,策划六个专号,出版蕉风文丛,举办文学座谈会,完颜、歹羊写到蕉风来,无一不和牧羚奴有关。”(483蕉风,页81)瑞献编蕉风凭的是一股热忱,不领薪水,邮政补贴只有12元(当年马币新币币值相同)。
瑞献画室里有一排书架,堆放了好些平日看的书,是瑞献作画前酝酿的温床。当年他编的蕉风是否还留在老家?我没问起。我想到移居海外的白垚、李苍、张锦忠……,他们可会把当年的蕉风随身远带国外吗?蕉风对瑞献来说是个“曾经”他不需要把“前蕉风编辑”名衔老挂在名片上,他根本不用名片,文学史自会给瑞献腾出很重要的篇幅。问瑞献编蕉风编了多久,瑞献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道“三几年”,之后逐渐淡出。他说,他参与别人的事,在尽自己最大力量,做出可观成绩后就慢慢引退,因为“开始与结束各自藏着对方”。
有个时期,瑞献说过:与其编得烂,不如把蕉风“光荣的结束”。就以上说法,问瑞献对蕉风休刊的看法。瑞献说:“后来编得好好的,就应该继续出版下去。”
在482蕉风改革号推介礼当天,瑞献没能出席,却传真〈亭亭山上松〉一文致意。文末说:“提到《蕉风》,姚拓总是说,友联已经赔掉了一幢大楼。趁《蕉风》改版发布之际,让我呼吁:为了《蕉风》这座自由创作的精神堡垒的永固,大家应该准备赔掉一座万里长城。”(483蕉风,页87)
瑞献今年初收到蕉风休刊号,当晚马上摇个电话到我家。他认为蕉风不必休刊,钱对友联董事们来说不应该是问题。他说:“友联是以华社文教界为营业服务对象的机构,资助出版一本杂志来回馈文化界,不但初衷是自愿自发,随着历史的发展,对这本杂志的休戚自然就更有一种道义与文化上的承诺,就像一大群满腔热诚,不计酬报,为这本杂志卖力工作的编辑人对它的奉献那样。友联对蕉风必须负起道义与文化上的责任。假如要为蕉风筹募基金,友联也必须先拿出钱来,别人才能一起来出钱。”
瑞献对春美爱惜有加,不是因为春美曾担任首两届花踪颁奖礼的主持(瑞献是花踪奖座的设计人),而是因为春美时期的蕉风。他25/5/1998给春美的传真说:“要跟你说蕉风诗专号一册敬收,一直放在身边细读,谢谢你给我们准备了这样丰美的盛宴。蕉风从选稿,设计到校对,都十分出色,可喜可贺。”(485蕉风,1998,页2)今年韦西主编的《新加坡文艺》改版,瑞献在表示赞赏时,也顺带提了蕉风一笔:“执行编辑方桂香尤值得记一笔:她就像联合早报《文艺城》的林迪夫(王旁)、马来西亚《蕉风》的林春美,由于严格对待每一条线,每一个标点,是位每条线每个标点都对她肃然起敬的新锐编辑。” (《新加坡文艺》68期,1999年6月)
瑞献不喝色酒,只品赏葡萄酒。葡萄酒酒精不高,只有十二度半。瑞献说:葡萄酒奥妙之处,在于即使同一个时期酿制,同一个酒库储藏,其味道每一瓶都不完全一样。酒有花香、果香、草香,不一而足。而上好的葡萄酒香一定是独特的。品酒家得有能耐用准确的字眼把它描绘出来。饭后,我们回到古楼画室,瑞献拿出1993年的法国圣艾美丽安产区的红葡萄酒招待我们,也请我们吃黑葡萄及红樱桃。瑞献说:葡萄酒香和葡萄香,关系遥远。葡萄酒来自葡萄却不是葡萄。它得经过加工、酝酿,还要配合当年的阳光、水分、气候等因素,还有长时间的陈放收藏,它才可能是一瓶好的葡萄酒。后来从新山赶来的小曼补充说:诗也一样,来自文字,却不同于文字。
而人,如何去划分呢?我想,瑞献是一瓶上好的陈年葡萄酒。
30/6/99,7.00 pm
15/7/99修定
(南洋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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