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6日星期六

心算师 

陈子谦【散文】

周天派,生于槟榔屿,旅居加勒比海……对不起,这堆资料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对我来说,他就是个经常在线且会写诗的网友吧,谁管他的手指在哪里诞生,在哪里敲响键盘?说起他,我只联想起一头漫画猪——谁叫他长期用麦兜当头像?天派说,他日出版诗集,得请麦兜题字。我实在无法想像日后跟他见面的情景:人猪殊途,怎么可能?

天派说得最兴奋的,恰恰是吃。他自豪地说,峇厘岛有全亚洲最好吃的烤猪排。(按他本来的语气,这里该换上连串感叹号)。我说你得先证明你很会吃才行啊,他就扔下一句:“连神都不敢怀疑我!”这种自信,就是天派的风格。初识之时,他会确凿地告诉我:这本诗集4颗星,那本诗集4星半(5颗星呢?那肯定是不能直视更不能妄谈的天国圣物)。后来他换上更精确的评分,比方说:某某的长诗比他的短诗高出30分。怎么不是29分也不是31分呢?我相信,天派是最会心算的诗人。

有了评分,自然也有排名。天派说:某某跟某某的诗可列入某地的头5名。我好奇地问:那其余3个是谁?他说,其实还没有想到——这看似精确的评分果然像文学而不像数学,会留白。有时候,他会突然反客为主:你的十大是谁?我不情愿地硬凑了10个名字给他,几个月后他再问一次:你的五大是谁?我终于明白,现在算是进入复审了。

有时候,我觉得天派比谁都要严格。当人人在面书上互相按赞,就像礼尚往来, 他却会制定限额。有一次他郑重地留言:“今天的赞就给你了。”当大家的“赞”不断贬值,他却摆明加价——是的,谁叫他做的是独市生意呢?但天派绝不是唯我独尊,他也深深明白先行者的可敬……不,是可怕:“孙维民跟木心,多少是我故意不想认真读,因为我知道读进去后,会被影响——人跟诗都会。我不甘现在就清心寡欲……”我终于明白了:诗人都是滥交的修行者。
天派也会给自己打分吗?肯定会。记得艾略特说过,中年是诗人的关口,天派却认为关口来得更早:30岁。很不幸,我认识他时自己已经超龄了——幸运的是,天派也一样。有时候L寄诗给他,天派没几句又扯到30岁的下坡论了(好绝望的世界!)。记得天派说过,他近年好像不太能写10行以上的诗了,就像肌肉萎缩。我却相信,他的小诗还窝藏著最强壮的灵魂。
近年天派爱写一行诗,想把宇宙捋成一条狡滑的蛇——谁敢说没可能呢?John Hollander的小诗“A One-Line Poem”,内文只有The universe(宇宙)两字;拆开来,就是“一行诗”的意思了。蛇年窜过了一半,天派还来得及闪进他自己的十大诗人榜吗?祝他好运。

(南洋文艺,2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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