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1日星期二

双紫:无神的葬礼

一年来,频频出席亲友葬礼。死者多数仍算“英年”,生命 皆为病魔所夺。“生命无常数”,“生病”却好像是个常数,以 致仍然可以大有作为的中年人,不能安享天年,让我们这些年纪 一把的朋辈,不胜唏嘘。

我不拜神,也不信教,亲友中也有好大一部分没有宗教信 仰。可是,有些原本“无神”的朋友,到了临终,却皈依神佛, 因而丧礼也十分“热闹”,各按不同的宗教仪式,主导一切,礼 仪做足,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临终才有宗教信仰,也许是人们对生命绝望时的一种特殊精 神状况,难以置评。以世俗的观点分析,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 是没有任何宗教仪式,葬礼怎样进行?

我就出席过这么一个没有宗教仪式的葬礼。那是谭亚木一年 前去世时留给后人的最后一份“礼物”。以我这种没有宗教信仰 者的眼光看来,结论是:无神胜有神!

谭亚木为人一生潇洒,“走”时更是潇洒。我最记得他讲过 一句话:“哈哈哈!死都好怕?”

别人这样说你可以当他讲大话,谭亚木与癌症搏斗18年,进 出手术室近30次,“鬼门关”对他来说,绝不陌生。他当然有 资格不怕死,他当然也不会在临终前“无所适从”地进了什 么“教”!

他的葬礼,也许可以给“无教者”作为模式,或能避免临终 的“抉择”,而在来世一样潇洒。

谭亚木的灵堂.没有袅袅轻烟、没有炎炎火盆,棺木前巨幅 照片下,一碟生果、一篮鲜花。亲友来到,只在灵前三鞠躬及瞻 仰遗容,向死者致敬。而后就三五一堆,高谈阔论,或与其妻、 女、子、婿交谈。没有哀号,没有眼泪,没有喋喋的经文,更没 有冗长的说教……。亲朋戚友,不管来自什么宗教,什么政党, 什么行业,都能自在交谈,没有半点压力——这岂不比遵行某种 宗教仪式,而让不同宗教或无宗教信仰的亲友感受巨大压力高 明?

打破禁忌

出殡那天,他的妻子打破禁忌,送他到墓穴前,主持人讲了 几句话,我们各摘下花篮的鲜花一朵,掷在棺上,算是永别。只 有他的印尼女佣,含泪摘下百合一枝,收进手提袋,把他带回家 里,藏在心里。我背着众人,擦干眼角一滴泪,待到孝恩园歇脚 处,又和他的妻、女,谈笑自若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能看破生死,无惧死亡者,能有几人?谭 亚木18年来,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下。癌细胞不断转移,他也无 时无刻不在与之斗争。可是,在和他交往的这么多年来,他的表 现,就完全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病人”——除了最后的一年。 日常生活,除了替人看病,看书看电视,唱卡拉 OK,歌声极 好。闲来与朋友高歌高谈,病魔都只好靠边站。他又爱美食,煮 得一手好菜,也清楚那里有好东西吃。偶尔一道外吃,他开车付 款,我也丝毫没有“犯罪感”,因为我从来不把他当“病人”。 记得有一次他的两个好友从甲洞到他家唱卡拉OK,唱到晚上10多 点,谭亚木还开车送他们回家!

云游去了

像这样一个生活高手,死了也一定逍遥自在,去到一个没有 癌症、没有病痛的地方。他的生活态度,让周围的朋友坚信他只 是“云游”去了。因此,他的葬礼没有伤痛、没有阴影,也没有 压力。我们感觉到自己是在“送行”,送他到另一个地方过好日 子,因而我们也应该好好活着,才不会让他笑话!

生命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简单轻松是“走”,繁文缛节也 是“走”,何不放松一点,潇洒一点?我们会唱《潇洒走一 回》,到真要“走”时,却往往潇洒不起来。谭亚木给我们树 立了一个好榜样。不管活着死去,我们都不必太执着:笑眼看天 下,世界更美好!

在这宗教气息日益浓厚的“新世纪”,人们如果仍然在礼节 上因循执著,我害怕当“地球村”降临时,人类会否因宗教信仰 的极化而自相残杀?丧礼的繁琐妨碍了人际交流,当“神”可以 正大光明地“横”在人与人之间而人又无可奈何时,我们更要提 倡“谭亚木精神”,在满天神佛中打起另一支旗帜,才不致“生 前死后一面倒,道是无神却有神”!

15/3/2000

1 条评论:

YooYee 譚若瑜 说...

謝謝您,無意中在網上讀到此文,很是感動,您描述的歷歷在目。譚亞木是我父親,我是四個兒女中排行第三的若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