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15日星期四

邓基之城,11



11.

胡兢回到家里,整个人像被焗烤过的样子,热烘烘的。她拿出麦丰年送给她的项链端详,心里直问为什么麦丰年会送她与送给女友邓姬同款的项链?这是什么意思?下回见面,得当面问他。

“你们都是同月份生日的,我看到这款项链好看,没多想就要了两套。”

“那么,我和邓姬,在你心里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胡兢直视麦丰年,等他把话说完。

“和你在一起比较快乐。”胡兢心里一麻,心房噗通噗通的直跳,她后来鼓起勇气抱起麦丰年的头,把湿润的唇印到对方的唇上。麦丰年手上的文件掉了下来,空着的手在空中犹豫着,后来还是放到胡兢背后,再抱紧一个热烘烘的身躯。他自己也变成一座火山。

胡兢豁了出去,她无法跟邓姬争夺麦丰年,但她可以得到他的心。她温柔似水,包覆着他的锐气。她吐气如蛇,让他劳累后沉睡在她的怀里。

她会将他送的每样东西都收藏起来,不让邓姬发现。她还是要邓姬把她当成最要好的朋友。她万万不能让对方知道她偷了她的男人。

邓姬给了麦丰年一个保镖兼司机,其实是在监视麦丰年的举动。胡兢也是一个钉子,看着公司和农场的动静,但她没有料到胡兢是养在鸡窦里的狐狸。胡兢每天还要跟邓姬汇报麦丰年的行踪。外头艳阳清风,室内水滚壶叫。

(未完)

(欲知后事,请看《寻虎》,网购请找 #有店)

2024年8月13日星期二

邓基之城,10



10.

邓基之城致力发展成为世界级之都,在吉尼斯世界纪录占一席之地,让全球各地人士听闻其名。邓牡在位之时,做了多项发展建设,被冠为发展之母。她为了全民福祉,在新一年新年献词里作了重大宣布:全城全面推展有机农耕,这又将是一项吉尼斯纪录。新条例下,所有原本为传统农耕者,须在半年之后完全停止运作,转型为有机种植。

麦丰年跟邓姬说,传统耕地,需要三年至五年所谓的“养地”的休耕阶段,以清除原地的化学毒素,不然土地仍会有残留的农药余毒,间接影响食用者。在这段时间,传统耕种者要做什么?他们无法提供蔬果给市场,现有的有机农场也无法替代原有的供应链,全城将面对食物短缺的严重情况。“传统农耕业者将会有能力解决他们问题。解决问题是他们的责任,只有适者生存,失败者即将被淘汰,我们不必为他们操心。”邓姬完全没有为这类事情烦恼过,她铺好餐巾,准备开餐。

“我母亲说过,邓基之城幅员广阔,还有很多原始森林未开发,这些土地可以供作有机农地使用。原本的传统农地可以弃置,或改作房屋发展什么的。再不然,就从外面入口有机农产品,我城的子民绝对可以吃到健康的有机食物。”邓姬舀了一个二头鲍放到麦丰年盘里。邓姬嗜肉,从不吃蔬菜,整桌的中式晚餐,尽是大鱼大肉,有机蔬菜仅是黄瓜、番茄,只作为摆盘的装饰,上桌的食物上的葱花点缀,邓姬都会将之挑开。麦丰年被形势所逼与邓姬走在一起,开始就不多话,两人常是静默的吃着晚餐,每个夜晚都变得无比漫长。跟邓牡夫妇吃饭,更是拘谨,欢乐的气氛永远都扬不起来。

“欸,胡兢,麦丰年以前是怎样的?”邓姬总觉得传说中的麦丰年与现实版的麦丰年是两个人,有种货不对板的感觉。邓姬身体趋前拿起咖啡杯时,胸口闪着之前不曾戴过的锁骨项链,大小不一不同颜色的坠子在眼前晃,吓了胡兢一跳。麦丰年上星期特地到她的办事处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同款的项链,幸好今天没有戴上,不然不知如何收场。胡兢强作镇定,说麦丰年是个风趣多话的人。“会不会是你邓姬的身分让麦丰年感到压力,而言谈举止变得小心谨慎?”

“是吗?”邓姬发觉胡兢眼睛直盯着她胸口的项链,“漂亮吗?丰年送的。”胡兢撞上门板般,脑袋空白了一片。

“你近来变得不大说话,究竟是什么问题?”

“没事,最近重看孔子的《论语》,他倡议‘食不言,寝不语’,放在今天的饮食观来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言谈,用心品尝食物,是很健康的饮食法则。”麦丰年搬来一箩筐理由来推搪。

“这里不是佛堂,没有禁语,我不喜欢餐桌静悄悄的,又不是一个人吃饭。”

“放一些轻音乐也不错,可以增添用餐的气氛。”麦丰年这样反应,邓姬心里不高兴,但她控制自己的脾气,要对麦丰年示好,便示意助理播放音乐。

(待续)

2024年8月12日星期一

邓基之城,09



09.

颜芙蓉留下一只金毛寻猎犬,毛色金黄,温驯可爱,每回麦丰年到访颜芙蓉家,它都不吠叫,只是在主人脚边,安静的护卫,或立或躺,像主人的影子。颜芙蓉说是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养的,当时还是幼犬,如今已经是犬龄近七十的老狗了,行动还是灵敏。颜芙蓉不在之后,麦丰年就把金毛带回自己的公寓里。换了主人,金毛依然谨守职责,紧跟麦丰年左右,麦丰年躺到沙发上,它就靠到腿边,优雅的躺着。邓姬不喜欢毛茸茸的生物,感觉金毛碍手碍眼,便不再到麦丰年的公寓来。

邓基之城不巧遇上动物流感,病毒由猫狗传播,已经有多名幼童感染而死亡。邓基之城首长邓牡颁令屠杀城里所有猫狗,以杜绝后患,让邓基之城一时之间成为无猫狗之地,引起爱猫爱狗的人士强烈抗议。为了平息众怒,邓牡颁布一项饲养濒危动物计划,拨巨款奖励人民参与饲养比如马来亚虎、苏门答腊犀牛、婆罗洲猫、马来貘、黑熊、长鼻猴、黑猩猩、犀鸟、白鹳、穿山甲、虎纹蛙等野生动物,让邓基之城成为全球拥有最多濒危动物的地方。

金毛被人道毁灭后,邓姬送来一只五彩蜥蜴,麦丰年不给脸,当面说:“我最讨厌冷血动物,我明天带到农场放生;或者你拿回去养?”邓姬掉头摔门而去。

(待续)

2024年8月11日星期日

邓基之城,08



08.

颜芙蓉突然遭到国安局的起诉,因为其名字与邓基之城的市花芙蓉同名而触犯大忌,有强占市花之光和有辱市花之名的罪状。颜芙蓉辩说名字是她已故父母所取,名字也沿用了三十余年,过去一路来都没有问题,怎么如今冒出这种条例?邓基之城的法律就是邓牡家族的法律,应时而设,犯规犯法者必须严惩。颜芙蓉罪成,必须改名,从此失去邓基子民的资格,再不能踏足邓基之城。

颜芙蓉被强行改名为颜零七一三。此后,再不会有“芙蓉”这样的人名出现在邓基之城。她美丽的头发被强制剪成刷子头,穿着橙红色的囚衣,前后印着大字“犯人”,就像电视荧幕上看到的没有两样。颜芙蓉名下的资产全被冻结,颜零七一三成了身无分文之辈。出狱当天即离境之日,麦丰年赶抵城门送别,隔着栅门说:我会去找你的。

中学毕业后,麦丰年赴英深造,颜芙蓉则留在邓基之城,上了美术学院,做过很多短期的不同工作,磕磕碰碰的,后来学美发,数年后接触到草药护发的技术,开始自资开办了草药护发沙龙。之前她曾有过一个在化学工厂工作的工程师男友,交往了五年,男友后来不幸死于癌症。一直到麦丰年出现,颜芙蓉的笑容才有蜜意,人更有活力。

麦丰年一直是单身,回到邓基之城即成为钻石王老五,很多异性伸展触须希望能勾搭这位才貌双全的男人,但麦丰年公余最常停留之所是护发沙龙,除了去护发,就是接颜芙蓉吃晚餐。胡兢像是迟到者。她太迟认识麦丰年,太迟参与丰年农场的工作。

麦丰年对胡兢很好,像朋友那样,不像上司,没有架子。也不像情人。情人,是可以感觉到的。那说话的眼神,那互动的肢体,比如他对颜芙蓉。虽然他们两人都不曾开口证实彼此爱人的身分,但他们互相信任,时间会给一个答案。

(待续)

2024年8月10日星期六

邓基之城,07



07.

邓姬一通电话约麦丰年今晚一起吃晚餐,麦丰年说今天有农作物赶收成,建议改在周末。

“难道非要你下手不可吗?你手下呢?”首长之女的邀约竟敢推辞,真的说不过去。他推无可推,算准时间,不打算回家换洗,直接就从农场驱车到邓基大楼日本餐厅赴会。邓姬一见麦丰年,不等他开口就说:“赴女朋友的约会,竟然穿农场里的工作服,去换掉。”邓姬的助理挡住要靠近餐桌麦丰年,轻声说:“不好意思,请去换一件衣服。”麦丰年想掉头就走,但理智告诉他到隔壁男装部找了一套的西装,他选了一套里外全黑的,以抗议他遭受摆布。碰到有权有势的邓姬,他身不由己,他的身分“已经”变成是有“女朋友”之人了,而且是邓基之城首长的未来女婿。他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还差不多,全黑,有型!”邓姬转对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即叫厨房上菜。餐后,邓姬送了一个小礼盒,说:“记念我们第一次约会。”打开,是百达翡丽名表,表盘是暗蓝色诗意星空景象。“你看——多衬你,名贵,高雅。”

第二天,官方报纸发布了一则邓姬与男友晚宴的新闻,还有一张两人用餐的照片。暗恋麦丰年的人,一个个心碎了。没有人可以跟邓姬争。

(待续)

邓基之城,06



06.

颜芙蓉护发沙龙不久后接到传票,指她的沙龙非法经营其他行业,即洗发,剪发,按摩这些不属于护发的配套服务,必须关闭一个月以配合调查。

不久,颜芙蓉收到搬迁通知,十四天后,她的沙龙以及那一带的店屋,全被征地,充作新的垃圾回收中心。

麦丰年心里有数,这些动作都与邓姬有关。他因为要拒绝邓姬的蛮横安排,而把还不成熟的爱意说出,连累了颜芙蓉。他不知颜芙蓉是否喜欢他。颜芙蓉大概还不知道麦丰年暗恋她,就这样遭遇无妄之灾,实在不幸。

胡兢也暗暗吃惊,她没料到因自己的醋意而导致如此巨大的影响,破坏了一个人的谋生之道,也毁了她的前途。

麦丰年安排颜芙蓉到他的办事处作秘书,颜芙蓉说:“我到你的农场去,耕种施肥灌溉收割包装我都行。”他们心里都提防着胡兢。

(待续)

2024年8月8日星期四

邓基之城,05



05.

韩国明星李政宰主演的《鱿鱼游戏》获得全球观众的关注,他在影片结束前染了一头红发,引起诸多揣测,续集的走向更高度引起热议。胡兢下载了李政宰红发的剧照,再找出护发后麦丰年一头红枣头发的照片并列,相似度达九十巴仙。她把这两张照片合成一张,发给她邓基国院的同学邓姬,说李政宰出现在邓基之城,《鱿鱼游戏》续集在物色新的拍摄地点。邓姬很快就回复:“真的吗?你见到李政宰?”

“我见到此人。”胡兢又发来数张麦丰年的照片。

“他在哪里?我现在过去会你。”

“骗你的。那人不是李政宰,是我的上司麦丰年,像吗?”

“你不说穿我还以为是他本人。”

“我介绍你认识。”

“就这个星期六,邓基大楼法国餐厅。”

麦丰年对于邓基之城首长的女儿邓姬的邀约,感到惊讶。胡兢跟他解释,邓姬是她大学的同学,因为她想投资有机农场,想要与农场主人谈谈。他们于约见了面,邓基爽快的答应注资美元五千万。“我们拍照纪念这次的合作。”邓姬吩咐她的助理拍照多拍几张她与麦丰年两人不同角度的合照。其实她的助理在之前已经拍下不少麦丰年说话时的照片。 吃了第一道精致的美食,邓姬单刀直入的向麦丰年问话。

“你结婚了吗?”

“还没。”

“有固定的女朋友吗?”

“没有。”

“那你作我的男朋友。”

麦丰年感到非常尴尬。犹豫片刻,回答说:“我们刚认识,太快了。”

“又不是要你马上结婚。”

“我们再谈谈吧。”

“我看中你了,要跟你结婚,我们现在就开始交往了。”

遇到如此权威的安排,麦丰年不想自己的婚姻被控制,便说:“其实我已有心仪的对象。”

“谁?”邓姬扬起她的粗眉。见麦丰年犹豫,她说:“你若为了拒绝我而撒谎,我不会原谅你的。说——”

“我中学的同学,颜芙蓉。”

邓姬听后,把餐巾摔到桌面,扬长而去,其助理尾随在后,留下发呆的麦丰年和胡兢。

(待续)

2024年8月7日星期三

邓基之城,04



04.

胡兢在丰年农场当市场经理。那天麦丰年约在咖啡厅见面,照例给她一篮农场收成的有机蔬果,闲聊间麦丰年问胡兢:想过在有机农场工作吗?职位是市场经理。胡兢眼睛发光,不过还是说:我考虑一下,多几天答复你。

上班地点在城里的办公楼,不在农场,她负责市场调查和公关宣传,不必到农场做体力劳作。工作性质与记者差不多,主要跑媒体和有机市场,全由自己部署和策划,相对自由轻松。办事处有个秘书,麦丰年却是不常出现,这让胡兢有些失落。原以为在同个公司上班,又是直属上司,接触的机会比较多。不过,每天都能听到他低音提琴的声音,这是悦耳的。

“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们吃个饭。”麦丰年约在某个有机餐厅,胡兢特地打扮才赴约。侍者问:多少位?回答:三位。胡兢奇怪还有一人是谁。麦丰年回说是一位中学同学。那同学说着就到了,是颜芙蓉,带了一瓶红酒,在麦丰年耳边说:“生日快乐。”胡兢听了忙说:“不知你生日,抱歉,空手而来。丰年,生日快乐。”麦丰年说:“就是普通的一天,随便吃个饭。”这餐饭吃得热闹,尽是颜芙蓉和麦丰年的谈笑声,颜芙蓉的手不时还会搭在麦丰年肩上手上,看在胡兢眼里,不是滋味。

“你怎么不多吃一些?”颜芙蓉看着拘谨的胡兢,夹了一个素饺子,放到胡兢盘上。“不好意思,我有些胃痛。”颜芙蓉问:“要止痛药吗,我这里有。”“不必了,我不吃西药。”然后她对麦丰年说:“抱歉,我得先走。”麦丰年说:“回到叩我。”

认识多年,胡兢暗自喜欢上麦丰年。他的外表,他的声音,他的工作……。那天问起是否有意思转行道,她当时就想马上答应。以为近水楼台,哪里知道竟杀出一个程咬金?为什么一个博士会钟意一个发廊妹?论学历论职业论样貌,胡兢哪一点会输人?她不认输!她从床上爬起来,发了短信给麦丰年:“回到。晚安。我爱你。”

(待续)

2024年8月6日星期二

邓基之城,03



03.

麦丰年每三个星期就会到颜护发沙龙一趟。

麦丰年少年白发,步入壮年虽然头发仍然浓密,发线已往后撤退。他开始注意护发广告。他发现有一家护发沙龙在他住家附近,采用天然植物的护发配方,声称能有效的保护头皮,毛孔不致被油渍阻塞,发根强健有力,不易掉落,并能让白发染成流行的棕色。这种不用化学药物的头发护理与他有机农场经营理念靠近,自然列为首选。

驱车前往,这家护发沙龙门外长着一棵老合欢树,开满粉红针状的花,老远就能看到。合欢树树身攀着黄绿耀眼的大种黄金葛,门口两盆散尾葵迎风招展,还有很多不同品种的五彩芋盆栽,绿意盎然,环境舒适。

开门迎接他的女人,似曾相识,对方也愣住数秒,然后叫出彼此中学同学的名字:麦丰年!颜芙蓉!他们自中学毕业,各分西东,不曾联系,不想二十年过去了,却在护发沙龙重逢,颜芙蓉经营此护发沙龙多年,生意兴隆。

“白发让人变老,我们的配方会让你的头发染成红棕色,或浅棕色或深棕色。最初你可能不习惯红棕色,不过现在潮流开始流行红棕色,红棕色适合你。”颜芙蓉先让麦丰年坐在一架扫描器前扫描头皮,分析他的头发头皮的健康指数。过后再做头发护理,裹着中药味道的软膏状物质,罩上蒸筒焗上三刻钟,过后洗头按摩。洗好头,颜芙蓉把麦丰年的头发弄干,镜子里出现一个红毛兽。“还好,感觉年轻了。”“我再给你修个发型。”颜芙蓉银剪刷刷响,麦丰年不久就换了个形象。“像韩剧《辅佐官》的李政宰,”芙蓉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麦丰年不看韩剧,不知李政宰为何人,不过对颜芙蓉的手艺十分满意,整个护发过程让他完全放松,身体也得到充分的休息。“下次的预约,一个月后还是三个星期后?”“三星期后。”红毛不考虑就回答。

颜芙蓉,人长得漂亮,班上很多同学都想追求她,休息时间或放学后,都会围绕着她转。麦丰年暗自喜欢,但自觉没比其他同学强势,就早早退出“逐花”竞赛,只是默默看着芙蓉的背影、她四十五角度的后侧脸、她不时摆动的马尾。她就坐在丰年斜对面。

班上绘画课,麦丰年和颜芙蓉的素描和水彩画得最好,两人的作品常贴堂展示。家政课后,芙蓉会在下课后把学做的糕点分给丰年。男生不上家政课,被分配去学木工、铁工或电工。丰年感到抱歉无法回报,等年杪课程结束后,他把完成的木书架放到芙蓉桌上,仅留下字条:送你,丰年。人已早早离开教室。次日见面,芙蓉向他道谢,丰年红着脸说:做得不好,希望你喜欢__。后面有一颗字被吞掉了:我。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麦丰年很享受颜芙蓉在沙龙给他洗发。这沙龙洗发时间特别久,大概有二十分钟。芙蓉耐心的试着水温,将温水逐寸弄湿头发,抹上洗发液,轻柔而有劲的搓揉按摩头皮,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推移,从两侧到前额,再从头顶往后摸索。洗好头发,再做脸部按摩,细致而舒服,丰年全身酥软,几乎睡着。“好了,”芙蓉在他耳边说,扶着有些意识模糊的丰年去吹干头发。这种享受,天天有多好。

(待续)

2024年8月5日星期一

邓基之城,02



02.

某日报记者胡兢为筹备一个有机耕种的课题,约了农业博士麦丰年做专访,地点就在麦博士的有机农场,并实地观察,拍摄了好些照片。

农场远离繁忙都市,位于起伏辽阔的山坡地,办事处建在湖边,清晨阳光明媚,轻风拂面,远处还有雾气,如人间仙境。“在这里工作真好。”胡兢不由赞叹。“环境是很好,不过工作却是辛苦的。”麦丰年回以微笑,露出一片美丽的白牙。“当然,有哪种工作不幸苦?”“有,男人婚后就不用辛苦。”麦博士听胡兢一说,大笑起来,惊起一些飞鸟。

麦丰年在畦埂上随手拔起一片番薯叶递给胡兢。“你看看这叶子有什么不同?”一股特有的青草香味散发开来。“好香啊,是番薯叶的香味吗?之前吃番薯叶,都不曾发现它有气味。”麦丰年说,有机的蔬菜特别香甜,吃起来特别好吃。“你看到叶子上很多小洞洞吗?那是虫吃咬的痕迹。虫比人聪明,懂得好的食物才吃,打了农药的,它们不吃。”“虫比人聪明”的说法挺新鲜,胡兢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较。

有机农作物的天敌是野草和虫害,若不用化学药物,如何克服?“宇宙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农作物也一样,一物克一物。”麦丰年说:“野草灌木,除了人手拔除,我们还养了一大群鹅鸭,平日野放,让它们在农场来回巡游,用扁平的喙寻虫吃草,这就帮了我们除草去虫的工作,它们的排泄物还是绝好的有机肥料呢。”胡兢听后说,她刚才发现湖里的鹅鸭真多,还以为农场也做鹅鸭买卖。两人相视大笑。

麦丰年带着胡兢参观其实验室,介绍了一种会“气功”的植物。哇,听起来好像外太空的品种,胡兢眼睛亮了一下。麦丰年说,因为还在实验阶段,尚未对外公布,暂时称这种植物为“X草”。X草生长缓慢,种在墙角或围篱下,成长时开幼细白花,花开时会“放毒”,释放一种气味,对动物无害,却能让附近的其他植物死亡,确保了它们的生长空间不会受到异类侵蚀,而形成同类的地盘,逐渐扩大。其他野草灌木,害怕毒气而不敢靠近或跨越,形成天然的禁区。麦丰年研究人工繁殖技术,以期X草大量繁殖,作为抑制野草灌木的替代方法。植物繁殖与防卫有道,如天方夜谭,让胡兢耳目一新,对麦丰年更为爱慕。

“你平时这样穿着吗?”胡兢看了这位帅哥,穿得斯斯文文,如上班白领。而她有备而来,鸭嘴帽、长袖长裤运动鞋、脸涂防晒霜、裤管袖口都喷了防蚊剂。“看你的装扮好像只是在办公室里做研究的。”麦丰年哈哈大笑,两排白牙亮晃晃:“你有看过农场里穿皮鞋穿白恤衫的农夫吗?因为今天你来采访要拍照,我才如此打扮。平日的我和你印象中的农夫没有两样,头戴大草帽,长袖衣和粗布长裤,满身泥迹。”“即使那样也好看。”胡兢被眼前人迷住了。

有机农场与传统的农场分别在哪里?麦丰年说,最大分别在土地。“每一片要作为有机耕种的土地,种植前需要‘养地’。”麦丰年提到“养地”,又令胡兢眉毛挑起。麦丰年继续解释:普通耕种过的土地,或邻居农场曾用过农药,所有土地都需要空置三至五年,让农业残余完全获得中和之后,才能称为“有机地”,才能开始耕作。

“空置期这么久,你做什么?”胡兢歪着头看着麦丰年。“也没有闲着。开芭后要清理芭地,然后规划设计,做些研究实验、制作有机堆肥、了解市场、批发部署、推广有机耕种宣导,等等。忙碌会让时间像着火的麻绳,转眼就烧尽。”

时间很快过了两年。麦丰年常带些收成的有机蔬果给胡兢,分量之多,可以让全部门的同事分享。胡兢后来通过报社,安排麦丰年为读者主持几场有机农耕的分享会。她也曾多次安排同事,在休假时到丰年农场参观和露营,在同事的印象中,胡兢与麦丰年关系很密切。

胡兢一天辞去记者职,去了丰年农场,好像是意料中的事。

(待续)

2024年8月4日星期日

邓基之城,00



/张永修



00.

Dengki ke? (去邓基之城吗?)

Ye. (是。)

Dengki ke? (妒忌吗?)

Ye. (是。)

同样的话,不同的语境,有不同的意思。在邓基之城,邓基子民都能清楚分辨。

邓基之城的美好,让人羡慕和妒忌。

能移居邓基之城,也让人羡慕和妒忌。



01.

邓基之城,是个富饶之地,鸟吃了野果,拉出的种子落到地上,明天就长出果苗,后天就及腰高,一个星期之后长成树,开花结果又引来各种鸟兽为之播种繁殖。邓基之城风调雨顺,每一寸的土地都饱受滋润,转眼就覆盖着绿被,低矮的是草丛莽野,高的是成林大树。

你大概很难想象,如此肥沃的土地,却很难种出肥大的农作物,原因是农作物生长较慢,不比野草灌木,野性生命力强,转眼就霸占了农地表层,还抢掉泥土下的天然养料。农夫必须时刻的守护他们的园地,筑高墙,喷洒强力杀草剂,以防止野草灌木抢滩,蔬果需要大量的农药来培植。

因此,农作物在邓基之城奇贵。务农是个吃苦但吃香的行业,而农业博士则万人尊敬。麦丰年博士之受人瞩目,因为他曾在联合国粮食与农业组织当过多年研究员,回返邓基之城后,立意建立有机农场,提供当地子民健康的有机蔬果,获得多家媒体的重视而相继访问和报道,社交网络的跟随者上万人,是位知名的公众人物。经营有机农场比经营普通农场困难,因为不用农药施肥和杀草,却要农作物生长得好,非常不容易。制作天然肥还算简单,如何控制野草灌木,却是棘手问题。麦丰年农场的农作物肥美可口,成为众人的首选,而最优质特选的收成,都送到邓基城堡里。

你或者以为,成天在太阳底下劳作的麦丰年博士,一定是皮肤黝黑,干燥粗糙的老家伙。错了,你一定不会相信,他从美发沙龙出来,一头红棕色头发,像最潮的韩国欧巴,看不出实际年龄,顶多四十,年轻体壮,架一副太阳眼镜,走路带风,妒忌死多少男女。

邓基之城的女性社会地位高,女人可以同时与五名男人维持婚姻关系,男人只能与一个女人结婚,花心丈夫将被施以宫刑。男人为了婚姻,尽量展示才能和体魄,尽为获得女性青睐。男人婚后,改从妻姓,多不务事业,白天挥霍玩乐,夜晚履行丈夫的责任,全凭妻子供养。已婚多年的男人泰半顶着大肚腩,日食苦涩的东革阿里为必要功课。最怕妻子重复说话,连说三次 “休夫”,该名丈夫就得扫地出门,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因此邓基之城的女人说话是指示,男人不得不遵从。

邓基之城首长为女性,叫邓牡,圆润厚实,说话铿锵震耳,四名丈夫各住东南西北四方城堡,与首任丈夫邓蛟(原姓洪,婚后改从妻姓),育有一女,名邓姬,与邓基之城同音,为指定接班人,邓基之城以后将为邓姬所有,邓基即邓姬。邓姬之美,让人无言。在邓基之城,不能置喙邓姬样貌,犯者被视为妒忌,罪成被施以鞭刑。有关邓牡家族的一切信息,除非由官方宣布,不然都属于官方机密。

(待续)

2024年8月3日星期六

沉香,5B



机场的空调突然变得格外寒冷,她打了个冷颤,如坠入万丈深渊,无援,无望。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改变事实,她能做到,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朝露茫然的望着人来人往的机场,流着口水。她擦干净朝露的嘴角,亲了亲她的脸颊,说:“你爹地走了,永远走了。”

“去找爹地,去找爹地。”朝露摇晃着沉香的袖子,“我要爹地,我要爹地。”

“好,我们去爹地从前的家。”

她们从机场直达雪州一个叫双溪威的华人新村。那是上世纪50年代英殖民时代的产物。当年英国殖民地政府为了防止华人接济马共而将华人集中圈禁起来。木屋参差不齐的从巴刹辐射到周围羊肠小径。马耀翰的父母就住在杂货店后面那条岔路后,每一间亚答屋大同小异,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整排房子,屋主重建或装修,已不复当年模样,不得辨认。

“你爹地以前住在这里。”

“哪里?”

“这条路后面。”

沉香曾经跟耀翰回过当年的老家,父母在附近的矿场工作还没回来,姐姐在大街餐厅工作,下课后就他一人在家。耀翰回到家就会把门窗打开,让室内闷热的空气散发出去。那天下午把沉香带回家时,却把门关上,把沉香带入他的卧室,房间阴暗,光线从门板缝隙间一条条照射进来,桌上书籍文具凌乱,床上被单散乱。耀翰的剪影和汗味如此贴近,她的心跳声猛烈的在耳畔响起。耀翰把嘴凑近,沉香嗅到口里留下的食物味,在犹豫间,唇贴了上来,舌头钻了进来,她即被吸入初恋的漩涡中,昏眩,发汗,幻象,颤栗,欢快。耀翰除下了她的校服。

“后来你爹地搬家了。”

“哦,后来爹地不见了?”

过后耀翰带她去巴刹吃云吞面。“这档的云吞面特别好吃。”耀翰说,要了两盘干捞,还特别加水饺。卖云吞面的妇人装扮特别,头上缠着布,沉香多看了两眼,耀翰说卖云吞面的妇女因为患癌,治疗后掉发,后来就一直包着头巾。四十年后重访,云吞面档还在,生意挺好的,只是档主已换了年轻人,不知当年包头巾的妇人是否还健在?沉香叫了盘干捞云吞面,先一小口一小口的喂朝露吃云吞,然后才自己慢慢的吃,感觉那滋味已经不同,没有当年的美好。也许因为耀翰已经不在了。 双溪威已经不是当年的双溪威了。很多商店翻新建立起来,不过道路还是当年那样窄小。当时有一间西药房,沉香因为月经迟了两个月,开始担心,耀翰带了沉香去看那里的医生。那医生看了耀翰一眼,问:没有戴套?沉香马上脸红,耀翰耳朵像被人拧了一圈, 慌忙的回说:没有。看了验孕棒,医生说没事,以后小心。开了一排避孕药和一盒保险套,收费是一个月的学费。回到耀翰房里,沉香在耀翰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耀翰大叫:你疯了!沉香说:你让我丢脸,这是给你的教训! 三十年后再次遇上耀翰,让他们再续前缘。心跳声又在沉香耳畔猛跳。她手心沁满汗水,手脚发抖。耀翰除下她的衣服,她没有拒绝。“我没戴套。”沉香拉开耀翰的裤带,“上来。”她心甘情愿,没有顾虑,甚至希望为他生个孩子。唇贴了上来,舌头钻了进来,她又回到初恋时欢爱的漩涡中,昏眩,发汗,幻象,颤栗,欢快。

沉香没有回去她在八打灵旧区的老家。自从她妈死后,她父亲很快就续弦,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她变成那两个小瓜的保姆。父亲不疼爱她,后妈把她当女佣。她中学毕业到台湾深造次年,父亲车祸去世,过后她就没有回过去那里。她在那里的回忆停留在她母亲去世前。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风里的拥抱





电影《不了情》太感动人了,沉香的妈看了三次,林黛唱的主题曲,更是教她沉吟低回。老家有个留声机,她买了《不了情》的黑胶唱片,才知道唱者是顾媚,车衣时早晚播放,沉香在针车边玩她的嘛嘛刹玩意儿,耳朵都是顾媚的歌声,对《不了情》印象深刻。

马耀翰念完大学先修班,得了奖学金去了美国念影视戏剧,同年,刘沉香高中毕业,飞台湾念中文系,却不知为何双方断了音讯。别离和思念,不觉让顾媚的《不了情》一直萦回耳畔。那时候,录音卡带取代了黑胶唱片,顾媚的录音卡带不好找,邓丽君后来翻唱《不了情》,她买了一卷,每夜重复播放,想着马耀翰的种种往事,始终“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往事种种,如大提琴割锯不断的哀伤。



(未完,欲知后事,请支持小说集《寻虎》,邮购找 #有店)

2024年8月1日星期四

沉香往事,5A



5.



刘沉香要回去送马耀翰最后一程都不行了。伊斯兰教徒死亡后,即当日下葬。若死亡时间是在夜晚,则次日一早就入土为安。不过,沉香还是决定要回马来西亚一趟,见马耀翰最后一次。她在吉隆坡国际机场打了马耀翰的手提电话,这是她唯一能联系到他另一边家人的管道。她还记得马来话,虽然多年不用。接电话的是麦梦娜。 “我早就猜到他外面有女人。你有什么事?”

“我只想到他的坟地看他最后一面。”

“你休想。我们伊斯兰教徒坟场禁止非教徒踏入。”麦梦娜继续用马来文说,句句如刀:“你也休想得到他一分一毫,即使他立了遗嘱,我们这里,非教徒不能继承伊斯兰教徒的任何遗产。他没有得到发妻的允许是不能娶其他女人的。你连小妾的身分都不是,更别想要动其他脑筋。你不要再打来了。”

电话挂断。

在这个国家,伊斯兰教是国家宗教,宗教事物是敏感课题,非教徒不得置喙。若非伊斯兰教徒要与教徒结婚,必须改信其宗教。非伊斯兰教教徒无法继承教徒的任何资产。这些,沉香以前略有听闻,只是觉得事不关己,那是另一宗教的事,自己不是伊斯兰教徒,绝对不会与自己有任何瓜葛牵连。

马耀翰结过婚,他跟她提过,但沉香不知对方是伊斯兰教徒,更不知道马耀翰改了宗教,身分证改名为佐汉阿都拉。二人餐馆吃饭,马耀翰一向百无禁忌,看来是他心存隐瞒。她所见,是马耀翰要让她看到的,比如他之前以马耀翰名字出版的中文和马来文著作,他出任某出版社主编,他获得马来西亚文学奖。一次他代表公司出席香港国际书展,他那获得马来西亚文学奖的马来文小说的翻译版权卖给了中国和日本的出版社。他曾经跟沉香提过,他改了一个马来笔名Johan,她当时还嘀咕,为何无端端的换一个笔名?他的回答是:用马来人的名字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沉香此后不再提起。马耀翰在马来西亚的家确切地址在哪里?她没有过问,他也没说,大概是不想让她知道。家里还有谁?大概都不重要。对沉香来说,那是别人的事。她只要马耀翰这个可碰触,具体的,有血有肉,带着兽性,可以填充她的寂寞的人。

“你有很美的名字。”

“我妈取的。她来自芙蓉沉香这个小地方,嫁到八打灵旧区,想念家乡的花树,就用家乡的名字给我取名。我妈的家乡以前种了很多青龙木,开花季节黄花落了满地,香味沉落地面,久久不散,所以叫沉香。后来树砍了,仅留下名字。以前农历新年,每年我们一家都会回我妈娘家拜年,我妈在我小学去世后,我就没再到过那里。”

“难怪你流的汗也有香味。”

“你坏。”

“真的,真的是香汗淋漓。”

“你这臭男人,让人恶心。”

他们有机会单独相处,尽是欢乐情爱。已经不谈文学,只谈作家的风流韵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