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3日星期六

沉香,5B



机场的空调突然变得格外寒冷,她打了个冷颤,如坠入万丈深渊,无援,无望。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改变事实,她能做到,就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朝露茫然的望着人来人往的机场,流着口水。她擦干净朝露的嘴角,亲了亲她的脸颊,说:“你爹地走了,永远走了。”

“去找爹地,去找爹地。”朝露摇晃着沉香的袖子,“我要爹地,我要爹地。”

“好,我们去爹地从前的家。”

她们从机场直达雪州一个叫双溪威的华人新村。那是上世纪50年代英殖民时代的产物。当年英国殖民地政府为了防止华人接济马共而将华人集中圈禁起来。木屋参差不齐的从巴刹辐射到周围羊肠小径。马耀翰的父母就住在杂货店后面那条岔路后,每一间亚答屋大同小异,后来一场大火烧毁了整排房子,屋主重建或装修,已不复当年模样,不得辨认。

“你爹地以前住在这里。”

“哪里?”

“这条路后面。”

沉香曾经跟耀翰回过当年的老家,父母在附近的矿场工作还没回来,姐姐在大街餐厅工作,下课后就他一人在家。耀翰回到家就会把门窗打开,让室内闷热的空气散发出去。那天下午把沉香带回家时,却把门关上,把沉香带入他的卧室,房间阴暗,光线从门板缝隙间一条条照射进来,桌上书籍文具凌乱,床上被单散乱。耀翰的剪影和汗味如此贴近,她的心跳声猛烈的在耳畔响起。耀翰把嘴凑近,沉香嗅到口里留下的食物味,在犹豫间,唇贴了上来,舌头钻了进来,她即被吸入初恋的漩涡中,昏眩,发汗,幻象,颤栗,欢快。耀翰除下了她的校服。

“后来你爹地搬家了。”

“哦,后来爹地不见了?”

过后耀翰带她去巴刹吃云吞面。“这档的云吞面特别好吃。”耀翰说,要了两盘干捞,还特别加水饺。卖云吞面的妇人装扮特别,头上缠着布,沉香多看了两眼,耀翰说卖云吞面的妇女因为患癌,治疗后掉发,后来就一直包着头巾。四十年后重访,云吞面档还在,生意挺好的,只是档主已换了年轻人,不知当年包头巾的妇人是否还健在?沉香叫了盘干捞云吞面,先一小口一小口的喂朝露吃云吞,然后才自己慢慢的吃,感觉那滋味已经不同,没有当年的美好。也许因为耀翰已经不在了。 双溪威已经不是当年的双溪威了。很多商店翻新建立起来,不过道路还是当年那样窄小。当时有一间西药房,沉香因为月经迟了两个月,开始担心,耀翰带了沉香去看那里的医生。那医生看了耀翰一眼,问:没有戴套?沉香马上脸红,耀翰耳朵像被人拧了一圈, 慌忙的回说:没有。看了验孕棒,医生说没事,以后小心。开了一排避孕药和一盒保险套,收费是一个月的学费。回到耀翰房里,沉香在耀翰手臂狠狠的咬了一口,耀翰大叫:你疯了!沉香说:你让我丢脸,这是给你的教训! 三十年后再次遇上耀翰,让他们再续前缘。心跳声又在沉香耳畔猛跳。她手心沁满汗水,手脚发抖。耀翰除下她的衣服,她没有拒绝。“我没戴套。”沉香拉开耀翰的裤带,“上来。”她心甘情愿,没有顾虑,甚至希望为他生个孩子。唇贴了上来,舌头钻了进来,她又回到初恋时欢爱的漩涡中,昏眩,发汗,幻象,颤栗,欢快。

沉香没有回去她在八打灵旧区的老家。自从她妈死后,她父亲很快就续弦,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她变成那两个小瓜的保姆。父亲不疼爱她,后妈把她当女佣。她中学毕业到台湾深造次年,父亲车祸去世,过后她就没有回过去那里。她在那里的回忆停留在她母亲去世前。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也忘不了风里的拥抱





电影《不了情》太感动人了,沉香的妈看了三次,林黛唱的主题曲,更是教她沉吟低回。老家有个留声机,她买了《不了情》的黑胶唱片,才知道唱者是顾媚,车衣时早晚播放,沉香在针车边玩她的嘛嘛刹玩意儿,耳朵都是顾媚的歌声,对《不了情》印象深刻。

马耀翰念完大学先修班,得了奖学金去了美国念影视戏剧,同年,刘沉香高中毕业,飞台湾念中文系,却不知为何双方断了音讯。别离和思念,不觉让顾媚的《不了情》一直萦回耳畔。那时候,录音卡带取代了黑胶唱片,顾媚的录音卡带不好找,邓丽君后来翻唱《不了情》,她买了一卷,每夜重复播放,想着马耀翰的种种往事,始终“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往事种种,如大提琴割锯不断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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