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8日星期二

访诗人吴岸_4

人生峭壁上,诗歌生命的火成岩

访者:辛金顺(辛)
时间:2012年4月23日
地点:吴岸的家(葛园)

辛:我好奇的是,就文学体裁而言,你也写过小说和散文,可是却为什么会独钟诗歌?而且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吴:应该跟我当秘书的工作有关,因为我常常没时间坐下来写长篇。倒是写了很多序言,那也很麻烦,因为要把整本书看完,我又不愿意随便写,或敷衍了事。写诗的话,可以在工作的路上进行。而我觉得最好写诗的地方就是在飞机上,跟地球隔绝,那时候生命存在感会特别强烈。在路上,如在火车上特别有感觉。我年轻的时候常感到生命的短促,好像拜伦他们生命都很短。就像我在北京医院医治癌病的时候,有个医生说你们搞文学的就是喜欢把生命燃烧掉,所以还是冷静下来,细水长流比较好。
辛:你近年还一直在写吗?


总是要寻找新的突破

吴:比较少。如果我长时间在房间的话,看书有一些感受,会记录下一些想法。但社会的问题,环保的问题,以前可以写一棵树一片树林,现在是大地震大海啸。开个电视就紧张到不懂怎么处理了。那些很形象的东西,到现在就没办法处理。要写普普通通的,我又不要。写诗总是要寻找一个新的突破。最近我有首诗是写茉莉花革命,当时我很激动,但最后我把它收起来,因为政权并没有改变,心里的感受还是很复杂。
辛:以你写诗那么多年,而且2000年他们也帮你办了两次研讨会。一次是在新纪元,一次是在中国的社会科学院。也通过这两个研讨会表扬你的成就,可惜国家没给你一个国家文学奖,这无疑是相刚遗憾的事。
吴:我会在中国受重视是因为我二哥把我的书交给他院里面的人看,有学者说我的诗跟当时中国的诗人比较起来特别的不同。因为中国的大诗人受了政治的影响,他们只敢表现欢乐的一面,我的诗有希望也有失望,表现了整个人生的哀乐,有深沉的内涵。而且中国开放以后,现实主义的东西被拋弃了。我的诗还是坚持现实主义的理念。在人生的表现上也相当完整。他向科学院的人建议要跟我做一个研讨会,我当然同意。那此很多中国大诗人和学者都来参加,给我的评价也不错。
辛:你写到目前为止有9本诗集,文集有3本。扣掉10年,你创作上可说是非常丰富,在砂拉越这块土地,资源比西马少,能够在这样贫瘠之地,依旧坚持不懈,能够写那么多,实在难得。
吴:你说的贫瘠之地反倒是还好,人生经历一些苦难反而能创作东西。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太优异,写不出东西来。所以现在的文学创作呈现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受了艰苦的环境,写得很好;另一种却是生活很富有,但写得不好。
辛:所以你写诗本身有自己的标准和要求。因此如何看待自己的诗作?

写悲哀不能让人绝望

吴:要有底线。不管人生问题,社会问题都有个底线。我们写悲哀,但是我们写悲哀不能把自己绝望的东西去影响别人,始终还是要保持对生命乐观的态度,我们写悲哀是希望将来的人不要悲哀,这是最重要的。写情欲的东西也有底线。然后不能跟风。我们看大作家的东西,我们只能够取他的一些东西,不能去模仿他。有人问我,最崇拜的是谁。我一直想不出来。
辛:最后可否谈谈你个人对诗的创作与诗观?
吴:生活是最重要的。人文的关怀是最重要的。有了生活以后,你的内容有了,然后才来寻找它的形式。至于,从技巧方面来讲,我是主张古代现代都要了解,不能排斥。现代派在语言方面的营造有不少新意,虽然理念形象和我们的不同。加上社会型态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农耕社会,现在已经进入现代工业,甚至后工业与资讯时代了,这些都是需要基本的了解。但不管社会怎么变,或多么开放,人文精神的某些底线还是要坚持和保有,不能丧失,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人与诗其实没有存在意义。
辛:所以你的诗就像一棵大树,根须紧紧捉住这片厚土,和土地融合在一起。不会说要涂写让某一些看到的作品,或是写一些东西给外面的人看的,让他们因为好奇而来捕捉他们所要的东西。或为评论者所好而写的作品。
吴:是啊!就文学作品当人的生命来说,我写一棵树,我说你看这树是多么的漂亮,其实不是的,它真正美丽是你看不见的地下的根。
辛:看一个是人还是要看他的整个人生经验,历程。像你跟我这样讲,我没有那种经历,还是隔了一层,因为它必须要有一个临场,或现场场景。至少了解到那时代背景是怎样,这样子能接近创作者或诗人本身,了解到他为什么会写这样的东西。我相信你所写的这些东西,跟你的经历一定有绝大关系。
吴:有次我写跟脊椎骨有关的诗,因为那时看电视看到个节目,它说男女受精以后,最初出现的就是脊椎骨,我很激动,就写了这么一首诗。也想到很多人的人生观。更有一次,我去邦咯岛的时候看到蚝壳,磨得很漂亮。那个蚝它在海里是经过海浪的冲击,很不幸与痛苦,或艰难的生活。但蚝壳被磨了以后,出现的图画像宇宙一样,很漂亮。所以后来有一首诗的诗句就这么写:“风浪的儿女,帮你雕琢生命,只有曾经沧海的人,才看到你里面的真理”。我有首诗也曾写沙滩写船,我写海退潮以后,它仍深深地怀念,沙滩上那受伤的虫,季节风远去了,他还游向断游问候。我们的船在这边修理,不是我们等待海潮来,而是海潮在问我们你们做好了没有。是颠倒过来。这首诗我写给大马一些作家,并在座谈会的时候,朗诵给他们听,但他们听不太懂。
辛:一定要了解诗背后的背景,有他的历史依据,以及诗人的思想,才能真正懂得诗的内涵。对了,你的诗很多都谱成了歌曲,而且演奏起来都很好听是吗?
吴:我了解的人不是很多知道我的诗。我的朋友都不会看我的诗。偶尔远处有个人会知道,或真正了解我的诗。所以将我的诗歌谱成曲方面,一共有3个音乐家,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金宝,一个在槟城,我都不认识他们。因为读我的诗受了感动,自动愿意将我的一些诗谱成歌曲,算一算,总共有四十多首,也曾经传唱过。
辛:这就是你诗歌的感染力。而且你自己也深谙音乐,弹得一手好钢琴,并曾经帮陈蝶的诗谱成很好听的歌曲,在“蝶吟”演奏过。所以,希望有一天,能够举办一场你的诗歌演奏会。那应该会是很精彩。
吴:那都是跨过创作的界线了。也是诗歌创作的附加表现,都是无形的,我没有去刻意追求。但诗歌创作上,希望能一直不断创作下去,缪思不老,精神永在。

(访题改自吴岸的诗句:“我是坚守在峭壁上的一块火成岩”〈火与石〉)

(4,续完)

(南洋文艺,8/9/2015)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