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5日星期一

寻找大黄_4

——漫谈《方路诗选I》阅读感受及略探其诗歌的“第六元素”

邢诒旺【文学观点】


●〈时间的祈祷者〉
(1997)
早上起来  狗也那么早/起来  坐在那儿发呆//看我很困的样子/走过来。在我的伤口/舔去昨日一些畏惧//还没感激狗/真的红烫的舌尖/把伤口舔去许多感触//树头开始打哈欠/我也开始新的日子//狗怎么陶醉在伤口里/只有我背向时间/祈祷//真的害怕又被它/灼伤。

按:〈时间的祈祷者〉是以成人方路的视角去看大黄意象。心中怀的是感激、害怕,以及依恋却不知所措下的矛盾:“狗怎么陶醉在伤口里/只有我背向时间/祈祷”。祈祷的内容,当然是深情的隐喻。
随着对诗艺的看重和追求,方路的诗语言开始强化抒情(或象征)的特质,而让叙事(或写实)成分降低。也许不是不看重铺陈,而是欲辨却难言。
马来西亚作者在20世纪90年代那个写实被贬低(或误解),修辞被高举(所谓现代或后现代手法,误把现代手法当成现代意识)的写作氛围,可能普遍上带有写作认同感的某种压抑,仿佛被时代的需求逼着选择立场,非得厚此薄彼,而忽略了象征与写实(抒情和叙事、形式与内容)其实有点像钱币的一体两面,不是偏向哪一方就能解决的(而这枚钱币的价值和用处,也是需要思考的)。当然,这是题外话,并非针对方路这首诗。相反地,这首诗的语言质朴流畅,没有太多炫技,狗在这里既是写实也是象征,是一首对大黄的问候与告别(可留意其视角是用“它”而不是“你”),淡淡的忧伤及徬徨。
此外,我们也不妨再次留意动物(狗)化作植物(树)的变形记:树头开始打呵欠/我也开始新的日子。那是文学中典型的婉曲手法,说的也是难言之隐:树作为坟墓的象征。
随着这首诗的回首和纪念,方路转身“开始新的日子”,在往后的诗中,大黄意象也趋向隐晦、轻微,不是像魅影般在一行诗句中稍纵即逝,就是看起来像约定俗成的“卑微、失败、边缘”等意味。只有合起来阅读对照,我们才会讶然发现,那是方路有意无意间在诗中置入的一面人性的镜子,一面带有诸多回忆与矛盾、忠诚与忧伤的,自我之镜。

〈PJ Old Town〉
(1997)
     以前和你来过  狗在篱笆外/磨牙//我从草场的草堆上/看见有人把话堆在大树下/矮矮屋。都养了一群狗/吃了整个上午的露珠//离开时  经过的旧车站/还刻意斜出一条街/剩下狗和老人走过。

按:〈PJ Old Town〉里有一个只出现一次的“你”,那可能是替代大黄意象的感情对象(可留意诗选中有大量以“你”为对象的情诗)。“狗”在此已经是“我和你”之外的“他者”。狗的磨牙和吃露珠,意涵不太清楚,可能是方路有意经营的朦胧。在一条陈旧的街上,“剩下狗和老人走过”,指涉时间和死亡。

●〈茨厂街习作·其II〉
(1998)
     在这里适合流浪  狗也这么说的//因为不需要身分/有时还诅咒雨来得不是时候//有人群走过时/不需要证实/他们真的是游民后裔/或者只是一只只看惯人间冷暖的/狗

按:狗在〈茨厂街习作·其II〉中的意味甚为典型,即“边缘、卑微、流离”等身份感受,大概就是指涉华人或外来者的处境。以狗喻人,除了讽喻,主要还是感同身受(Empathy):“狗也这么说的”。

(4,待续)

(南洋文艺,6/1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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