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6日星期六

雅蒙:杨际光先生

杨际光先生常在我们的心中
  雅蒙


你知道国语中“肚脐”应该怎么说吗?我知道,早在1973年杨际光先生就教会我,它叫“Pusat”。

这是杨先生当年申请大马公民权时,在最后一次国语口试中的问题,杨先生当时答不出。

永修兄打电话找我,求证杨先生当年在大马《新明日报》中的职位时,在闲聊中说及此事时,感到非常的惊讶。

也许这也是当年造成杨先生毅然离开大马的原因之一。

我在1970年2月初第一次见到杨先生,一直到1974年杨先生赴美国定居为此,他都是我的顶头上司。杨先生对我向来亲切,因为他对任何“年轻人”都亲切,关怀有加,是个很慈爱的长者。

但我不敢说我与杨先生很熟悉,我认为姚拓先生与刘戈(白垚)先生才有资格这么说。杨先生是我的上司,也是长辈;他在我的心中,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

在昔年的《新明日报》中,许多人都尊敬杨先生,直至如今我们旧日同事仍然不时提及杨先生。当他们说“杨先生”时,指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杨先生,再没有别人,不需要特别提到杨先生的大名,我们很自然明白对方说的“杨先生”是哪一位杨先生。

杨先生当年考大马公民,受到公司上下员工的关注,因为大家都明白此事对他的重要性,同时也有点私心,因为它关系到杨先生在报社中的未来,我们都希望能由杨先生继续且正式的领导我们工作。

傍晚杨先生来了,他一贯的满面笑容,但这时带一点无可奈何说:“考不到。”我们听了都沉默无声,还要杨先生安慰我们。

我想以杨先生当年考国语口试的问题,相信不少人都会过不了关。杨先生在口试前准备周详,历届元首与各州苏丹的大名、现任部长的名字都一一背下。杨先生那时的国语程度已经颇佳了,但他还是通不过考试。

以前的考试中包括鼻毛叫什么,腋毛又叫什么,终於最后一次遇到“肚脐”叫什么。是这一次令杨先生意兴阑珊吧,不久就听到杨先生决定到美国生活。



曾想在大马终老

从1959年至1974年,杨先生当时已经在大马生活了足足15个年头,杨先生是喜欢大马的蕉风椰雨生活,他确曾一心想在大马终老。

我觉得这是我们的损失。

杨先生如果看到我重提这些旧事,他一定是豁达的用他特有的带着浓浓鼻音的笑声说:“还提这些干什么呢。”

既然是说私事,索性说到底。杨先生长得高大,很潇洒。他的中文之好自不必说,英文也好,我们一般小同事听杨先生说英语,都羡慕得很,说他讲英语如“鬼佬”一样,毕意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

杨先生当年是大马电台的高级职员,有人说如果杨先生是大马公民,他早已经获得更高的职位。

反倒是杨先生在《新明日报》位居何职,许多人都弄不清,这也是因为杨先生一直没有明言。许多新职员进入时,都不知道杨先生到底担任何职,包括我在内,只知道杨先生权力极大。杨先生总是笑说:“我是来帮忙的。”连介绍我到《新明日报》工作的姚拓先生也说:“他是在《新明》帮忙。”

后来我们才知道,杨先生是大马《新明日报》的总编辑,但因为种种原因不便明确的宣布。杨先生的权力还不仅是总编辑那么的简单,他尚代表“香港资方”。当年的《新明日报》是由新加坡的《新生日报》与香港《明报》合创的。

杨先生很关心员工的生活。新职员到来工作的第一天,杨先生一定问:“有地方住吗?”如果没有,他也一定会为新职员安排。

到异乡工作的游子都明白,只要找到住的地方,一颗心才会定下来。很少总编辑会好像杨先生这般体贴的。我报到的时候,他也这么问我。然后他不时会问:“住得好吧?”

好像作家赖教授在中学毕业后一度在《新明日报》工作,人生地不熟,就是由杨先生安排他到作家梁园先生(已故)的家暂住。

杨先生也很爱护“文坛新进作家”,一些小作家从外地到来,杨先生必然会招呼他们,请他们到联邦酒店的旋转餐厅喝茶见识见识,当年的联邦是一级酒店,消费不便宜,杨先生可真是大手笔,而且足证他的慷慨与厚道。

杨先生的诗集《雨天集》,《新明》的同事大都有一本,杨先生送人时总是谦虚的说:“没有什么价值,下雨天拿来当柴烧吧。”

今天历史已经证明《雨天集》的文学价值与重要性。斯人不寂寞。

因为《雨天集》,杨先生的诗名长存。

在六十年代之前,大马的诗坛还是“散文分句”式的所谓新诗的地盘,然后才由现代诗遂渐取代,白垚先生自然是劳苦功高的带动者,但我记得白垚先生曾谦虚的说:“现代诗在大马的真正带动者是杨际光先生。”



带动华文报新风气

杨先生是诗人也是报人。他从香港到大马来办报纸时,也带动了大马华文报的新风气。

以前大马的中文报纸是很“奇怪”的报纸,全世界报纸的第一版都是刊登本国重要新闻,只有大马的报纸头版是刊登外国新闻。杨先生觉得不仅奇怪也认为须要纠正这种看低本国新闻的不良风气。所以《新明日报》创刊就以我国新闻为头版新闻。

当时《新明日报》曾被一些墨守成规的人视为“不是大报”风格,但《新明日报》后来成为马新最畅销的华文日报。再后来各报纸也改变作风,不再以外国电讯新闻为头版新闻,而以本国新闻取代,直到如今。

当年杨先生不是每天来《新明》,但他来的时候,很多时杨先生的夫人也会一齐来。杨先生的夫人是当年电台著名的广播员罗荣兰女士,我们都称她为“大姐”。

有人告诉我,大姐乃满清贵胄后裔,姓“罗”实乃“爱新觉罗”的简称。

写杨先生不能不写大姐,因为他们数十年伉俪情深,是真正的彼此是对方的另一半。

大姐一口令人听出耳油的京片子人所皆知,她温柔娴静,我更从大姐那儿学到如何正确称呼人的好处。

话说我们大马人的华语别成一格,我们称呼杨先生的时候是“杨生”长“杨生”短的。大姐有一回就招手叫我过去说:“不能称呼别人牛生马生杨生的,这很没有礼貌,要说牛先生马先生杨先生才对。”

大姐当下教了我如何正确的念出“先生”两字,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华语中的“轻声”。大姐说:“强调先字,生字就轻轻带过。”

那时我还想,这么多人都是“杨生杨生”(羊生羊生)这么叫,怎么就“抓”了我去教,后来想大概这是因为大姐觉得我还算是有点可造之材吧,不然她何必费这个工夫。我以后一直没有再犯这个错误,非常感谢大姐。

因为杨先生始终没有获得大马公民权,对他有许多不便。虽然他那时热爱大马生活,但屡次的公民权考试也令人心灰意冷了。他决定移民美国,是由大姐在美国的妹妹申请他们过去的。

在杨先生飞美国前几个晚上,我曾与同事陈先生到他位于八打灵的住家,杨先生曾说后来新闻部有高级官员有意协助他取得公民权,但他婉拒了,因为太迟了,屋子也卖了,东西也寄到美国了。

就这样杨先生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踏足曾经令他诗兴大发的麻坡河畔,我也再没有见过杨先生,在我印象中永恒的淳淳君子。

与旧日同事联络时,彼此常打听杨先生的近况。小凤、宝华、叶小姐那儿都有杨先生的消息。后来姚先生要杨先生的地址,我也是从她们那儿得来再转交的。在旧日同事中,他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杨生”。

虽然人隔万重山,但--杨先生,你常在我们的心中。   (南洋文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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