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日星期三

沙河:在文字里隐身

沙河:在文字里隐身

◎杜忠全


沙河是大山脚文人圈的一分子,从前是,现在即使已经迁住槟岛了,但也没曾脱离——驱车过了槟威大桥,他就出现在熟朋友的面前了,只除了他身在吉兰丹的那一段日子,才是他在家乡的文人生活圈以外的远游岁月了。

●吉兰丹,方路与小黑

沙河在1983年离开家乡,然后一直到1992年为止的将近10年间,那是诗人自60年代开始创作以来,唯一完全呈空白状态的年月了:

“当时你是有意识要停止创作的吗?”我好奇地探问。

“也不算是。”回想起创作生涯的空白10年,他说:“还在大山脚的时候,我是帮父亲的照相馆工作,原则上只管把自己的份内工作完成就行了,比较没有心理上的负担;后来到哥打峇鲁自己开店,那是里里外外都要自己来打理,工作量多了许多,加上是自己在创业,心理负担当然比较重,所以就无法分神来写作,估计是这样了……”

诗人谈起他的吉兰丹岁月,他说他们夫妇俩自清早8点钟推开店门之后,往往就要一直忙到深夜时分,间中的两顿正餐,有时也是在慌忙之间胡乱解决的:

“况且,到深夜十一、二点忙完工作关上店门了,我们往往还得扭开电视看影碟的,所以你看,我哪还有写作的时间呢?”沙河笑着说。

诗人酷嗜电影——打开抽屉,他让我看了他珍藏的大批影碟,也玩黑胶唱片——进得大门,一大落的黑胶唱片当即把我吸了过去,我们的闲话题,就是从黑胶唱片开始的!当年把自己投置到陌生的地方去创业,诗人让自己在忙碌的生活当中搁下了诗笔,却不能不在夜深人寂时刻看影片——这应该是他让自己摆脱现实重担的短暂时刻了。诗人不写诗,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了近10年之久: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写的,”他说:“有时我还是会提起笔写下一些东西,但都没有寄出去发表就是了……”

或许就是这样:习惯书写的人,即使都没有发表只字片语的,也不表示他完全中断了写作,只是把书写转为一种私密状况,不复为外人所见了。这种私密书写的情况一直维持着,直至也是出身大山脚的文人方路出现在他面前:

“原先我跟方路并不熟悉的,但在90年代初他到吉兰丹来上任之后,知道我在那里,就经常来店里找我谈文说艺的,也一再地鼓励我重新提笔……”

在吉兰丹期间,沙河跟原籍当地的诗人辛金顺和黄远雄开始认识和交往,但同乡小辈方路的到来,乃成为他后来重返文坛的背后推动力:

“但是,我重新出发的第一篇作品,却是在小黑的邀约之下发表的。”

1992年发表在《蕉风》的诗作<水劫>,是沙河在文坛消失10年之后重新现身之作,写的是半岛东海岸在东北季候风之下的民生劫难。发表了后,评论人张光达随即写了相关的评析;作品发表后有了正面的回应,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股鼓舞的力量:

“或许应该这么说,经过10年的艰辛创业之后,那时应该是比较稳定了,所以我才有余裕的时间来回头写作。”按此而言,当时的《蕉风》主编小黑和在异乡巧遇的同乡文友方路(后者后来一度帮他递送诗稿到吉隆坡的报社),他们在那关键时刻适时地前拉后推,再加上张光达的文字回应,沙河终于回到创作的道路上了。回顾这一段缘由,沙河特地提了几个关键性的人物,算是诗人的一种感念吧?

●写诗的沙河和写小说的勿勿

沙河透露,他自60年代接触了现代诗,并且引发很浓烈的兴趣之后,便开始尝试创作了:

“读了现代诗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诗也可以这么写的,于是便自己开始试写了!”

触发他提起创作之笔的,是现代诗;此后在漫长的创作路程里,诗也一直是他主要的创作方向。选择现代诗,并不是他特地要跟当时的主流趋势互别苗头,而是他不喜欢直露的作品。诗之外,他也曾在70年代的某一段时期,在“南洋小说”栏(当时在副刊以外另行设置的公开栏位)发表了一些极短篇小说,以及前几年开始应<南洋文艺>编辑张永修的公开征稿,而开始投入300字极限篇的经营:

“在文体选择方面,我以诗为主,小说为次,散文则几乎不写,那是因为,”沙河说:“这两种文体可以让我很安全地‘隐藏’起来……”

我告诉沙河,说1986年在槟城举行的一场马华文学研讨会上,一位散文家在发言时透露,说她有时会陷在一种写或不写的两难处境当中,担心自己会否在文章里泄漏了太多不该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我没有这个问题,”沙河笑说:“因为我选择不写。”

写诗──现代诗,以及间或穿插一些小说创作,那是因为这两种体裁让他觉得很安全,不至于让自己有一种在众人面前赤裸袒露的感觉:

“因为文体的特性,我可以在诗或小说里说一些自己想说的话,但又保留一些自己藏身的空间,也给别人留下一些想像的空间。诗或小说的这种模糊特性,让我觉得很舒服!”

从诗在表达上的婉转与留白,和小说书写策略的变形与改装,谈到他近年来应邀写作的“百字专栏”(<商余>版),他说他总也是让自己的文字向诗的精简或精密靠拢:

“也许一向都写诗,习惯于缩略字句,所以要我写短作品是没问题的,写长篇巨构反而是挑战了!”他继续说:“何况,我写的一些课题其实已是老生常谈了,只是,我用一种比较新鲜的方式来表达,也希望能引起别人的思索就是了。”

写诗的沙河和写小说的勿勿其实是同一个人,这,应该是不少人都知道的。诗人以左手来写微型小说,而且写出了一片天地:我告诉沙河自己所知道的“内情”,说在台湾方面筹划的一部世华文学微型小说评析集里,勿勿也是在量与质方面备受肯定,因而名列榜单了,请他务必在这一方面继续努力。沙河闻言,只对我报以灿然的一笑,说:

“我都不晓得,但会继续写下去的,呵呵!”

(2006年12月27日完稿)


(南洋文艺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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