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2日星期三

老香港返朴归真, 继园街上的葛薇龙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也只是听说。
听说张爱玲客居香港的时候住过这里,北角一个沿山势而建的小小公寓区。
经过的时候恰巧就快黄昏,我纯粹以一个客途行者的身分,停在路肩上抬起头往上张望,发现山腰正大兴工程,一大群地盘工友在大声叱喝着,卯尽了力,希望赶在日头落山之前快马再加鞭,以便尽快将格式新颖的高级公寓给建竣下来。间中吧,不断见到有菲籍帮佣拖拉着小小的方形塑胶篮子,上上下下,到山底下的街市买菜煮餸,其中让佣人放学后接回家里,蹦蹦跳跳,眉眼如春晓的金髮男童也是有的——谁知道呢,长大后也许又是另一个专捣碎女人心的乔琪乔?

老香港有滋味

当时正值汗流浃背的盛夏,秋天远远地、远远地袖起手,还没有熟透——而我靠在山脚下的栏杆,半站半歇,也不全然是对张爱玲朝圣,更不是企盼会见到从山腰上款款走下一位如琉璃般精巧易脆的葛薇龙,仅仅是因为走路走得累了,想找个地方靠一靠,偶尔拂面而过的半阵凉风,竟意外地也拂过这一幅躲在喧闹的香港背后,岁月素净的家常风景。
主要是我第一次听到就完全被这条街的名字给惊艳了:继园街,听上去是张爱玲应该会喜欢的,也应该会是被她写进她书里边去的。而我平素偷閒飞到香港游走,向来都没啥主张,格局偏小,眼界也窄,净挑我爱看的看,我爱逛的逛,只在意一路上採拾的惬意,是不是真的惬意,可不可以随手折进记忆的缝隙里,绵绵密密地藏起来,隔上好久好久之后再打开,那记忆还是芳香扑鼻,迟迟不散。
实际上每次回来香港複习香港,老是觉得旧时的香港,才特别的有滋有味。因此最近一次到香港,特地来来回回,搭了好几趟的电车,从铜锣湾到湾仔再到北角,一路叮叮叮叮,经过专放映粤剧的新光戏院,经过当年声名显赫的金龙酒家,再经过曾经风光一时的崇光百货,让我禁不住想起木心说的那一句,“人世间所有的长途跋涉,只不过是为了反朴归真”。而时间,到最后教会我们,也真的是这么一句“返朴归真”,我们的一生,本来就只是为了“经过”。

二手书店镇店之猫

而另外,我对香港的二楼书店和二手书店,一直都有一份解不开的情意结。因此把自己丢掷在北角的那大半天,森记自然成了我最重要的行程表,但森记的猫,却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因为猫多,也难怪店主要三番四次贴纸声明:猫痴们请不要假借买书之名,上门与猫戏耍,否则后果自负——但后果是什么?我忍不住笑开来,是因为书迷的好奇心错杀过一隻猫?或是发生过读了太多吴尔芙的猫被书迷诱拐出走?
倒是猫一多,看书选书不能专心却是事实。我就老是被一隻黄褐色的彪形老猫肚子里发出咕咕的被另一隻猫惹毛的声音骚扰;另外一隻黑白间色的,身形婀娜,自恃有几分姿色,不时有意无意地靠过来将猫仅有的那几招风情一五一十地朝我卖弄。可我不是猫痴,从来不是。猫的优雅和我想成就的优雅是两回事——我属狐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撇开猫事,森记绝对是值得寻幽的二手书局。年轻的小老闆显然是个书精,“今天风日好 ,唯恐有人来”,刚巧把店开早了,一边侃侃对上门的老书迷把脉解书毒,一连打了几通电话好像摩西开红海似的替书迷追踪书的下落,竟还一边抽空蹲下来,趁开市前,在书店门前烧起金纸,我其实还挺喜欢这突然在我面前漫开来的浓浓的香港市井之气,感觉和北角的日常写实靠得特别的近。
当然森记和序言是不同的。序言也有猫,猫的名字叫未未,取粤语“妹妹”之意,可我昨天上过去,未未不在,也许是午寐去了。相比之下,未未的目空一切,宠辱不惊,比起森记比十二金钗还要多的猫儿们“凼凼转”,实在要讨我欢心得多。
我不熟猫,不谙猫的脾性,对猫偶尔也存好感,不过倒真有点惊讶,香港爱猫的读书人还真不少,而且知名的书店几乎都有镇店之猫,以猫作招徕,也许是贪猫优雅,也许因为那些骄傲的在书店里睥睨众生的猫,都是读过一些书,连翘起来的尾巴都有书卷气的。

(商余,12/12/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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