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3日星期六

【马华文学90年】2:2000-2009年的马华文学杂志

预示一场革命的文学阅读
2000-2009年的马华文学杂志


◎伍燕翎【文学观点】
 
和近10年来《蕉风》较稳重、成熟的作风相比之下,《向日葵》更见活泼趣味,也许是编辑藉文学更靠近和影响读者的尝试之一。
前言

步入21世纪,马华文学应该,亦需要走向另一个新纪元。自2000年迄今,马华文学的发展呈多元面貌,年轻一辈的创作者人才辈出,除了在国内外揽获极富代表性的文学大奖之外,他们以新一代写作人追求创新、风格独异的写作姿态,遂成马华文学史上另一耀眼的文艺圈。然而,新风格是站在旧传统的基础上延伸和开展,从马华文学今天的写作圈看来,并没有摒弃旧人旧事之意,反观是新旧杂揉之间,相互碰撞和吸融,遂使这10年间的马华文学获得长足的发展。这一点可从马华文艺园地观之,副刊杂志一直是作家们的主要发表园地,持续创作、栽培新秀、传播影响、掌握资讯等等,皆赖于文学刊物的长时间的推动。现考察马华文坛这10年的文学杂志,藉此窥探马华文学于创作和阅读的层面。
 
一、经典的再确立

出版有46期的《椰子屋》于1999年应该算是最后一年,至少目前未见复刊的意愿。然而,约有10年历史的《椰子屋》算是栽培出马华文坛另一批生力军,论创作技巧、题材的实验和多元,他们算是文学视野更开阔的新世代作家。然而,《椰子屋》最终功成身退,难逃停刊厄运。迈入2000年,以更稳重、更全面的姿态出现的文学杂志,应数卷土归来的《蕉风》。自停刊3年,《蕉风》已由大本营吉隆坡这文化中心,移植到半岛以南的新山,由南方学院马华文学馆出版,并一直由南马一批文人执掌编务,凭依他们本身明确的文学认知和思考,《蕉风》这些年对整个马华文学场域的构成起着不可小觎的角色。

一本纯文学杂志能够寻求到马华作家层的认同,其表现方式和出版价值必然成为最重要的考量之一。复刊至今的《蕉风》共出版了12本(有半年刊,也有年刊,有的未注明出版日期),于2008年12月踏入第500期,搜集了马华半个世纪的文学记忆。一览《蕉风》的栏目设置,专题、创作、论文、书评、资料等,皆均匀分配,不仅从创作者的角度出发,同时也是学院派学术研究的前沿。《蕉风》向来被认为走在“现代”文学最前端,以寻求马华文学的变革与发展为标杆,这10年的努力证明了《蕉风》确实依循这样的发展路线,于策划、编辑、邀稿、写作、市场等种种挑战和困境之下,仍旧坚守立场,生产出马华文学不管是文人还是学院派皆认为水准持续、品性独特的文学杂志。

纵观之,《蕉风》甫复刊,即以特大号推介马华文学属“边缘化”人物——导演蔡明亮和诗人沙禽。所谓边缘化,乃是他们个人创作原则和倾向偏向另类,或属“非主流”和“小众”文学,故所受瞩目的程度,或个人定位亦不时受到争议和忽视。然而,凭《蕉风》编辑所累积深厚的文学识见和修养,他们坚持旁敲侧击文学艺术呈现的各式面目,以至《蕉风》部分主题,明显辟开主流文学以外的独异视角,挖掘马华文学的实质性,同时于更开阔的文学视野下进行马华文学的传播。492期的“文学奖拾遗”重新挖掘文学奖遗珠和其意义、493期的“性/别越界:爱人同志”思考了马华文学“情色写作”这块领域、497期的“国境以南——新山地方志书写”探勘半岛南端城镇的文学特色,此类专题可谓丰实了马华的文学资源。再者,虽是标榜“现代”的文学流派,《蕉风》对作家方北方、雨川、游川和陈应德(晴川)所作的纪念专辑,显然是后辈对前辈作家的至高敬意,而回顾90年代热辣的“马华经典缺席”各种论述,这可意味着日后马华文学经典的确立他们其实应记一功。(?)

另外须一提《蕉风》一重要出版工程,乃是积极地培养马华新秀的工作。上述提到“靠近北方的声音:北马作家专辑”的同一期(第496期),《蕉风》亦同时辟“摇摇头八字辈展续辑”(第495期已有),或之后的“浪来了”都是提拔新人独有的创作空间,如此明朗可见于旧传统的转逝间,迅有新人的承继与开拓,形成其吊诡之处。即使文学创作各文体栏目,也见众多马华新/旧、在地/域外和老中青的文人身影,不拘谨于同仁杂志的作家阵容,这点尤为可敬。不容置疑,《蕉风》确于这方面作出培育、发现、创新和建立了新世代的文学生态的工作。其他如“马华文学馆X档案”、“论文站台”和“书房书评”以规范、严谨的学术研究思考了作家、作品、文学现象等各样的文学议题,是为日后探索马华文学经典的可行性的重要铺垫。
 
除《蕉风》能深刻地认识到马华文学实质的传播和改革之外,这10年来在文学杂志出版上负起重担的另数由槟城大山脚日新独中出版的《向日葵》。1997年创刊,直到2004年以精装版联合出版38和39期后暂告停刊。若以近10年观之,《向日葵》双月刊共出版了24期(23本,38、39期为一本),并且由始至终是由资深诗人陈强华领航(后期则由他一手培养的弟子赵少杰负责编务),开垦并经营半岛北端的文学花圃。较之于《蕉风》,《向日葵》整体策划和运作会来得较随性,稿件来源也多来自日新独中栽培出的写作人,换言之亦是后来于陈强华领导下成立诗社“魔鬼俱乐部”的文友群策群力负责编辑和供稿。当中名单包括,卢佛宝、陈天赐、邱琲钧、葛锦华、寒黎、黄毅冲、陈惠娟、赵少杰、许志明、黄丽菁、张玮栩、王德志、林韦地等,如今有的依然是马华文坛上的出色的写作人,《向日葵》昔日努力可谓没有白费。


翻阅《向日葵》其实不见目次,作为应该以中学生为重要读者群的文学杂志(陈老师认为办《向日葵》最初的激发乃是因为中学生文学素养的低落),《向日葵》的排版设计意属随意,自画插图、漫画绘制和背景图片相当重视,企图吸纳年轻读者的目光。内容方面,主要是创作和专栏文字,写作笔调较无拘无束、处处发挥天马行空的无尽想象和创意,和近10年来《蕉风》较稳重、成熟的作风相比之下,《向日葵》更见活泼趣味,也许是编辑藉文学更靠近和影响读者的尝试之一。然而,《向日葵》同时引介国外许多有水准、优秀,甚至另类的作家作品,以特辑、专访和作品展的方式带到读者面前。

这期间,《向日葵》所推介的作家包括台湾诗人曾淑美、罗智成、鸿鸿、夏宇、诗人插画家可乐王、香港小说家西西、美国漫画家舒尔茨和他的《花生漫画》、绘本作家几米、红胶囊、谢立文、麦家碧、电影诗人蔡明亮和其电影、剧场艺术家赖声川等,彰显其杂志风格偏向现代、前卫的新思潮。

《向日葵》出版的最后3年,就排版、内涵、形式、方向等各方面而言,逐渐步向统一和稳定。就培养文学爱好者,乃至提拔马华文学新人的办刊信念看来,《向日葵》无疑是成功的,除了上述提到的“魔鬼”作家之外,后期更看见一批马华文坛生力军登场,如木炎、杨嘉仁、阿鲸、龚万辉、吕育陶、林健文、林颉轹等,均辟有文学专栏,或陆续投稿《向日葵》。

作为《向日葵》重要精神导师的陈强华属六字辈老大,诚如他所言,自己是喝《学生周报》、《学报》和《蕉风》奶水长大的,理应熟悉作家迈克,又从迈克文章知晓了花生、舒尔茨、香港的亦舒、西西、陆离(《向日葵》第17期),他给《向日葵》注入的文学养分,肯定同样影响另一代人。《向日葵》也许较幸运的是,得到日新独中的经济资助;然而编务和稿源,还是决定了这棵向日葵最终于北方的“人文花园”里枯萎。
 
二、旧传统的延伸

步入21世纪以后,世界精神文明的建设难保不受到物质和功利主义的阻碍。20世纪以后的马来西亚华人社会即所谓的后马哈迪时代,于政治方面面对极大挑战,政治上的转型因此同样影响了文化、文学这块领域。文化的建设变得愈来愈不容易,商业浪潮乃至商业文化的浮泛足以使精致文学大众化或世俗化。马华文坛尚能于10年间养起一本文学杂志并非易事。这需要出版人和读者两方面的坚守和支持,尤其出版单位,如果能扛起出版经费和编辑工作(包括稿源问题),出版的路算是走了大半。

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基本上应该责无旁贷肩负马华文学建设的工作,包括长期出版杂志刊物。由最初的《写作人》季刊到后来的《马华作家》,进入2000年以后又改称《马华文学》、《马华文艺》,这10年期间,《马华文学》几乎每年出版,只可惜此杂志一直无法正其名,比如2000年出版时是《马华作家11》,2001年又成了《马华文学》,而2003年又是《马华文艺革新号》,予人对其出版期数,甚至是否同一本杂志的延续亦出现了混淆之感。《马华文学》一直由资深作家李忆莙主编,创作占主要,亦收集国外作家作品,附录作协的活动资讯、国内外交流等,时而设有专辑,例如2000年有“逍遥天纪念专辑”、2003年有“受表扬作家作品专辑”、2006年有特别为纪念马华著名剧作家征雁病逝撰写之文章。作协会员大部分是老中辈作家,可《马华文学》并不忽视年轻写作者。作协原是国内推动马华华文创作的最主要推手,可《马华文学》似乎多年来还不能似《蕉风》和《向日葵》养住特定读者群的胃口,这无疑和一本杂志的品格和定位密切相关。虽然如此,作为一个代表国内华文作家的文社,马华作家若要走向国际,我们的作家作品需要长期输出国外,从其收录作品的区域范畴来看,《马华文学》确切提供了这个平台。

2009年6月,《马华文学》以全新面目示人。2009年的《马华文学》则以书代刊的形式出版,同时分成创作集和评论集两本。创作集《时光之旅:马华文学2009》已于6月出版,评论集尚在出版中(预计8月面世)。创作集可见已收入更多年轻一辈(包括八字辈)的作品,虽不再是杂志的形式,却保留作协出版此杂志的最初动机,相信这样的出版方式对马华文学更有保存的价值。

其他杂志还有《爝火》和《清流》两本。《爝火》是由马华文坛中坚作家甄供主编的文学季刊,逢3、6和9月出版,自1999年创刊至今不曾间断。与《马华文学》一样,它的来稿遍布国外,创作方面更有来自大陆、加拿大、澳洲、新加坡、香港、泰国等地。《爝火》时有如“方修文学生涯60年庆祝会”、“《赤道风》创刊20周年纪念文学研讨会”等专号专辑,为马华文学研究的重要资料。《清流》整体印刷要比《爝火》来得精致,基本上是两三个月出版一次,由霹雳文艺研究会出版,曾由田丹和王涛主编,目前则是章钦。《清流》同样着重于创作,多出现的本土作家有吴岸、丁云、章钦、年红、田流、伍良之,看看等人。此两本杂志风格相去不远,由于多是马华中坚作家群的作品、写作手法笔调都较为朴实,对年轻的读者难免少了吸引力。然而,《爝火》和《清流》的重要,乃是它们给前辈作家们提供需要/重要的文艺园地,并且以他们的经验,凝聚了推动马华文学的力量。《爝火》设有“小荷才露”鼓励大专和中学生参与写作行列,亦常有中学作文比赛优秀作品展,对文学普及的工作下了实实在在的功夫。

最后,应该一提的是新纪元中文系出版的《中文·人》。《中文·人》不算是纯文学杂志,是较倾向文史学科的一本同仁杂志。《中文·人》于2006年4月创刊,为半年刊,目前共出版了6期。于马华文学而言,《中文·人》辟有“文学创作”,主要是马华新生代的作品。《中文·人》每期以不同专号出版(除第一和二期),专号的范畴几乎都跟马华文学相关,长期下来可成为马华文学研究的重要资源。目前所策划的研究对象和探讨课题,包括马华小说家小黑、诗人沙禽、东南亚汉学下的马华文学研究、张景云谈马华文学的“现代性”、华马文学的翻译和林金城谈马华文学的“旅游”特质。另外,《中文·人》在整理文学史料、建立资料库方面也下了功夫。由于属学院派的半学术性杂志,上述文学议题的探索显然开拓了马华文学于学术史上有系统的研究工作。
 
结语
 
近10年来的文学杂志不算多,更谈不上多元、路线各异,甚至影响一代之文学。较之于上个世纪50、60年代,甚至更早之前,文学杂志必是当时代的文化趋势和文学范式。社会随着科技时代前进,已经是网际网络无孔不入的时代。文学的传播也许已不仅仅靠平面媒介,而在今天读者的阅读取向面对众多选择和诱惑之际,文学杂志应该如何安身立命恐怕是不得不重新思索的问题。另外,一本杂志要如何养住今天读者群的胃口,其办刊方针、理念,乃至杂志风格进而成为众多杂志中的一个品牌,也是文学杂志出版的重要考量。这无疑已经不是一个纯文学的年代,文学阅读的多种可能已如一场革命即将到来,谁还有信心,下个10年我们还会有多少本文学杂志?
 
(南洋文艺 4/8/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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