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6日星期四

摄影/无花

【4期连载小说】棋子

飞机在不恰当的时间左右摇晃,打断如流的思绪。机长呼吁大家不要离开座位,端坐系好安全带。大家都很合作,表面上处之泰然,静静安坐似乎可以接受任何即将发生的事。还好颠簸不算厉害,飞机很快离开乱流区。

一切宛如弹指间安然度过,心里一刹那的胆怯只留余颤。

曾经问过一位农夫,如果世界末日到了,你会临危不惧吗?他笑着摇头,不怕,到时大家陪你一起死,有什么好怕。但问题是,他们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愿意一起陪你走到最后?他祥和回应,小弟,人在危机时,所展现的爱,足以拯救濒临灭亡的人类,足以去到更美好的世界。

农夫如此轻描淡写,我揣测他是在太阳底下辛劳耕作的人,见过的景色都风光明媚。

不期然想起了谢政榆,他是我第一次瞬见身上有光的人。

多年前,政榆在按摩院邂逅了中国籍按摩师小尧;四目相接,政榆一度以为一夜情最潇洒,结果发现真正喜欢的是抱着小尧的感觉。这种一见面就有未言明的承诺已超出我的理解范围,即使花时间去寻找也只会落个没趣。

总之后来他们爱得像无风的午后,一朵蘑菇云紧紧贴在蔚蓝天空久久不散。

这粘腻时光并不长久,无常来袭,小尧得了一场怪病,在中央医院病逝。医生说是超级病毒感染,目前还不知是什么病毒。他问医生这是玩笑吗?小尧不是只患了普通的感冒发烧吗?

医生带着歉意离开,政榆遭受无情的打击,人好像被抛到高海拔雪山,一阵恶心头晕、缺氧而踉跄倒地。等政榆苏醒后,他发疯似地拔掉点滴,哭嚷着要入停尸间看小尧最后一面。

院方说只有亲属才有此权力。政榆满怀激动叫囂,小尧在中国的父母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了,怎么可能来领尸?院方听不进去,更不会酌情处理;院方说如果亲属不能来,依法交由移民局负责。

他就这样整夜守在停尸房门口,身心俱疲泪也未干。

我们接获通知过来安慰。他对我呢喃不休:“小尧曾说过,只要够坚持,滴水能穿石。”

忽然看见哭泣的天使周身笼罩着光,光的周围也填满了坚持的字眼,并且由内到外顺时钟不断旋转。

我如瘫在椅上的石像,硬邦邦的看着发光的字在旋转。

马上从回忆中抽离。不良躺姿造成筋骨酸痛,伸伸懒腰离开座位到长廊走一走,顺道上个洗手间。盥洗一阵,湿漉漉的脸呆望着镜子,我的那道光,是不是也在伦敦坚守着?

我对韦恩说过,我有很多烦恼。

他没有进一步追问,耸耸肩轻松地回答;他也有很多烦恼,与生俱来的或工作上的。繁重的工作在有生之年有时间慢慢解决,至于内在俱生的烦恼,如愚痴到死也没有能力涤除。然而不要因此感到沮丧,因为身边的人大多是凡夫。

不知道该为这样的回答感到庆幸还是悲凉;但他就是有能力,一拳砸掉厚实的墙给我迎来光芒。那道光直射问题核心我根本不需要借张他的耳朵来倾听。也许韦恩年纪大了,人生历练丰富,一语就可道破问题反而不喜欢人家唠叨。

(2, 待续)

(南洋文艺,26/4/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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