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9日星期一

方昂 《面具与面具》后记


/方昂

《面具与面具》大概是我最后一本书。 

我也许还会写诗及散文,当我心血来潮时。只是六十七岁之 后的心血,恐怕是很少来潮了。虽然对人对事还是常生激愤,但 激愤已经不是我创作激素的全部。预计以后下笔成章的数量不再 足以成书。 

《面具与面具》是诗与散文的合集,因为诗的数量不够,只 好拿散文充数。本来诗囊羞涩,就不该勉强,但永修的盛意加上 敝帚自珍的心理,还是让以诗为志业的我妥协了。以诗为志业我 竟然还敢说,因为年轻时写诗确是全力以赴,至于志业为何,我 说不上来了。 

写诗我几乎都是为情生文(如〈2018年的第一首诗〉),甚 少为文生文(如〈无题〉)。情若为人之根本,那诗和文(我有 一本散文集)大概就是我个人的写照。可是,事实,似乎不是这 样的。 

年逾耳顺,古来稀在望的我,越来越觉得“人”的不可捉 摸,而最不可捉摸的,恐怕就是自己。对诗的追求,就如青春时 期对(诗的)女神的追求,如凤之求凰,浑身解数使尽,炫耀的 无非美丽与雄壮,丑陋与孱弱几曾泄露?所谓文如其人,另有虚 玄。 

诗,或许只是窥探创作者的一部分真实和不真实的面具。散文,是另一面具。但书海滔滔,人事纷繁,你凭什么让人想窥探 你呢? 

这真是令人心虚的自问了。

方昂《面具与面具》新书介绍


【方昂 诗试读】  

高举神的旗帜的人喊:/让神的身影笼罩这片土地 /你回应:/好吧,先踩过我的尸体

他们用锋利的茅草刺戮你 /用潜伏的子弹威胁你 /用高墙的犬牙禁锢你 /用少数服从多数的法律判你有罪 /然后,祂截断了你的脊椎骨—— 

像洛威勒般你咬住他们的袍子不放 像老虎般咆哮,你叫国会大厦颤抖 /你的黑袍一再拂乱法庭里的假发 /然后,祂再次狙击你 而且终于得逞—— 

所有极端主义者和种族主义者 /松了一口气:/ ( 我们终于跨过他的尸体了!) /所有对民主与正义抱着希望的人 /流了眼泪—— /(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 

你不是曾经对你口齿不清的战友说: /让我做坏人,把话讲清楚 /你不是曾经对那犹豫的年轻梦想者说: /我喜欢你的辣椒味 /你不是曾经对那顽皮的十四岁男孩说:/让我替你和死神拗一次手瓜 

让我们再听一次吧 /辗过国会走廊你金属的轮椅声 /包腮胡须卷曲你的合法的英语 / (你知道它是许多人没有违法的原因吗) /让我们再看一次吧 /皇帝一般你威严的的眼神 /(你知道你是锡克族之所以高贵的原因吗) /卡巴星,你是 /槟城的儿子, 你是 /马来西亚真正的儿子……  
——方昂<卡巴星>  

【方昂 散文试读】   
 
生命中的重,一个接一个,成为不可理喻的轻;生命中的 轻,移形换位,许多又成为不可承受的重。轻轻重重,孰重孰轻,混淆不清,但混淆不清的痛苦其实只困扰清醒或竟是自虐的灵魂,而痛苦,其实都只是那张爸妈相视而笑的合成照片上薄薄 的灰尘,近看若有,远看若无。

也许这, 才是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轻了。 

——方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方昂 简介】    

原名方崇侨,一九五二年生于马来西亚槟城,祖籍广东省惠来县,来亚大学数学系 毕业,曾任马来亚师范学院讲师,著有:散文集《一种塑像 》(学人出版社,1982)及诗集 :《 夜莺》(北方书屋,1984)、《 鸟权》(千秋事业社,1990)、《 白鸟》(千秋事业社,1992)、《 檐滴》(马华作家协会,1993)、《 那乳头上的毛》(大将事业社,2001)。


【方昂《面具与面具》邮购处】
《面具与面具》收录方昂从1981至2019的诗文选集,诗44首,散文18篇。
本书为枫林文丛4,由张永修主编,陈志英张元玲基金出版。ISBN:978-967-17921-1-7

售价:RM25(大马地区含邮费)
电邮: <hckycy@gmail.com>  

Maybank 户口:107152068111

邮购地址:  HWONG CHONG KHEOW
11, RESERVOIR 5TH AVENUE,
11500 AYER ITAM, PENANG.

2020年3月4日星期三

《众生的禅》跋

 / 锺可斯

走过时间的涯岸,兜兜转转,机缘巧遇,绝无仅有就出了那 么一本诗集。该感谢的人当然不只一个,惟有暂且铭记在心。写作超过三十五年,写诗也是如此,已然成了一种习惯。对我而 言,诗是生活,生活既是诗,就像快乐与悲伤,无以复加地随着 文字起舞!

我坚持,只是因为再也找不到更任重的使命和情感抒发了, 因为这是初衷,因此更多了一分领悟。当然也谈不上有所成就, 却自有一分欢喜在心。在我的心里,文字、诗歌,就像生命的流 淌,始终保留着生活的气息和大自然的暖意。不见不散,泯灭着 真理。

依然记得年少写诗的懵懂快乐,那种欲求不满的慨状。那个 年代的报章杂志媒体充满着朝气蓬勃,可以让才华天赋尽情挥霍 青春的色彩。文学、文艺,显然成了时代文字的淬炼。写诗如我 显然经历了风花雪月晦涩难懂现实演练的蜕变,慢慢的自我摸索 形成切切私语的主题和文章,经过社会更迭和风霜磨沥,很难不 意识清醒的为诗歌找到更清晰的脉搏,为时代发出更大的巨响。很难说自己从不为名利和名气所蛊惑,但自始至终自己不曾因此 而改变内心的安逸。

诗歌到底能够成就多少知音也是在所为难的事。出了那么一 本薄薄的诗集,纯粹是相应的时机,完成了一个时代的注脚,这 末世纪的沧桑。

从前到现在到底自己写了多少诗已然算不清楚,为了筹备这 本诗集《众生的禅》,自己删减了大部分的诗稿,只留下一些值 得回味的篇章,也许这将是我这辈子堪称纪念的书册了。这点还 要感谢编辑张永修的引荐,更大的契机是来自赞助人陈美枫的善 心,还有悄凌和陈全兴(凡夜)的参与,抽空为这本诗歌选集写 下引言和序章,无限感激。

并不指望这本诗集能够畅销大卖,只希望读者可以得到一些 回响。诗是众生的禅,默默的守候着自己赖以为生的存活之道, 完成自己的想象空间,跟这个时代对话,寻求自己的未来和幸福感!

我所认识的锺可斯及他的诗

/ 陈全兴(作家)

我年轻时就认识的知己好友锺可斯,在缪斯垂顾三十五年 后,终于从数不胜数的诗作里甄选了两百首(后再筛选至114 首)诗做个小结,准备出书了。做为从小看着跟着他的文章一起 长大的老友,我替他高兴,也恭喜他。

认识锺可斯也是有三十五年了,那是在加入天蝎星文友会时 候的事。1984年的五月初,刚完成大二课程,有两个月的长假, 除了打打散工,去棺材街(也叫书店街)逛逛书局,最常做的事 就是去天蝎星聚会或开会。那时天蝎星文友会聚会地点就是主持 人陈登福位于土库街的家。除了星期天的例长随性讲座及文友 交流外,我们这些有发表文章及年龄较大的作者也被通知周四晚 上要来帮忙编书,读读文章选选稿件,改稿贴版,聊天吹水,都 是快乐无比的事。除了锺可斯,那时也认识了几个至今还有联系 的文友如云简、迦晨、骆耀庭等人。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日常 的生活动态就是“飙”文章,一有创作就快快拿出来分享,甚至 在电话念诗给你听也是平常的事,喜欢聚在一起谈文说艺,互借 或送书,一群人去逛书局、看电影、听歌、吃喝玩乐,最骄傲的事当然是报刊杂志文艺副刊刊登了你的文章,如果一连几个版位 都是你的文章,当然是走路有风,文友羡慕,大家就会互相“评论”!

那时候我还没真正开始写诗,都是在报章写些杂文专栏之类 的小块文章,对于常有诗作发表的锺可斯可是仰慕有加,真心讨 教,连十年前复出的第一首诗也经过他修改润饰,附赠鳞光片羽。

锺可斯的诗,的确是以真性情为主调,偶尔热情奔放,但更 多时候是内敛含蓄。他喜欢从细锁的人间俗世里掘取题材,采集你我都经常接触到的生活体验与日常事务。诗人沉溺于浩瀚书海 及影视节目中,好多篇都是从所读所看的书籍、电影、戏剧中提 取材料;但他也切切实实的生活于常年多事的马来西亚,对周遭 所发生的大小事务,甚至于国外的世界,都保有一份怜悯之心。 许多在阅报听新闻或网上随处都有印象的话题,我们开始淡忘, 或者已经麻木,甚至于无感,因为已经习以为常,但到锺可斯手 里,却是他源源不绝的创作泉源,他能从多个角度切入,一出手 就是三四十行的诗句,呈现他不一样的见闻与观感,以诗的笔触 渲染他的关怀。

他取材之广之丰富都让人大开眼界,为已故名人写哀悼或侧 写诗文,为天灾人祸寻根究底,甚至哀悼愤怒,都有方法娓娓道 来,仔细分享所知所感所触。他竟然连机器人也写了,比如在两 首书写机器人的诗里,从开始以机器人ASIMO 的自言自语,叙述 到主人希望嫁给机器人,诗句逗趣生动。

爱情是每个诗人都必须处理的题材之一,可斯也不例外,从 单恋、暗恋、明恋及恋爱圆满结婚,可斯都是笔调含蓄内敛,直 到情诗集大成的〈私藏 I 、II、III 〉,终于看到他在情色书写的 诗句中推敲拿捏的高明之处!

可斯写亲情,煞是感人!四首写给妈妈的诗看似白描母亲 日常生活里礼佛烧香的过程,却在字里行间隐约有深层的悲 痛!“你我未曾诀别/已然有了归去的怜悯/母亲的大限/也是我 的大限/妈妈转身去了/就在最尾最末的天堂/那是梦断的琉璃/一 夜听风的碎叶与蝉声绵绵”“你痴你笑不要伤心人间疾苦/永 不苏醒地流苏望呀望春风”。句句都是椎心之痛呀!与你同在。 但在记载女儿出世与成长的诗文里, 诗人却以简单明了的句子, 从一个不懂如何去爱你,总是笨拙的父亲,转身一变,成了二十 四孝的爸爸,要永远守护着女儿。

大马诗坛最常向名人致敬,写最多悼词的,非锺可斯莫属! 诗文书写之快、资料整理之全面,让人佩服,他总有方法挖掘诗 人或学者有趣贴切的资料,适度的剪裁及变化成诗句,让我们可 以从记载中产生共鸣,一起缅怀。李敖、余光中、李永平、赖敬 文、也斯、张爱玲、方北方等等都是写得非常好的悼诗。可斯喜 欢从名人的著作、笔名、事件中寻求灵感,往往都能玩出新意, 常用一语双关,押韵叠词,比如雨川前辈的悼亡诗中,他开头的 几句就夹了前辈的笔名二字:“没听你说过半句/雨就泛滥了/哗 啦啦地浸透/翻过另一个野火的山坡/你就在大山脚下川行/河水 湍急/小镇悲情”(〈烧窑——给前辈雨川送行 〉)

锺可斯常常以敏锐的视角,来呈现生活的种种层面,以及对 生命对感情的细心体会。诗的语言是忧伤,但清晰不加藻饰,意 象常有古典与现代穿插、交错,但明确而集中,表现手法恒常冷 静,用字不生僻难懂,诗句一行连接一行,不管如何跳跃转折, 都是有头有尾,读起来不会吃力,了解之后心里有明显的轮廓, 能够体会诗中含义,甚至可以朗诵,诗的余韵趣味无穷无尽呀!

他写得更多的是自己,或者更明确的是自己的处境,自己的 时光、岁月、生活,以及理想与梦,虽然在诗中时常长吁短叹, 埋怨命运弄人,时不予我,但更多的是看透了人生波折后的安身 立命之论。例如在〈中年咏叹调〉一诗,开头他提醒自己要“中 年必须背水一战不然郁郁寡欢/等胡须长了又剃剃了又长心事犹 未完结”到第二段时却变成“而中年誓必忍辱负重宿命相关/为 了存活为了三餐温饱也为了修心养性 ”。近作如〈我城〉也有这 样的句子“向时间告别/不带一点伤痛与浪漫的痕迹/走过的街道 已成向晚。”“当我们抛开一切迈开大步/这世界不再有亏欠 而只有拥抱。”这样乐观的诗句不多,更多的是“你在桥下看风 景/我在风景里看你/撕裂如断章……”

从早期的浓缩凝练,用少字短句的言简意赅,到近年来较喜 欢经营长长句子的诗篇,字里行间的引经据典,虽隐藏或压抑着 澎湃的情感,但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长长诗句,虽然感受得到 他那淡淡忧伤,无奈无助的格调,但连续几首读下来常常顺不了 气,只能无限感叹!

在漫长岁月的文字创作,我知道写诗不是件轻松的事,一首短短几行的诗,有时候我需要几个星期的酝酿与煎熬,也不一定 写得出绝妙好诗。所以非常佩服锺可斯一直在状态之中,胸中满 腹诗句,缪斯特别关照,随时随地都能抛出落地有声的诗作!我 希望他能再接再厉,也出版散文集;他的地方志堪称一绝!

是为序。

《众生的禅》引言

 / 悄凌(著名报人)

字体是作者的介绍信(啊哈,我是说N年前我当编者那时 代)。可斯这介绍信,字字千斤锤,八个汉子搬不动,却直直嵌 入编者记忆库云端。不允许编者忘记他是他;编者也不可能忘记 他是他。

都说文章与字体,息息相关。大多数作者,写稿时字体相由 心生,写得激动时写到伤心处,字体闻歌起舞。

这自我介绍信,可斯写得冷酷沉着,就拿“心”字来说,写 情伤肠都快断了,那最后一点还正经八百安放原处;写离别黯然 神伤丢了魂魄,那一点还是冷冷酷酷的绝不移位,就像对文学, 可斯有句诗刚好让我借用:我与大地的盟约就像千古的爱情,永 不背弃。(时空的意境——马致远的〈天净沙〉) 

坐拥书城,可斯可不白坐。从急于倾吐到从容细诉(从〈白 开水之恋〉到〈私藏I、II、III〉),色彩多变(从〈记人、鬼、 兽〉、〈与佛有缘〉到〈生活细节拷贝〉)。喜欢可斯清风一样 自然的文字。来去自由的文字与盘坐不动的字体,一动一静,相 映成趣。可斯迷恋文字,在文学里迷醉,数十年来如影随形。啊 啊,他是影。不像某些人,有了点名气,迷恋起自己。

而可斯,这许多年来在文字世界自成一格,依然神往,他不 知道孤独的守候别名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