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30日星期二

晨起的配乐

翁菀君【完熟人生】

 简简单单能动人心弦,其实更难。用此喜好来思考写作也一样,刻意雕琢的年岁似乎已过去,然而过于简单似随笔的书写,又该如何下笔才能称得上好呢?

不必准时上班反而开始失眠了。干脆晨起到附近公园走路,用活动的身体换夜里一觉好眠。耳机里播着张悬的歌,一边实实在在地走路,一边确确切切地听歌。

文青爱张悬的原因

天刚刚亮,太阳仍躲在云端,未走完半圈,额上已冒出汗来。四周静止无风,耳朵里张悬轻轻唱着:大部分时间里也只是误会一场。突然觉得张悬真适合没什么要事得做的早晨。即便有要事,这无风的日子总叫人提不起劲来,那就干脆放慢脚步吧。张悬唱歌不急不徐,不怎么颷高音,像有人在你耳边轻声说话。听的人也未必每一句都用心地听,不过偶尔却灵光乍现听出了一句道理,用手掂量掂量,就勾起了些许对自身的想法。
这也许是许多文青爱死张悬的原因吧?然而我早已不是文青。日常生活一步一脚印,刻印出不告而别的步履,用背影朝向过去。想起那段集邮般听歌的岁月,实不曾真正为张悬动心。多年前在台北The Wall听张悬,灯光昏暗的小小展演厅里,视线穿过人头汹涌的剪影,看台上瘦小的张悬一道歌结束后总得说上一大段话,心里嘀咕这歌手真是罗嗦又自以为是。但那时大家都爱张悬,在她表演时听她说话,似乎成了爱的理由之一。
也许我晚熟。39岁生日刚刚过去,才觉得张悬的歌正合现下人生。不急不缓不用力,碎碎念了一会儿突然悟出一句小感悟,如今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太用力如歌唱选秀节目,总得颷几句高音现技一番,还得和观众一起泪流满面,那样的人生……,啊不,听歌的方式太累人了。

无设计感怎么好?

人生跌宕起伏,曾用尽力气才懂得小心轻放。俗话中的岁月这把杀猪刀其实是把好刀,为人的心去芜存菁,剩下最简单的,也才是最耐久真实的。就像年轻时不明白无设计感的无印良品到底什么好?Less is more,怎么少了就会变多呢?也是近几年才真心喜欢那种简单的线条,未加工般的麻色,还有全然留白的T恤。网络资讯爆炸,全世界都在崇尚减法,“减去物质,心灵加分”。然而说心灵总是太玄,说心境也许比较贴切。气力旺盛用力感伤的岁月,力道和口味都得加重才能感知存在。
一次B说: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复杂的音乐。以前每次听歌都得抽丝剥茧,像做文本分析。记得两个人躲在房间听后摇滚Mogwai的新专辑,其中一段断断续续地拖拉着音符似刻意破损的电音,耐心听了许久,忍不住查看专辑,才发现原来是播放程式故障。把故障当创意,那便是年少轻狂。
近几年总在学习和自己妥协,在听音乐这回事上更是回归本能。听得最多的反倒是钢琴古典乐。晨起开始工作时,多半播着不干扰人心的钢琴曲。有时听着听着心情也轻轻浮动,如微风扬起湖面的涟漪。简简单单能动人心弦,其实更难。用此喜好来思考写作也一样,刻意雕琢的年岁似乎已过去,然而过于简单似随笔的书写,又该如何下笔才能称得上好呢?
大部分时间里也只是误会一场。但只有时间知道。

(商余,10/5/2017)

2017年5月29日星期一

宁静生活

文戈【日子河流】
  其实很多人并不想要过宁静生活,他们需要很多干扰、很多参与、很多或显或隐的掺和。

净空法师曾谈到“集因既灭”这件事,即如何消灭集谛的苦因。法师认为外面的环境“顺境少逆境多,善缘少恶缘多。” 现代人受外在环境的影响很厉害,必须想方法躲避这些影响。为什么呢?因为“凡是扰乱我们,破坏我们宁静生活的,要拒绝。”法师认为,如今破坏最严重的,让我们受害最多的,就是手机、电视、网路。
现代人能不受外界影响吗?人们每天打开手机或网络,钻入眼帘的很多是负面的信息。西谚有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按此思路,传媒上的新闻会有多少令人喜乐的消息呢?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资格上网的事件若不具某种负面因素,有吸睛价值吗?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国际讯息满天飞,真真假假,假的比真的多。社会乱象丛生,隔三差五有人过劳猝死、高楼跃下轻生或投海自尽,或情仇凶杀骗抢窃夺。有些媒体为了点击率,不惜加盐添酱以声色标题吸引读者。如今多数媒体都以跨平台方式经营,讯息无孔不入。人们接收讯息的管道,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通过阅报或收听新闻报道。只要一机在手,世界就在眼底。

我有权不接受播放

是的,大家都知道现代人“中毒”很深,但是活在这个时代你如何杜绝网络传媒的冲击呢?就是佛教团体也在用网络传播教义啊。人们首先就无法切断社交网络平台,不管何时何地都必须不断地查看社交媒体信息,大家都过着很受干扰很不宁静的生活。法师建议我们要回到内心宁静的精神生活。如何办得到呢?大家可以不用手机和网络吗?法师说:“他有权利播放,我有权不接受。”一言惊醒梦中人!是否能行大概也得看个人修为能力,凡夫俗子与方外人士的生活本质到底不同。
记得很多年前到诗巫岛的时候,还没用智能手机因此没上网。在岛上有如武陵人误闯桃花源,人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于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看新闻不知天下事也毫毛无损。可是现在出门旅行订酒店的时候,最先查问的就是酒店有无网络流通,选择入住之首要件就视可否免费上网。沦陷原来很容易。

越热闹越寂寞

近年来社交媒体发展非常惊人,你还没来得及熟悉一种应用程序,另一种又冒出来了。多年前当智能手机还不是那么流行的时候,上课时学生的非智能手机铃声响起,他会很腼腆赶紧关机。如今大家的手机都很智能地设置静音,但手机不响不等于手机屏幕上没有活动。学生即便是坐在讲堂里,也一样能与外界紧密接触。他们紧紧拥抱了整个世界的信息,独独忘了自己。突然觉得,其实很多人并不想要过宁静生活,他们需要很多干扰、很多参与、很多或显或隐的掺和。这是一个喧嚣的时代,不是吗?虽然常常是,越热闹越寂寞。

(商余,5/5/2017)

与90岁妈妈自驾游

欧芙伶与90岁的妈妈。

欧芙伶【我的母亲】

这是今年很特别的母亲节礼物。
我们带着90岁的老妈妈去了一趟西澳自驾游。
喜欢“街街”的妈妈在60多岁的时候,我带她去英国,回来之前也去了欧洲穷游。在英国5年,她特别喜欢那里的天气。回来大马20多年,虽然也曾去过其他国家,但是与她谈话时,她特别怀念在欧洲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和孩子商量后,最接近外国天气的国家就是西澳,飞行5个小时,还好,从出发前到出发后,我们都非常小心的照顾她。
妈妈吸烟50年,肺部比较弱,最近几年曾3次肺炎入院。也曾感染流感。虽然有压力,但是我们觉得,让妈妈90岁再出走一次,她会很开心。
出发前,孩子努力的持地藏经回向。我则带着一本药师经出发。因为妈妈的年纪真的太大了,我们选择自驾游。在机场取车,3个女人,三代同车。一路上,穿越不同的小镇,白天23度,夜晚10度的天气,温差有点大。感恩佛菩萨,8天自驾游,完成老妈妈的心愿。
有人问我,仅我和女儿,为什么如此勇敢,带一个如此高龄的老人家出走,而且去一个不熟悉的国家?台湾和中国多个地方妈妈去过了。其实正因为岁月不留人,我们要及时的带老人家去“街街”。我也问自己,我之所以勇敢,因为我相信佛菩萨。
非常感恩所有的助缘,谢谢孩子的贴心,以及一路上遇到的很多的贵人。

(商余,26/5/2017)

笑话的作者纪杰克

纪杰克

张锦忠【共沸志】

有好事之徒将纪杰克的笑话(他讲的笑话,不是他闹的笑话)收集成书,书名就叫《纪杰克的笑话》。于是,纪杰克也变成了“笑话的作者”。

有个笑话,第一个版本是“遇到阿飘会被吓到受惊,受惊就要去找神收惊,故遇到阿飘就会见到神。”这冷笑话颇笛卡尔式呢,可以借此思考“论神及其存在”或“我受惊所以我存在,我存在所以神存在”。大家都知道笛卡尔是谁,也都知道他的“论上帝及其存在”,这里就不用多说了。
第二个版本是,“遇到阿飘我处变不惊,我不受惊就不用收惊,但是这样一来遇到阿飘就不会见到神。”这就有点“否定哲学”转化版的意味了。“否定哲学”说来话长,好像在召唤黑格尔的阿飘,也就不多说了。
第三个版本则是翻转成问题版:“如果遇到神我被神吓到要收惊,我要去找谁收惊?” 有人神回说“神父”,那显然是在开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岗(Jacques Lacan)的玩笑。“父之名”原来也有此作用 。
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还可以有第四个版本:“有人遇到神被吓到受惊,到处问要去找谁收惊,有人当头棒喝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遇到的不是阿飘?’”于是,无论如何,遇见神(或遇到阿飘而以为遇到神)的人终究还是遇见神,我们也就依螺旋式规律回到第一个版本。

“否定的否定”的笑话

斯洛维尼亚哲学家暨文化批判学者纪杰克(Slavoj Zizek)讲很多“否定的否定”的笑话,有些很好笑,有些不太好笑,有些颇不文(“黄得恰到好处”),有些不那么黄,不过都是“挂羊头卖狗肉”——讲笑话,上哲学。有好事之徒将纪杰克的笑话(他讲的笑话,不是他闹的笑话)收集成书,书名就叫《纪杰克的笑话》(或译《齐泽克的笑话》)。于是,纪杰克也变成了“笑话的作者”。
不过,上面的神笑话不是纪杰克讲的。下面这一则才是纪杰克的笑话:
耶稣在加利利海边跟门徒打高尔夫,球没打好,落到海里,耶稣跑到水面上捡球。后来门徒告诉他说,这个球非常难打,只有老虎伍兹才能做到。耶稣回答说:“去他的,……老虎伍兹能做到的我也能!”然后他又打出一球。球再次落水,耶稣又跑到水面上捡球。这时有两个美国游客经过,一人问耶稣门徒:“我的天,那家伙谁呀?他以为自己是耶稣吗?”门徒答道:“不是,他自以为是老虎伍兹!”(节录自于东兴译文)。

《齐泽克的笑话》

越多禁忌越多笑话

笑话体现了语言的活力,当然有其作用,越多禁忌的社会越多笑话(这些笑话多半没有作者),也需要越多笑话(被压制的老百姓讲笑话呛政府,政府有时也创作笑话提供老百姓发泄不满),而越自由的社会笑话越百无禁忌;活在处处禁忌的社会的人大概不懂“我是查理”在捍卫什么。
话说回来,看笑话还要思考辩证逻辑,就像被搞的人,一边被搞还要一边思考“在别人的注视中,我正在被谁搞?”(纪杰克“三个白人和两个黑人”的拉岗逻辑时间笑话),那也颇煞风景吧。
“禁忌”或“敏感课题”当然有利统治,言论越不自由的社会越多禁忌或“敏感课题”。不想人民议论的事只要归类为“禁忌”或“敏感课题”,顺民们就噤声了;被噤声的社会更需要笑话。

(商余,27/5/2017)

诗的相对论: 读周若涛〈隐居地〉

邢诒旺【文学观点】


〈隐居地〉 周若涛
而你确定要随我走这一程?
那儿离你的阳光,甚远
满眼枯木败叶,无路可循
虽然只一转身就能离开 
虽然,那些异变的蛇兽
其实也伤不了人
我不怕你在里头迷途,我怕
你的光芒驱除
我最后的隐居地

来读〈隐居地〉:如果“最后的隐居地”被光芒驱除了,“我”会现形、无所遁形,还是完全消失?

诗的相对论1:
“你的光芒”,相对于“我的幽暗”。提了“光芒”,诗人就不提“幽暗”,从正见反,以实映虚,就像见了水中月而忍住不抬头望月,是诗的含蓄——含蓄是一种“忍”,也是这首诗所提及的“隐”(并列起来就叫做隐忍)。“隐”相对于“现”,“忍”相对于“不忍”。见了水中月而不忍抬头,因为一抬头月亮就“落实”了(落入现实),就遥不可及了。也许,擅长含蓄的诗人都有着超强的耐力(哪方面的耐力啊)。

诗的相对论2:
“驱除”,相对于“迎接”,诗人用了“驱逐”一词,暗含的却是“迎接”,不正应了前人说的“欲拒还迎,欲诉还休”的心情?
诗中形容的这一趟行程,也许是前往“我”内心深处的行程,所以也是“深处之我”的现身过程。“我”为什么怕呢?也许我们都期待又害怕让“我”现形呢。或者倒过来说:害怕又期待(有不同吗。大概有不同的)。

诗的相对论3:
当最期待的矛对上最害怕的盾——当“你”相对于“我”。而这个“你”,可能是一个对象,可能是一个契机,也可能是一个媒介:那个让人害怕又期待、期待又害怕、二者结为一体、“你就是我”的:媒介。而一旦是媒介,“你”又变成“他”了,是“我”和“我”之间的“他”,就像诗人在另一首诗中提到的:“在此久坐的人皆不在此/身前、镜中,尽是他者”(〈此刹那〉[之二])。

“你”相对于“我”的意义,由此可探索一二。“你我他”,犹如辩证法中的“正反合”,是戏剧中取之不竭的题材,可以是喜剧,可以是悲剧,更可以是荒诞剧。与其说是感情戏,不如说是对存在感的百思求解(或求不解)。喜剧多数止于“梦神”的Fantasy精神,悲剧可能进一步丧狂成“酒神”的Ecstasy精神(根据酒神故事,其信徒们是会把所见的祭物撕裂啃噬的:见狮杀狮,见蛇杀蛇。尤其怕见人)。

但周若涛不是梦神,也不是酒神,相对于杨牧的“疑神”,他毋宁更不忍、更节制地,“问”神——使用了设问修辞法,说:“而你确定?”并且放了一个问号,并且问了没有回应。发问的意义,多少近于“我问,故我在”。而设问修辞法,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到“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再到“问余何意栖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闲”,是既传统又永不过时的手法,问题只在于问得妙不妙,以及问题后面的意境美不美(有没有,戏剧里常见的问题: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爱我吗)。

我记得诗人傅承得曾经形容周若涛像草食者,獠牙暗藏。如果没记错,傅老还用飞鸟划空之“快”相对于蜗牛隐迹之“缓”,说明若涛的儒雅与节制。周若涛诗歌给我的印象如何?你看我凭直觉(如果不是错觉)引用了《诗经·秦风》、陶渊明及李白来与周若涛相对,就不难看出我认为他具有“强悍、淡定、快意”的综合气质,他的含蓄,是这样相对论的含蓄。他的缓慢,是这样相对论的缓慢。这样的诗人,你最好不要惹恼他,否则他一现身,写一首〈在噩运随行的国度〉这样节制又凶猛的诗,你就无名又无法脱身地被记录在诗歌的历史上了。
那么,这趟前往“隐居地”的现身行程到底开始了吗,发生过吗?于是我们要回到开篇第一句:“而你确定要随我走这一程?”诗人使用设问修辞法,并且问了没有对方回应(对方存在吗),就仿佛诗人站在一道虚实莫辩的关卡,不忍心地忍住迎接读者的念头了。

附记:本来想赏析若涛的20首系列组诗,没想到读第一首就唠叨了1000余字,过了永修的字数要求。我想这20首隐含玄言诗气质的组诗是必须细读、慢读的,语言洁净,境界深邃,是本国诗歌一道绝美的风景(而且充满了不宜说破的美感,说破了,就“煞风景”了)。而说到风景,或许也就应了若涛的诗题,就算不被好事者(如我)标榜为景点(经典),也毫不妨碍〈隐居地〉作为诗人暗含〈秦风〉、陶渊明、李白那如梦似醉,却又暗自清醒的隐居地。

(南洋文艺,30/5/2017)

【端午诗人节特辑】周若涛专号

遗族
周若涛【诗】

她也来自那回不去的地方,我几乎
要断定。当她坐下复起身
去留不定,光线遂在两重身影间
迷转,沿轮廓留下
切割不净的毛边,像一层
无力于防护和掩饰的轻纱
几乎就是:我曾熟悉的织料与图案
那些别具深意、无限回绕的纹理
每一方寸都暗藏一千则故事
如今已深埋于我层层增厚、硬化的体肤
像渐次湮没于风沙、楼层繁复的古城
几乎……但门打开复关起,一室明暗
终究没有我们相认的凭据
回不去即是不存在了
而时光:我们共同的神祇
赐予每一人的族徽
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祷告
周若涛【诗】

如果我是行者
莫让路上留下脚印
如果我是饮者
莫让我喝下最初与最后一滴
如果我是盗贼
莫让我窃取非我渴求之物
如果我是说故事者
莫让故事里出现我的身影
但如果,如果我是伪装者
但愿受骗的只我一人


书架的空缺
周若涛【诗】

那些屡次搬家中散失的书本
在书架上留下永恒的空缺
有时,在书店或友人家里
重遇:素净完好的形体
没有皱纹、斑点与吻痕
翻动时,指头阵阵颤栗
却不是熟悉的动情的浪涌
于是,依旧空着吧
午夜,那些我所想念的
会如幽灵般回归原位
却不容碰触,至少
不容此时的我
唯记忆中的我
能用过去的手指
取下。以往事之眼
重头读懂一切


Grave
——朋友为旧诗谱曲。我不通乐理,但见满纸音符,已非旧识。但识一字:Grave
周若涛【诗】

这晚,当记忆的密林
在时间的风中颤栗
我该追随过去留下的印迹:
在月色下显影的银亮路径
或,那受惊奔窜的野鹿?
(它眼底闪动着永不可解的
原生而纯粹的迷惑与悲伤)
但这晚,我注定是失落的盗墓者
当我深掘一首诗的归宿
却看见:空墓

如果我是信徒
它是否远行的复生者?
如果我是苦行僧
是否它已遁入虚空而永存?
但我什么都不是,幸好
我什么都不是
这晚,时间的风如常吹拂
一座座空穴高低奏鸣
月色抚梳树影,那只野鹿
终在音乐里安然睡去

咖啡店旁摆书摊的洋妇们与小孩
——赛城一隅
周若涛【诗】

车尾箱必有秘道通往巴黎
某街某巷某书室
不然一台房车怎装载得下:
木板、铁架、塑胶凳
十大袋书、两大包烟、厚重眼镜
两名微胖洋妇及一小孩
她们来回、来回,步伐像边走边忘的芭蕾
我觊觎袋子内的绝版僻书、异国的
纸质与墨色、名称拗口的出版社
神秘、早逝、面容冰冷的天才作者
情节曲折的荒诞小说
但她们才把桌子架起,就躲到一角抽烟
不急吗?急什么
边城迟醒,这是阳光最后照到的角落
“读者总惯于迟到”,天才作者打岔道
再等一会儿吧。趁此际时钟停摆
光影蒙矓,她们交谈以烟雾
以北国的呼吸。那是在热带空气里
勉力维持原状的寒冷回忆
“要是,重来一遍…… ”于是
烟雾席卷一切如暴雪,迷茫中我看见:
轮船从广阔海域进入海峡隘口
年轻的身体在无以排遣的郁闷中浮肿
眼镜片层层增厚、破裂、再增厚
孩子出生、长大、走远又出生
城市倾覆、重建,在盛世来临前又倾覆
而我的咖啡与心脏渐冷,囊中买书钱迅速贬值
吞下最后一口咖啡,正要永远离去
小孩在玩闹中摔跤大哭。她们急呼:
Alamak!
像长冬照进夏阳,冷杉迸开凤凰花
一句咒语解除所有咒语
霜雪退尽,气温回暖。我回座
再喝一杯吧!终于——
她们拈熄烟头,取出书本,排列齐整:
虚构与非虚构,以及介乎两者的所有选择
那名天才作者呢?
不就在咖啡厅一角忧郁独坐
终究他的小说没写成
那些精心设计的人物一再乖离他的意愿
只能远望她们在忙活中轻哼小调
而迟到的人们终于围拢
眼里光芒闪动,好奇如猫
——再荒诞的故事总有读者
即使不是原先构思完好的情节

(南洋文艺,30/5/2017)

周若涛专号:诗的本质与世相违

周若涛

诗的本质与世相违
周若涛【诗宣言】

诗无用。
虽然,过去似也做了些“有用”之事:诗歌上台、大小文学奖,或者以诗之名取得一些认同、吃了几顿饭、喝了几杯酒、讲了些大话。但这些充其量是周边效应,与诗无涉。然而,恰是这些经验提供了对比,让我如今更清楚,诗的本质与世相违,让我更愿致力于诗的“无用”。
“与世相违”是否言过其实?不也写过一些讽世诗或政治诗吗?是是,但那些是写坏了。
但是,诗句难道不在跟现实之磨荡、捍格中产生吗?确然。但诗捕捉的是独一无二的瞬间,或者反复提炼后的心境。恰若每个人是绝对独特的个体,诗更是个体中的千万个(甚至无限微分)的特异分子。因此,诗不可能从俗。更别说,要从诗里得什么世间好处了。
既然如此,凭什么要别人读你的诗?
的确,没必要。读了也不会产生任何效益。
但我们做的“有用”之事不太多了吗?而在诸多“有用”的世间事里头,妥协、扭曲、隐忍、算计、辜负、违背了多少?何不留一片“无用”之地,在其上散发闲步?这道“有用”和“无用”的疆界,必须越划越清。
唯其无用,能让人直心以对。唯其虚无,能让心迹显隐。
而当有人真正来读时,他们就是真正的朋友了。
当其无,始有空空共鸣。始知,世界终究是仁慈的。

《神秘之歌》书影


周若涛简介:
祖籍福建永春。1977年9月6日生于吉隆坡。墨尔本Monash大学商业管理系、电脑工程系毕业。曾获花踪文学奖、海鸥文学奖、中国时报文学奖等。2008-2014 参与《动地吟》诗歌朗诵演出。著有诗集《神秘之歌》(2011,有人)。

(南洋文艺,30/5/2017)

芒果樹的輝煌時代

以丰产著称的苏丹彭亨芒。(冰谷/照片提供)

冰谷【人生风景】

      在那个芒果树辉煌的年代,走过住家庭院,必见到枝繁叶茂的芒果树,和彩色斑烂的累累芒果,形成庭院别具风格的景观。

80年代前后,是众人对芒果沉迷至疯狂的年代,全马各地的大小果树苗场都以驳接和贩卖芒果树苗为首选。家家住宅两旁空地也以种有一两棵名种芒果树为荣。其他红毛丹、番石榴和榴梿,问津者屈指可数。芒果树受欢迎、热捧,就像今天的猫山王榴梿之街知巷闻,处处飘香。
芒果品种种类繁多,果实大小和形状也不一而足,大的重达5、6公斤,迷你型的宛如乒乓球;外表色彩也因品种而多彩多姿,青绿最普通,成熟后深红的、紫色的、粉红的、紫红混杂的,任君挑选。就是有这么多选择,使到芒果树崛起为众人栽种的至尊。

容易栽种
但是,色泽鲜明入眼的果实味道未必上乘,产量也可能低劣,加上抗病虫害等待问题,种植前都要经过一番调查和深思熟虑。苗圃贩的讯息往往与实际有别,也可能对果树的生长习性和果实的酸甜一无所知,完全属于商业上的利益为考量。
芒果树受欢迎的另一原因,它容易栽种,驳接繁殖的成功率也高于榴梿、红毛丹、波罗蜜等其他果树。果苗商脑筋灵活,抓紧芒果树易接快长的优势,把已成长的果树去皮断臂,让老树枝干重新茁芽发叶,待长至拇指段粗大时重新驳接,将5、6个色彩缤纷的品种配接在不同的新枝干上,让结果后的芒果树看去像观赏植物一般缤纷。
由于母树已处在成熟阶段,这些新驳接的枝条快速生长,年多两年即开花结实了。最使人赏心悦目的是,一棵芒果树结实累累不足为奇,结出不同形状、种类各异的果实才令人惊艳;红橙色、青黄色、绛紫色的芒果,在绿叶摇曳的枝条间垂挂着,多么令人欣羡和垂涎呵!
所以,在那个芒果树辉煌的年代,走过住家庭院,必见到枝繁叶茂的芒果树,和彩色斑烂的累累芒果,形成庭院别具风格的景观。但是,驳接多元品种果树价钱不斐,每种50令吉,要挑选5、6个品种果苗商才肯施“手术”。300令吉在当年不是小数目了,然芒果势头冲天,变种手术的芒果树成为潮流,苗圃商人和接树师父应接不暇、袋袋平安。
那时候芒果树苗也踞高价,除了普遍的苹果芒,其他较具名气的如椰芒、爱艾、阿蕃索、金黄、象牙、香甜、苏丹彭亨,都唤价30、40令吉一株,最贵的是果实6公斤一个的“芒王”,每株3尺高的秧苗卖到100令吉,实是天价。

虫害繁多
只要水分与肥料控制适宜,芒果树生长迅速,可惜虫害繁多,从嫩叶、花串、果实到枝干和根部,都遭受各种病菌、昆虫的侵袭,以致需要常期定时喷射各类农药,始能正常生长和开花结实。在住家庭院施布毒性极强的农药,有损人体健康。
芒果树在庭院的种植从辉煌到迅速没落,是家居生活违避农药的觉醒,也即提升人体健康的一项胜利挑战。

(商余,11/5/2017)

2017年5月25日星期四

母亲节母亲不在了

张永庆与母亲

 张永庆【我的母亲】

面临第一个母亲不在了的母亲节,才明白母亲节对母亲不在了的大人,是一种的很深沉的感觉,无法言传,揣想,是那些母亲还在的人所无法理解的,脸书上尽是儿女祝福母亲,无法的祝福隐藏在淡淡的伤痛里。
我以为已经沉潜,因为清明节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哀伤,后来的某一天,突然悲恸不已,是哀妈妈临终前的弥留之苦,原来我已经失去妈妈了,为我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
或许,有许多人,也是这样,在这同温层中默默承受。
母亲走后,逢母亲节,母亲节快乐,已经无法说去,而,我似乎也只能欣然接受,母亲节是思念母亲,是怀想,还是悲痛,让感觉随其自然,随上一辈子。

(商余,19/5/2017)

没享到福就走了

徐建伟全家福


徐建伟【我的母亲】

我母亲去逝时,父亲呜呜地哭了。
那年1983,母亲56岁。
她第二次中风入院,留院一段时日后仍回魂乏术。
撤回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孩子们都痛哭。
记忆中,父亲先止住了哭,再叫我们别哭,然后骂了一句粗口,说:日子稍微好一些,都没享到福就走了。
母亲是个伟大、既苦命又幸福的人。
她早年丧父,做长女的,很小就工作养家,17岁嫁给父亲,跟父亲一起39年。
她40岁生我,家里的老幺。
算我在内,23年内,她生了15个孩子,几乎每两年就生一个。
她命苦,因为生育太多、生活太操劳,养儿育女的过程中,又有其中两个孩子十多岁意外去世,另一个送了给人。
我觉得她幸福过,因为父亲年轻时,是个又帅又壮、疼爱妻子又顾家的男人。

(商余,20/5/2017)

川岛芳子死之谜

川岛芳子

锺夏田【满庭芳】

有一种说法是,被枪决的其实是一个替死的农妇,证据是体型有差异。川岛是格格出身,身材纤细,但照片所示,却是一个块头颇大的女性。

川岛芳子是日本间谍,在抗日战争时期,破坏了不少爱国志士的抗日计划。二战胜利后,被列为汉奸受审,罪成处以枪决之刑。汉奸罪有应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生为中国人
讲川岛芳子,不能不提李香兰。李是在中国出生和在中国长大的日本人,日名为山口淑子,因为有一个中国养父,所以取了一个中国名字。李香兰的生活太中国化了,以致她说是日本人,也没有人相信。川岛刚好相反,她是中国人,因有一个日本养父,所以取了个日本名。川李两人情同姐妹,一个活跃在谍报世界,一个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娱乐圈打滚,虽曾同时风靡全中国,但最后的结局却各不相同。
李香兰最为人知的歌是《夜来香》和《卖糖歌》,相信现在的人不会唱也会哼几声。在其时的上海滩,能与一代歌后周璇平起平坐的,也只有李香兰。当年歌后选举,周璇第一,李香兰第二,可想而知她受上海人青睐的程度。但她参加日本人的集会,替日本人拍电影,所以战后成了汉奸嫌疑人。受审时她力辩自己是日本人,替日本做事很应该,听者却半信半疑。
但她最终还是证明了她的日本人身分,与其他战犯一起遣送回国。头几年还做回老本行,后来转型参政,用山口淑子的名字,做了18年参议员,最高峰时还做了大概是外交事务委员会的主席,为中日友好做了一些好事。
川岛芳子是满清贵族,本姓爱新觉罗,后跟从众多爱新觉罗族人改姓金,叫金璧辉。马英九的首席幕僚金溥聪,就是原姓爱新觉罗的满族人,一说还是伪满洲国末代皇帝溥仪的堂弟,但没有文件证实。川岛美艳照人,高挑纤细,原来还是格格身分。这样的女人,周旋在日本军政界和伪满政府之间,正是上佳谍报人选。溥仪建满洲国,川岛的助力最大。
香港已故歌星梅艳芳,早年曾演过一出戏名就叫做《川岛芳子》的电影,把川岛芳子一生搬上银幕。在审判时,川岛自辩她不是为日本人工作,而是替她的亲戚溥仪的“满洲国”服务,这种辩词苍白无力,因为说到底还是中国人,汉奸之名已洗不脱。川岛的刑罚是枪决,而且已经执行,并有照片为证。

死者大块头
但又有一种说法是,被枪决的其实是一个替死的农妇,证据是体型有差异。川岛是格格出身,身材纤细,但照片所示,却是一个块头颇大的女性。由于枪是打在脸上,容貌已无从辨认,此说是耶?非耶?也只能存疑。
不过,当时在东北某地,曾有人见过一位“乡下妇人”,偶会在家门口抽香烟,双手白皙,姿态优雅;这不是乡下妇女的特征。有人把照片带到日本给山口淑子看,在反复审视后,山口很肯定的说:“她就是我姐姐川岛芳子。”据说,东北乡下的这个女人,活到高寿才去世。
在大时代,很多“人”的故事会发生,川岛芳子的故事警惕我们,汉奸做不得!

(商余,20/5/2017)

一点点伤害之必要

李宣春【铁厨柔情】

每天划掉日历,倒数出粮日,逐渐演变成近似宗教仪式的动作,竟也起了慰借的效果。

昨夜重看了电影《大卖空》。这部电影焦聚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借由描述几组金融界人马如何因着这场经济崩盘而赚得意外之财,爬梳出美国股市从繁华盛景到一夕泡沫化之后而全面瓦解的经过。这是一部以财经名词和概念像繁花乱飞的电影,对金钱和数字向来缺乏想法和耐心的我,照理是难以消化;然而,在编导的妙笔生花巧手编织之下,使得一部金融电影充满了黑色幽默,有些愤世嫉俗又有一些警世寓意。收心准备隔天回到办公室的晚上,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一周之末,便是城市上班族的日常。看完电影,不禁想起那句听了多年的老调:就算给你赚到了全世界,而你却不快乐,那又如何?

小消费犒赏自己
星期五一下班马上背着笔电搭上地铁,离开困守了一周的城区,一路往茨厂街去。看看人,换换呼吸的空气,瞄瞄书店的书架;晚餐,吃一碗牛肉粉,然后再来一些茶点。小小的消费和宽慰,犒赏自己,也是某种程度的纾压行为。进入“办公室制度”4年多下来,每当出现“倦勤”的病状,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情况严重得像是一年总要来一两次重感冒,病到不得不拿病假,能在家躺多久就躺多久。倦勤的时候,工作进度拖累,弄个行货交差,婉拒同事的集体中餐,想办法熬过去就是了。然后,开始上求职网站更新履历,每天翻看新贴上的招聘启事,却始终没有看入眼的。对现况感到不耐,却又还没看到新的路径或出口。

工作与生活清楚切分
每天划掉日历,倒数出粮日,逐渐演变成近似宗教仪式的动作,竟也起了慰借的效果。回望那些已经废弃的日子,像小山丘一样堆积着,不禁为自己能够一路坚挺跋涉至今而感到佩服。多年前,看到一位作家把这样的生活景况形容为“一直在虚耗”,那时候精力还算充沛,对世事满怀好奇,怎会体会办公室劳动的虚耗的无奈与空无。这几年,总算进入了虚耗的核心,才发现即使聆听再多人谈论职场处事或工作哲学,也不如自我的沉潜与修行。
为了抵御过度投入工作招致的“运动伤害”,于是选择烘焙。星期天早上,搜出材料,又摘了一丛百里香,搅拌成面糊,以摄氏180度烤成百里香柠檬蛋糕。最后,又用糖霜和柠檬汁调制成柠檬糖浆,蛋糕出炉后在蛋糕体上戳洞,把糖浆淋上,任由浆汁慢慢渗进蛋糕里。百里香叶子微小,一般加在肉类热食里。当百里香和柠檬结合,衍生难以言喻的清爽和冷冽。
唯有将工作与生活做出清清楚楚地切分,劳动为了赚得粮饷,支持生活舒适度的资本。在冰箱里冷藏了一夜的蛋糕,当味道和香气充份释出,切下一块带进办公室当早餐或下午茶。无法也无力对抗整个制度,于是在个人的限度里,珍惜仅有的一点自由。

(商余,25/5/2017)

2017年5月24日星期三

一场选举一场梦 奈波尔的讽刺小说

奈波尔《艾薇拉投票记》

张锦忠【共沸志】

1957年,小说家不过是25岁,竟然就将故乡政治看得如此透彻,故而借事托讽,写出《艾薇拉投票记》这样的“第三世界文本”来。

1958年,千里达成为大英帝国殖民统治下的自治邦那一年,奈波尔(V. S. Naipaul)出版了长篇《艾薇拉投票记》(The Suffrage of Elvira,刘韵韶中译,时报出版) 。他在1957年就写了这本小说。
这是一本政治讽刺小说,奈波尔对选举活动与民主政治冷嘲热讽,小说读来颇有“国族寓言”的意味。小说将时间提前在离战后不久的1950年初夏,背景则设在“艾薇拉”小镇(“艾薇拉庄园”的简称,象征千里达的封建历史;“艾薇拉”是原地主妻子的名字)。在艾薇拉山顶“可以将千里达最美的景致尽收眼底”,但是小说中的议员候选人之一兴都教徒哈本(Surujpat Harbans)“才不在乎甚么风景”, 胜选才是他“此生头一遭参选”的目的。
但是“干瘦、羞怯、病恹恹……灰髪稀薄,鼻子细长”的哈本并非小说的主人翁。奈波尔所刻划的哈本不安、焦虑、心不在焉、低头、急躁,哀伤,是个不快乐的候选人。他有自己的采石场,属于“地方势力”,在选举过程中不停撒钱乔事,当选后马上拒绝再来艾薇拉(不过后来还是来过一次,就是“尾声”里头那场闹剧)。

不同版本的《艾薇拉投票记》

主人翁是地方及居民
这场选举另外还有两个候选人,一个是老缠着人问对方要选“石头或者圣经?”的牧师,一个是“很会赚钱”的裁缝巴克希,他也是穆斯林领袖,夹关键少数票再三向哈本索贿,在提名日加入选战纯粹是搅局。
奈波尔这本小说的真正“主人翁”,是“艾薇拉”这个地方及其居民。“在艾薇拉,每件事都疯狂地夹缠不清”,这里的老百姓信仰不同的宗教,肤色各异,口操各种方言,这些人的愚昧、迷信、贪婪、顽固,种种人的劣根性在一场选举中显露无遗。哈本无意中遇见“两个白人女子和一条黑狗”,居然可以传说成攸关选举胜败的征兆,死鸡死狗都可以绘声绘影成有人施行巫术作法。
选举结果,一如众人所料,抱怨“每个人都想收贿”的哈本如愿当选艾薇拉区国会议员,可是他离开选区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艾薇拉,你是个烂货”,而小说前一章的回目却是“民主在艾薇拉生根”,全章最后一句话也是“于是民主在艾薇拉生根”。奈波尔简直是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观察入微的叙事
很难想像,1957年,小说家不过是25岁的“青年奈波尔”,竟然就将故乡政治看得如此透彻,故而借事托讽,写出《艾薇拉投票记》这样的“第三世界文本”来。瑞典学院颁给他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时,说他的作品“结合了观察入微的叙事与不屈不绕的穷究精神,迫使我们正视被压抑的历史的存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
民主在艾薇拉生了根的60年后,现实版的艾薇拉投票记不知又是怎么一回事。

(商余,27/5/2017)

鼻尖上的水灯


游嵎荏/摄影

游嵎荏【YEW游天地】

水灯节是泰国重要的传统节日之一。原本计划到泰国水灯节起源地——素可泰古城(Sukhothai)去体验这个一年一度的Loy Krathong节日。但由于碰上泰国国王普密蓬的驾崩,我们却有幸的体验到一个不一样的水灯节。
素可泰是泰国首个王朝素可泰王朝的首都。素可泰的意思是指幸福之光,也是泰国第一个首都,对泰国文化有着深远的影响。
素可泰历史遗迹公园也在199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珍贵遗产。每年的水灯节,这里都聚集来自世界各地前来放水灯祈福的民众与游客。

悼念备受尊敬的国王

但这时,一个没有喧嚣,没有天灯,没有烟花表演,却多了些素朴,伤感与肃穆。素可泰历史古迹公园里还点燃了9999根大蜡烛,其中一部分会组成代表拉玛九世“九”的泰文字母以及一颗心形图案来表示大家对先王的缅怀之情。每晚大家都聚在一起唱泰国国歌以及悼念这位生前备受尊敬的国王的颂歌。
这4天我们都住在古城里,看看地图,地方还不算太大,于是我们决定以双脚来走完古城。在几天的艳阳高照下,我们环绕了大部分古迹地区,望着那美不胜收的莲花池,欣赏到了古城内最伟大,前后历时100多年作品之一的玛哈泰寺,但如今大部分却只剩下一些佛像、地基和一些柱子。

泰王照片(照片取自网络
当时看见天空上的白云正相似一颗心形,漂浮在一尊坐式佛像头顶上。这难得的画面,正是提醒我除了用镜头快速捕抓,更需要用心慢慢的去品赏当下,因为这里每一件古迹都是无价的工艺品。我仿佛留意到这里的佛像坐姿有些不同,素可泰的佛像多数是以金刚坐(即是右腿放在左腿上)而不像别处佛像那样是跏趺而坐。佛像头饰上也多了尖形上端装饰,这和很多地区的佛像有不同之处,背后应该有着许多我不知的学问。
在烈日當空的中午,望着这些艺术品,我的汗水从头顶流到了鼻尖上,让我回想起泰王最著名生前的一张照片,他认真的眼神,手握着铅笔,汗水正停留在鼻尖上。那粒汗水也就是代表着他为人民付出的象征。当天晚上,我们点燃了当地人以叶子制作的水灯,看着它随着水纹飘舞,与千千万万个水灯一起,祝福这世界,希望还会再有千千万万个愿意为人民流着汗水的领袖出现。

(商余,29/4/2017)

消解死亡

《哈洛与慕德》剧照(照片取自网络)

文戈【日子河流】

《哈洛与慕德》电影主题是死亡,但故事要阐释的却是生之美好,指导人们如何在有生之年活出精彩的生命。

重看70年代老片《哈洛与慕德·Harold and Maude》,感受与首次看的时候不一样。多年前看这部电影觉得故事很怪异,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它会被列为电影系专业学生必看的经典作品。
电影描绘一个对死亡着迷的男孩和一个老妇女的爱情故事。巴德库特(Bud Cort)饰演20岁的哈洛,他喜欢伪自杀装死,热衷出席葬礼,爱开灵车。他母亲受不了他的怪异行为,为他征选女友催他结婚。但哈洛一再以死亡游戏吓跑来应征的女孩。

黑色幽默和存在主义
一次哈洛在某葬礼上邂逅了79岁的慕德(由露丝高登Ruth Gordon饰演)。慕德也喜欢参加葬礼,两人一见投缘。哈洛一头栽入慕德的奇异世界,慕德引导他认识音乐之美,阴郁的哈洛逐渐开朗起来了。哈洛宣布要与慕德结婚时,吓坏母亲、心理医生和神父。后来哈洛为慕德举办80岁生日舞会,跳舞时慕德告诉他,她喜欢这个告别方式。至此,哈洛方知慕德已经服下大量的安眠药,她说80是最好的死亡年龄。慕德被送至医院急救但返魂泛术,她如愿地在80岁死去。
电影主题曲《你想放声高唱就唱吧!》(If you want to sing out, sing out!)旋律非常轻快。越战过后美国人追求自由的呼声很高,歌词内容与美国70年代的社会思潮相近。这部充满的电影,正好诠释了当时人们的精神追求。歌中有些句子唱出了那个时代的精髓:“你想放声高唱就唱吧!想自由就自由!世间万物任你挑!你想过高尚的生活就去过吧!想过低下的生活你就去吧!”歌曲原唱者是凯史蒂芬斯(Cat Stevens),我最喜欢他唱的。

阐释生之美好
在爱大念书的时候,除了上课赶报告兼当助教以外,最大的消遣就是看电影。爱大的大众传媒学院全美闻名,大学电影院常年播映欧美经典电影。学生年票非常便宜,平均每看一场只需2美元。那些年看了好多电影,很开心的一段日子。
很多年过去了,看多了死亡,对电影有新的理解。迷恋死亡未必厌世。祖孙恋是个隐喻,慕德应是作为一种意象存在电影里头的,她带领哈洛走过死亡之谷,然后给他生之力量。欧美经典电影中的死亡情节,总是哀伤沉重的。比如《咆哮山庄》、《飘》或《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死亡场景就令人无法释怀。《哈洛与慕德》竟把死亡描绘得那么轻俏活泼,消解了死亡,让人觉得死亡也可以是温柔如水的。电影主题是死亡,但故事要阐释的却是生之美好,指导人们如何在有生之年活出精彩的生命。
电影最后一幕,哈洛的车子撞向悬崖,落入山谷。观众以为哈洛为慕德殉情了。镜头一转,哈洛还站在山崖上弹着五弦琴跳着舞唱着主题曲。原来哈洛又导演了一次死亡之剧。剧终。哈洛继续存活,他终于理解了死亡,可以直面生命了。

(商余,19/5/2017)

暂别槟州博物馆

小黑【半张桌面】

博物馆的规模并不大,只是一座双层楼的英殖民地时代的建筑物。记录显示,它曾经是大英义学(1821-1927)及哈金小学(1928-1960)的课室。而且这座建筑物分两翼,是1900年及1905年建立。

今年 4月14日恰好是槟州博物馆52周年庆。又听说博物馆4月15日就要关闭,进行提升设备的工程。我慌忙找了一个星期日到博物馆兜了一圈,算是临别前的关怀吧。
博物馆的规模并不大,只是一座双层楼的英殖民地时代的建筑物。记录显示,它曾经是大英义学(1821-1927)及哈金小学(1928-1960)的课室。而且这座建筑物分两翼,是1900年及1905年建立,纪念铜板上镂刻的捐款人都是当时的商界翘楚。

最高专员遇袭轿车还在
白色的洋房矗立在圣芳济学院的边上,前面就是忙碌的大道,稍微不留意就会轻易擦身而过。尤其是它的围墙边植有数棵老素馨花,在花叶掩映间,错过博物馆的机会在所难免。
我对博物馆一向有特别的情意结。也许因为馆藏的事物和我度过的童年有密不可分割的感情。博物馆与20多年前一样,格局没有改变。只是最高专员亨利葛尼被共产党伏击的劳斯莱斯轿车,从右边的展示棚移到左边,36个子弹孔当然还存在。
孩子还小的时候,我们一家数口常来博物馆复习功课,因此对于博物馆的摆设也颇为熟悉。我想,对于常来博物馆浏览的朋友,一定和我有同样的感想。闭上眼睛就可以知道哪一个房间摆设的是哪一些文物。底层的娘惹展示厅内,娘惹的衣裙张开来是那么简朴淡雅,好像我在福州博物院看见的汉朝衣着。汉朝的手艺更精致,一件裙子才不过7克,真的薄如蝉翼。
楼上是马来文化的铺陈。它既提到英国殖民地文化,也没有忘记日本人侵略半岛的历史事实。展示的历史物件,包含日本的武士刀。看见它,马上想起日本蝗军屠杀南京的史实。博物馆就是要还原一切的虚实,让真实还原。

冯相杯推动羽球运动
看见冯相大银杯,就记起60年代的羽球赛事。冯相杯造价100英镑,不可说便宜。民间的力量推动了几代的羽球运动,我们才有羽球王国的美誉。这是不争的事实。冯相杯举办了29次,槟城队伍捧杯21次,可说成绩辉煌,值得骄傲。
博物馆虽小,却又要扮演画廊的角色。在这里,我看见了一些早期影响本地美术界的画家作品。画廊展示的作品约有30幅,大部分是华裔画家的作品,倒是出人意料之外。老朋友张汉发有两幅,分别是社尾巴刹,以及槟州博物馆画影。难得一见的是杨曼生的一幅水彩作品。
槟州博物院的华裔文物占了不少。未知3年后整修完毕,新的形象又有何比重?外来移民也许亦可占据一个角落。

(商余,17/5/2017)

颜色

李忆莙【驻足红尘】

我所喜欢的颜色都是浓烈的,像红、黒、蓝这些基本颜色,我都只是喜欢深色的。不管是什么,你让我选,我很少会选浅色的。

某天看胡兰成的文章,看到他写宗教,说宗教的伟大在于安慰,以战斗、恋爱与音乐使人世昇华,从人生的提高中给予人生以饶恕。然后就谈到颜色,说他喜欢印度的神,那是深红、深蓝与深黄的;也喜欢希腊的神,那是雪白的大理石的;也喜欢埃及的神,那是灰色的。却不喜欢中国的神,光是它们的服装,就不过是人世官吏的翻版。
什么意思呢?以我的理解,他是认为中国的神太世俗化了。还提出说只要到嶽庙的阎王殿去看看,即能得到证明,那等于是参观了人间的监狱。除了神和世间的官吏一个模样,仙人也没啥分别,都是成天玩乐的,不是喝酒就是弈棋,一点都不庄严。
如此说来,胡兰成喜欢印度的神,显然跟颜色大有关系。印度神是深红、深蓝与深黄的,都是深颜色。这点跟我倒有点相似。我所喜欢的颜色都是浓烈的,像红、黒、蓝这些基本颜色,我都只是喜欢深色的。不管是什么,你让我选,我很少会选浅色的。一直以来,浅色总给我一种期艾的,不得畅快的感觉。而浓烈的深色,你根本不必去感觉,它本来就是透彻的、通畅的,淋漓而尽致。

感觉舒畅
浓烈的颜色,让我感觉舒畅。因此身边的人常语带调侃地说:“所以咯,你的行事作风就只管透彻痛快,全不计后果!”
好个“不计后果”。试想,人生在世,若真能如此,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所以不觉得嘲讽,反倒觉得是在抬举我。
不计后果,那是多么恣意妄为,多么痛快的事啊。当然也用不着船头怕鬼船尾怕贼。人生少了这种种的瞻前顾后,当然是舒畅惬意,痛快透顶。然而,有可能吗?
人生在世,受限于万般的制约。瞻前顾后或姿意宣泄,视个人对制约与自由的理解不同而定。事实是在现实中,抑郁成疾的人在逐年增加中。
前几天,画家朋友跟我说,颜色可以传意,画家是用颜色说话的人。颜色可以点染人生,有补偿作用;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功能。颜色有很多种,光是红,就有几百种的红。而且一个颜色可渲染成不同的颜色。
是的,颜色可以点染人生,更可以点染万物。比如我书桌前面的这一扇窗,在不同的时段有不同的颜色,即使只是蓝天白云,看上去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蓝和白。若是在黄昏时候,则是一扇落满晚霞的窗。而晚霞之炫丽,是由很多少种红色渲染出来的。大千世界,目迷五色,这色,必然也是浓彩艳抹的。

红是最好的颜色
常听到一句广东俗语说:“三分颜色上大红”,是用来嘲讽不自量力的人。意思是人家给一点好脸色,或夸几句就自以为了不起。
给三分颜色,想染成大红,有可能吗?广东话是一种很生动活泼的言语,可以优雅,也可以通俗,特点是传神,刁钻而刻薄。
红,是中国人认定最好的颜色。它代表喜庆、吉祥,如意。典故也多。人世间,管唤作红尘。红尘滚滚,可以理解,但尘为什么是红的,还滚着呢。
红色,给人生安排了一个细节:巧于做局,明于做事。红是明亮的颜色,明于做事。

(24/5/2017)

我的太太和她的跛脚猫

陈祖荣 摄影

赖国芳 【漫话人间】

我的太太养了几只猫。一只养在公寓里,是名符其实的家猫。家猫以前没有家,跟着一群流浪猫乞食,瘦骨嶙峋。一日遇见太太和女儿,攀在女儿身上,再也不愿离去。家猫到我家已几年矣,早晚两餐,每天睡足16小时。清晨喂她迟了,在房门外喵喵扮演闹钟。如今两个孩子长大,不常在家。家猫跟在太太身边,看她切菜,陪她扫地,好像又养了一个女儿。
楼下另有几只猫。新加坡人长居组屋,见到游荡的动物,动不动就要投诉。农粮局派人装上笼子,把猫捉去,“人道毁灭”(其实水浸电击,一点都不人道)。地域被清空后,又有新猫伺机进驻,如此周而复始,也太残忍。近年,猫福利协会倡导流浪猫绝育计划。猫绝育后,不会打架叫春,各自驻守地盘防止野猫入侵,闲时抓抓老鼠害虫。协会召集和训练义工,为猫绝育,放养至各小区。义工也主办讲座,并应付居民投诉。
太太是一名义工,每日负责几只猫的晚餐。义工团为猫取名,有妈咪、阿灰、白胸、笨笨等等。妈咪爱吃干粮,白胸偏好碎鸡肉,太太了如指掌。人猫每日守约,若不见熟悉猫影,义工们就奔走相告。数月前笨笨不幸失踪,尸体数天后在草丛中被发现,太太伤心了好一阵子。
阿灰是只雄猫,年龄太大,身体不能承受绝育手术。因此,阿灰雄性荷尔蒙旺盛,碰见其他雄猫就要打架。对方年轻力壮,阿灰便伤痕累累。每晚,阿灰跛脚走来吃饭,太太为它清洗伤口上药。眼看将痊愈,又再斗狠挂彩。太太每夜敷药,阿灰每日血迹斑斑,脚越来越跛,痛得发抖,仿佛是无法逃避的轮回宿命。
有时,我陪太太下楼,看她蹲在地上,悉心照顾原本不相干的猫。夜凉如水,星河浩瀚。那一双皓白的手,也曾轻柔关爱,将孩子拉拔长大。
也许呀也许,前生今时来世,我便是那只跛脚的猫。

(商余,20/5/2017)

2017年5月23日星期二

南方以南

黄锦树专栏小杂感

在中国当代的学术分类里,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往往被归属于“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的“海外华文文学”,这位置,当然也是个价值位序。

我的小说在中国大陆出版简体版并不是头一回。由王德威、王万华两位教授主编,2007年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列入“新生代作家文库”的《死在南方》,共收长短不一21篇小说。但另有6篇是“存目”,只有标题没有正文,那是审批时被要求抽换掉(因事涉马共或回教),而我坚持至少在目次里保留的标题,至少留个痕迹。换言之,那21篇中,有6篇其实是后来补上的,用以替换那6篇被抽掉的。至于那21篇的内文是否和繁体版一样,我就不知道了,因我没功夫去逐一核对。尔后偶尔见到有人引用,心里都有几分怅然。
那是北方。中国文学与文化的大本营。
当年我们的父祖辈离开的地方,即是北方的南方。
在中国当代的学术分类里,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往往被归属于“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的“海外华文文学”,这位置,当然也是个价值位序。一般而言,除了极少数的专业读者(华文文学的研究者,作为研究对象),很难想象中国大陆读者会对马华文学感兴趣,尤其是纯粹文学上的兴趣。再者,除了极少数例外,“海外”的华文文学作品不太可能唤起中国大陆读者的审美感受。这不纯然是詹明信80年代企图借国族寓言(National Allegory)来为“第三世界文学”(包括鲁迅)辩护时谈到的“似曾相识”(在西方早已展现过的形式、型态、手法、写过的题材,不友善的读者会认为那是一种无谓的模仿)——也即是学界常论及的现代性时间上的迟到问题——马华文学和中国现代文学之间的问题,位阶甚至还要更低一些,前者经常是连文学的基本功都成问题的。有些论者认为那是资源不足的问题(“南方的贫困”),但实情可能更微妙些。
身处中文文学“世界体系”的边缘,自20年代诞生之始,马华文学即深受中国现代文学影响;30年代左翼文学(及论述)的支配,甚至一直延续到70年代。“反映现实”的教条局限了文学想像、文学视野,以致作品普遍欠缺文学的感觉,文字也嫌过于粗糙。持那些信仰者普遍认为,低技术要求的写作便足以“反映现实”,浅率的文字更宜民便俗。艺术的要求似乎被认为毫无必要,其实也做不到。那样的作品当然吸引不了任何大马境外的读者,对国内有鉴赏力的文学爱好者也毫无吸引力。然而,50、60年代后崛起的新的世代,多深受港台文学影响(极少数有能力直接经由英、法文汲取资源),甚至经由留学台湾,逐渐形成了一支寄生于台湾文学内部的马华文学,自李永平、潘雨桐、商晚筠(潘、商后来返马)、张贵兴、锺怡雯、陈大为等。我自己也是这系统的一分子。
然而对某些人而言,这长期在外部的离乡写作,未免不够“本土”,有“台湾腔”。甚至因其中某些成员已入籍台湾,而主张应将他们驱逐于马华文学之外,这暗示了在中国的学术分类里,马华文学的位置何以居于台港之外(以“暨”做隔离),主要原因之一或许就在于国籍——新加坡文学就是最显着的例子,因1965年的建国而突然有的名份。那其实是20世纪华人的全新体验,尔后也将是界定华人身分的元素之一。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华民国之肇建,让华人―华文(语)―中华文化前所未有的结为一体,且以后二者来界定前者,那也是华文文学成立的契机之一。华语(文)、中华文化(“选择的传统”)、华人、华文文学,都是“现代发明”。为解决印尼华人的国籍问题,降低新兴民族国家的疑虑,1955年万隆会议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布不再承认双重国籍,鼓励华人入籍印尼(印尼、马来西亚均采出生地主义),或回中国。民国以来,以血缘来界定孩子国籍身分的做法受到了挑战,承认双重国籍对那些民族国家更是一大困扰。中国表态后,不得不取得当地国籍的华人,就必须面对民族国家这全新的处境。

近代华人移民的衍生物

因此我们可以说,(海外)华文文学是近代华人移民的衍生物。对应的背景是诸民族国家的形成——中国自身从帝国转向现代国家,南洋群岛在二战后纷纷自欧洲帝国的殖民地独立建国。直接的效果是,国籍这全新的事物必需面对,华人的中国侨民身分也随之改变,被迫在中国和居留地之间作选择。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被迫切分是一种全新的处境和体验,但民族国家的语言文化策略总是带着同化的暴力,相当部分的华文文学因此负载着生存挣扎的痛苦。这种痛苦,不足为外人道,但也不是所有同乡能理解。教育背景或价值立场的差异,让华人必然分化为好几大类,政治上和文化上都不易取得共识。
留台或“登陆”(以中国大陆为作品最主要的出版地)的马华作家,如果预设的读者主要是“中国读者”,有的就会自觉的减少和自身背景有关的掌故、地方特色的语词和题材;更不以自身的历史处境为反思对象,以免让读者感到不协调,甚至格格不入。我曾把那异乡人的标志称为“背景负担”。但那削除了地域特色的“普遍性”,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呢?然而,即便是第一线的中国/台湾学者和作家,南下马来半岛参与重要的文学奖评审时,也多未能发掘出真正具地方特色的作品(虽然那样的作品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更别说是以论述支持它。他们偏好熟悉的路径——样态、语言,和文学的感觉。
从一个更广泛的世界文学背景来看,相较之下,英语文学已经走得很远了。作为资本主义、现代化、工业革命和民族国家的发源地之一,拜大英帝国殖民扩张、殖民教育之赐,拥有横跨五大洲的殖民地,那多样的地域差异自然的被带入英语文学, 不必抹平异质而能被“中心”接受。拉丁美洲的西班牙语文学亦然,也都诞生了世界级的伟大作家与作品。华文文学在这方面,还像个初生儿,“中心”对它的存在也还陌生。
在近代中国危机与屈辱的历史里孕生的白话文运动,让20世纪初的晚期移民及其后裔终于能用接近口语的华文来表述他们的经历、感受和思绪。迥异于300、400年来被视为“天朝弃民”的那些沉默的祖先。那其中的“成功人士”了不起也只留下宗祠、房子、名字、坟墓,后裔,和大量的空白。文言文和旧诗太难、太简洁、太程式化,门槛太高;而白话文,来得太晚。对应的是,中华帝国愚昩的海禁数百年,坐视南洋遍布欧洲帝国的枪炮、话语和帆影。
在那季风吹拂的南洋,比海南岛上“天涯海角”更其远的南方,数百年来,没有文学作品,日子也一样过。可见对那些先辈而言,文学并不影响生存,也没那么重要。换言之,在我们的南方,没有文学并不奇怪;有,才奇怪。
我们的文学其实是“没有”的孩子。那样荒凉的背景,怎不让我们的写作成了历史的孤儿?
另一方面,即便好像是处于台湾文学内部,其实也是在边缘域上——几乎是外部——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忽略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自1986年9月赴台留学以来,我在这中华民国最后据点台湾居留也满30年了,早已超过我生活在马来西亚的时间。
这里的好处是自由,写什么没人管。书出版了,印2000本,20年卖不完,一样有出版社愿意出。对我来说,那也就够了。
在马来西亚出版更加困难,也一样没什么读者。
日据时代被日本人称做南国的台湾,对来自马来半岛的我们而言,已经是北方了;虽属亚热带,却已有较分明的四季,虽然冬日也只有高山偶尔降雪。
亚热带的雨和热带的雨倒是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季风带之下。
多年前离乡后开始写作,小说中即经常下着雨,胶林;常有归人,回不了家的人。参照的还是我童年迄青少年间的胶林生活经验。〈雨〉诸篇,是多年以后重返那背景的一个变奏尝试。
来自中国的旅人常说我们故乡的小镇肖似于中国南方的小镇。那南方,也就是我们祖先来自的地方。
《雨》繁体字版出版于2016年,是本小书,原是献给宝瓶出版社(及其社长朱亚君)的小礼物,感谢她多年来出版了相当数量的马华文学。宝瓶的马华文学出版应已居台湾出版社之冠。

(南洋文艺,23/5/2017)

星光灿亮,风景无限 ——永乐多斯访谈

辛金顺(左)与永乐多斯

辛金顺【专访】

永乐说,她在写博士论文时就感觉到马来女作家对宗教的敏感度很深,写了一些相当有深度的小说,反而马华女性作家几乎都不太涉及宗教的题材。至于她自己,她把对伊斯兰的了解通过小故事,以另一种形式——电台广播呈现出来。

1995年取得博士学位后,永乐面对了任职的问题。因之前个人的体验,她了解到作为一个女性,即要顾家,又要工作,不免辛苦。所以立意在学位完成后,去开安亲班,让职业妇女在工作之时,孩子有个可以托管、读书和受教的地方。因此后来也就有了“永乐教室”的成立。是以从这方面来看,她无疑是一个有所谋划的理想主义者。
“永乐教室”从1997年开始到2011年结束,14年,照顾了几千个小朋友,也看见了小朋友背后形形色色的父母,以及一些孩子和父母的问题。永乐说:“一些小朋友充满典型人物的特质,总在我脑海中浮现。所以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写成故事,有趣的故事,并寓以教育和道理。”
经由开设安亲班,以及跟小朋友长期相处的经验,最近几年,永乐把她的笔尖转向了书写儿童文学的场域。她觉得可以通过儿童读物,去培养儿童的阅读乐趣,同时也可以由此灌输人文的教养。因此在这样的理念下,她写出了《风云人物郑小强》以及《神奇望远镜》、《羽毛》、《木屋》、《阿姨要结婚》这5本儿童小说来。主要还是希望小朋友在阅读了这些书后,了解做人的道理:“如《风云人物郑小强》中的主角虽然功课不是很好,但却有一颗良善的心,喜于助人和爱人,我觉得这是很重要。《神奇望远镜》是写父母离婚对孩子的影响。虽然父母都不太觉得,可是孩子内心却还是会有阴影。因此要如何帮他们进行心理建设?《羽毛》谈的是校园霸凌;《木屋》谈的是友族间的友爱和孝顺。这都是小说里思考的重要主题。”
永乐说,孩子做为幼苗,需要有好的读物,让他们能从阅读中体会到成长的温暖与关怀。总而言之,永乐的儿童小说,主要是强调社会的关怀和爱心的宣导,希望小朋友能在阅读她的书后,有着正面的影响。这也是她写作此类书的终极目的。
喜爱文学的永乐认为,她心目中伟大的作家,都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他们总是比一般人更具有艺术的感染力和对美学的敏锐度,不论是对文字的修养,对事物的渗透性和细节的掌握,往往具有一种先天的能力,类此之人,一挥笔即见大家气派。她觉得自己无法臻达此境,因此只写自己喜欢写的,以及个人的关怀面向。但她也强调,她喜欢的作家,不一定是伟大的,可是却会让人读其书而能感之所感,悲其所悲。如美国作家Bernard Malamud,写出了犹太人在流离失所中的存在困境,希望和幻灭;或Tennessee Williams ,刻划了人在欲望中的挣扎和人性的脆弱等等,都是她喜欢的,她也喜欢读诗、读散文,举凡此类作品,均会被她列为案上之书。

永乐多斯近照

未来计划

至于未来,永乐说会把时间放在儿童文学的书写上,除此,就是要完成其父亲的传记。作为维吾尔族诗人的父亲,在永乐的眼中,总觉得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个人物,而且也被新疆人所看重。其父亲,不论是在台湾或中国大陆,都有不少很好的朋友,对家庭而言,他更是一棵可以挡风遮雨的大树。父亲在永乐小时候受邀访问马来西亚,和国父东姑阿都拉曼、敦拉萨都是朋友。她父亲曾经从槟城寄了一张明信片给她,明信片邮票上印着老虎头和元首的形象,所以她说其实冥冥中她很早就跟马来西亚结下了不解之缘。
某次永乐的父亲来吉隆坡探望女儿,马大教授陈应德听说之后,想见其父,于是永乐约了她的博论指导教授Abdull Wahad和马来名诗人Usman Awang,加上陈应德共3人聚餐,吃完饭之后,各人都以自己的语言朗诵了自己的诗歌,永乐记得那晚,声音与声音赤诚的交响,诗与诗的美好对话,节奏与节奏在顿挫之间,即使不懂语言的涵义,她仍能看到每个人在诗歌中最天真的情性。而那画面,一直铭刻在她的记忆之中。唯一可惜的是,她父亲的许多诗作都没有留存下来,都消逝于新疆的故土。
因此,说起过去种种,永乐一如过往般,恬静的穿入过去,爬梳着被层层时间遮蔽的一些故事,文学梦、落脚异乡的生活、人生偶然的际遇、求知的理想、社会的参与、文化教育的传播和生命的乡愁等等,每一条路向的转折,都象征着她在寻找自己过程中的一分自我肯定,以及一些理念和理想的自我实践精神。后来她也参与了华语文课本的编写工作,为中小学华语课文制定范本,企图以一己微薄之能,为华文教育贡献出一分微薄之力。提及此事,永乐笑说,因为华文课本上的编写者署名Yulduz Emiloglu,所以还曾引起了教育部马来官员的疑惑,想说怎么会去找一位不是华人的外国人来编华文课本啊。而中学华文课本因为收录周敦颐的〈爱莲说〉所以选了莲花作课本封面也引起马来官员的关注,他认为封面不应该有佛教色彩,不过在永乐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官员也欣然接受。
90年代永乐曾经应霹雳州政府之邀,对马来公务员演讲伊斯兰教与儒家。虽然用马来文演讲对她来说是一个大挑战“不知道吓死了多少细胞?”但是在场的马来朋友演讲后的回应说“原来儒家也跟我们伊斯兰一样有相同的价值观呀!”以及有几位想要借读《论语》以了解更多儒家思想的举动,让她感觉在马来西亚,如果大家都能更了解宗教,则就可以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解。
伊斯兰教是马来人的生活中心,因此马来文学作品处处可以看到宗教的痕迹。不过马华作家除了少数在散文中提到宗教信仰以外,在小说创作上,也很少会涉及宗教。永乐说,她在写博士论文时就感觉到马来女作家对宗教的敏感度很深,写了一些相当有深度的小说,反而马华女性作家几乎都不太涉及宗教的题材。至于她自己,她把对伊斯兰的了解通过小故事,以另一种形式——电台广播呈现出来。她以深入浅出和生活化的语言,陈述伊斯兰教的公正、仁爱、孝顺、施舍等等精神;该广播节目播出近10年,深受本地听众的欢迎。所以永乐说,其实所有宗教都是一样的,都是在劝人向善,给人寄托了希望和理想。
是以,对永乐而言,生活、宗教、文学和人生的理想,都是可以让生命走向一个更美好与深邃的前景。日子一直在不断之中出发、前进、迂回和瞻望,点点滴滴的,都是人生里的必经之路。而生命里,总是有选择、有舍弃、有顺遂,也有挫折,端看是以怎样的态度来加以面对。唯永乐却是乐观的,积极的看待自己一路走来的步履,处处人生,处处风景。如她在写给儿子的家书中所强调的一样,要以正面的态度来面对自己的人生,即使做不成太阳,光芒万丈,也要做根蜡烛,照亮周围的黑暗。
来马40年,他乡已成了故乡。在这东北和西南季候风交集的半岛,永乐以她一贯的温婉和恬淡,静静的看着儿女出生、长大、成人和结婚。岁月如许漫长,却又如许短促,在一个回首之间,一刹那,看着40年前刚抵大马,站在Semarah某间小店屋门口,对未来充满着未知和恐慌的年轻背影,会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未来的茫然呢?因此,看着眼前自信、闲适和淡定的永乐,我想,许多许多故事,或许都会成为她往后书写里更为精彩的文字吧!
(3,续完)

(南洋文艺,23/5/2017)

2017年5月15日星期一

特务头与黑老大

胡蝶

锺夏田【满庭芳】
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无力反抗的小女人胡蝶,只好忍辱吞声,直到戴笠撞机而死,她才重获自由。

胡蝶,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位影后(默片除外)。
说起来也有些怪,30年代上海最具统治力的女星,居然都是广东妹。与胡蝶齐名的阮玲玉,很年轻就因两个男人而服安眠药自杀,可说红颜薄命。胡蝶则得享高寿,虽然她的生命中有一段黑暗岁月。
胡蝶是广东鹤山人,生于上海,也成名于上海。你也许难以相信,当年的上海滩竟然是世上除好莱坞之外的第二大电影基地。胡蝶所属的明星公司,占据全国影业的首席地位,具有很大影响力。就因为这样,胡蝶可以数度荣登影后宝座,把其他女星如阮玲玉、周璇等,远远甩在后头。
但自古美人多灾难。胡蝶当红之际,恰逢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强占中国东北。东北军总司令兼国民党总裁蒋介石的拜把兄弟张学良,那时刚好在北平,日本特务机构为把事件焦点转移到张身上,乃大肆宣传事变时张在北平灯红酒绿、夜夜“蓬拆拆”;经报纸一登,全国哗然。当时广西大学校长马君武写了两首〈哀沈阳〉的诗:“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傕。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马诗发表后,火热传诵,使张学良背负“不抵抗将军”之恶名,也坏了两个女人的名节。有人探查,原来马是挟私怨报复张学良,祸延朱五和胡蝶两个女人。

胡蝶3年恶梦

胡蝶这一劫并不怎样,接下来的恶梦,才够她撕心裂肺。淞沪之战打响后,胡蝶到香港避难,岂知不几年香港又将沦陷,胡与夫潘有声决定走避重庆,不想托运的30多箱财物遗失了,为寻失物,竟搭上军统的关系。军统局局长戴笠,这个蒋介石手下、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早已垂涎胡蝶的美色,现在自己送上门,哪有不吃之理?
据军统要员沈醉的回忆录,戴笠用计把胡的丈夫潘有声支开到昆明做生意,把胡蝶幽禁起来当情妇,供其淫辱,如是者3年。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无力反抗的小女人,只好忍辱吞声。直到戴笠撞机而死,才重获自由。沈醉评论说,戴之死,最高兴的就是胡蝶。

周璇

周璇际遇更悲惨

歌坛天后周璇,际遇比胡蝶悲惨得多。但记述周璇悲惨境遇却有两个版本。一说解放后周璇到香港发展,被其上海旧识朱某所骗,人财两失,以至于神经错乱,还挺着个大肚子回上海。另说是周在香港饱受黑社会老大凌辱,搞到精神出问题。香港影圈跟上海不同,没几家电影公司不受黑社会控制的。周璇经常要“应酬”黑老大,使到她身心蒙受巨创。
但周璇因精神问题而死,这是事实。至于种种的传闻,属于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范畴, 真相已难以查明。由这些过去的大明星的遭遇,比对今天的红歌星、红明星,风光的背后,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惨痛经历,实在能思过其半。发歌星或明星梦的年轻朋友们,能不好好的思考一下吗?

(商余,6/5/2017)

傅钟响起

 锺夏田【满庭芳】
台大铸一傅钟,置于校园大道中段、文学院对面。每逢上下课,各敲钟21下,唤起台大人厚德载物的精神,而成为台大象征。

上世纪50年代初,国民政府刚播迁台湾,百废待兴,重中之重当然是教育改革。台湾在日据时期,日殖民者推行皇民教育50年,部分台湾人已皇民化,教育改革,无疑以拨乱反正为主轴。担此大任,以彻底改造台湾大学的,是抱病上马的傅斯年。

反共反俄不反蒋

台大的前身,是殖民地时期的帝国大学,不但迷漫着浓厚皇民气息,而且充满冗员和废员。要去除“瘀血”,补充“新血”,还要建校舍、买设备,无大量资金不可。傅不时会走走阳明山见蒋公,每次都不会空手回。傅虽有大炮之名,并曾轰走老蒋两个皇亲国戚孔祥熙与宋子文,使蒋难堪,但傅一贯反共反俄而不反蒋,再上崇高的学术地位,得到蒋的信任。
当时的台大,皇民多,传说共谍也多。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台湾的情治单位,测得台北地区有不明讯号,不时会在夜间发送去中国大陆。明查暗访渐现眉目之后,情治单位乃缩小侦测网,最后断定是在台湾大学某宿舍发出,于是共谍遂告落网云云。这个故事,每当有新丁到步,油条同学一定会绘声绘影转述一番,以示有料。
可惜傅只做了大约两年的台大校长,就与世长辞。有说傅大炮是给另外一尊郭大炮(台湾省议会议员郭国基)骂死的,其实不然。傅有严重血压症,加之为人耿直,脾气刚烈,容易伤害身体。他本可不到省议会备询,但事关台大事务,乃亲上火线,不意开会时血压突告飚升,一代文星从此殒落。

上下课各敲钟21下

傅死后葬于台大校园,其埋骨处是一希腊式墓园,墓用大理石砌成,庄严肃穆。四周花木扶疏,尤多杜鹃。有些青年学子,喜欢到傅园看书,或者倚靠着墓壁沉思,好像要傅老传授一些新思想。台大又另铸一傅钟,置于校园大道中段、文学院对面。每逢上下课,各敲钟21下,唤起台大人厚德载物的精神,而成为台大象征。为什么是21下?因为傅主张一天只有21小时,另外3小时用于思考。今天台湾已进入绿治时期,逢中必反,傅钟是不是仍敲21响,不详。
傅孟真与胡适关系密切,胡领导“五四运动”,傅是学生领袖。抗战胜利后,胡被委为北大校长,但胡仍任驻美大使未归,傅乃代理校长职约一年。傅与毛泽东也有渊源。众所周知,毛曾是北大图书馆助理员,也许傅也曾向毛借过书。当然,这是讲笑。
1947年,一批民盟与无党派人士,要访问延安,邀傅同行,在蒋公不反对之下,一行人如期抵达延安,毛、周等中共一众领袖,都到机场迎迓。公开行程就不说了,有一个夜晚毛单独约谈傅,客套话讲了之后,毛说“五四运动”傅的功劳很大,傅回答:“我们只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刘。”毛马上回说“太谦了”。告别时,傅请毛题几个字,毛欣然答应,并马上写一便笺,曰:“孟真先生:遵嘱写了数字,不像样子,聊作纪念。今日闻陈胜吴广说,未免过谦,故述唐人诗以广之。敬颂旅安。毛泽东七月五日。”
所述唐人咏史诗如下: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商余,22/4/2017)

桃花

李忆莙【驻足红尘】

这些妇人的谈话,我最有印象的一个词是“桃花”。老听到她们说这个男人“命带桃花”,那个女人“生有一双桃花眼”,所以才会发生那些不是很正当的男女之事。

小时候住的是类似香港电影《七十二家房客》的大房子,楼上楼下,少说也有7、8伙人。不算小孩在内,光是主妇,连同左邻右舍就是十几位。她们除了午间聚在一起打四色牌,更多的时候是在厨房里一边煮饭做菜一边闲聊。所谓闲聊,无非是议论人家的长短,倒霉的通常是不在场的那个,一时间便成为了众矢之的;说的人煞有介事,听的人哈哈大笑。其实谁也不必得意,这种口舌上的是非传递,很快的便会轮上了,并无谁可倖免。
所谓的小时候,那时的我大概是8、9岁罢。常让妈妈叫去厨房看着炉灶里的柴火,这“看火”差事是坐在小凳上守着。看到柴快烧完了,就住灶炉里加柴,但却不能多加,不然火势太猛,锅里的汤水会干掉,所以添柴要恰到好处。妈妈几乎每天都煲汤,一锅汤至少要熬上两三个小时。后来改用炭炉,妈妈就自己掌控了。就是在“看火”的日子里,我默默地从这些大婶阿姨的谈话中听闻出世间的人和事。

全都是桃花的错

这些妇人的谈话,我最有印象的一个词是“桃花”。老听到她们说这个男人“命带桃花”,那个女人“生有一双桃花眼”,所以才会发生那些不是很正当的男女之事。是呀,命中注定的,躲也躲不了。言下之意,这这那那的全都是桃花的错——命带桃花啊,奈何?
可我就不明白了,这关桃花什么事?
何谓“命带”,又何谓“生有”?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要等到好多好多年后我才逐渐有点头绪,可也只限于一点头绪而已,离“懂得”还很远。
这些年经常听到有人说“桃花入命”。听起来是有点清淡幽雅的感觉,可是还是不甚了了,桃花怎么“入命”?
前些日与一个懂得命理的朋友聊天,聊到桃花,他说桃花入命,男女皆有。其实“桃花”并非贬义,命带桃花意味有异性缘,以婚姻而言,可上升到忠贞不渝的层面,那是正桃花。但是切忌犯桃花。凡是“犯”,可想而知都不会是好事。而犯桃花,指的是桃色事件,并且事态严重,处境堪虞——不论是什么类型的桃花,管你是墙内还是墙外,皆属于“桃色陷阱”——风流梦不成,反惹来杀身之祸,这不就是报上屡见不鲜桃色命案吗?即使不至于此,引述此友的话说,即“事业运也会因此而被削弱。”
看,这桃花,从我少不更事到现在,一点变化都没有。它依然给人们一种很艳很魅的感觉,从而涉联男女关系,充满情色爱欲,甚至与不道德挂勾。所谓桃色事件,就是这个意思。

网络一片桃花

近年桃花忽然“走红”,网络上桃花一片。尤其是那所谓的“桃花漫画在线看”,登场之势有如排山倒海:什么《桃色眼神》、《桃色叹息》、《桃花灼》的一出出地在接力接棒。我的感觉是:来得及看吗?
与此同时,还有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在热播中,既为热播,必然是大受欢迎无疑。而对于这些所有的桃花,我全然不明就里,更不晓得这一大堆大受欢迎的走红桃花在述说些什么故事。我只是可怜那桃花,背上如此莫名其妙的像征符号,很无辜。

(商余,26/4/2017)

听音观心与书写

春花灿烂美化了穷巷陋屋,同时也让穷乡僻壤更衬托了它的颜色。(高玉梅/摄影)

高玉梅【听音观心】

大约3个星期前,发现自己于夜深人静时,静心坐在室内,只要稍微专心,就可以听得见耳后或后脑有一个持续不断地电波流动声,虽微弱却清晰可辨,如脑中有蝉鸣,或者有一个冰箱小马达在嗡嗡作响。

收到数十则回应

这样听了好多晚,虽然正常的听觉未受干扰,但心里不免有点小困惑。一日突然想到,不如在脸书某个群组上提问求解,随后即收到了数十则回应。除了有些表示有同样状况的人之外,有不少回应者尝试解释说,这就是次声波,是地球的频率,也有说是次元交替或空间转换的声音,表示身体频率正在提升中。
其中,有令人听了很振奋的内在觉性苏醒、开始与宇宙共鸣的说法,说多听可消业障;也有的人嘱咐我要小心注意了,怕是近来时运低,怕是碰到了肮脏东西。当然,也有人相当没好气地抛下一句:别怪力乱神了,这不就是耳鸣吗?
至今,我还无法判断哪一些说法比较正确或真实。但,更有趣的是,这件事让我想到了自己这个专栏的名字:“听音观心”。
专栏原是去年8月开始的。当时我去上海上了一个由台湾导师带领的西藏颂缽课程。上课时,我一睹原本只在脸书上看到的导师真人风采,也第一次见识了中国大陆学员对身心灵追寻的热忱和资源。但下课后,我既没有像其他中国大陆学员那样用数千乃至上万元请几个老缽回去练习为自己敲缽,更妄论像一些已在教瑜伽的心灵疗癒师那样学以致用开始替人敲缽做身心调理。而我,从3日课程带回家的,就只是“听音观心”4个字。
回想起十多年前,我还在《南洋商报》当记者时,第一次去瓜雪参加10日内观禅修营,后来又访问当时两位澳洲禅修老师,做了一个专题报道,犹记得标题是〈禅修初体验〉。那时我也曾就禅修营的一件事写了一篇小文章,发表在佛教杂志《福报》,说我与数十名学员集体生活12天期间,自嘲自己一边学禅、一边却为了晾晒衣服的几个衣夹子被人弄丢了而懊恼。

围绕同一个习性旋转

从当年的禅修初体验,到现在的听音观心,发现自己一直在兜着大圈子。在英国住了11年,在中国也住了近4年,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又回到了原点,等于在原地踏步,甚至是退步,而没有向前。兜圈子的周圆上,我似乎听了许多,学了不少,原来竟是围绕着同一个习性在旋转。
近年来,我一直嚷嚷着,要做自己,要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要寻找人生的核心。听音、观心,而后,书写。也许,这就是我目前能把握住的主轴吧。

(商余,)

2017年5月14日星期日

心事

陈伟哲【诗】

浪涛谈的心事 越滚越远
仿佛被逐出地图辽阔的脸

树木谈的心事 越旋越深
仿佛年轮刺穿地球的周长


(南洋文艺,9/5/2017)

用后,请抽水

马盛辉【诗】

你总爱在我眼球内
重播过去的暧昧片段
甚至要求我
直播目前的白日梦
“介意吗?”你说
我指指睫毛
“用后,请抽水”
自此
我终日以泪洗脸
你不只记得抽水
还努力杀菌
连同爱情
也杀得一干二净
清洁剂一般蓝的
泪水
带走我
清洁剂一般蓝的天空


(南洋文艺,9/5/2017)


那年昂沙岛上的月光/南雄镇珠玑巷

那年昂沙岛上的月光
唐林【诗】

你清唱的《初一到十五》
使我忘却时间的悠久
那年昂沙岛上的月光
伴着你的歌声在流转
多么可爱的青春生命
尽情驰想的漫长人生
迷茫中注视闪烁渔火
眺望沙沙兰镇上灯光
远处瓜拉雪兰莪山上
灯塔投射向大海的光
午夜海风吹涌来寒气
像要把小岛掀翻过来
年轻生命什么都不怕
牵紧手来就克服一切
顷刻间寒气已经消失
柔美的歌声又扬起来
沉寂中我默想暮明天
朝阳下奔回沙沙兰镇
从此东南西北各自走
相互遗忘还是再相逢
蓦然惊觉岛上的月光
已经悄悄走过去60年
人海浮沉谁会思念谁



南雄镇珠玑巷  
唐林【诗】

你是7千万广东省人的根
牵着7千万广东省人的心
我从南方东莞来到南雄镇
想在茫茫深秋里寻根探祖
你入门办事处建得好宏伟
你就在左边老水沟的后面
巷前竖立着一面巨大牌匾
整齐有序写着斗大179姓氏
注明元兵乱后仅剩32姓氏
巷里有古寺塔古井和古桥
依沟建有两排矮土墙木屋
沟尾散布着几所二层宋祠
历史千年研实仅仅一瞬间
唐朝的风早已经消散无踪
那些孤寂开荒的勇敢祖先
已从广东广西路步向世界
他们直系遗下的子子孙孙
只在售卖族谱土烟和手信
我走着看着想着很是无奈
是时间停滞,流水变死水
望前面高大雄伟的办事处
看身旁这些人间标本似人
想起那些报道寻根文章
将迷信盲从化为冲天喜悦
真怀疑是作者们自我陶醉
我匆匆离开珠玑巷,心想
什么时候珠玑巷有新气象

(南洋文艺,9/5/2017)

星光灿亮,风景无限 ——永乐多斯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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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在那一年9月进入台大外文,隔年颜元叔从美国回来,夹着新批评的理论风潮,展开了精读与细读的提倡和新批评实践的尝试。永乐回忆起当时的状况说:“在那时我才真正了解文学是什么,并慢慢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辛金顺【专访】

永乐多斯,真正的名字应该是维吾尔族语的Yulduz。Yulduz意即天上的星星,而永乐,刚好诞生于满天繁星之下,那时诗人的父亲,从医院走出来,抬头仰望着夜空的星斗,因此,此一充满闪烁而明亮的意象,遂成了一个诞生的纪念与女儿的命名。Yulduz,后来被母亲音译成了汉语的永乐多斯,汉译的名字,有着一种欢悦的声调,轻快、明亮的敞开了一个存在的世界。
但永乐却提到,其实从小,就因这名字,让许多好奇的目光绕着她的身子转。一个维吾尔族的后裔以及特异的名字,让她在同学间的认同意识上,存在着很大的压力。1950年生于台北的永乐,回顾着她从童年一路走到中学的路程,笑说那是一段通过别人的凝视,而逐渐在成长中找到了自我的认知与认同。
永乐的父亲阿不都拉(Abdullah),不但在政治大学担任教授,是一个诗人,也曾担任过立法委员。母亲是河南人,当过记者。因此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成长,不论是教育的重视或文学的薰染,对大女儿的永乐而言,自是具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永乐说:“我常常这样回想,因为我父亲是诗人,虽然用维吾尔文写诗,然而他在年轻时于家乡就有相当的名气了;加上我母亲又是中文系毕业,在抗战时也做过随军记者,因此父母亲的故事,对我影响还是蛮深的。”而且永乐的母亲喜爱读书,文笔又好,是以在那样的氛围中,潜移默化的,也让孩子们很早就喜欢上阅读,所以如她所说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把父母爱读书的喜好给继承了下来。
高中时,进入北一女,即意味着在99%升学率中,已看到了大学的门槛。尤其在联考竞争非常激烈的60年代,北一女和建中的学生,几乎可以说是台大的宠儿宠女。永乐那时也是在联考中考到了很好的成绩,因此填入乙组时,自然也就填了那一组最高分的台大外文系。“其实在选外文系之前,并不知道外文系要念什么。只知道那是乙组最高分,填的都是以台大外文做为第一志愿。”永乐笑说,仿佛填写志愿就在昨日。“我在高中时倒也读了不少叶珊和现文作家的诗和散文,爸爸希望我读历史,可是想想,外文是那么多人最想就读的科系,还是选外文系吧。于是就这么样进了台大外文系。”
1968年,那时离白先勇、王文兴、陈若曦、欧阳子等创办《现代文学》杂志已8年,台大外文系做为现代主义风潮的据点,不论翻译、创作、理论和思潮的推介等,都展现了一种先锋的角色。永乐在那一年9月进入台大外文,隔年颜元叔从美国回来,夹着新批评的理论风潮,展开了精读与细读的提倡和新批评实践的尝试。永乐回忆起当时的状况说:“在那时我才真正了解文学是什么,并慢慢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也适巧我们那一届是颜元叔回来做第一届系主任,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比较文学和新批评理论,以及一些新的教学方法,因此他对我们在读书要求上,也就跟往前的不太一样。”当永乐升上大三,叶维廉也从美国学成回来,并在她们班上开英诗课程,而且在课堂上训练学生英诗朗诵,以及介绍了许多美国现代文学作品,使得当时外文系的文学教学变得颇为重要。言谈及此,永乐一时沉浸在回忆里:“那的确对我们的影响很大”。
而这份影响一直潜移默化,一直到了去美国念研究所,永乐的研习依旧延着此一路向,探讨美国文学:“研究海明威的作品”。因此,美国的现代文学对她而言,是存在着一种自由派人文主义的思考和辨证,也反映了她对文学品味的一种追寻。当然,这背后多少还是可以窥见颜元叔和叶维廉等老师的教学影响。
在外文系期间,永乐提到当时只对文学有兴趣,可是却没想到要动笔写作。“当时只想到要去教书”,而且很多外文系同学毕业,都选择教书为志∕职愿。即使出国,硕士学位刚取到手,美国大学的老师也希望她能留在美国教书。“因为那时有一些大学开始设立汉学系与汉学研究,所以他们希望我在美国留下来做研究,教中文。”然而由于在英国念书的先生希望她毕业后能一起回马来西亚,因此最后她决定放弃留在美国的机会,而转到马来西亚来。这样的一个决定和转折,也让25岁后的她,在生命中画下了不一样的风景。
1975年,永乐第一次抵达马来西亚。落脚的地方不是在繁华都会的吉隆玻,而是夫家处于柔佛州偏远小镇的圣模那(Semarah)。“那小镇就在麻坡(Muar)和峇株巴辖( Batu Pahat)之间,那时候小镇尚未有自来水,我初到夫家,看到他们家门口有两个大水缸,很惊讶,以为是用来养荷花或什么的,结果却发现,那是用来储存水车送来的水。”永乐笑了笑,回想当时的情景,一切的陌异和惶然,都在时间里化成了记忆中永恒的纪念。
多少年后,她还记得当时在完全不懂马来语的状况下,于居住环境∕生活环境和台北,或纽约差距如此之大的小镇生活,总是怀着忐忑不安和惶恐的心情。如洗澡时,汲着冰凉的井水沐浴,总觉得泼下来的水冷滋滋,冷到了心里;偶尔洗澡间还会跳出一只青蛙来,甚至有四脚蛇出没,“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心理冲击,那时又怕又紧张。于是就一边洗澡一边掉眼泪。然后想说,唉呀怎么搞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幸好永乐的适应心理相当强,加上之前有过离家到美国读书的经验,因此慢慢也就适应下来。……
因为宗教关系,永乐跟一些马来朋友也能和谐相处。如她说的“当我一聊天,马来朋友知道我是穆斯林,并且知道新疆信仰伊斯兰教的历史比马来西亚还更久时,马来朋友就感觉跟我很亲近。”加上熟稔英语,所以永乐在大马此一以伊斯兰教为主,以及英语通行的国家,无疑比一般台湾太太更能融入社会。
几个月后,在吉隆玻工作的丈夫安顿好居处,永乐才从Semarah移转到吉隆玻去。租住在一个小房间内,夫妻俩寄人篱下,充满着经济的窘迫感。丈夫白天上班时,永乐百无聊赖的在铺上一块布的箱子上,看点书,写写东西。“那时举目无亲,感觉孤独,于是把在美国留学时的快乐时光,用文字记下来,然后寄给《南洋商报》。”当时她把那篇稿寄给〈商余〉版,结果最后却刊登在〈旅游〉版上。主编随后来信鼓励,要她多写些文章过去,于是她写了很多跟生活有关的稿投去,也翻译了一些英文短篇,从此,开启了她在马来西亚漫漫的写作之路。

永乐没想到一试镜,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并演了13集的《两家亲》电视剧。
图为永乐(右)与张纪福在《两家亲》演对手戏。

来马第二年,永乐回台北娘家过年。斯时马来西亚国家电视台准备开拍第一部华语电视剧,导播希望能找到一个华语讲得标准的女演员;在这方面,台湾太太最合乎这一要求。导播拜托永乐的先生找几位台湾太太去试镜,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功。后来导播来永乐家谢谢他先生帮忙时,正好碰上永乐从台北回来,在导播鼓励下,就到电视台试镜。没想到这么一试,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并演了13集的《两家亲》电视剧。
“我那时演戏,不敢告诉远在台北的父母。因为我们家,思想比较保守,我知道爸爸会认为演戏不是我们家里人会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允许我上电视的。可是主演那个电视剧,虽然时间很短,约4个月,可是却令很多大马华人认识了我,甚至到了今天,仍有不少人还记得我曾演过这么一套戏剧!”永乐笑说,或许那是马来西亚有史以来第一部华语电视剧,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字特别,所以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演戏期间,永乐因为常读剧本,加上读大学时也念过戏剧,因此知道电视台需要剧本时,她觉得可以试试。于是有空闲时就投入剧本的写作,而且也都被导播们所用。后来广播电台的朋友找她写广播剧说:“你电视剧本写得快,广播剧应该可以写得更快吧!”于是,她又跨入了广播剧的创作场域来。因此那段日子,埋首殷勤,也写出了十几个电视剧本,外加40、50个广播剧,总量上算是多产了。只可惜这些作品最后全都丟失掉,都没能出成书。
从写作到演电视剧,名声渐晓,再后来,就有一些文教团体和学校也开始邀请她演讲。大致上,对这些邀约,永乐大多不会拒绝。因为她觉得,能以华语清楚的把心中理念传达出去,是一件难得的事:“所以那时开着自己的车子,即使连地方不知在哪里,也是一样摸索的去。”对永乐而言,那是一份使命,也是别人对她信任的光荣。因此,举凡文艺、文学、亲子、爱情等课题,都在她的讲演范畴中;全马14州,无不履及。至于独中,从最北的吉华到最南的宽中,再从西马到东马的沙巴和砂拉越,差不多全都走透透了。因为了解到华文教育的不易,所以永乐说,只要独中老师们一通电话打来,则就会义不容辞的奔赴演说之约而去。
(1,待续)

(南洋文艺,9/5/2017)

故·事

黎紫书母亲

黎紫书 【我的母亲】

我母75岁,是从苦日子里活过来的女人。
生在穷乡僻壤的橡胶之家,十多个兄弟姐妹中当的二姐,念过两三年书,要不是在割胶就是在拉拔弟妹,这些好像都不算苦。至少我妈每次提起胶林里的生活,都说得像趣闻似的。
直至遇上了我死去的父亲,嫁了给他以后,漫长的苦日子才真正开始。
最苦的时候,我以为,是那些年她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要在街头捡破烂、拾荒;用破脚车载着叠得高高的纸皮或是扎成巨大肿瘤似的各种瓶瓶罐罐,推着走回家。

最气阿嫂变阿婆

曾经两次在清晨的后巷里遇到过抢劫的印裔汉子,用广东话叫她:阿嫂;拿去了她的小戒指和身上少得可怜的现钱。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她生平第一次听到自己被人喊作:阿婆。
人家是好心呢。“阿婆,我嚟帮你。”
母亲却感到气愤难平,骑着脚车一路叨念,怎么会呢?竟然这样就成了老太婆。
父亲死,苦日子去到尽头。母亲放弃执守了好多年的半独立式洋房,搬到单层小排屋里,日子好过多了。她不再去捡纸皮,每天早上去打太极十八式,然后到巴刹里买菜兼吃一顿便宜的早餐,回来老看着Astro上播的各种节目。几个女儿给她的钱,她都仔细地存起来。
农历新年前,我问她要不要买两件新衣服,她摇头说不要不要,衣柜里好多出场面的衣服一年都没几次机会穿。
可是今天要载她回老家,她说她今年买了两件“过年衫”,还穿上其中一件,问我怎样,好看吧?
那显然是一件旧衣裳,她用7零吉买回来的二手衣。母亲一脸喜孜孜,好像“执到宝”,这个事情够她高兴了。
我看着她,觉得有点心酸,却同时感到莫名的宽慰。
我知道母亲的欢喜是真实的,那喜乐,不比收到Chloé的香水礼盒少一分。我替她把裙子的拉炼拉上,又替她涂了口红,终究什么也没说。其实是在这一份真诚的,毫不掩饰的欢喜之前,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母亲,她是这样的女人,省吃俭用,穿着7零吉买来的旧衫,给老家的亲人送去寒伧的礼品(其实只有几个芦柑),却会在各种时候,把几百令吉塞给运命比她差,晚景有点难堪的姐妹。
其实母亲不知道,这样的她,一直让我感到骄傲。

(商余,13/5/2017)

母亲的眼泪

黄福地母亲画像

黄福地【我的母亲】

千禧年前夕,只差数小时,就可进入21世纪,然而您无法跨越就离我们而去,瞬逾十有七年矣!虽然人天永隔,但您永远活在我们的心坎中,过去的一切,历历如在眼前,音容宛在。
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沧桑,一生坎坷,为婚姻、为家庭、为子女、忧苦终生。您也是旧时代封建、迷信、贫穷、无知的不幸者,您的一生是由泪水、汗水与血水编织而成,您虽不识字,然而您坚强、勤敏、苦干,不向现实低头,不啻是女中丈夫,且是平凡中的不平凡者,您把我们一群子女带出困境,让我们有了一个家。
我们是个大家族,叔侄兄弟妯娌,同居一屋,祖父避乱南来,务农养猪,父亲是长子,年方9岁,就当了童工。二战爆发,日本来侵,我在战乱中降临这苦难之家。童年时我时常看到您的哭泣,哀怨不已,口口声声说媒婆骗了您,边哭边走,朝着附近矿湖走去,要投水自尽。我幼小的心灵,也知道您受了委曲,但我只能无奈地与大姐拉扯您的衣角,央求您不要走,最后在邻人的劝阻下,才把您拉回来。

娶妻为找人力资源

旧时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16岁来归,与父同庚,婚后您才发现一切与事实不符,事与愿违,原来早婚是为了找到一位人力资源。您这位小媳妇宛如“妻奴”,耕种养猪,上山砍柴,下水捞取浮萍,被蚊蛭叮咬,一身百役,劳作不休,稍为怠慢,就要受到苛责,令您身心受辱。当时祖父杀猪,父亲卖肉,积劳成疾,不幸染上抽鸦片打吗啡等的恶习,经济拮据,令您心伤,经常以泪洗脸。
孩提时我常跟着您,也学会挑肥劳作,种菜养猪。当时您养了一头大母猪,一生产就有十多只小猪;菜园种有香蕉、苦瓜、蛇豆、蒲瓜,蕃薯木薯更是少不了;您也曾在矿场胶园劳作,也当过卖猪杂粥小贩;您懂得制作各种红龟糕、粽子、年糕、鸡蛋糕等。童年时我清早5时就到街上卖红龟糕,天亮后骑脚车沿家挨户叫卖,有一次被恶狗咬伤大腿。您日夜辛勤,晚上又在煤油灯下修补我们的衣服,日以继夜,难得休息。
可惜那个年代,民智未开,迷信鬼神,因此我上有兄长火贵、下有胞弟福林,皆稚龄早夭。大姐与大妹未进过学校,另一妹妹也因生活困苦而忍悲含痛,送人抚养,骨肉分离,令您黯然泪下。
1957年,您以3000大元买下在甲洞横街一间经营相馆的板店,又在屋后扩建一厅一房,一家十口共居一室,令亲友惊佩,您坚苦俭朴,节衣缩食,竟有能力买屋,让我们有了一个家。

打冤枉官司

岂知这也给您带来苦痛,每月数十元的租金,租户竟然不给,您听从长者引荐一位本地闻人,有门路,可相助,聘请吉隆坡名律师杨X某打官司,那时我念初中,曾上庭供证。您花了大笔金钱,结果兴讼失败,要向亲友告贷,令您债台高筑。后来知道有人暗中唆使租户不要给租,死赖不走,那位闻人再扮演好人,我们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却从中谋利。
原来我们的屋子是属于临时地契,不能出租,我们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去打一场根本毫无胜算的冤枉官司。我时常看到您的悲苦,精神恍惚,眼角淌着泪珠。
您孤弱无助,百般无奈,悲愤之余,突然到厕所掏了一桶粪便渗水泼进相馆,登时臭气冲天,这位无良租户,狼狈而逃,从此消声匿迹。
1966年,父亲遽然而逝,方年46,令您肝肠寸断,我们母子共挑大梁,提携弟妹,负起养家大任。可是您因误信神棍,常受神棍蒙骗蛊惑,深受打击与伤害,造成精神衰弱崩溃,子有误交损友或违教诲,也令您愁苦劳累,簌簌落泪。
在百般无奈的困境中,我坚持穷不能穷教育,只有通过教育才能改变命运,尤其是女性更应受教育,以备将来相夫教子,因此3位妹妹得以脱颖而出,以优异成绩完成独中教育,待您至孝,让您宽慰。
您归依佛教,笃信佛理,可是晚年复遭疾病缠身。人生无常,贫贱富贵,终为土灰。您一生疾苦,未享幸福,孩儿不孝,祸延及汝,既归净土,愿您在天之灵,得享永年。

(商余,12/5/2017)

叶子媚大包

朱明富 绘图

赖国芳 【漫话人间】

晚上到商场底层的银行投入支票,发现走廊上换了一家包点摊,招牌大剌剌写着:叶子媚大包。
叶子媚是80、90年代艳星,以大胸闻名。第一次见识冠伊芳名的大包,有亏太太把蒸好的美食摆在眼前。听其名观其形,颇觉滑稽,不知从何动筷。一待入口,半个已撑爆肚皮。
此包一出江湖,马新各乡镇摊贩纷纷跟风仿效。“叶子媚”品牌在行销上有很强的针对性,叶小姐本人却大概没收过一分钱版权费。当年性启蒙年龄层上下的男子,今天是中年安哥,看到叶小姐的芳名,也许会撩起遥远回忆,激起沉寂雄心?至于年轻一代,江山代有波霸出,此品牌就无甚效应。大概10年前,一次员工大会上,我欲举一芳华正茂女子为例,搬空脑袋,结果抬出妮歌洁曼(Nicole Kidman)。几位年轻同事在后面掩嘴偷笑,窃窃私语。老板不悦,厉声问:怎么啦?一人斗胆回:她很老了。全场爆笑。老板讪讪。
这一次,太太交代大包必须买“冷”的。翌日早晨,我把蒸热的大包切开,酱汁佐料流出。有人说,传统英式早餐是“装在盘子上的心脏病”,这个大包也不遑多让。叶小姐牵动一代男人的心脏,当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商余,6/5/2017)

2017年5月5日星期五

苏菲的世界

文戈【日子河流】

  我们这一代成长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书,书就是启蒙师傅。我们兄弟姐妹都爱看书,也超会买书。

已经很久没鼓励家里小辈们要多看书了。
多年前小朋友们正在长大的时候,回小弟家总要整理书房。很多书都蒙尘了,摆放的位置也从没有变化。我想,这些书将来怎么办呢?孩子们都不看书、不看报也不管天下大事。正在成长的孩子,其实光是长大这件事就可以占去他们所有的精力。何况他们还得应付学校的课业、交朋友、参加课外活动、还要上钢琴课、看卡通片等。他们哪还有时间看什么书管你乌七八糟的天下事?
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念大学的念大学,工作的工作,小时候热衷的事都搁下了。他们每天接触网络上稀奇古怪的信息,消息比我灵通。竟然也都知道净选盟大集会是怎么回事,反稀土运动又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想,就算他们以前爱看书关注时事,那又如何呢?不管成长的道路如何迂回,他们总会来到适合他们的时代,如鱼入水其乐融融。

书虫的世界精彩
说到看书这件事,我们家小辈分两类。一类叫做书虫,一类就叫非书虫。记得有一年我在澳大休学术假的时候,住在维多利亚的二妹刚好到欧洲开会去了。妹夫安德鲁开了好几个钟头车载两个外甥来坎贝拉看我。当时老大马修刚进中学,祖儿还在小学。马修一踏进大学公寓,投身在沙发上就开始看书。福尔摩斯探案,看得很入神。我心想这孩子怎么也不跟阿姨谈谈话呢,准是书中的世界比较精彩吧。
马修是个标准书虫,从小不管什么时候都一书在手。3、4岁他就能说出所有不同种类的恐龙名称,二妹一直认为他会念医科。岂料此事古难全!他12岁那年我送他一本书,书名是《苏菲的世界》(Sophie's World),作者是挪威人乔斯坦·贾德(Jostein Gaarder)。那是一本关于西方哲学的书,通过14岁主人翁苏菲的视角回顾古希腊时期至保罗萨特时代的哲学发展。这本书本来是买给自己看的,因为忙碌,零零碎碎每天嚼一小口,马修竞帮我一口气看完了。
此书不容易看。一封神秘的书信开启了苏菲对世界的认知,马修对世界的认知也是从阅读开始的。我们这一代成长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书,书就是启蒙师傅。我们兄弟姐妹都爱看书,也超会买书。我们家里的藏书,到了下一代就成为古董了。但是我认为阅读应该是没有时间性的,小弟也坚持纸本书都应该保留。那么就保留吧,拭目以待。

电视的作用也变了
现今小孩子不爱看书,大人已经没有办法了。很多大人自己也不看书,大家一起坚决不当书虫。数码时代纸本书逐渐隐退,取代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声像传媒。现在连看有线电视都过时了,俺小弟家里的电视唯一的作用就作为播放网络视频的屏幕。我们现在跟着侄儿阿诚,学他很高科技地不看有线电视节目,用网络盒子专门看网络电影了。

(商余,21/4/2017)

2017年5月3日星期三

美嘉园的猫儿们

庄若【椰子物语】

爱伟当年学校毕业展,就画了这些猫。有一幅《夜之精灵》,画的是猫儿在前院长草之中,弓身跳跃的情景。

如今我养有12只猫。天天如家人一般的疼惜。
虽然如此,有时免不了想起从前美嘉园养的那些猫儿。
居住在美嘉园28号迷你巴士终站对面的时候,我只养过一头“傻仔龙”(当年一本着名的漫画),是隔壁家的小孩放到我门口的。猫儿很小,并不懂得吃猫粮,我只买了牛奶和奶瓶,像喂养婴儿一般(大概吧?我也没养过),喂它长大。

猫亡人病一场

“傻仔龙”猫如其名,黑灰灰毛耸耸,生命力惊人。刚还懂得爬走的时候,就有力可以抓住我的牛仔裤攀爬上来了。还记得那些年我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大厅里,看巴西队踢世界杯,“傻仔龙”爬上胸膛伏着的情景。
有一天傍晚,我和朋友们打包《椰子屋》,半场休息,开了门走出去吃晚餐。我回头有注意“傻仔龙”还在厅里。打开闸门,它却冲到路中央,在我面前给一辆飞快驰过(是住宅区咧,我恨!)的汽车辗过。空气中马上弥漫一阵恶臭(大概是吓破胆漏屎吧?也可以说是死亡的气息)。“傻仔龙”瘫软在地,不久就没了呼吸。
我受此惊吓,因此病了一个星期。
大概5、6年之后,我们搬到美嘉园另一端,千百家居士林那一带。
有一天不懂怎么,有两只小猫钻进屋里。我还记得我伏在地上,从橱柜底下把猫儿掏出来的情景。
这两头小猫,有一头长大后失踪(是公猫),另一头母猫成为“猫家之主”,名字是“阿妙”。这是一头颇有灵性的猫儿。常常伏在厨房窗口,欣赏后巷风景。它生养了几胎漂亮的小猫。爱伟当年学校毕业展,就画了这些猫。有一幅《夜之精灵》,画的是猫儿在前院长草之中,弓身跳跃的情景。
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爱伟跟我说,每当我的摩哆从屋后(隔另一排屋子)的路上经过,这些猫儿已经坐在门口,等待我绕到门口了。

当上封面猫郎

“阿妙”的大儿子“猫猪”猫如其名,是肥得像猪的可爱公猫。曾经上了《椰子屋》46期的封面。当年我们也没有替猫儿节育,所以“猫猪”雄势毕露。它一天的工作,就是环绕住处,慢慢巡场。有时我和爱伟坐摩哆路过,看见它正在马路旁走,隔街喊了一声“猫猪”,它抬起头来,回应一声,继续巡场。
“阿妙”其他孩子,还有“老大”(下巴曾经给车撞过,跌了下来。医治它花了整千令吉)、“老鼠”(很怕别的猫欺负,只在屋顶爬走)、“大便猫”、“靓仔”、“小熊”、“狮子”……时光如梭,想起这些猫,是一阵心痛。

(商余,4/5/2017)

一个人看戏

庄若【椰子物语】

如今仍然习惯一个人看戏,常常却是半夜留在房中,看着电脑荧幕。

今晚得空,叫工人做了一杯拿铁,坐下来写稿。
年龄愈来愈大,就愈珍惜空闲时间。在年少的时候,时间可是一把把拿来挥霍的,一点也不觉矜贵。
以前旅行的时候,会截然分得出来,知道自己是在往常不在的时空当中,做一些平时没做的事儿。如今难得有一次旅行,例如上个星期,去了槟城一天半。却没有如此“异样”的情况出现,仍然是一个人面对自己,时刻内心在说话。遇上利物浦有球赛(我是利迷),找不到嘛嘛档看(外头还下着雨),就找一家咖啡馆,打开电脑看。

年轻时候“独家村”

总之好像,就在一个地球上,发生什么也不稀奇吧?
也可能是恢复年轻时候“独家村”的处境。身边少有朋友是拥有相同嗜好的,而且看书、看电影和听歌,也就一人单身最惬意。尤其在中六的时候,行动自由(父母不大管我的),驾一架摩哆,中午下课之后,穿着校服,总是到处去看戏。联邦、中山、丽士戏院那几间连着的“游乐场”是最常去的,我记得在那里看了好几次《复制人·Blade Runner》,因为是邵氏投资影片,80年代邵氏已减少拍片数量,因此相同的一部电影,上了又上。

看戏遇到《学报》作者

还记得看《我爱夜来香》翌日,同班同学都在学戏中的徐克坐轮椅喊Bibubibu……;看完了《胡越的故事》也紧抓学校的篱笆凄厉地喊“胡越,胡越……”的样子。这些都算是比较受欢迎的片子。某些冷门的旧戏,例如西片《飞越杜鹃窝》或《午夜牛郎》,看完电影,灯光亮起,站起来环顾四周,总是看见小我一年的侯问山(笔名桑羽军)或黄晓勇(跟桑羽军是同学,笔名若非)互相微笑打个招呼。当年同是《学报》的作者。身为文青,还是享受孤独,从来没想过坐在一起看戏吧?有时也会遇到“前辈”粒贝卡。当年懂得看好电影的,几乎都是《学报》的作者吧。除了联邦,还记得新东方(闹鬼很凶,据说有一张椅子就算爆满也会空着的)、国泰戏院(我记得我在那里看了《甘地传》,却因没留意同样片长,想趁最后一场去看已经放映了的《黛丝姑娘》。
马六甲武吉峇汝,还有一家金马戏院。那时我还小,住在武吉峇拉(武吉峇拉之前的路段)时一家大小走路去看的戏院。我也记得中五的时候,我已搬家到爱极乐路,有一回考完试,全班人约好到金马戏院看《欢颜》。是,那时的胡慧中就是我们的女神。齐豫一首《橄榄树》唱得家喻户晓,连我班的英校生也朗朗上口。
如今仍然习惯一个人看戏,常常却是半夜留在房中,看着电脑荧幕。两头最疼惜的猫儿,轮番跳上我的电脑键盘,已经不能集中精神了。

(商余,20/4/2017)

《茉莉公主》原作者 是培元校友

李锦宗【文人旧事】

2007年1月30日,我在〈商余〉专栏“文海波澜”发表〈神秘的韩玉珍〉,指出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以长篇史诗《茉莉公主》轰动马新文坛的韩玉珍,不是一般人以为的李春松,而是另有其人。2007年2月6日,我在同一个专栏发表〈韩玉珍身分大白〉,透露韩玉珍揭开了他自已的庐山真面目︰韩玉珍原名林君靖,另有林梵和孙希等等笔名。最后,我说︰“这是韩玉珍神秘面纱掀开和身分大白的起点。”10年之后,这才证明上面所说的果然是韩玉珍的身分仅是初步大白,因为他另外几个身分尚未明确。

培元校庆编委搜寻资料

不久之前,资深杂文家看看寄下《金宝培元独立中学百年校庆特刊(下册)》编委会撰写的〈《茉莉公主》原作者是培元校友吗?〉给我参考,由于文内也提到拙作〈韩玉珍身分大白〉。编委会认为韩玉珍身分还没大白,因为他们在收集校友著作名单时,有老校友揭露《茉莉公主》原作者是培元校友。为了证明韩玉珍是校友,编委会尽心尽力搜寻了不少详细的资料,但是依然没有办法肯定韩玉珍就是校友,不过深伩“或许也有助于让韩玉珍身分之谜团更明朗化吧”。确实,编委会所作出的努力没有徒劳无功。他们已使这个事件更加明朗化了。
根据我所收集的资料,曾在培元中学念书的林稼,原又名林君靖。因此,林稼原也就是韩玉珍。在身分上,韩玉珍是如假包换的培元校友。然而,在资历上,他只是资浅的校友,因为他在培中只受过一年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之下,《茉莉公主》以及林梵、孙希和努山塔拉的著作,毫无疑问都可以列入校友著作名单之内。

韩玉珍修订过的简介

最近,我通过第三者获得韩玉珍本人修订过的简介︰“1937出生于马来西亚霹雳州金宝。父亲是电工。母亲是‘彻底唯物主义者’,拒绝迷信。曾就读金宝培正小学、金宝培元中学、槟城钟灵中学。1957年转移印尼。1959年就读中国北京大学欧洲文学系。1961年经停新加坡期间写下《茉莉公主》。1963年返回印尼,主持《火炬报》编务兼业务。期间曾在印尼多所私立大学进修。”
        韩玉珍本人已经证实他是培元校友,他在培元中学的身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商余,19/4/2017)

2017年5月1日星期一

为生死找寻意义

游枝【游目四顾】

今天,生命的价值是一种活的意义,生命的权利包括了死后的处理。

我父亲那一代,能吃得饱就已经满足,生病,没钱求医,死了,就以生死是天意来为自己的际遇作安慰的解释。
今天,生命的价值是一种活的意义,生命的权利包括了死后的处理。
生命的终结(Ending),成为人生设计的最后一个重要的环节。
长寿国日本,书店特设有生命终结书籍专门书架,从医疗、伦理、家庭、男女关系、遗产、最后期的生活起居、人际关系面对死亡的人生与心境到决定自己身后事的处理,关于终结的书籍多而且属好销路书类。

再检讨琼瑶的主张
怎么对待死亡,在先进国已经是一门学问。台湾作家琼瑶她的身后事的交代,意味着台湾社会到了一个更高层面的转换期,她从死的尊严、信仰的选择、社会负担到死人权利,多方面提出她的主张,带开了生命观新的探讨。
琼瑶她没有要他人依她的方式处理自己的身后事,任何人更用不着急急否定琼瑶的主张。不过,有几点值得留意。
一、信仰不得勉强。
二、死者生前在清醒时立下的身后处理,有见证人的话,处理死者身后事的人,不管是死者的至亲抑或法定代理人,都不得改变死者的意愿。
三、琼瑶只对自己死后不容后人对她施用宗教仪式办理丧事,更不要劳动亲友又添社会负担的虚荣铺张的葬礼,她没说别人也不可以接受宗教仪式和搞劳师动众的葬礼。

带真爱倩影而去
有宗教信仰的人,当然以宗教方式走他最后一程。
死者生前有立下指示,后人又在经济上及意愿上肯依死者生前指示,办热闹、破费又吵又牵动众人的办理身后事,是个人的自由。
生命走到终结的一刻,有人得圆心愿的以浪漫作为自己永别人世的最后落幕。
日本女作家森瑶子,她的丈夫不是她的最爱。她临终前,向丈夫提出最后的要求,说要看见她年轻时钟爱的男人。丈夫不止不介意,还大方的依她的要求,把森瑶子年轻时的情人找来了。
森瑶子和祥的望着爱着却未能一生相守的男人,安静的死去。
依古老观念,人们会介意森瑶子没把真爱附托自己法定的丈夫身上。
但是,森瑶子的丈夫更谅解那种错失一生相守的苦恋, 尊重妻子森瑶子生命终结那一刻的权利,大大方方的,让妻子看她心爱的男人最后一眼。
森瑶子的终结心愿,是在自己生命休止的最后一刻,在自己视觉完全一片漆黑之前,只留最爱的人的倩影,为日本文坛留下永远的佳话。

——再探讨生命终结的处理(3)

(商余,28/4/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