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7日星期三

2013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雅波 5

雅波 极限篇展

1.第一炷香

每逢农历新年除夕夜晚,财帛星君庙门口人山人海,每位都想挤在前头,当正月初一时辰一互,就冲进庙内上第一炷香。据说,成功拔得头筹香,将会在新的一年中必得莫名其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要发我早就发啦。”我在心中嘀咕,不是吗,我在庙内担任庙祝30年,有那一年不是我第一个开门的,有谁会比我更早进庙?

庙里的头家不知如何知晓我在发牢骚,就狠狠训了我一顿。“以后不准这样胡说,让善信知道了,还像话吗?你是受薪庙祝,神明保佑上第炷香者,与你无关,你不可与上香的善信相提并论。”

“难道我不是人?”我低头头,一脸歉然,不敢把话吐出来。

2.香灰

近日的歹匪真猖獗,光天化日竟敢进屋强劫财物。庙里的理事吩咐我要看好百年香炉,那是关圣帝君庙创办当年从原乡携来的镇山之宝。为保安全,我特地买了大锁链,牢牢将香炉系绑着。
香炉上锁,给人感觉,怪怪的。更怪的,隔天就让毛贼摸上门来偷窃,由于偷不去,竟把香炉内的香灰全倒掉。

村里的阿福伯不知究竟,兴致勃勃向我讨香灰,并说:“我的孙子明天要上希望小学,想向关帝爷讨些香灰回去,保佑他聪聪明明、顺顺利利、快高长大!”

我的眼角瞟向倒地的香炉,阿福伯惊呼道:“怎么,香灰没啦?”

3.又能怎样

英豪对音乐有奇高的天份,不论是写词作曲或乐器演奏,都有很杰出的表现,他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具有“大师”潜质的。

但毕业后,他来向我辞行说:“老师,对不起,我不想再深造了。”

“为什么?”我颇感意外的问。

“我爸说,在本地搞音乐,是没有前途可言的。他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把业务进一步扩展到海外去。”他垂着头,心里似乎在挣扎。

30年前,我一定会大力反对,但现在,我已司空见惯,心平气和说:“你爸爸的话是对的,别向老师说对不起,你没犯错,你爸爸也没错,就你爸爸的吩咐去做罢。”

隔天,我又很专心的教导另一班学生,心想,搞音乐不是如此这样,又能怎样,在本地,在我的家园。

4.椅子

会长在任时对我说:“来会馆找我的人,不是真正想来见我,他们只是要求见我坐的椅子。”

这位老会长说话,可真令人难解,不过做为下属,也只好唯唯诺诺,不懂装懂。

数年后,老会长卸任,年轻的新会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把办公室的一切改头换面,最主要是把那张会长椅换掉,要全新的。

我扛着八成新的椅子走到后巷想扔掉,冷不防有个乞丐婆唤住我:“先生,这椅子不要了罢?送给我罢,我家里穷到连张椅子都没有哩。”

真多谢那乞丐婆子,她帮我扛走了原本能用又不用的椅子。

5.面具

每天工作12个小时,累得我回家倒头就睡,但却又无法安睡,竟梦见自己变成了面具,而在旁的面具又能与其他面具说话。

“主人去见上司时,会戴上我。”笑口常开的面具说。“主人对下属训话时,会把我戴上。”一脸严肃的面具随着说。

喜、怒、哀、惧、爱、恶、欲等七情的面具都抢着说话。

“咦,主人今天竟忘了戴面具!”众面具齐声惊呼。

“主人这回是以真面目示人,因他今早死了母亲。”终于轮到我说话了,至此,我才发觉主人原来是没有脸庞的,想再深究,但我却醒了过来。

6.度

他们管叫她“老菩萨”,今年已98岁了。她细声对我说:“医生,别操心啦。我知道我在世的时间不多啦。”

“不,我们一定会尽力。”本能的,我职业化的急着回应。

“别傻了,你们医生只能治病,无法治命。你尚年轻,如果我往生后能乘愿再来,第一个就度你。”

她笑得好慈祥,像我已逝世的祖母。

“为什么是我?”我颇好奇的问。

“你若成了菩萨,天下的病人都有救啰。”她开始咳嗽,越咳越猛烈;其声像在诵读《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7.一碗热粥

法师在海外弘法荣归,许多高官显要都献上贺词,什么“慈航倒驾”、“惠泽众生”与“广种福田”等。
我是皈依法师的俗家弟子,好奇的问:“师父,当初您为何要出家?”

“我小时正处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与饿殍遍野时代,只有寺庙尚可提供一碗热粥,于是不假思索,我就出家了。”

“就为了一碗热粥那么简单?”

“是呵,要出家就要能生存。”法师淡然打着禅语说。“要度人,也要能先自度。”

8.过时阴招

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上官一家十八口,一夜之间,全让仇人刺毙,只剩下唯一男婴,被路过独臂女尼救走。

十八年后,上官唯一下山报仇。

“唉,客官来迟了,我家主人昨夜已病逝。”仇人家仆哭泣着脸。

面对摆在客厅正中的棺木,上官唯一叹道“仇人已死,无仇可报,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说毕,即举剑自刎。”

“嘻,世上还有主;愚蠢的人?”仇家老谋深算从棺木中立起。

冷不防,上官唯一腾足翻身跃起,一剑刺进仇家心胸。

“这怎么可能?”仇家瞪大双眼不甘的问。

“我师父早算到十八年后你会使用此过时的阴招。”

9.第一为啥

开始即是结局。三少爷对燕十三说:“你现在知道,谁是天下第一剑了罢?”

三少爷潇洒离去,燕十三都不知自己几时已中剑,应声而倒。

步出野岭,三少爷施展轻功,想跃石跨河,没想到一个不小心,滑跌入深坑,而手持那把“天下第一剑”正好横架在他的脖子上,成了千古自杀或他杀悬案。

经过多年追踪与求证,考古学家意外寻获古龙遗书,里送写道:“剧情虽异,结局应是如此,没剑没人,何来第一?”

(南洋文艺 26/2/13)

2013年2月19日星期二

2013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雅波 4


文学Q&A:

问: 张永修 答: 雅波 
  • 雅波著作--焚烧一卡车的愤怒

作家就应该专心写作



问:据所知,您也成立过一个名叫“闪亮”的出版社,请问它出版过哪些书?在出版上有什么困难?

答: 在70年代,我的作品,皆由槟城麦秀料理的“犀牛牛出版社”出版,后来因人事关系的分歧,麦秀就嘱我另创出版社,于是,我接受建议,于1978年8月15日在太平自创“闪亮出版社”,主要是出版自己的作品专集。
在“闪亮出版社”名义下出版的个人著作计有:《深山寄简》(1978)、《一颗星在陨落》(1982)、《云外飞笺》(1985)、《醉笔人语》(1985)、《焚烧一卡车的愤怒》(1987)、《蓝天逐渐褪色》(1988)、《血肉砌成的太平》(1995)、《床》(1996)、《行云流水》(1996)等。

在儿童读物方面,曾出版学生作文集《闪亮的一群》(1980)、《大家来写作》(1990),以及医药读物:《抗癌常用中药》(1997)、《常见病医疗》(1998)等。

闪亮出版社也协助其他作者出书,例如许心伦编著的《儿童手工艺创作》、小禾著的《真正的友谊》、流芳著的《友谊花开》、濛崖著的《拒绝溶解的冰块》,以及阿郎著的《浪子的悲歌》等。需说明的是,这些作者皆属自费出版,闪亮仅提供出版的便利而已。

闪亮曾主办过3届的“全国华小作文比赛”,各地华小反应热烈,纷纷投稿支持,每一届作品,都近于万份,而过后也将优胜作品编汇成书,在销售方面,常是供不应求,销路颇佳。

不过,这只限于儿童市场,其余的则乏善可陈,尤其文艺书刊,问津者更是少之又少。在商言商,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至今犹然,值得有志于搞出版业的朋友三思。

由于竞争激烈,适者生存,闪亮从灿烂到平淡,再从平淡趋于沉静,目前只剩下一丁点“星光”而已。

有时我想,作家的工作就应该“专心写作”,但在这儿,我们无法办到。在我那个年代,有许多作家都是兼任出版与卖书工作的,把精力全分散了,怜哉。

以小制大, 以弱胜强

问:请谈谈您对文学(或极限篇) 的期许。

答: 希望大家都能继续写下去,因马华文坛需要老中青三代的结合与共同努力,其实,人民是需要马华文学的,只不过有些人并不了解文学对人民起着“潜移默化”的重要性,就如鱼常忘情于水。

我们那一代,很注重马华文学的“独特性”,主要是想表现出我们对这国土的热爱与拥护。但现时年轻的作者,追寻的却是“文学性”或“世界性”,这是观点的进一步扩大,因他们已无法满足于本土的“独特性”。不过,我始终认为,不论你走得多远,去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本土“原乡”仍是你创作的根源与原动力。老话一句,没有土地那有根?

目前我们年轻的写作者,除本土外,尚有留台的、留华的、留港或欧美各国的,他们所呈现的创作与精神面貌,与我们老一辈的截然不同,所以他们日后在文坛上的成就,是值得期望的。
可以这么说,马华文学是不易截断或摧毁的,只要认识方块字,即能生存,且能连绵不绝,流传千古。

提到“极限篇”,要从2002年3月2日《南洋文艺》版的编辑张永修倡议“极限篇”征稿开始。“极限篇”此独特的名词,也即是在微型小说或极短篇中另开创一个新文体,而其主要点是字数限制在300字内,当然还要拥有小说的特点:要有角色,有事件,有冲突,有结局。在征稿启事中,最具“挑战”的字句是“这是个挑战”与“挑战小说家用字的极限!

当年我就是其中一位积极响应的挑战者,谁知一接受,就是10年,至今仍孜孜不倦的埋首努力着。其实,我的写作生涯,在当时,从繁到简,从长到短;而极限篇的挑战,正好符合我的创作路线,因而乐此不疲,不知老之将至也。

“极限篇”也即是“小小”小说,以不超过300字为限。多年以来,“极限篇”此名词似乎是《南洋文艺》版的专利,其他报章文艺版或文艺书刊都没有采用,我曾把作品寄往他报,刊出时,是转冠于“极短篇”,不敢“雷同”。还有,刊在《南洋文艺》版的极限篇,稿酬是以篇数计,而其他报章可能是以字数计,因此300字的作品,只得几令吉。难怪“极限篇”在他处,发展不易。

2006年12月12日骆才华在〈读“极限篇”的感想〉一文中说:“不要小看我们的读者,他们如果有研究,他们同样可以成为很出色的微型与极限篇小说作家。他们在欣赏极限篇时,还能够通过联想的空间,进行再创作的大任。”我想,没有一位作者会小看“我们的读者”,文章写出来,不是想获得大家的赞赏与认同吗?倘若文章只是写给自己一人看,那多没意思。“一目尽传情”是对极限篇最好的诠释,因它能“以小制大,以弱胜强”,以老子的说法是“以柔克刚”
也。

“极限篇”的字数,严控于300字内是必需的,超过了,就不能称为“极限”,而可能也表示作者无法驾驭或控制文字,任其“暴洪”。要是写上七、八百字或千字,那只能称为“微型小说”或“极短篇”。何况“极限”的意思仍包含要求作者向200字或100字以及更少的字数去挑战。换言之,极限即是向使用精简文字挑战或进军,绝不浪费任何一个方块字。

事实上,“极限篇”并不普及,我们应该让这种“小巧玲珑”的文体,永远植根于马华文史上,千万不好只是“昙花一现”或像偶尔风吹卷起的浪花,没翻几下,即趋平静。不过,我相信它会延续下去,因我们的作者已努力了10年以上,不易消沉。

在本地的文艺团体或乡团,希望能多主办“极限篇创作比赛”,因至今我仍没见过有任何团本主办过类似比赛,有的只是微型小说赛而已,毕竟那是有所区别的,希望主办当局能明了个中详情。虽然说,极限篇是为没时间看长篇的人所写,但更重要是写给“知音人”看。

我的创作生涯,如果说从第一篇文章在报上刊出算起,那已是“半世纪”的事了。我在13岁念初一时,就开始投稿,写至今,都不知老之将至矣。文学委实迷人,不但“迷人”,也能“自迷”,因此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虽然日后我曾行医与从事德教工作,但这一切仍然与文学有关,尤其是在发扬“德教文学”方面,更是绞尽脑汁,日以继夜埋头努力,因德教文学的主题核心,在于中华传统古文学,也就是德教门生所谓的“十章”与“八则”。

【雅波作品出版年表】

个人创作专集
1.小说集《崩》1972,犀牛
2.小说集《不落雨的雨城》1976,今日
3.小说集《焚之外》1977,犀牛,
4.小说集《一颗星在陨落》1982,闪亮
5.小说集《焚烧一卡车的愤怒》1987,闪亮
6.小说集《蓝天逐渐褐色》1988,闪亮
7.小说集《谁在黑雾中熄灯》1991,大马作协
8.小说集《血肉砌成的太平》1995,闪亮
9.小说集《禅之微型》1996,雪隆海南会馆
10.小说集《床》1996,闪亮
11.散文集《深山寄简》1973,犀牛
12.散文集《云外飞笺》1985,闪亮
13.杂文集《雅波专栏》1978,闪亮
14.杂文集《醉笔人生》1985,闪亮
15.杂文集《逐浪》1992,文运企业
16.杂文集《族脉》1998,彩虹
17.杂文集《龙之语》2001,雪隆海南会馆
18.语录《行云流水》1996,闪亮

编著(医药读物)
1.医药小丛之一《抗癌常用中药》1997,闪亮
2.医药小丛之二《常见病医疗》1998,闪亮

编著(儿童读物)
1.作文集《闪亮的一群》1980,闪亮
2.作文集《大家来写作》1990,,闪亮
3.童诗集《童年》1989,大传
4.童诗集《童年时光》1993,太平华人文化协会
(南洋文艺 12/2/2013)

2013南洋文艺年度文人:雅波 3


雅波这位老友

李锦宗【印象篇】

雅波这位老友,认识了很久,有几十年,但在什么时候相识,不记得了。他去年中在《商余》专栏中写的<百花成蜜的辛酸>有这样的一段回忆文字︰“念中学时,我就已认识李锦宗,那时他刚从吉打到北海某工厂任职,闲时喜欢收集马华文学史料,没想到收集史料竟成了他一生的事业。”他是于1966年在霹雳太平华联中学完成了中等教育,这么说来,我俩已在上世纪60年代中期就有缘结识,至今快要半个世纪了,都垂垂老矣,成为真正的“老”朋友(无论在时间上或交情上)。怎么相识,也想不起了,可能是文友介绍的吧。

认识越久,目前反而越少联系,应怪我过去好长日子懒于写信以及到距离住家有一段路程的邮箱或邮政局投邮。打电话呢,往往找不到他,就疏于使用这种本来很方便联络的方式联系了。

目前他似乎尚未使用电脑跟人互通信息。少联系,少见面,甚至没碰头十多二十年,但不等于断绝了过去的缘分。他每逢有新书出版时,还是不会忘记我这个只会收集马华文学资料的老友。

从他早期问世的小说集《崩》和散文集《深山寄简》等书到后来推出的杂文集《族脉》和《龙之语》等等著作,我都一一珍藏着。他的作品,我收集得相当齐全。因此,一些学院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前来寻找资料做功课抑或写论文时,雅波常是我推荐的其中一位当代马华作家。

我有拙著面世,经过太平时,总会带着投桃报李的心情,亲手拿去他家,心想或许还可以跟他聊聊几句,趁机请他指教,然而总是不能如愿以偿。去年5月,他在《商余》读到杨百合的大作之后,知道我的健康亮起红灯,立马寄来令人欣慰和温馨的关怀,教我如何不再想起他这位老友。
除了他自己的著作以外,从2002年5月2日以来,他先后寄来了9本自编自制马华文史复印资料︰《我的文学路》、《浅谈马华文学———战前至90年代》、《2002年极限篇》、《2003年极限篇》、《2004年极限篇》、《2005年至2011年<南洋文艺>300字极限篇》、《马华作家的悲欣岁月》、《名编系列与其他》和《马华文学90年与其他》。这些都是他认为有用的马华文学史料或文字。他恐怕它们会由于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也可能永无出版或重现的机会。他自动自发,不辞劳苦,花费宝贵的时间和金钱,有系统地整理出来,分寄各地文友,共同分享,难怪文友们都称赞他是难得的有心人。陈政欣在《南洋文艺》发表的<我说勿勿>中说︰“这是份无偿的文学史料保存工作,……是珍贵的资料。雅波应该获得马华文学的赞美。”我也有同感。

其实,雅波早在2000年就自编自制他自己的杂文集《与您谈笑》,薄薄的一本,可是掷地有声。去年,他以真实姓名制作了另外一本《王昌波词选‧2008-9》。徐持庆过后在《商余》的专栏“敲梦痴言”中写的<雅波的浮云人生>,给予这本词选极高的评价:“纵观《王昌波词选》全册,雅波的词基既清新又典雅、既高远又质朴。无论寄情寓意,遣词摛藻,都追求意境,合乎形格,非有深厚古典素养底蕴不足为也!”

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逢回去北马时,有时会顺路去跟雅波见面,地点都是在他的“地盘”———太平。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极少离开家乡的人。我只知道他曾在新加坡南洋大学中文系深造一年,后来可能是健康的问题,辍学回家。他曾偶尔前往怡保参加几个文艺活动,例如领奖和文学聚会。他也少去梹城,跟他交情不浅的麦秀很少见到他。我不曾在太平以外的地方跟他聚首。跟他在一起时,除了谈文说艺之外,也曾在他家抄录一些文学资料,因为他不时收到我当时尚未看到的书籍和报刊。有时也一同去拜访另外一位住在太平的老友———陈孟。由于后来没见到雅波,连陈孟也没机会碰到了。

雅波跟我联系最频密的时期是在八、九十年代,尤其是在1988年至1992年之间。当时,我安排他在《新明日报‧新明周刊》写专栏“逐浪篇”。他大部分的稿件由我转交,因为我也在这个周刊以一个笔名写专栏“文坛内外”。

雅波后来的文学活动和生活情况都在他寄来的书籍和资料中获悉,也有一些是从他的作品抑或其他人的文章中探知一二。譬如,我从他在《商余》专栏“情在人间”中写的<童诗花朵遍地开>知悉他“曾是太平华人文化协会四位创办人之一,而在位期间,担任文学组主任的职位最久。同时一连主办了九届的‘全国华小童诗创作比赛’。……第一届(1986年)至第五届的童诗赛优胜作品,曾编汇出版,书名为《童年时光》。”

除了童诗,他创办的闪亮出版社也出版儿童读物。他先后编印了2部作文集︰《闪亮的一群》和《大家来写作》。

雅波会成为中医师是我想不到的,因为我跟他交往时,没有注意到有关的迹象。我后来在他著作的简介中获知他参加过中国厦门大学中医内科专科课程,过后成为香港中医师公会永远会员和合格内科执业中医师、马来西亚华人医药总会注册医师以及太平华人文化协会医药组主任。我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收到他自己出版社出版的医药小丛《抗癌常用中药》和《常见病医疗》而感到吃惊,也令我敬佩他好学的精神。莫河在《商余》发表的<深山寄简的雅波>中说︰“我与他,都是糖尿病的患者,同病相怜。他是位中医师,过去无时开了药方,给我治病,此情难忘。”我想,他现在从事文学创作之余也悬壶济世吧。

更使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后来参与太平德德社济诚阁,出任宣教主任、正乩掌兼德教善书文丛主编,因为在我早年的印象中,他是属于“宅男”之类的人,大部分的时间用在读书与写作,晨昏颠倒,很少出来交际,而在德教会活动,肯定是要面对文学界以外各行各业和各式各样的人士。

可是,他干得相当积极,特别是在出版“济诚文丛”和“德化小丛”方面,尤其是后者,编印了二、三十种。他曾经寄来其中几种让我看看,不知是要给我作为资料收存,还是要帮助我净化心灵,或者两者皆有。后来,我在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出版的《当代马华作家百人传》中,拜读了他的大作<写作即是修行>,其中一段是︰“要净化心灵,就非借助宗教思想的灌溉不可。当然,在此并非只指一种宗教或仅指狭义的宗教教义,而是指所有劝人向善向上的宗教,尤其强调的是‘大慈悲心’,要知道,任何正信宗教莫不以‘慈悲’为前提或首要任务,而我们的作品中,所缺乏的正是一股对人类关怀、爱护与怜悯的高尚情操。”从这里,或许可以多多少少理解他参加德教会活动的动机以及编印“济诚文丛”和“德化小丛”的宏愿。

(南洋文艺 12/2/2013)

2013年2月14日星期四

2013年度文人特辑:雅波 2



剪报编文史 文字治人心

雅波


雅波,原名王昌波,祖籍海南乐会(琼海),1947年出生于霹雳太平,曾在南大中文系就读,并修毕香港中大“小说研究”课程,以及厦大“中医内科专科”课程等。

历任大马作家协会理事、太平推广华语工委会主席、太平华人文化协会文学组、医药组主任等。且为香港中医师公会永远会员及合格内科执业中医师以及大马华人医药总会注册医师。

曾任闪亮出版社社长以及太平德德社济诚阁宣教主任、正掌、兼德教善书文丛主编,著作无数,笔耕不辍。

自1966年至2001年间,曾先后获33项文学比赛奖项,包括南洋大学校友会主办的全国微型小说比赛优秀奖、大马福联会及雪隆福建会馆主办文学出版基金奖、大马华文作家协会主办首届韦晕马华文学评论奖等。

曾出版10本小说集,2本散文集,5本杂文集。编著儿童读物4种,医药读物2种,宗教读物39种。
2008年8月8日另创“王昌波弘德工作室”,为众服务至今。


冷门不等于没有保存价值 

  • 雅波著作《蓝天逐渐褪色)》

文学Q&A

问: 张永修 答: 雅波


问:
您从60年代开始进行文学创作,至今40余年,孜孜不倦,也得奖无数,却为人低调,少跟文艺界人士往来。有传说您昼伏夜行,积极参与德教会的义诊工作。想请您谈谈您的生活。

答:
年轻时,确拥有“广交天下豪杰”的雄心与宏志,那时,我在《教与学月刊》主持〈书简清淡〉与〈海外心声〉等文艺专栏项目,支持者大不乏人。难怪马汉兄说:“可见雅波交游广阔,人缘极佳。”

至于说“少跟文艺界人士往来”,这可能是后来的事,而对于“少”的定义,见仁见智,每人的定义似乎有所不同。近十余年来,我较少或没有参与一些大型的文艺活动与集会,那倒是事实。不单如此,连日常的红白事,我亦婉拒参与,因常觉得时间宝贵,人生无常,必须把时间用在自己认为有用的地方。

多年来与我仍有保持书信来往的文友计有:一介、马仑、碧澄、李锦宗、冰谷、驼铃、陈政欣与叶蕾等,知道大家都很努力,从没对马华文艺失去信心。

我是在1990年才加入德教会,一直在负责宣教与治病工作,以往服务时间,一周两期,一年超逾百期,而我从没休息过,一做就是18年,经我处理的病例,早已超逾万份。在2009年,我开始申请长假,转向另一方面发展。众所周知,德教会的服务是属于义务或免费的,我们当然也属于是“无报偿”的一群义工。

虽然在德教会的工作与行医方面,占据我大部分时间,但在我从事文艺创作上,却大有帮助,因我会接触到平常人无法涉及的“特殊领域”,许多事情都是“欲说还休”的。依一般而言,德教会是发扬中华优良传统道德与净化人心的良好组织。

问:
您多年来从报章的文稿中整理出多本“马华文学史自编自制”的剪报复印本,如《我的文学路》、《马华文学的悲欢岁月》、《名编系列》、各年度《300字极限篇》等9册。请说说您为何有此举动?

答:
所谓“马华文艺”,直接的说,就是华文报章文学副刊文字的延续或组成,所以在现今马华文坛上,若没有了华文报章副刊文学的支撑,那马华文艺必然“黯淡无光”。

因此我很重视副刊文学的作品,但其寿命只有短短的24小时,一眨眼,即成了明日黄花,何其可惜啊。由于使命感的催促与忧患意识不断泛现,我自认为具有文史价值的作品,都应该保留下来,以供后人或他人做为研究之用。

我从没考虑过“利益”这问题,因一与金钱挂钩,很多对众人有利的事都无法展开。这么冷门的文史,毫无生意眼,没人会愿意出版。但冷门却不表示没有保存价值,希望华社日后留给后代的,不仅是财富,亦是值得族人自傲的完整马华文史。

我已编汇了9册“马华文史自编自制”系列辑子,当然也会继续编下去。自发的工作,能得到大家的重视与支持,是我感到最欣慰的事。在马华文坛上,对推动马华文艺的有心人,大有人在,千万别忽视了这一股“草根”力量。

有关编汇文史举动,要从《南洋文艺》“我的文学路”征稿说起。

1998年8月1日,《南洋文艺》版刊出〈我的文学路〉征稿信,公开邀请马华作家说出他们的心境,并从同年9月9日起,开始刊登有关作品,直到1999年1月15日结束,共刊出35位作家的佳作。
以上的作品,我皆有保存;在2002年4月杪,我突然兴起马华文史自编自制的念头,于是马上推开手上的工作,在一星期内,专心编制成第一辑文史集。

在首本文史集的封面,我写道:“诸位文友:一些珍贵的马华文学史料或文字,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可能亦永无出版或重视的机会。在下略尽棉力,自整理自认为‘有用’的史料或文字,以供阁下参考、编书、查阅与闲览之用。别忘了,马华文学需要您的支持、爱护、继承与发扬。”

紧接着2003年1月28日,我又编制了第二辑,《2002年300字极限篇》,内收178篇作品,除自留一份,其余全寄给了认识的文友。甄供先生,曾任《星洲日报》文艺版编辑多年,他收到后,在其作品〈甘为螺丝钉〉中说:“雅波先生自认为‘有用’的史料或‘文字’,未必就是其他人或我认为‘有用’的史料或‘文字’,但这都无关紧要。

因为雅波先生把原始资料汇集起来,为文学历史保持一个‘原生态’,今人或后人可以依据这些现有的资料,重新爬梳与检视,或再度发掘,都是富有意义的。”

由于受到大家的鼓励与支持,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我一直编制到2005年。过后因医务与教会工作的忙碌,我暂停了7年,但在2012年,我又重拾编制的乐趣,遂完成第8辑与第9辑的作品。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编制获得陈政欣(绿浪)先生的重视与赏识,把所有编制作品全录制上载到“马华文学电子图书馆”与“作协网站”上。有兴趣者,可上网下载。在此要对陈政欣先生说声谢谢,他是推动华文学的有心人。虽然他说:“这是份无偿的文学史料保存工作,共做了3年,是珍贵的资料。雅波应该获得马华文学的赞美。”

其实,政欣先生言重了,有读者的支持与欣赏,就是最好的“报酬”。我曾说过“写作即是修行”,在修行期间,那能计较这么多?为别人提供文史资料研究工作,亦该是我们份内的事。

“几许年来,报章上的文艺副刊,早已成为马华文学的主干,许多重要资料或精彩作品都发表于副刊上,倘若不重视,殊为可惜也。当您走向‘世界性’,也希望您保持‘马华性’,那是前辈作家植下的根。”以上是我在第7辑写下的感言,像许多文友的感慨一样,要是本地华文报章不再提供文艺版,那马华作家定会“流离失所”,而马华文学将失去半壁江山,岌岌可危矣。

在编制各辑时,我常想马华文学在社会历史发展中,似乎微不足道,但有了“马华文学”,我们却能活得更有“尊严”,同时也能在各项海内外文学会议上,交出“亮丽”的作品。我亦常一厢情愿的认为与祈望,在历史长河中,让马华文学丰富日常生活内容,提升族群心灵的真,圆满族群心灵的善,净化族群心灵的美。简而言之,“维护民族自尊,传承结人文化”,应是“灯灯相继”的明确目标。

(南洋文艺 12/2/2013)



2013年度文人特辑:雅波 1


雅波的极限篇
陈政欣【文学观点】 
2002年南洋文艺300字极限篇

雅波的文字创作范畴很广,除了短篇小说与散文,还有另一些杂文式里的文字,都很有他个人的写作风格与姿态。好多年前,雅波就以散文纵横马华文坛,独树一格的散文韵调与氛围,塑造了他的个人品牌。这四、五十年在文字的沙场驰骋下来,加上岁月生活的雕镂,他已造就了自己的写作性格与底蕴;这样的身手,在极限篇的创作上,自然会是五彩缤纷,深度与广度,都让人充满期待。

2002年3月2日,南洋商报的《南洋文艺》刊登了一则“300字极限篇”的征稿启事,从那一天起,马华文学的微型小说品类里,就有了这一个新品种:极限篇。这征稿启事同时也掀起了极限篇的创作风潮,更带出了一大批的极限篇作者。这种对文字字数提出挑战的写作体裁,11年下来,还是有一些有心人在耕耘着,其中要以勿勿、雅波和方路为佼佼者。

雅波除了极限篇的创作,他还有收集极限篇剪稿嗜好。于2003年1月,他就自编自制地整理了2002年间在《南洋文艺》刊登过的极限篇剪稿,复印装订成书册,然后寄赠友好和知音。这种自动自发,自费为马华文学整理“有用”(雅波语)资料与文献的行为,在马来西亚,还不曾有人这样有系统地做过。过后他还继续编制了2003年和2004年的2本《南洋文艺300字极限篇》的剪稿复印装订书集,也同样寄赠好友珍藏。

2004年南洋文艺300字极限篇

2012年6月,他再次推出厚达214页的《2005-2011年<南洋文艺>300字极限篇》的剪稿复印书集,把极限篇自2002年出现以来整整10年的成绩都整理编制了。

极限篇在这10年间还有在别的文艺副刊或杂志出现过,但跟雅波所整理在《南洋文艺》刊登过的极限篇比较,相信没有收集到的也是少数。

(希望有心人在这一方面稍加心思,把《南洋文艺》之外的极限篇都收集全,马华文学就有了完整的极限篇全集了)。如今若要回溯研究马华极限篇的整个成长与发展的历程,雅波编制的这4本合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回避绕过的。

雅波在有系统地整理编制这4本10年来马华文学的极限篇作品之余,同时也编制了4本马华文学资料的复印书集:《我的文学路》、《浅谈马华文学》、《马华作家的悲欣岁月》和《名编系列与其他》。这8本自费自编自制的文学资料,为文学爱好者提供了参考、编辑、审阅、考研与闲览的方便,实在是功德无量。
2005-2011年南洋文艺极限篇

雅波对极限篇的贡献,除了编辑整理的功劳外,还有在创作上的实践与在方向的指引。雅波在极限篇上是丰收的大户,姿态自成一格,只要在这4本极限篇合集穿梭浏览,就能瞻望到雅波极限篇的多姿与灿烂。

极限篇的征稿启事刊登于2002年3月2日,雅波的第一篇极限篇<奖领拒不>在3月26日就出现了,可见得雅波确实是从开始就看好这个创作体裁。这之后的10年里,直到2011年11月29日的<后悔>,略为估计,共发表了约150篇。这持久之功与数量之巨,再加上题材的广泛多样和讽喻幽默嘲谑的笔势,自有他雅波独树一格的风范。

纵观雅波的作品,第一个感觉就是题材的广泛与深远。社会上人世间的各类素材与谈说见闻轶事,只要经雅波脑筋一转,到了他的笔下,就成了一篇篇的极限篇,而且还有姿有色,嘲讽戏谑,深浅自如。谈仙说佛,道禅教礼,政治教育经济时事,都是他能顺手拈来的题材。雅波极限的特色,就是阔广如五湖四海,各形各样的故事,都有。

雅波还对文学的字数很是执著。

300字的极限篇,在他的手里,篇篇都被他很小心地执拗着。在他的第4本编制合集里,他标明地写着:“其实,‘极限篇’应严格控制于300字内,才算是‘符合要求’”。很多作者写着写着就写放开了,有的都直趋800字了,唯有雅波的极限篇,始终都在300字内回旋。这是雅波的特殊能耐。
由于是300字的限制,评说极限篇时就很难用故事构架、文字意象、象征或意境来度衡小说的得失,反而是小说的情节、文字、结构在读者阅读时第一瞬间带出的冲击波,才是小说的成就得失。雅波的极限篇,文字平淡朴拙从容,但营构出来的反馈,或是会意的微笑还是苦涩的刺痛,或是灵犀式的反思还是乍现的嘲谑,都能有恰到好处和没有画蛇添足之嫌。当然,金无完赤,玉有微疵,雅波不可能篇篇都是佳作,但极限篇就有个好处,就是300个字,一掠就过。
2001年出版的《马华文学大系之短篇小说(2)》里,编者弃取雅波的短篇小说,而选择他的微型小说作为代表编入文学大系,以显示微型小说这创作体裁在马华文学大系里应占据的位置,这也说明了,雅波很久以来就已成就了他自己的风格。

这样的身手,用到极限篇,更是显尽雅波的特色。

(注:雅波编制的4本极限篇合集的电子书,可以在作协网站http://www.worldchinesewriters.com或马华文学电子图书馆的http://www.mcldl.com下载。)

(南洋文艺 12/2/3012)

2013年2月3日星期日

读辛金顺的〈台南碑记〉

读辛金顺的〈台南碑记〉
辛金顺诗集《注音》封面

李有成【文学观点】

辛金顺的最新诗集《注音》中有一组诗,包括〈后山碑记〉、〈云林市镇诗图志〉、〈台南碑记〉、〈金门三品〉、〈祭典——记民雄乡大士爷庙庆诞〉,及〈阅读北京七首〉,也许可以称为地志诗。其实辛金顺另有〈吉兰丹州图志〉组诗六首,有序有跋,写他的故乡吉兰丹的乡镇风土与历史,不过并未纳入这本诗集里。上述各诗——〈祭典——记民雄乡大士爷庙庆诞〉外——已分别收入《诗图志》(2009)、《记忆书册》及《说话》等诗集中。
这些地志诗精彩的主要涉及辛金顺较熟悉的台湾云嘉南一带。这些诗怀旧的色彩浓厚,像〈祭典——记民雄乡大士爷庙庆诞〉一诗,除最后一节外,对准祭典者少,大部分的诗行都在缅怀小镇旧日的人事,我们读到的尽是寂寥、昏老与苍茫:
所有熟悉的跫音都在叙旧,满街的
风声,把往事说成家常,在小
镇多雨的海口,犁过万顷的梦,化成
百年历史的烟火,在庙前守着
故事和传说,和火车辗过的悲欢离合

不过这一组诗最值得注意的应该是辛金顺深沉的历史感或历史意识。我们试举124行的长诗〈台南碑记〉为例。这首诗展现了辛金顺以诗证史的雄心,序诗即破题表示:“历史坐在逐渐风化的记忆顶上/以老花眼睛阅读一座古城的故事”。诗的第一部分以相当浓缩的叙事回顾台南300年的历史,辛金顺借一位长者祖太的记忆,回首台南——乃至于台湾——坎坷的过去,从原住民的耕猎生活,到荷兰人夹其船坚炮利东来,到明郑收归中国,到纳入满清版图,到甲午之战后日本的殖民统治,历史像跑马灯那样,在眼前飞跃闪过:
福尔摩沙摊开成麋鹿奔跃的草原,在
荷兰人的军舰来临之前
历史被包裹在一部自然的辞典
文字是树、山和清澈的溪泉
番刀出没在祖太小小的想像之间
传说在四季里流浪,并躲闪
殖民的语言,从罗马拼音、北京话到
日语,祖太坚持用最母亲的语言
测量自己民族的灵魂和尊严

有趣的是,辛金顺在这节诗里还特别提到他在若干诗中一再召唤的“母亲的语言”——这是“测量自己民族的灵魂和尊严”。马来西亚华社过去数十年来始终为“母亲的语言”与统治阶级抗争不已,读这些诗句难免会引发新的联想。诗的第一部分最后以1915年夏天的西来庵抗日事件(又称噍吧哖事件)终结,翻过台南“一页带血的史诗”。
诗的第二部分则继续将时间向前推移,其历史叙事的重点摆在日治时期到太平洋战争结束后台湾光复。值得注意的是,辛金顺再次将语言视为权力的象征,语言的转变也意味着政权的更替:
昭和十五年,父亲龟着身子把自己
缩入五十音的甲壳,牙牙学语的舌尖
顶住姓氏,在拗音的转口
计画一次伟大的逃亡

昭和十五年为公元1940年。其实自1937年开始,日本殖民政权就对台湾百姓推行皇民化运动,广设“国语讲习所”,鼓励习日语,改日名,易习俗,要将台湾彻底去汉化。过了几年,也就是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日本战败,无条件投降,结束其对台湾50年的殖民统治,因此才有:
……在火车站口送走了一批批殖民者的鞋
母语也脱掉了和服,重新
找到,父亲自己最深沉的喉结

台湾光复,中华民国自日本殖民政府手中接收台湾,皇民化运动结束,台湾重新再汉化。只是没过几年,国民政府自内战中溃走台湾,接着是一段白色恐怖的岁月。这些接二连三的历史事件都一一缩写在以下的诗行里:
一张地图重新被注音,从中山路转进
中正路,父亲迷失在中国城的
烟雾里,白色迷蒙的恐怖,穿过
无数重叠的暗夜,狠狠地
把沉睡的梦敲醒……

到了诗的第三部分,整个叙事急转直下,古城似乎一夕之间脱胎换骨,一头卷入资讯与网路的历史漩涡中,迷失在后现代的虚拟世界里。府城的历史生命只能在全球资本主义与消费社会“巨大的阴影中喘息”。我们看到的是一场精神灾难。在万般无奈与失落之余,诗中的说话人只好借由网路,把我们到回到已经失去的天真无邪的黄金时代,汉人移民还没到来,殖民者的军舰铁骑也尚未造访,那是青山绿水的童騃时代:
我循着游标继续探问,远方
三百年前的一只麋鹿,还记不记得
岛屿的山青水绿,以及原住民
最原始的一支山歌?

〈台南碑记〉一诗最大的讽喻在于诗结束时的批判:学院如何将生命自历史中抽离,让历史沦为干瘪而毫无感情的论文注解,或者课堂上消耗时间的教学活动:
脱落的文字已逃进学者的注解,想像
被学院压缩在薄薄的光碟上
三百年成了十六节课,把新新人类的
耳朵,拉成垂垂欲睡的梦所

不过,在批判之余,说话人并未心灰意冷,他洞察历史有其生命力,不会甘于扮演冰冷的教科书或学术论文的素材。历史会找到出路,启发后人,其生命就像“每块碑石都依旧活着”,苦待“一盏重新照亮魂魄的灯火”。
显然,辛金顺的野心并不限于抒写台南,他笔下的台南碑石其实也是台湾碑石,抽离其脉络之后,甚至于是世界各地原住民社会的碑石,或者第三世界众多被殖民社会的碑石。〈台南碑记〉一诗一气呵成,意象前呼后应,是一首气势宏大,且具有历史纵深的诗史,台湾本土诗人能出其右者也未必多见。

(南洋文艺 5/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