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日星期二

读林幸谦的《五四诗刻》

亡灵的美学

洛夫【文学观点】

林幸谦诗集《五四诗刻》出版:香港新地
林幸谦的评论、散文、诗,三者专擅,各具特色,而又相互融会贯通,在今日汉语文坛上实属罕见。我读他的论述与散文较多,他的诗作则较少接触,但一经接触并深入细读,就会发现他之深沉,丰富,历史观照的深刻,文化使命意识之强烈,以及他诗性语言的灵动鲜活,都令我既感惊喜而又陷入深深的沉思。

以他的诗集《五四诗刻》为例,不仅题材新颖,意象语精致多彩,而表现手法也如魔术师般灵巧多变,不论是以第一人称“我”的代入视角模拟五四作家的书写,或是以较客观,焦距较远的第三人称冷眼旁观的视角书写,都有不同凡响的效果。直读得我目眩神驰,大为叹服。

林幸谦确是一枝带有浓烈情感的巨笔,他的论述有着严密的逻辑结构,其中又交错着汪洋恣肆的抒情言说,他在散文的情感倾泻中往往辐射出令人两眼发亮的诗性灵光,他的诗,尤其像《五四诗刻》中的作品,却满目都是伤痕累累的意象,其间融合着知性与感性交相辉映的喃喃细诉。他这些像历史又像寓言的诗,带领我们游走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窥探历史的诡异莫测,人性的脆弱乖张,也发掘了人的内心世界的无限可能。

没有苦难能令我忘记爱没有爱,能令我忘记谎言———<青春摆渡人:沈从文素描之二>

这些诗句完全能让人触摸到时代与心灵碰撞出的伤疤,直到今日我们仍能感到挥之不去的疼痛。在纯熟的叙事与意象相互交错进行的语境中,充分显示诗人非凡的透视与洞察历史的能力。

运用历史题材写诗当然不是始于林幸谦,但以灼热的激情,人文的智慧搀合熔铸成诗,把五四的缪斯幽灵,也就是林幸谦所谓“传统的灵魂”,投射在新世纪的人文屏幕上,而成为一种新颖而特殊的美学,却是林幸谦的创举。

在诗人塑造的幢幢魅影中,我们警觉到中国的“巨神”(林幸谦心中的文化形象)久已迷失在失根与寻根的茫然中,诗人的血泪乃来自寻找精神家园而终不可得的悲哀。这些悲剧的演出,悲剧的想像关照,以及最终经过沉淀而升华为一种悲剧的超越,正是我读《五四诗刻》这个集子的真实的,刻骨铭心的感受,不幸而又无法拒绝的是,这些感受时不时会在心中化为无法漠然以对的历史阴影,化为难以消解的文化哀思。

(南洋文艺 2013-04-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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