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2日星期二

漂鸟的追寻,在美丽的星夜

张锦忠【共沸志】

潘正镭是个早慧诗人,13岁即开始写诗,想必泰戈尔的小诗(或泰戈尔影响下的中文小诗)也是他学诗第一里路的“带路的人”。

2013年适逢孟加拉裔大诗人泰戈尔诞生152周年,新加坡诗人潘正镭再访南亚洲陆,旅游加尔各答、大吉岭、锡金3地,遂有“飞鸟又集”组诗10首,收入诗集《天毯》里头。《飞鸟集》又译《漂鸟集》,为泰戈尔最为华文世界读者所熟悉的两本诗集之一(另一本是《新月集》),也是潘正镭行旅中的读物,诗题〈飞鸟又集〉,自是向这个“摇摇椅上的白大胡子”致敬。

学诗带路的人

潘正镭是个早慧诗人,13岁即开始写诗,想必泰戈尔的小诗(或泰戈尔影响下的中文小诗)也是他学诗第一里路的“带路的人”,故〈泰戈尔故居〉末节诗云:
低吟一首精粹的小诗
不走向您啊
我穿不过殿堂 (页89)

诗的殿堂深深深几许,后来者总是有赖于前代诗人在“美丽的星夜”当“提灯的人”。多年以后的暮色中,潘正镭造访老诗人故居,看见“在日落之边际/老宅的草场上/飞鸟停泊你巨大的肩膀上”。这时的“飞鸟”也可视为“走向”泰戈尔而登堂入室的诗人化身,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探望更遥远的前方。
这组诗始于〈啊,加尔各答〉,那原是英国剧作家泰南(Kenneth Tynan)1969年的外百老汇前卫剧,在这里却是惊叹之意。在加尔各答,失修城墙令人神伤的古城,却见“脚板一双双洁净”,那是“开向自己的/天窗”(页80);济穷扶贫的“特丽莎修女之家”如泥缝中的劲草,对寒冬苦黎而言,固然是安得棉被千万条,但若有人有“送棉百衲”之举,就有“光彩的去向”。

怃今追昔

旅人如诗人潘正镭,来到北国旧城,难免有“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之感,复“因会心而又飞翔”。旅途所见所历,“会心”至关紧要;会心,才有“啊,加尔各答”之叹。明乎此,旅行道途所见一切好坏、美丑、明暗之蜕变,也只是辨证的进行式,有如月亮的节奏。“一株中国茶”移地而成“大吉岭的顶天汤色”也是如此。
除了“不丹行”与“飞鸟又集”二卷,《天毯》集中的卷一也颇多纪行诗,例如同题诗〈天毯〉、〈如城〉、〈一井天空〉、〈炉火〉、〈听音福隆港〉、〈海诗课〉、〈种子〉、〈从井冈山飞登滕王阁〉等,写诗人游台北、马来半岛、海南岛、中国江西、温哥华岛的情怀。马来半岛与新加坡一水之隔,星洲人驱车北上者不少。听音福隆港,实为旧地重游,山路弯曲,“秋之味绕山愈转愈浓”,写的是人生的秋意。蒋捷词〈虞美人〉写的也是“听音”: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潘正镭此诗既纪游也怃今追昔,感叹韶光贱。
诗人从新加坡乘搭丽星邮轮游弋马六甲海峡,在海上读卡瓦菲斯诗集,把海的旅途读成海上诗路(“卡瓦菲斯,你吹拂着诗之浪”)。卡瓦菲斯,即希腊诗人卡瓦菲斯(C. P. Cavafy)。马六甲海峡古老航道的阳光遂和爱琴海蓝天的阳光重叠,两位诗人反覆吟咏的其实还是“时间”:
时间座标往回走
……
读你在时间里反覆的
情和欲,在创世纪
荊棘的桂冠
飞禽的永恒追寻 (页23)

那是“漂鸟”的追寻,也是一堂海诗课。

──初夏读潘正镭诗集《天毯》之二

(商余,9/7/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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