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忠【共沸志】
潘正镭显然不满足于航向真实世界的地理山水与京城乡镇,或词语诗艺之路的驰游,其诗作往往透露出他对心灵之道与精神之旅的向往与彰显。
中国是东南亚华人祖辈的原乡,身为历史的华人离散族裔(Diaspora Chinese)后代,生于“海岛外的海岛”国度的新加坡诗人潘正镭终有北游之时。海南岛为潘家原乡,2012年,诗人有海南行,路经果林有感,遂有怀父诗〈种子〉一首;诗中写道:“土地回收了/离散经年的/种子”,有若“落叶归根”。“离散”,希腊原文字根即有“散播种子”(speírō, sperma)之意。
19世纪中叶,中国人大批下南洋谋生,此乃海外华人种子散播花果飘零的离散历史开端。然而,时移事易,“南洋说时已回到了民国”(〈一井天空〉),到了潘正镭这一代,华人在东南亚追寻“自己的国家”,或有其“想像的共同体”,或成为独立后民族国家国族结构的一分子,正是“物换星移几度秋”,中国也早已是延安世代当家的人民共和国,井冈山也变成了北游旅人的胜景。诗人登滕王阁脁望江水,但见“秋光/逆水/落霞与孤雾竞飞”。
浓缩成天毯意象
如此“落霞与孤雾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王勃神思”,潘正镭将之浓缩成一张天毯的意象,形容他笔下的淡水落霞。2010年秋,诗人偕妻游台北,在淡水海岸观落日看云看船有感,遂书〈天毯〉。然而〈天毯〉也是情诗,以妻为意中读者,并比拟二人鹣鲽情深的生活“大殿堂”:“水鸟双栖而又双归/在异域的海岸”(页14),表达了《诗经》以降的“关雎情怀”。
潘正镭写2014年夏天台风过后“如城沉浸迷离舞榭”的台北,烧芭焦土的砂拉越,以及北国季夏或初秋的加拿大温哥华岛之夜,卷四也写浴雪的中国长白山,这些纪行诗多半也记事。诗人在报馆任职,耳闻目睹社会事件多,故集中不乏社会记事诗,从汶川大地震、越南新娘、街头喂养者、反核、选举、到社交网络,这些诗自有其“事实”脉络(潘正镭曾说:“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报道事实”),其叙事与散文的空间显然大于诗性的抒情时刻或冥思瞬间,诗里行间颇见机智(例如〈一枚硬币的行为艺术家〉),是潘正镭诗作的另一个世界,一条极可能是源自雅克·卜列维(Jacques Prévert)诗的航道。
向往心灵之道
不过,潘正镭显然不满足于航向真实世界的地理山水与京城乡镇,或词语诗艺之路的驰游,其诗作往往透露出他对心灵之道与精神之旅的向往与彰显,那是“渡彼岸”、“登顶峰”的生命道途,旅行者追求的是一种“窥见天光”与“聆听灵魂”的境界,那才是一扇“开向自己的/天窗”。明乎此,我们就更能体会〈飞鸟又集〉序诗所说的,心瓣花开,但是——
此花不来自春天
而是行旅中的飘飘
因会心而又飞翔 (页79)
这正是当代美国诗人施乃德(Gary Snyder)昔年译寒山诗时所彰显的 “山即是心”辨证。
──初夏读潘正镭诗集《天毯》之三
(商余,23/7/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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