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13日星期二

创作比赛

温祥英【文学观点】 

1
去年妻的教友为我俩免费印了500张名片,比我小说集的赠本多五倍。名片只有名字、地址、电话和电邮。细想,如果名片没派完,我就不能换电话,或电邮甚或地址:白白浪费教友的好意。于是拿着名片,逢人都送,就像送《自画像》时,除了不必逢人都问“你懂中文吗?”

有位旧同事,接了名片后,既没有衔头,又没有标明别的特长,如教补习,或卖保险或做直销,好意地问:“你做生意?”我是退休穷教师,退休金可能不够用,尤其现在百物腾涨;特问清楚,好为我解困。当时真想,不如在名片后,加上一行:几近60年,从未得奖的马华写作人,以正视听,同时为自己脸上贴金。(我近几年出的3本小说集,每本都卖不出300本。)我什么都不懂,只有骗稿费这一活动,还时不时继续着。

2
开始写作的时候,报章特多,北马有《光华》、《星槟》,过后还有《华商》;霹雳有《建国》,新加坡有两份大报,《南洋》和《星洲》,后另在吉隆坡成立大马机构。

60年代吉隆坡也办了《虎报》以及《通报》。而每一份报纸都设有文艺副刊,有些甚至开辟初学版位和小学生园地。除了报章,文艺刊物也大行其道,大多在新加坡印,计有《人间》,《蜜蜂》,《火炬》(人民行动党的党出版物),萧遥天的《教与学》和1955年创立的《蕉风》(忘了还有《学生周报》),黄崖申请准证,由同辈编印的《海天》(梁园主编)、《荒原》(鲁莽主编)和《新潮》(马汉主编)。同时香港的刊物也毫无阻碍地,大受欢迎地在大马流通;老少兼顾的有儿童读物,青少年读物以及《当代文艺》。

这种环境,对初学者,对文艺爱好者,都不怕没有发表园地,只怕自己懒。(其实,已有多位中学在籍生,已拥有由香港艺美出版的个人集子。)这种机缘,就是现在的外国,如英美澳、欧、加等国,都没有。在这些国家中,初学者或尚未熬出名头的,都没有园地可发表其著作。澳洲的某些文艺创作比赛,奖金/奖励只是在其刊物上发表。

因此当时是否有文艺创作比赛与否,对文青不会促成多大的影响。如没记错,当时似乎只有《教与学》举办创作比赛,分中学和小学两部分。

牧羚奴就是从这里崛起。

我之记忆不清,最主要是对自己没信心,从不敢参加创作比赛。我毕竟是半途出身的华文写作者,虽说在夜校读完初中一,但真实资历只有小学四年级。文言文,成语等都还没有上手。写出来的东西,虽被称为清新,心里总是不踏实。

以我这种水准,怎敢去与他人比呢?

过后,则是对主办当局不具信心。第一,主办当局都有其各自的议程,若不能投其所好,写得不管如何优秀,也只有名落孙山。第二,因其议程,其招揽的评审都或多或少与主办当局同声同气。有次,可能是杜忠全的推荐,我成为普门的初审,看重一篇情真意切,父子同心的好文,成绩出炉时,居然连影子都无踪。而一篇应时应景有关种族歧视,有关独立庆祝的空泛作品终于雄踞榜首。再上一次,大专比赛吧,宋子衡把我没看上眼的一篇乡土小说选为头奖。我口齿不清,同时对所选作品没做笔记,而他选的那篇,在我来说是落选的,根本就没看第二次。所以辩不过他。再下来,你们读读评审过程记录,与作品对比,就清楚了。

我自认失职,但你能担保别的评审不也会失职吗?评审毕竟也是人,而不是神。文学与艺术,正如历史,其本质是偏见。若没有主见,就变成人言亦言,千篇一律。

3
《普门》的评审,我是初审,发现有些参选者态度非常草率,把草稿寄过来,别字没有改,连重抄一遍都不肯。这是对主办当局不尊重,对自己也不尊重。或是主要是欲考验评审者?

这次全国中学生创作比赛,似乎有高人在背后指教,主题都崇高,都有“教育意义”。什么亲情呵,绝症呵,生离死别呵,梦想呵,理想呵,抱负与现实的冲突呵等等,全都远远高超越中学生的经验,写来都似乎从书本,从电影或电视抄来的。就缺少了亲切感,缺少了感人性。

我这半年来,想给<吾夫吾妻>写个续编,前后写了3篇:<故事正开始>,关于婚后的事,<有情人>关于大学时的认真追求,以及<支那番那>关于种族歧视。每篇写了开头的不到一百字,就搁下了。主要原因是没有亲身体验,不能投入其中。

下来是写作手法,每一篇都服膺“Show but not Tell”。显然有高人到校推销其作品,同时举办几个讲座,把创作技术转授给学子。有两位还把马华著名女作家提在小说中。这一来,5000字的小说写成整万字的中篇。

纵使中国厨师是一刀走天涯,但其刀法千变万化,可况“Show but not Tell”只是叙述手法的一种。为什么要用呢?第一,是为了缩短读者与行动的距离。事件都呈现在读者的眼前,如观赏舞台剧,电影和电视剧,毫无隔阂。事件就赤裸裸地在读者眼见发展下去,使读者有种偷窥感,甚至投入感。反之,则是道听途说,与读者隔了那么一层膜。直叙是发生在舞台外(offstage),或电影开演前或开演后。

第二,是为了把行动放慢,借以阐明事件的重要。说明可以把过去(甚至几十年,几个世纪)的行动如瀑布倒泻而下。一旦呈现,就把行动停顿,让它慢条斯理地演绎。例如开头短短的一段,就把整个世纪的事件交代得一清二楚。接下来是所谓正戏的开始,有时可以用整章来描述一分钟的行动(就好像某些场面,使人不耐烦:怎么未完未了的),有时则依照真实时间来演出。
当然大多时候是因场景的重要而依情斟酌。不管哪种情形,我们都需要或多或少的直叙或说明来填补任何缺失。

就纯碎只用呈现,我们也不可能巨细靡遗地见什么就写什么。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不但读者不耐烦,我本身也不耐烦,就是主角也抗议。(我的目的就是欲呈现生活的无奈,但这手法可一不可再。)我们必须预先选择何种素材。

选择有以下考虑点:1.行动或动作:是介绍,推进或结束行动。(写小说毕竟离不开说故事。)2.人物:性格,关系,互动,暗流。3.环境或背景:适合,象征,影响。

简言之,手法应视当篇作品的需要而决定,不能死守成规。创作技巧之书/操刀者的意见,都只提供一个大概,只供参考,其中的细节/变动/神妙,只有自己慢慢去领略。

22-04-2014修

(南洋文艺,13/5/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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