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0日星期二

现代诗、文学史、天狼星诗社

张光达【文学观点】

一般咸认马华现代主义诗派崛起于1950年代末,奠基于1960年代末,大本营在文艺刊物《蕉风》。迈进1970年代,除了前行代诗人持续发表诗作和出版诗集,成立于1973年的天狼星诗社,在诗社领导人温任平与众弟子们汲汲经营诗作、推波助澜之下,形成了1970年代马华现代诗的鼎盛时期。1974年出版,温任平主编的第一部马华现代诗选《大马诗选》,可看作是马华现代主义诗派自国家独立以来一次整体的成绩展现,而1979年出版,由沈穿心主编的《天狼星诗选》则可视为贯穿整个1970年代天狼星诗社成员诗艺的一大收获。除了形象鲜明的美学建构,这两部诗选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为1970年代马华现代诗的版图留下可观的文学史见证。它在马华文学史与现代主义诗派观念上的重要位置,是不容置疑的。

诗社领导人温任平为《天狼星诗选》撰写的序文<艺术操守与文化理想>,完整交代了出版这部诗选集的目的和意义,乃是马华文学史上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献,摆在今日来看,温任平欲借这两部诗选与序文,企图为1970年代的马华文学预留一个现代主义典律的位置(position taking),或“自我经典化”(self-canonization)的文学史典律建构,是很令人注目的事。这在马华文学的发展史中也是少见的典律建构工程,显然地它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成果。我们今天回顾1970年代的马华文学,几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天狼星诗社及其文学事业,占据了这段时期马华文学的半壁江山。

马华文学迈入1980年代,天狼星诗社活动和出版创作盛况不再,开始进入沉滞期,尤其是在诗社灵魂人物温任平交出社长的棒子之后,约同时期诗社的中坚分子如张树林、蓝启元、沈穿心等人停笔掉队,而温瑞安、方娥真、黄昏星等诗人在1970年代赴台留学,创办神洲诗社,与天狼星诗社渐行渐远。1980年代中后期的天狼星诗社虽持续有一些零星的诗集出版或诗社活动,但整体上盛况不再,诗作成绩显然大不如前,根本无法突破1970年代的活络情况。这个现象,温任平认为是社员以家庭为重的前提下,面对严重的中年危机所造成的。诗社处在这种胶着停滞的状态下,虽然还没解散,但是已经名存实亡。

谢川成在一场文学研讨会上反驳我对天狼星诗社这段时期的看法,他认为天狼星诗社在1980年代并没有瓦解,活动还是照样进行。我并非不知道,天狼星诗社由谢川成接手的80年代中后期,还是有一批年轻作者相随,但它对马华文坛(甚至诗界)所造成的影响力不再如前,温任平这个时期诗作产量不多,谢川成、潜默、刚返马的陈强华,身在马来亚大学的林若隐、张嫦好是这段时间写得最好的少数几个,程可欣当时是以散文成名,其他社员的创作表现只是一般。谢川成显然没有抓到我论述的重点,我其实并不否定它的存在,但于1980年代的马华文学史或马华诗界的层面来说,尤其是80年代中期过后,无论是创作出版或文学运动,成果差强人意,文学创作和活动明显萎缩和沉寂,这是诗社的绝对致命伤,以“名存实亡”来概括应不为过。

80年代末的文学运动由傅承得、游川发起的“动地吟”取而代之,诗创作方面同样延续了中国性,但是却在政治性(或政治现实)上拉开了距离。

值得一提的是早期诗社成员的黄昏星,在80年代末换了李宗舜的笔名复出,在《蕉风》和两大报文学副刊发表了不少诗作,诗风大变,一改以往感性的抒情诗路,直探社会现实的人生百态,写实笔触兼含抒情与叙事的味道。1990年代过后,李宗舜越写越勇,诗思有如泉涌,令人刮目相看,至今已出版了数本新诗集和散文集,成果丰硕,是目前诗写得最勤的一位。温任平在1990年代以来发表了不少诗作和文学评论,也结集出版了几部作品,成绩颇为可观。游以飘是天狼星的新生代社员中写得最好的一位,但诗作产量不多。

2011年李宗舜赠我一部绝版的《天狼星诗选》,在书前题字慨叹:诗海浮沉如今剩几人?我心有戚戚焉。前些日子收到张永修电邮传来<天狼星重现:因缘>的诗稿,除了上述提到的名字,赫然看到不少辍笔接近30载的天狼星社员的作品在内,久违的张树林、蓝启元、林秋月、郑月蕾、雷似痴等等,还有很少发表诗作的程可欣的诗,令人喜出望外。细读这些诗作,从抒情到叙事,从感性到理性,其中熟练的现代诗语言技巧,日常生活书写的现代或后现代性,叙述语境出入历史与现实,写实兼写意所散发的语言魅力,在在令人无法忽视。整体而言,天狼星诗社诸人的重现,交出一个非常亮眼的成绩单,岁月的磨难盖不住诗人敏感的心灵、锐利开阔的视野,显示诗人们浑厚的实力和潜力,读来依旧魅力十足。欣喜之余,我们衷心期盼天狼星能够再现万丈光芒,天狼重现的后续效应,个别诗人未来的创作动向,值得我们密切观察。

稿于5/5/2014

(南洋文艺,10/6/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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