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凡【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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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意低头闷走,一路暗自怨恼自己。
怎么那么“衰样”,偏偏在那人面前“漏气”?
实在料不到,一早来的月经量,竟然多得出奇。 雨水、河水、这身淋漓的军衣,让她要如何遮掩?唉唉!连自己都闻到那股不寻常的异味了,她能选择的只能是故意落下掉队!
从叶进的眼神,她能读出多少他的心思?他一定已经知道了。他是真心要帮她的,他也确实比她大力气。那么就让他帮忙减重,卸一些到他的背包里。或者换背?
可他还要扫路啊!这一路脚印痕迹,清理起来多么不容易!
她不会感觉不到,当自己患上那个古怪的毛病:缺乏维生素 C 那阵子,每逢他出发,那个时节该有的各种野果都不会错过:藤果、淡卑、“屙屎酸”、酸仔……还有之前的野芒果。
她默默地领受。她以为这是一个姿态,一种意味,一份鼓励……可是却一直等不来她内心里的期待!
但她也知道,依他那温吞水的性格,似乎还在等待什么时刻水到渠成?
他知道吗?眼下已经是这样的节骨眼!她不可能接受黄强,可是她能直接开口对大姐说她喜欢谁了吗?
难!难!难!
闷!闷!闷!
雨水浇凉她微微发烫的额头,水珠从发鬓簌簌滚下,流经她雪白的颈项,淌入她起伏的胸口。水珠还能揣摩她的心事呢,怎么碰上的他却这么笨?
队长和同志们已经下了陡坡,隐入半排山(注:山龙的半腰)去了,隐约只见到摇晃的矮青。
她向后望,叶进倒着身子,低头专注打扫从河滩遁入丛林的路口。
要等他来了才走吗?
这是老天给的难得的时机!莲意两颊发烧——可要说什么呢?两个人都那么口拙,要怎么说?要怎么暗示他——写信!?
她向前望,陡坡地上绵软溜滑,一大片褐泥裸露着,树根交缠如蛇一般盘曲。经同志们又踩又蹭,陡坡被践踏得烂泥沟似的。雨水混着泥污渗流,有的积在深深的脚印坑里。两边的小矮青被拖曳的倒卧向下坡方向。
叶进就快来到身边了。莲意却无意识地起身迈步,倒像急急地要回避什么。
紧接着——“噗—查啦!”叶进看见莲意踩脱了烂泥,来不及反应就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然后看她翻身屈膝直立,还未见跨步,又“噗”一声跌回去!还溜了几尺!
又再翻身屈膝想站起,怎么未立定却又滑倒了?——她背上的的竹背篓半边肩带几乎甩出肩臂,身子半侧着卧倒!
然后,只见莲意整了整肩带,竟然不准备站立,而是曳着竹背篓,拖着屁股,往下坡挪移。
叶进一阵风似的飚到她身旁。
如何能想象,一贯整洁的的莲意,竟会让自己近乎躺在泥地上,像一头野猪似得,滚得满身满脸的烂泥污渍!
他把扫路棍往她身边一插,故作轻松地说:“起来!这形象不美呢!”
摔得浑身酥软,泪眼婆娑的莲意,不知要怨人怨己,还是怨天怨地,突然无来由的发恶:“噢!不美?!我这不是为革命运粮吗?怎么就不美?!”
叶进发愣,“这……”然后想到她背的猪肉坠脚,就扶着竹背篓,“我……我们换背吧!”
她却还陷在那个念头里,曳着竹背篓又要往下移,“怎么会美呢?满身水,满身泥,美的不会在这里!”她变得语无伦次,“是当然不美,不美,才没有人要写信!”
写信!毫无预兆地脱口而出!两人都瞬间静寂。
“我……我是说,要……要是没人帮……帮你,这是队伍形象不……不美。”竟让叶进想出词来安慰,说得吃力,额头雨水汗水津津滴。
然而,却也顿时舒畅轻快,堵在胸中的什么东西倾倒了,身子冉冉飘升,一转身就要走出这片乌七八糟的烂泥地。
他瞥见莲意那甩脱在左侧的一只塑胶鞋,里头都是浆糊似的烂泥,他敲落了递给她。然后轻轻晃了晃她的竹背篓,说:“信,给你,背篓给我。”
莲意头低低,鼻子一咻一咻的,强忍着,真想哭啊!
(4,续完)
(南洋文艺,2/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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