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方路诗选I》阅读感受及略探其诗歌的“第六元素”
邢诒旺【文学观点】
●〈母音阶〉(2001)
……
母亲把阅历堆积成长辈的骨节/
如坟头的硬度可敲醒几头打盹的野狗//
……
按:“打盹的野狗”,可能就是“打盹的自我意识“(遗忘)。
●〈Saddam Hussein生擒记〉(2003)
……
嗅觉如狗的客人来访/
佯装一群借宿的路者悄悄敲门/
……
按:这里的狗是死亡使者,前往搜捕Saddam Hussein。
●〈父亲的晚年·鸦片馆〉(2007)
我和父亲以夜色如含羞草开合的时速
最后一次走进烟馆
包裹在火焰的光影
如狗的冰凉鼻端嗅着烟嘴凹下去的单瓣唇
以长竿垂钓老去鱼鳞
晚年的烟客逐一稀少逐一卧成熟悉墓碑
月光中一具具预先绘好的静物。
按:狗的冰凉鼻端,带有回忆的意味(狗的嗅觉敏锐,擅长辨认寻找),也是方路对父亲的一种陪伴和体谅。也许按照华人的忠孝观念,我们都有那么一点愿意成为父亲的大黄:俯首甘为老父黄。
●〈亡母宣言·葬礼〉(2007)
……
我在黄土堆中撒落一把心事/如讲述母亲在井边汲水的声音//
妈/妈//
在巴士座位组成的葬礼线条上/捏着两头野狗的叫嗥/喊我乳名//
我合上眼回应时田野的白雏菊/已茁长成亡母新坟。
按:“野狗的叫嗥/喊我乳名”,那不是大黄意象,是什么。请再次留意大黄的变形记:野狗的叫嗥化作田野的白雏菊,陪伴在母亲的新坟。
●〈店铺之书·广彰金铺——荣记〉(2009)
……
玻璃笼里精品 陈列黄金时间
此刻值千金
店外小孩却把时光交给野狗追
渐把走廊的石砖追成
褪色金饰。
按:野狗追逐时光,把走廊的石砖追成褪色金饰,人间过眼云烟,何尝不是“褪色金饰“?总有一些不会褪色的真金:24K大黄。但那又怎样?对时间来说:金和石(屎)何异。而历代诗人与炼金术师最无奈的梦想,就是点石(诗)成金。
●〈父亲的晚年像一尾远方蛇〉(2010)
II
推着脚车到祠庙上香/木鱼刚刚敲/父亲的晚年如一头紧跟在后的无尾狗/眯了眼点香/嘴唇叼根烟喃喃自语/
朝对观音祈求时光宽恕//
IV
蹲在悬空的遗像前/父亲偷偷哭泣/像狗冰凉的鼻尖嗅一嗅坟边野生菇/
……
按:说父亲如狗,那不是嘲讽,是无尽的回忆(悔意)啊。
(四)大黄,成友:
有成,自成
大黄意象在单篇或零散阅读时,比较难察觉其规模(对于爱好修辞重口味的美学舌头,可能更尝不出有什么“诗味“)。可是一将它们并列阅读,其概念和感觉可说是一以贯之,足以证明方路的狗并非随便置入的布景道具。狗出现的部分,常是关键时刻,时而举重若轻,时而避重就轻,时而似轻还重。并列阅读,正好能“见首也见尾“,这十多首诗的大黄意象,隐然架构起一首未定型的大诗:隐然的恢弘。单就这一点,即使方路不再去经营(它已然自成,自在),我想:大黄意象已经是值得记上一笔的美感: A Beautiful Mind。老实说,我还蛮担心方路让大黄去参加文学獎的(担心它被要求扎起辫子,被要求跳火圈)。他在〈一个卑微的仰望者〉中曾经自问:“诗,是否值得参赛“,我想:大黄,不必挂上獎牌,更不必再担心世间任何一个只能杀形体不能杀灵魂的杀狗队。
(5,续完)
(南洋文艺,13/12/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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