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6日星期六

白垚:1959年的新诗再革命


文学惯性的突破
1959年的新诗再革命



变是永恒的向往

何物千年怒若潮,是龚自珍的历史高瞻。新的土壤,新的生机,是陈思明的人文远见。世代惯性的突破,是冷燕秋的文学关怀。如此种种,文学艺术的前面,永远横着一度临界线,等待突破,等待跨越,天行健,变是永恒的向往。

1959年3月,现代诗在《学生周报》首刊,一个月后,《蕉风》在1959 年4月改版,主题是陈思明的人本文学,姚拓的个体主义,同期以来论刊登我的“新诗的再革命”。对文中的五点革命主张(注1),《蕉风》的编后话,态度十分超然:“我们对此不想妄作评论,还是请读者自己去作判断吧。”

读者的判断各有短长,引发争议,是意料中事。文章以来论刊登,当然文责自负,但危言高论议纷纷,投枪掷匕,直指《蕉风》,心中难免不安了。陈思明时为友联社长,后来在生活营的演讲中,说这是播早春的种子,勉以文化史上创造少数的不惑不忧不惧,成树成林,虽未可料,与我同行,是必有人。



春天里的冬天

新诗再革命的五点主张,除“横的移植”外,其余四点是借五四的火把,照当下的天空,把“文学改良雏议”的部分主张,笼统地再说一遍,都在理性思考、传统抉择、诚心正意的范畴内,是中学课本都有的课文。

那时现代诗微末初起,未见枝叶,应非主干。人本文学的新人文主义内涵,才是正题,但其理论架构严密,层峦叠嶂,议者难以攻坚,退而求其次,借题发挥,“新诗再革命”中“横的移植”,遂成箭垛。

议者把“横的移植”等同落地生根,作为攻讦的主标,却是个美丽的误会。横的移植原来只是个纯粹的文学论点,意指新诗纵的继承之外的取向,并无他意,但当年的文坛气候失衡,理性思维走入落叶归根的政治倾向死胡同,视之遂如寇仇。

历史的发展十分吊诡,出乎意料的是,横的移植沾了落地生根的光,恶毒的攻讦竟成美好的帮衬,反而渲染了“新诗再革命”的草根色彩,唤醒不满文坛现实的个人意识,助长反叛文学的声势,把现代诗在海上推涌成潮。

这种与草根诉求脱序的文坛气候,在马来亚历史新开的春天里,无疑是个自闭的冬天,但只是个临界的冬天,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缪斯的诗心常在,在文学的冬天,且先听去年春天的故事,再探来春消息。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20世纪50年代初,以诗而言,中国大陆是万马齐喑,颂扬舵手的锣鼓喧天,台湾是千歌尽羽,效忠领袖的号角齐鸣,久被嗤为文化沙漠的香港,自花开花落,秀出东南笔几枝,力匡是其中之一。

1951年,力匡即以新诗在《星岛晚报》的副刊《星晚》,风靡香港的中学生。到主编《人人文学》和在《中国学生周报》马新版写〈谈诗创作〉,流风渐披海上。50年代中期,他来新加坡,为人师表之余,在《南洋商报》的文艺副刊,仿效《星晚》,辟一溪清浅,为时虽短,但吸引不少诗人临流顾盼,泽畔行吟。

力匡诗风婉舒畅,音韵铿锵。当口号诗和政治诗气焰高张,驱逐读者的时候,他延续了新诗在读者心中的生命。他的诗集《燕语》,触动了多少初生的灵感,带动了多少稚嫩的笔尖。不少诗人读者,在如歌的行板中,反复沉吟,变化气质。

马华诗坛日后能蓬蓬勃勃,力匡守土之功不可没,他在新诗发展史上的贡献,或许可以从他自已的诗句中,找到定位。



生命将通过我而延续,

我会萌发新一代底希望,

让我开花来点缀被遗忘的荒野,

让我结果作人类的食粮。



新诗的韵律,到力匡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句点,在四海南奔的激荡中,他为蒙尘的缪思,作了最精采的演出,成为韵律新诗最后的押阵大将。掌声过后,帷幕垂下复升起,也升起了另一方风景。



(注1)五点主张是“主知与主情”,“新与旧、好与坏的选择”,“格律与韵脚的废除”,“由内容决定形式”,“横的移植”。   (南洋文艺 2004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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