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邦【小说】
1. 游戏
我的命运怎么那么背,连跟自己子女玩一场游戏,才掷两次骰子便进监狱去了。昨晚,龙凤双胞胎突然说要玩Monopoly房地产游戏,还拉我一起玩。我想跟三个子女说:“坐牢也好啊,坐牢有咖哩饭吃,也不怕被大耳窿的西瓜刀卸体七八块,只怕没多久,你妈便会带着你们搬回居峦婆婆家去住了。”这些窝囊话当然说不出口,孩子们不会懂的。
两颗骰子在我掌心搓了又搓,我还向骰子吹了口气:“看爸爸掷出四点走到Chance,让银行双手奉上几百块慰问金。”哈,当真是四。我最近厄运连连,至少在这场游戏里要转运了,我迫不及待摸了一张“机会卡”,唉!何来转运?我反得给银行上缴两百块服务费,游戏里外我皆歹命。
游戏如火如荼在进行,大家开始抢购地皮,对火车站水电公司低营利的公共单位皆不感兴趣。几圈后,自诩是韩剧“善德女王”的大女儿嚷嚷:“弟,我已买了Oxford及Regent啦,Bond Street留给我盖酒店。哼!我只要买最贵的地皮盖最贵的酒店。”
双胞胎虽非同卵生,两人挤同一个子宫长达九个月,心有灵犀,黄红棕蓝四色地皮先是各买各的,然后交换地皮。两人联手很快便买齐好几种同颜色的地皮,开始盖房屋和酒店。
“我抗议,怎么可以私下交换地契?爸,他们违规。”女王抗议。违规?世间上法规也多得很,那些大财团大地主会一五一十全按照法规做事?还不是利益交换,图利至上?我没回应大女儿的抗议。龙凤胎对望一眼,拿起骰子继续玩,也没理会姐姐。
即便在玩游戏,我的运气还是那么背,除了火车站与零星两块地皮,我被送进监狱及罚款多次,多次误入双胞胎的酒店及房屋,缴出钜额租金,我手上的游戏纸钞很快便见底了。人生何止如戏如梦,人生也犹如一场游戏,我即便是规规矩矩,不作奸犯科,我的运气还不是一样呕码?这种房产游戏应该加入大耳窿、老千骗子,不负责任的朋友,坑人钱财的银行和金融公司,那才真切详实。
“善德女王”又在抗议:“你们两人分明在联手整我,爸,快宣布破产,不要让他们买更多地皮盖更多的房子,爸,救救我。”
“好吧,爸爸宣布破产。”子女呀,人生可不是游戏啊!爸爸我真得已经破产了。
我破产退出游戏,“善德女王”斗不过双胞胎的联手打击,不久之后也破产了。我躺在沙发上睡意正浓时,听到双胞胎姐弟开始起争执。人生也好,游戏也罢,利字当头,再怎么亲情情深,谈钱肯定伤感情,为了钱财非砍个你死我活不可。
没待双胞胎分出胜负,我已睡着,还作了个被子女谋财害命的噩梦。
2. 上班
今天早上醒来,走投无路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两个月前收到银行通知,说我因拖欠银行房屋贷款多时,我贷款购置的高级公寓某月某日起得归还银行,并请君于某月某日迁出为盼云云。
躺在床上我问自已:“我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吗?我不是给家人换了两层楼的房屋,花了十多万换了那部丰田休旅车,还每年带全家出国旅游吗?上天为何还要这样对待我?”我当然很清楚,目前的困境是因为我投资不谨慎,资金被朋友卷走,损失钜大,把屋契押上,跟大耳窿借来的钱也亏光,走投无路之际,我铤而走险,利用银行工作职务之便,在电子银行盗领多年不动帐户的小额存款,屋漏偏逢连夜雨,才盗领三次各三、四千块应急做家用,有一天被分行经理叫进办公室,他手上那张“证据”,洋洋洒洒列了天知道有多少笔款项,说我总共盗领了客户十多万,把我革职。经理说家丑不外扬,不会起诉我,叫我签下自首书,分期偿还欠款,让我“自愿离职”。我就怀疑是那分行经理自己搞的鬼,我成了代罪羔羊。人一旦倒楣,就像咸鱼,永无翻身之日。
失业后,我早上仍然准时出门去“上班”,其实是在某购物中心的咖啡馆待上一整天,翻报纸上网打电话找工作,“下班”时间到,装着一副疲惫的模样回家,直接到寝室把里面塞满废纸的公事包锁起来。太太善良兼迟钝,子女也只顾网游,懒得理我。只要我还能带家用回家,在阿美及三个子女心目中,我仍然是某大银行某小分行的襄理,谁会怀疑我已失业?
今天早上出门时,我顺手从茶几上抓了几颗Monopoly游戏的红绿色塑胶房屋放到裤袋,还有一张“免刑出狱”卡,假装我拥有多间房产酒店,不是屋奴,不是无壳蜗牛。
(上)
(南洋文艺,14/4/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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