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千多年前极其虽强盛但绝对残酷的罗马古迹,让人揪心,也让人敬畏。 |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罗马不是一个适合走马看花,以浪漫去碰击浪漫的城市——巴黎也许。浪漫以外,巴黎所有的美术馆和人文建筑,都只是替这座天生丽质的城市增值,即使将所有的艺术特质都从巴黎身上去除,巴黎还是照样可以优雅妩媚,丝毫耗损不了它的姿色。
但罗马不是。罗马从来都是以令人触目惊心的霸气古迹与雄伟建筑,成就格局磅礴的文化历史名城,并且习惯了将自己安放在一个被众人仰望的角度。而罗马每一座雄伟的建筑,直至今日,依然是建筑界巴洛克风派最立体的楷模,每一个结构都镶嵌着最生动的历史纪实,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罗马建筑的基本结构,理论和实行上都是倾向拱卷式,并且通过一系列的拱卷和恰当安排的椭圆形建筑构件,不仅是古罗马对欧洲建筑最大的贡献,让整座建筑的外观更显得气派非凡,也确保从门墩到堂顶,都极为稳实坚固。
庞大博物馆
第一次到罗马,罗马招待我的方式是摊开一季长长的性感的夏日,触目所及,尽是一蓬蓬野性难驯的绿,还有老是轻轻噬咬着人们裸露着的肩背的阳光——到处都是意大利式的风和松树,慵懒的,挑逗的,沙沙作响,当然还有少女们刁鑽的蛮腰,俊男们无私的胸膛,以及危机处处的青春眉眼,不断和欲去还留的夏日痴荡纠缠。而这样的罗马,在到处竖立着雄伟和壮健男体雕刻的Foro Italico广场上,总是特别容易让我一个不留意就走了神,深切体会一个东方人在古老欧洲文化面前被轰然一击的失语状态。
尤其是,罗马叙述历史的方式,是让决斗成为艺术。在搜寻艺术的权属当中,所有历史的殉教者其实就是艺术的革新者,而罗马本身就像一座庞大的露天博物馆,到处都是文化古迹,到处都见得到每一座雕塑上注释着的文明进阶的痕迹,甚至到处见到的每一块大理石底下,都有可能萌生新的奇迹。特别是,罗马到处都是斑驳的古迹与殿堂级的建筑,人在炎阳曝晒之下在罗马疾走,常常感觉自己就好像走进了历史的其中一页,在山丘与宫殿之间,在剧院与寺庙左右,甚至在城牆与桥樑连接的起点和终线,经过了跨时代的填充,穿行其中,除了惊叹所有的文艺复兴原来都是在这裡破茧而出,每看一眼,都惊涛拍岸,都触目惊心,都千年一叹。
但我真正爱看的,其实是罗马的肖像雕刻。而刚巧附属在酒店内的迷你美术展馆,正摆置着好几座仿佛随时准备张开口说话的肖像雕刻,他们裸露着身体专注地托腮思考,眼神既生动又逼真,精细地展现出强烈的个性,以及复杂的内心描述,感觉上就和罗马本身一样,用神秘覆盖神秘,永远是一道最迷人的谜题——特别是肖像雕刻脸上的惊恐和悲壮,以及情绪上的忍耐与期待,常让我忍不住停下来,希望可以聆听他们想要诉说的一些什么,而这基本上是文艺复兴之后,艺术家们在肖像雕刻上反覆揣摩和持续演绎的情感主题。至于在肖像雕刻上捕抓到的悲剧意识,其实并不完全是世俗意义上的悲戚元素,而是古罗马的哲学传统,为这座“永恆之城”澎湃的思辨性留下线索,互相牵绊,欲说还休,甚至肖像雕刻当年的眉目,当年的气宇轩昂,你只要用心,其实到现在都还看得出。
美在气魄
我一直觉得,罗马的美,美在它的气魄,也美在它将破败与苍凉,转化为权威和统领,一个没有将历史的刺青和描红全盘保留下来的城市,越是繁华的,看上去越是苍凉。同样的,一座没有历史可以追踪和仰望的城市,迟早会令这座城市和住在这城市里头的人,一同失根、失语、失忆,然后一同沉沦、下陷、消失。
尤其是当我进入斗兽场,面对两千多年前极其虽强盛但绝对残酷的罗马古迹,并联想起疯魔般惊心动魄的厮杀和血腥景幕,都曾经在这里重复上映,导至场内再破败的残墙断瓦,也透露着史诗般的伤痕,让人揪心,也让人敬畏。
而当时日中当空,耀眼的阳光恶狠狠地照射下来,顿时替整座雄伟的斗兽场,披上一袭橘红色的袈裟。在那一刻,我绝对可以感觉到历史在周围翻滚攒动,真正风流云散的,是当年的风流人物,烫在岁月里的历史是吹不散也破不了的,罗马的兴衰与变迁,眼前慑人的建筑都替它留下了最有气魄的见证,明明时光涌动,但历史在这里结扎盘根,一动也不动。
因此穿游罗马,即便岁月舒长,罗马的残柱断梁,落在今时今日,依旧光华浩荡,气派非凡,单单是古罗马的底蕴,以及古罗马的经历,其实已经足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曾经咄咄逼人的辉煌历史,紧紧锁扣在最风起云涌的那一刻。
(商余,20/2/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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