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7日星期二

年复一年

翁菀君【完熟人生】

慢慢变老之后,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好比过节、生日、聚会,甚至朋友、梦想。

年这样就过完了。仿佛时间的经过,稍不留意就流逝了些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留痕迹,不留感受。
慢慢变老之后,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好比过节、生日、聚会,甚至朋友、梦想。有一种淡漠在忙碌的生活中慢慢萌芽、蔓延,深刻的只剩下生离死别,别无其他。
年轻时总是听见某某人说,生命在25岁那年已结束。如今才恍然大悟,结束的原来是形而上的生命,不是身体的存在。
新年前不久,家乡打来电话,住在外婆家斜对面的邻居奶奶离世了。老奶奶离世前一个月,老奶奶的先生才刚过世。相伴一生,仿佛你走了,我不得不跟着“先行一步”,那是宿命,但更像是陪伴的承诺。

非血缘的友善

我从小喜欢窝在老奶奶家中看各式各样的港剧,跟着她的侄子侄女唤她姑妈,但我们之间其实没半点血缘关系。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白天常在外工作,把我们寄托于外婆家。外婆不擅煮食,只要外婆煮的食物不合意,我和弟妹就不请自来地到斜对面的姑妈家,一副理所当然地问:姑妈你家有什么好吃的?
姑妈擅煮又善良,什么烧鸭粥、芋头扣肉、广西酿豆腐是家常菜。她煎的荷包蛋尤其漂亮又好吃。黑色锅子中,清油倒入中央像一面湖,敲破蛋壳,滑入艳阳一颗,那是母亲不在身边时最美的景致。而姑妈有时像能读懂孩子的心,看我静悄悄到她家去坐在客厅,不等我开口就问:吃午饭了吗?要不要吃荷包蛋?
因为太爱吃姑妈的荷包蛋,以至记忆中有那么一幕:仍在上小学的我向姑妈学煎蛋。记忆中的光影属于某日放学的午后,姑妈和我站在炉灶前,眼前一颗荷包蛋正于火中燃烧成太阳。记得姑妈手握锅铲,不停往蛋的表面泼上热油,就煎出了半生不熟的走路蛋黄。
而那样一颗荷苞蛋,在多年以后,竟成了我记忆中深刻的事物。在许多事物变得不再重要的人生阶段之中,非亲非故的姑妈走了。一颗于生命之初绽放的太阳,在年岁渐渐老去的当儿,直击心房,让我流下了眼泪。

生离死别蚀心肺

慢慢变老了,加上生不出一个小孩这件事,使生命重重地落了空。许多事物仿佛都开始失去了重量,可有可无,无足轻重。虚空的时候也许仰赖文学,然而更多不知该如何面对人生的时候埋首工作,仿佛就能忘了一切。然后让双脚一日一日变得无重力,让所有的悲伤与寂寥变成只是咬紧牙关的一瞬间。
然而只有生离死别,依然啃蚀着心肺,例如想起姑妈和她给予我的,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友善。

(商余,15/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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