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1日星期三

永远的遗憾:雨川

故事并非要如此结束
◎沙河

把一群砖块赶入窑子
并唤醒所有的火种
回望天色
和山色一样苍翠
因为江山有情
你立意看尽绵延的山峦
绿过所有的季节

砖块在窑中唱歌时
天就下起雨来
树也摇出一种舞姿
落下的雨滴竟然像琉璃
碎成一个个方块字
列队隐入你的知觉
你在杂草中升起自己的身影
开始思索如何驯服这群
不羁的文字

要如何豢养它们
于是低眉构思便成了永远的
习惯
而且这么一迂回
就把黑头忧成白发

才一歇下啖一杯茶
却惊见杯里已没有倒影
你的诡异不下四周涌起的
叹息
搁下笔
“我的本意
这故事并非要如此结束”
 
 

永远的遗憾

◎杜忠全


1997年的一场经济风暴,导致长期从事烧窑工作的雨川被逼离休,从此结束了长期羁外的岁月。收拾被解雇的无奈心绪,小说家回到槟岛对岸的老家,并且顺势以全副的心意来投入与经营自己所热爱的写作。然而,一直到去年的7月间,小说家才从文字的背后走出来,现身到我的面前……

第一次见到雨川,那是半年多以前在大山脚进行的一次文友聚会,而这原是我蓄意“煽动”温祥英倡议,再以菊凡的住家为据点召集的。预早得知雨川当天会到场,同时也料想得到,那早已设定谈话主题的聚会,届时难免会侧重于某方面的挖掘,而于其他难免有所忽略的,于是我事先跟素未谋面的小说家通了电话,告诉他我准备要请他针对自己长期所实践的写作与作品,作一长系列的访谈,但那初次的接触里,我未敢轻率地定下具体的时程,只让双方都把这事给搁在心里就是了。

当天召集聚会的最大目的,原是为了召唤老棕榈社的当年记忆,而棕榈的局外人如雨川者,后来便只能在我“正式进入工作状况”前后的茶叙与饭局时段,才有机会作粗略的言语交集了。当天我和温祥英因提早出门赶路而早到了,过后没多久,主人家菊凡听到门外的声响了便说,喏,雨川这就到了啊!我把目光迎向大门外,见到小说家从深绿色的老轿车钻身而出,把手里的塑胶袋子往怀里一抱,小跑步地穿过了尚未完全止歇的午后阵雨,然后转身拍去身上的水珠后闪进大厅,随即冲着一屋子的老文友一一问候着,一俟瞥见我这陌生的面孔,便亲切和蔼地伸过手来,两手握在一起之后他笑呵呵地说:你是杜忠全吧?幸会幸会,呵呵……

后来那却是仅有的一次,我在小说家精神爽朗的情况之下,与他作了并不深入的当面接触。就我而言,那仅只是对文坛前辈的初次拜会,是正式落实工作性质的访谈之前,一种先期性的情感接触。小说家的背后拖拉着漫漫半个世纪的笔耕岁月,而在面对我这后生小辈之时,他毫无做作的谦卑诚恳与轻声细语的说话神情,以及他专程给我捎带的一迭新旧著作——截至2006年为止的大部分结集作品,后来都不断地提醒着我,说别忘了还有这未付诸行动的访谈计划。

一道浅浅的海峡横在岛和半岛之间。聚会过后,我们都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小说家在含饴弄孙之余,一直不曾中断发表新作,而我也照样在工作与教学外加文字债的三头忙碌里无法脱身。一道浅浅的海峡,把我们的约定给耽搁并推延了半年有余。那大半年里头,有我主动脱开了日日重复的生活节奏而出走,或身不由己地让工作任务牵着南征北走的,但总觉得这一档事应该急不得的才是,到了生活中的哪一个细节稍微松动的时候,我们总还有机会把时间给凑在一起,然后一起把悬在逗点后面的句子写完……

我过于乐观地认为天假永年,觉得自己该有更加充分的准备,才能完整地把小说家的写作心路探出理路来。事情搁着又搁着,后来在星期日早晨接到沙河的电话通报之后,浅浅的海峡转眼成了再无可逾越的生死两相隔,未及落实的访谈计划,自此也就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26/3/2007完稿
 
(南洋文艺 3/4/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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