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9日星期二

离散终结有时无尽

张锦忠【共沸志】
陈文平全家福


1964年,北美作家学者陈文平(Chin Woon Ping)大概12岁,马六甲的首都戏院上映香港制作的客语黑白电影《风雨亭》, 父亲带他们举家前往观赏。能够在彼时新邦甫建的马来西亚看到一部人物在银幕上讲客家话的影片,令他们在整个观看过程中“欣喜若狂”,家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戏里角色所说的客家话腔调(大埔或梅县)与台辞,而不是剧情。
数年之后,陈文平到美国中西部深造。当年在那里遇见说华语的人的几率颇低,更不用说听到有人讲客家话。因此,某日,她在超市买东西时,乍闻有人口操客家话,不由兴奋地上前以乡音攀谈。陈文平形容美国为“单语帝国”,没有客家话的语境,客家话毫无用武之地,因此她不知道是否要教女儿客家话。在单语帝国的语境,离散者的语言显得格格不入,但是语言与饮食一样,是记忆所系之处,无法说忘就忘。

一再移居他乡

陈文平以英文书写的《客家魂:记忆、迁移与膳饮》(Hakka Soul: Memories, Migrations, and Meals) 是一本离散之书。阿婆与外公婚后过七洲洋下南洋,由动荡不安的中国离散马来半岛,生下母亲等兄弟姐妹10人;父亲则只身南下,与母结缡,成家立业,生下子女6人,乃离散华人落地生根的故事。这三代的华人,在南洋追寻自己的国家,找到安身立命之处,仿佛离散终结有时,祖上先辈的外来移民、寄居者、流寓者、侨居者的身分顺理成章转换成后殖民新兴国家的“公民”,三代成峇,离散终了。
不过,离散固然有其议程,也有其变数。当历史结构产生变项,离散的议程也有所更动。到了陈文平这一代,或1969年以后,受英语或华语教育者,面临铺天盖地的种族政治,于是有人再次启动离散机制,移居他乡,继续寻找另一个可以安顿身心、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国家。
马六甲出身的3位马来西亚英文诗人——余长丰、林玉玲、陈文平即这样的再移民与后离散案例。

原乡未必安身立命所在

于是我们知道了,“原乡”—— 一个人出生的地方,未必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多年以后,陈文平到父亲的原乡麻地凹村一行,在写这本食物记忆的《客家魂》时反思道,离散南洋的父亲如果归返原乡,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格格不入?还是他会对自己说:
“是的,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我已以他处为家。我是马六甲人。我是马来西亚人。我的生活在那里”(页195)?
对从马来西亚再离散美国的陈文平而言,她也可能这样告诉自己,“是的,我的原乡在马来西亚,但我已以他处为家。我是客家人。我是美国人。我的生活在那里”。

(商余,21/12/2015)

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