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时的陈文平 |
对陈文平而言,客家话是母语父言,最初的“牙牙所学之语”,故无可取代。彼时母亲年事已高,陈文平心想:“母亲走后,我就跟我的母语、我的灵魂失去连系了 ”。
陈文平和家人移民美国的1970年代,正是马来西亚的多事之秋。马来西亚在1969年的“五一三”事件之后,在族群之间筑起一道巨墙,强化种族分化政治。她在《客家魂 》中指出,“偏袒马来人或卜米的政策造成了对许多非马来人的不公,剥夺了他们的机会”。陈文平的弟弟受华文教育,赴台留学,返马后学位不受政府承认,只好另谋出路。
国家文化政策偏向马来民族主义,政治气氛沉闷,这样的“后五一三世界显得过于狭碍与僵硬,太多限囿,太过种族主义,因此难免向往美国,兴起移民的念头 ”。这跟书中所引的〈离骚〉“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句,其实是相反的境况。(再)离散是一种选择,并没有“忍而不能舍也”之情。选择移民美国后陈家姐弟们落地生根,完成自我实现,成为亚裔美国人。
以食物来维系记忆
自我选择“流放”,尽管跟屈原遭楚王放逐有别,三闾大夫与〈离骚〉仍是文学史上的“流放原型”。其实,端午的故事正是一个“记忆与食物”的故事。陈文平写道:“我们今天包粽子但不再投入汨罗江……。我们自己吃下原本给鱼吃的食物”,因为离散的后裔在从属国家过端午吃棕子,显然已经不是“纪念”屈原的“忠君爱国”(“謇謇”),而是以食物来维系记忆——文化记忆。
不过,〈离骚〉的“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句用来形容陈文平自己的身分属性选择,反而贴切。1978年,她选择成为美国公民,但对是否放弃马来西亚公民权,内心其实经过颇长一段时间的天人交战,几乎被“过去与现在的效忠对象,故国家园对寄身国度之间的拉扯”撕裂为两半;她甚至去询问移民律师如何撤回公民申请。最后考虑到弟妹们所憧憬的美国梦,她才没有放弃成为美国公民。
表达原初的欲望与恐惧
陈文平离开马来西亚后,处身“流放”与“孤立”的语境,也体验了原先的日常语——母语的失落与渴望。话说当年在马六甲,陈文平的父亲到温义信的印务局印名片时,阿婆发现他口操惠州口音的客家话,对他颇有好感,于是撮合他跟母亲的亲事。“乡音”对离散者而言之重要由此可见一斑。诚如马来俗语所说的“语文者族魂也”(bahasa jiwa bangsa);客家话对客家人而言,乃是“族魂语”。 陈文平写道:“我们每人都有一种灵魂语言,栖息于个人的存有核心深处,用以表达原初的欲望与恐惧”。对陈文平而言,客家话是母语父言,最初的“牙牙所学之语”,故无可取代。
许多年后,陈文平定居美国东北的佛蒙特州,除非跟姐弟同住在宾西法尼亚州的母亲通电话,否则终日不闻客语乡音。彼时母亲年事已高,陈文平心想:“母亲走后,我就跟我的母语、我的灵魂失去连系了 ”。
(商余,9/12/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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