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薇【专访】
辛金顺近照(辛金顺/照片提供) |
一个破碎的“吉兰丹人“
去了台湾前后20年,也许是离国太久,对国内的政治新闻,虽然还不至于太隔阂,到底还是隔着一片大海(南中国海),对国内的各种政治新闻、丑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反应强烈,倒是对家园,对自己出生的地方,怀念特别深。他说:
“你说你很爱国,你会唱国歌、你会讲国语,可是这些国家意识都是通过特有的机制强加灌输于你,那是很空泛的概念,充满着意识形态的。可是乡土就不同了。
“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你的左邻右居、你听惯的乡音、你熟悉的食物,都是曾经经历过的,是生命中的内涵。即使离开了,也是记忆中的故事。一旦身在海外,你会特别的眷念和怀念。于是,我就写了大约一万字左右的散文:〈吉兰丹人〉。文内主要表达出一个离散者在异乡的认同问题,语言与身分,主体与客体,接受与抵抗,纯正与混杂的种种省思。换句话说,马来西亚华人的身分与认同问题,充满着破碎感;而等到你回国后,你又在自己的国家被视为一个流浪的陌生(异外)人,什么也不是。”
于是,金顺说了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一次,他和一位台湾朋友到北京去,那里的人一听到其朋友所讲的台湾国语,立刻就能从口音中辨别出对方是来自台湾,而他呢?对方猜不出金顺是来自哪里,以为他是南方人(指福建、广东一带)。
“这就是我指的语言与身分的征示。马来西亚华人以能说多种方言和语言为喜,却是肤浅而没有深刻内涵,东一句西一句的,很破碎。因此表现在身分上,也是破碎的。所以你要怎样用具体去认知自我的身分?在这种时候,你会生有一种强烈的漂泊感。
“我原本要写一本家族史,但不是一本书,而是通过各个篇章来表述,例如在《家国之幻》一书里,我用鳖来写我外婆,其实鳖就是别的意思,这是象征我外婆从中国南来后,无法回归的一种失落;另外一篇〈燕子〉,则是写我父亲的一种无奈心情。燕子是一种候鸟,到了某个季节,牠们就会自动离去和回归,可是我父亲南来之后,却无法落叶归根。我主要是要陈述我们的先辈们,南来之后,开荒拓土,却不被这土地所接受,又无法归乡,最后都落得默默无闻的消逝。”
诗文双绝
慧适曾经这样评析辛金顺的作品:“无论他写诗、写散文,文字以醇厚、温润,企图以诗句解构沧桑悲凉的生命,以散文描述悠悠岁月。因此在诗文创作中,常流露出作者对生命与岁月的期待、恋慕、矛盾与迷惘。”
这次他以〈对话〉长诗参加第二届“方修文学奖“诗歌组,结果得到首奖,于是,我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请教他:
“有人说,诗写得好,散文也一定能写得好;相反的,散文写得好,诗未必就能写好,而您两样都写得一样出色,不知您对此有什么个人的看法?”
对方谦虚地说:你说我的诗和散文都写得好,这也是很难下定论的,好坏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再过一个时候,或许有人会觉得你写的诗文不是他们那个时期认为好的标准和要求。因为时代变了,诗和散文的语言也会产生很大的变化,对审美的要求也就不同了。
“当然,从学理上来说,诗写得好,散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其实散文是所有的文学类型必须具备的基本功,即使你写小说,散文也不能太差。散文写得不好,又如何写诗呢?因为诗的语言是最精炼的,需要进行艺术的处理、转折和变化。散文是一种最基本的语言表述。
诗,就不一样了。诗是需要种种的技艺的加持,语言的变化性很大。它讲求技巧,如戏剧化、音乐感、意象、象征等,还要留些空白让读者去想象,而散文却不需要这些,所以说它是最不具备文学性。在西方文学史里是没有散文这个名词,只有小说、诗歌和戏剧,他们将散文说是一种essay或是prose,可是,对中国来说,散文的传统却是渊源流长。
“散文也需要艺术技巧,但没有诗那样的强烈。更重要的是,散文可直接抒发你的感情生命,或历史记忆等,可以琐碎也可以宏大,且更能打动人心,可是如果刻意对散文做种种技巧,反而隔了,就没办法直接表达生命中的真情实感,散文是不能虚构的,否则就是说谎。当然,散文也可以借小说的技巧、诗歌的象征手法等,只要你用得恰到好处,而不是喧宾夺主,只要纯粹地衬托出表达内在的真实的生命感,一样可以写出感人的文章。
“当你懂得诗的种种技巧之后再来写散文,会让你的散文变得更丰富、更精彩。因此,有人说散文是散步,诗是跳舞,当你在学会跳舞之前,有必要先把路走好;会跳舞的人,走路当然会轻盈自在。所以说诗写得好,散文也可以写得不错。但散文写得好,诗未必写得好,因为诗要用意象、语言节奏,象征手法等等技艺,这不必然存在散文的书写中。不过,这也只是个人的认知,可能别人也有他们不同的看法。”
而提到如何去创作出一篇佳作时,金顺说:“我觉得如果你能写出一篇跨越年代,触到人们共有的内在情感,或引发集体的记忆,即使过了一两百年,依然能让人产生共鸣,这就是一篇成功的作品。”就如心理学家阿特勒所说的集体潜意识,只要诗文触及于此,必能引起大家的认同。
(2,续完)
(南洋文艺,11/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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