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14日星期日

星光灿亮,风景无限 ——永乐多斯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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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在那一年9月进入台大外文,隔年颜元叔从美国回来,夹着新批评的理论风潮,展开了精读与细读的提倡和新批评实践的尝试。永乐回忆起当时的状况说:“在那时我才真正了解文学是什么,并慢慢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辛金顺【专访】

永乐多斯,真正的名字应该是维吾尔族语的Yulduz。Yulduz意即天上的星星,而永乐,刚好诞生于满天繁星之下,那时诗人的父亲,从医院走出来,抬头仰望着夜空的星斗,因此,此一充满闪烁而明亮的意象,遂成了一个诞生的纪念与女儿的命名。Yulduz,后来被母亲音译成了汉语的永乐多斯,汉译的名字,有着一种欢悦的声调,轻快、明亮的敞开了一个存在的世界。
但永乐却提到,其实从小,就因这名字,让许多好奇的目光绕着她的身子转。一个维吾尔族的后裔以及特异的名字,让她在同学间的认同意识上,存在着很大的压力。1950年生于台北的永乐,回顾着她从童年一路走到中学的路程,笑说那是一段通过别人的凝视,而逐渐在成长中找到了自我的认知与认同。
永乐的父亲阿不都拉(Abdullah),不但在政治大学担任教授,是一个诗人,也曾担任过立法委员。母亲是河南人,当过记者。因此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成长,不论是教育的重视或文学的薰染,对大女儿的永乐而言,自是具有一定的影响。所以永乐说:“我常常这样回想,因为我父亲是诗人,虽然用维吾尔文写诗,然而他在年轻时于家乡就有相当的名气了;加上我母亲又是中文系毕业,在抗战时也做过随军记者,因此父母亲的故事,对我影响还是蛮深的。”而且永乐的母亲喜爱读书,文笔又好,是以在那样的氛围中,潜移默化的,也让孩子们很早就喜欢上阅读,所以如她所说的,“耳濡目染”之下,也把父母爱读书的喜好给继承了下来。
高中时,进入北一女,即意味着在99%升学率中,已看到了大学的门槛。尤其在联考竞争非常激烈的60年代,北一女和建中的学生,几乎可以说是台大的宠儿宠女。永乐那时也是在联考中考到了很好的成绩,因此填入乙组时,自然也就填了那一组最高分的台大外文系。“其实在选外文系之前,并不知道外文系要念什么。只知道那是乙组最高分,填的都是以台大外文做为第一志愿。”永乐笑说,仿佛填写志愿就在昨日。“我在高中时倒也读了不少叶珊和现文作家的诗和散文,爸爸希望我读历史,可是想想,外文是那么多人最想就读的科系,还是选外文系吧。于是就这么样进了台大外文系。”
1968年,那时离白先勇、王文兴、陈若曦、欧阳子等创办《现代文学》杂志已8年,台大外文系做为现代主义风潮的据点,不论翻译、创作、理论和思潮的推介等,都展现了一种先锋的角色。永乐在那一年9月进入台大外文,隔年颜元叔从美国回来,夹着新批评的理论风潮,展开了精读与细读的提倡和新批评实践的尝试。永乐回忆起当时的状况说:“在那时我才真正了解文学是什么,并慢慢的往那个方向走去。”
“也适巧我们那一届是颜元叔回来做第一届系主任,他从美国带回来的比较文学和新批评理论,以及一些新的教学方法,因此他对我们在读书要求上,也就跟往前的不太一样。”当永乐升上大三,叶维廉也从美国学成回来,并在她们班上开英诗课程,而且在课堂上训练学生英诗朗诵,以及介绍了许多美国现代文学作品,使得当时外文系的文学教学变得颇为重要。言谈及此,永乐一时沉浸在回忆里:“那的确对我们的影响很大”。
而这份影响一直潜移默化,一直到了去美国念研究所,永乐的研习依旧延着此一路向,探讨美国文学:“研究海明威的作品”。因此,美国的现代文学对她而言,是存在着一种自由派人文主义的思考和辨证,也反映了她对文学品味的一种追寻。当然,这背后多少还是可以窥见颜元叔和叶维廉等老师的教学影响。
在外文系期间,永乐提到当时只对文学有兴趣,可是却没想到要动笔写作。“当时只想到要去教书”,而且很多外文系同学毕业,都选择教书为志∕职愿。即使出国,硕士学位刚取到手,美国大学的老师也希望她能留在美国教书。“因为那时有一些大学开始设立汉学系与汉学研究,所以他们希望我在美国留下来做研究,教中文。”然而由于在英国念书的先生希望她毕业后能一起回马来西亚,因此最后她决定放弃留在美国的机会,而转到马来西亚来。这样的一个决定和转折,也让25岁后的她,在生命中画下了不一样的风景。
1975年,永乐第一次抵达马来西亚。落脚的地方不是在繁华都会的吉隆玻,而是夫家处于柔佛州偏远小镇的圣模那(Semarah)。“那小镇就在麻坡(Muar)和峇株巴辖( Batu Pahat)之间,那时候小镇尚未有自来水,我初到夫家,看到他们家门口有两个大水缸,很惊讶,以为是用来养荷花或什么的,结果却发现,那是用来储存水车送来的水。”永乐笑了笑,回想当时的情景,一切的陌异和惶然,都在时间里化成了记忆中永恒的纪念。
多少年后,她还记得当时在完全不懂马来语的状况下,于居住环境∕生活环境和台北,或纽约差距如此之大的小镇生活,总是怀着忐忑不安和惶恐的心情。如洗澡时,汲着冰凉的井水沐浴,总觉得泼下来的水冷滋滋,冷到了心里;偶尔洗澡间还会跳出一只青蛙来,甚至有四脚蛇出没,“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心理冲击,那时又怕又紧张。于是就一边洗澡一边掉眼泪。然后想说,唉呀怎么搞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幸好永乐的适应心理相当强,加上之前有过离家到美国读书的经验,因此慢慢也就适应下来。……
因为宗教关系,永乐跟一些马来朋友也能和谐相处。如她说的“当我一聊天,马来朋友知道我是穆斯林,并且知道新疆信仰伊斯兰教的历史比马来西亚还更久时,马来朋友就感觉跟我很亲近。”加上熟稔英语,所以永乐在大马此一以伊斯兰教为主,以及英语通行的国家,无疑比一般台湾太太更能融入社会。
几个月后,在吉隆玻工作的丈夫安顿好居处,永乐才从Semarah移转到吉隆玻去。租住在一个小房间内,夫妻俩寄人篱下,充满着经济的窘迫感。丈夫白天上班时,永乐百无聊赖的在铺上一块布的箱子上,看点书,写写东西。“那时举目无亲,感觉孤独,于是把在美国留学时的快乐时光,用文字记下来,然后寄给《南洋商报》。”当时她把那篇稿寄给〈商余〉版,结果最后却刊登在〈旅游〉版上。主编随后来信鼓励,要她多写些文章过去,于是她写了很多跟生活有关的稿投去,也翻译了一些英文短篇,从此,开启了她在马来西亚漫漫的写作之路。

永乐没想到一试镜,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并演了13集的《两家亲》电视剧。
图为永乐(右)与张纪福在《两家亲》演对手戏。

来马第二年,永乐回台北娘家过年。斯时马来西亚国家电视台准备开拍第一部华语电视剧,导播希望能找到一个华语讲得标准的女演员;在这方面,台湾太太最合乎这一要求。导播拜托永乐的先生找几位台湾太太去试镜,结果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功。后来导播来永乐家谢谢他先生帮忙时,正好碰上永乐从台北回来,在导播鼓励下,就到电视台试镜。没想到这么一试,就走上了演戏这条路,并演了13集的《两家亲》电视剧。
“我那时演戏,不敢告诉远在台北的父母。因为我们家,思想比较保守,我知道爸爸会认为演戏不是我们家里人会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允许我上电视的。可是主演那个电视剧,虽然时间很短,约4个月,可是却令很多大马华人认识了我,甚至到了今天,仍有不少人还记得我曾演过这么一套戏剧!”永乐笑说,或许那是马来西亚有史以来第一部华语电视剧,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名字特别,所以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演戏期间,永乐因为常读剧本,加上读大学时也念过戏剧,因此知道电视台需要剧本时,她觉得可以试试。于是有空闲时就投入剧本的写作,而且也都被导播们所用。后来广播电台的朋友找她写广播剧说:“你电视剧本写得快,广播剧应该可以写得更快吧!”于是,她又跨入了广播剧的创作场域来。因此那段日子,埋首殷勤,也写出了十几个电视剧本,外加40、50个广播剧,总量上算是多产了。只可惜这些作品最后全都丟失掉,都没能出成书。
从写作到演电视剧,名声渐晓,再后来,就有一些文教团体和学校也开始邀请她演讲。大致上,对这些邀约,永乐大多不会拒绝。因为她觉得,能以华语清楚的把心中理念传达出去,是一件难得的事:“所以那时开着自己的车子,即使连地方不知在哪里,也是一样摸索的去。”对永乐而言,那是一份使命,也是别人对她信任的光荣。因此,举凡文艺、文学、亲子、爱情等课题,都在她的讲演范畴中;全马14州,无不履及。至于独中,从最北的吉华到最南的宽中,再从西马到东马的沙巴和砂拉越,差不多全都走透透了。因为了解到华文教育的不易,所以永乐说,只要独中老师们一通电话打来,则就会义不容辞的奔赴演说之约而去。
(1,待续)

(南洋文艺,9/5/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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