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9日星期五

2002 年度文人 张木钦2

南洋文艺 2002 年度文人特辑 张木钦 2

张木钦意义


傅承得


也许人到中年和从事出版,对张木钦的文章就更懂得欣赏和珍惜。

把字句写得简洁明亮,将文章写得行云流水,是我近年对张木钦作品的领会。而马华文坛,似乎没几位作家拥有这样的功力。简洁明亮,包括清楚表达、词汇文采和精炼下笔的文字修行,本已不易;行云流水,关乎学识教养、人生磨练和胸襟气度,更是艰难。《探花亭》后记说“旅行的人没有羞耻感”,而 “千里之外去看山水吹凉风,不是山不同,水不同,风不同,是心不同。”不落俗套的笔力,云淡风清的文字。

如果只是这样,“张木钦意义”仍然有限。

张木钦为文,可清丽如《天上人间》和《探花亭》,可烟火如《民族先锋之歌》和《见虎烧香》,可观赏把玩、峰回路转和意义深长如《荷兰街口夕阳斜》。

前者像玉,温文舒爽;其次像剑,见血见泪;后者像斑驳的古琴,笑过,也哭过。所以,张木钦有3面:一是抒情、一是讽谏、一是用忧伤的眼和热切的心,说古道今,撞击木铎。贯穿其中的,是他自在的笔意。因为自在,读他文章,各取所好,也没压力。

如果只是这样,“张木钦意义”仍然无法彰显。

悄凌为《天上人间》作序提到:“1987年初识张木钦,那夜,夜凉如水。他讲了一个故事。张最迷人的时候,就是他讲故事的时候。顺着他的语气猜结局,永远猜错,永远有意外之喜。”这是一段好文字,因为有初识、夜凉如水、故事、迷人、猜错结局和意外之喜。我读张木钦的文章,也正是这种感觉,也正是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我称之为“读者要求”。

张木钦是个很懂得读者要求的作家。也许是天资聪慧,也许是在报馆泡了卅多年,他懂得读者要什麽、懂得面对怎样的读者,他该怎样下笔。写抒情文章,他懂得扣人心弦,如:“‘不在乎天长地久’应该留到最后,在无可奈何的时刻,说来安慰自己。” ?穴〈天上人间〉?雪;写讽谏文章,他懂得教人拍案叫绝,如他要罚部长先生抬多少台跑马机和吞多少斤摇头丸,大快人心;写《荷兰街口夕阳斜》,他先用峇峇文化趣味勾引读者,书末却说:“今天的华人不能笑上一代,因为这一代的华人,眼光仍然落后十年。”我读《荷》书,先是笑看文化统合的奇异经验;结果反观今日,掩卷叹息。这就是悄凌说的:初识、夜凉如水、故事、迷人、猜错结局。不同只是:意外之喜变成意外之悲。

作为读者和出版人,为了感谢这位作家,我和大将同事认真处理《荷》书的出版事务,包括出中英双语版、图文并茂、拉队到荷兰街摄影、请赖碧清小姐和何国荣先生收集旧照。连来自香港的译者叶德明小姐,为了兴趣和释疑,也亲自跑一趟荷兰街,赴访青云亭和宝山亭等。书出版后,荷兰街的普里酒店 ?穴Hotel Puri?雪 等,还下订若干册,供旅客阅读。

“张木钦意义”,其实就是作者和读者的互动意义。作者只有了解读者,才可能拥有读者,也才可能引发共鸣。作者,其实也是读者。扪心自问,我们不也希望其他作者能满足我们的阅读需求吗?在这年代,每一个读者都很忙,也很自我,谁得空去理作家或艺术家的喃喃自语呢?张木钦用他的才识性情甚至幽默,为我们讲故事,也为我们表达心声,我以最响的掌声来回应他。这并不表示我不同意文学书写与阅读的无限可能,但是,就当今马来西亚华人社会华文阅读与文学书写的思考角度而言,我认为“张木钦意义”,是所有可能的基础。

读者,在张木钦心里。

张木钦,在读者心里。

文学的夜,凉如水。


2002年1月30日,吉隆坡
(南洋文艺 16/2/2002)


 


绝色
许玉莲

读张木钦的《探花亭》,不得不读他的后记,我是先读后记的。张君是水晶玻璃心肝,看清世情,然后笃定地以自嘲来讥讽它,密不透风的文句组织,你只有追随的份儿。

他为旅行作出的注释“单是生活细节上的放浪形骸已足以叫人心甘情愿掏出旅费。千里之外去看山水吹凉风,不是山不同,水不同,风不同,是心不同。”是全书最精湛语录之一。当然,若你不像张君般饱读诗书,绝不能有此体会。

《探花亭》一书是大抛书包而又使人不觉得在卖弄学问,明明是旅游闲情却又溶和了作者在中国史方面的才情,以及对土生土长家园的热情。随手拈来几百字一篇文章,他嬉笑怒骂,轻描淡写“要子贡守墓六年,更加不仁啊!”推翻了孔子的“仁”,语气中微哀,流露了他的不忍与真情,比许多文人的泼辣少了酸,多了韵。

无论是一座破墓或是一碗刀削面,张君皆能从天文地理漫游至生活实例,像〈京师九门八字开〉的课税一直写到我们都门的Toll,像〈都说看花回来〉从牡丹直写到“牡丹即使要绿叶,也必须修剪,像领袖修剪风头太劲的手下一样。”语带双关,不平则鸣自然不在话下,可他的字里行间往往隐藏着一股对世事的怜悯之心,就是这点,叫人感动。《情牵街坊里巷》一文,马上把我带进去张爱玲的《海上花》及高阳的《李娃》的花街柳巷世界。何谓里、市、坊、城、枯燥有余的问答题,他一一道来尽露幽默,末了直指经已移民之南洋先祖怀旧,然“里、坊、城、市情牵人心,挥之不去,又何必挥之?”他不批判,他宽容,所以仁者是也。

读完《探花亭》,我告诉自己说,旅游中国时我必得带着这么一本书当指南,不离眼不离心地照着张木钦所走过的路走一遍,试着用那样的感受去体验中国之人文情操与史地,我将有福了。

作为一种思想符号,张木钦的文字会不会被“后浪推前浪”呢?我是不担心的,好比老毛的哲学:“一万年不久,只争朝夕。”朝夕之间,张君仍是绝色榜首。
 
(南洋文艺 16/2/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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