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修,另有笔名艺青、柯云。 编著:《失传》(散文集,1987),《给现代写诗》(诗集,1994),《寻虎》(小说集,2023),《成长中的6字辈》(合集,主编,1986),《辣味马华文学——90年代马华文学论争性课题文选》(与张光达、林春美联合主编,2002),《我的文学路》(与林春美联合主编,2005)等。 曾任星洲日报《星云》版主编、南洋商报《南洋文艺》版主编、文学杂志《季风带》主编。目前为枫林文丛主编。 曾先后获得八届(即1995,1996,1997,1998,2000,2002,2009,2012年度)马来西亚编辑人协会黄纪达新闻奖之副刊编辑奖。
2018年4月22日星期日
湖畔牧云,苏黎世
范俊奇【一字到天涯】
那就苏黎世吧。
于情于理,我其实都应该写上一篇苏黎世。从没有一个城市可以像苏黎世那样,让我把身心安顿得如此方正舒适,真正的原因完全不是一连8年我几乎都在3月中旬飞返苏黎世,而主要是每一次一头栽进苏黎世空气冰凉如水的街道和气魄深不可测的建筑,冰寒的空气虽然经常冷得我肺部紧缩,但我十分明白,苏黎世始终是个懂得包容和启发的城市:洁净的街道,分秒不误的电车与火车,庄严的青铜雕像,疏离但得体的居民,苏黎世从来不会刻意挟持一个旅人的情绪,也不会存心耗尽每一个到访苏黎世的游客的热情,它会让每一个来到它身边的人在情感上有个容身之处,然后成为见证这座城市如何美丽的续写者,而不是闻歌起舞的鼓噪者。
这是真的。苏黎世绝对不是一座血肉过分饱满的城市,它的经济条件身段太高,并不适合不理性的疯狂购物;加上它的个性骄矜慢热,也不适合毫无节制的狂欢和放肆;反之,我常觉得苏黎世最吸引人的其实是它有意无意的若距若离,用内敛而冰冷的视觉语言,强化它一点都不属于暖色系的独特气质,这样反而意外地让每一个人对它保存下来不会被遗忘的想象和触动——
而这兴许就是苏黎世款待对旅游目的地有着轻微感情洁癖的旅人的一种方式吧?只要你肯像我一样,一扔下行李就一言不发地沿着苏黎世湖,像个受了满腹委屈的孩子,慢慢地走上一圈又一圈的路,那些从来不曾被理解和被抚慰的情绪,在苏黎世基本上都会获得妥善而平和的拥抱和对待。尤其是我印象中的苏黎世,没有频繁的媚眼,也没有过生硬的亲切,但它教会生活在它之上的人,怎么去稳定一个人的生活尊严与素质,然后诚实地告诉你,圆满一幅无懈可击的梦想版图一点都不难,只要你愿意放慢脚步和放下不必要的尘俗琐事,基本上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只记得,每一次穿上厚重的风衣与外套,一个人在苏黎世赶火车、等电车、散散步和发发呆的时候,最常想起的画面是,我山南水北的赶到这湖畔来,然后在一张长长的铁椅子上坐下,安静地面向湖面听风,而听风的人面向湖面听我——这么长的旅途,这么老的湖泊,这么短的黄昏,我比较愿意相信,所有的相遇,即便没有一句对白的相遇也还是相遇;没有开始的缘分,也其实是一种缘分。我静静的坐在湖边,让自己穿越深邃的时间和阴郁的空间,静静地与苏黎世著名的寂静,在冷冻的空气中暗中交手。
天空再阴郁也清朗
我记得加缪好像曾经这样形容过巴黎:巴黎的脏是出了名的,到处都是黑乎乎的院子,但巴黎的人皮肤都很白都是真的。至于苏黎世,则显然是另外一回事,苏黎世即便是一只任由蓄着修剪整齐的胡须一脸道貌岸然的男人牵着到湖边散步的狗,也都是见惯世面,教养特别好,脾气特别温驯的,不会动不动就毛躁地乱吠,而且那毛色之丰盈之光鲜,绝对适合抱在怀里取暖,也绝对适合或者就干脆当成一件贵气的配饰,一路上穿街过巷,一路上招人眼目。
另外,我说过吗?苏黎世的天空,再阴郁也还是清朗的。风很轻,云也很轻。而苏黎世的天空上浮荡着的云,都与我素昧平生,可是就因为相互不认识,相互没挂碍,所以我特别喜欢在湖边昂起头,一朵一朵的,把荡过去又飘回来的云,像牧童一样将它们牧起来,然后仔细地牵进记忆的围栏,好让往后的日子一旦有机会抬起头看着天空,就会想起那些似曾相识的苏黎世的云啊,它们在我站着的天空上,犹如荡着秋千一样,荡了过来,又荡了回去,最终却什么都没有留下——而作为一个形色匆匆的旅客,几段纷纷散乱的记忆,我其实又何尝在苏黎世留下过什么让苏黎世来记认我自己?
(商余,18/4/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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