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冼文光
空间阴黯,似有物投于布幕;苍白之夜,海峡这边,仿佛,一切染上白色;仿佛,床上躺着待产的那个,不是吕哈娜……吕哈娜心里酸酸的,两颗眼睛,跟窗下那鬼的目光相对:“你的事怎样了?”
鬼:“阎王说再观察我一段时间,或有机会来投胎。”
这时,吕哈娜母亲忽现,幺喝一声:“你还缠她不够?滚呀!”
咻一声,鬼飘出房间。
母亲看着吕哈娜:“她几次来找你我是知道的。”
吕哈娜:“我只是可怜她。”
母亲:“哼,如果你知她是谁就不会可怜她了!”
砰!
——前院,榴梿树下那盛猫食的碟子忽裂两半!
母亲站窗前:“以前你外婆在时,不爱我养猫;一天乘我出门,把混有黑液的鱼骨倒入那碟子,猫怎会知那里面有毒呀;回来不见猫,问你外婆有没有看见,她说没有;我说只有你一人在家怎会不知猫去了哪里,你外婆说她是人不是猫,猫要去哪里不会告诉她,我说一只猫都看不好你在家干什么?你外婆忽抓杯子丢我,我反应快,没被击中;她再抓一个,丢过来时被你父亲接住,你父亲工作鞋未脱即问发生什么事,你外婆霎时流出两行眼泪,说我欺负她老人家,说她是左脚已踩进棺材的人了我还要对付她不让她好过;你父亲看着我,我那时能说什么?你外婆眼泪继续流,干巴巴一张脸铺得都是泪水,衣服湿一片;你父亲看着我,我说她讲的都不是真的是假的;你父亲看着你外婆,她还是那个哭样,泪水都快湿到裤脚了;我盯着你父亲,我说你信谁?那时,你外婆身一软忽倒在地上,她这把戏使过很多次,我知她不是真晕倒;你父亲却慌了,叫我打电话找医生;我说她依依哦哦一阵就会没事的,你父亲叫我快打电话,我手脚却不想动;你父亲抓了电话自己打,我说你知电话号码咩?他扭过头叫我打,我看着躺在地上的你的外婆说她躺一下就没事的;那时,你外婆眯着橄榄枝似的眼睛扭曲着脸,哭哭啼啼不知在讲什么,脸上涕泪交加;你父亲见她那个样内心也许痛如刀割可我只想笑;你父亲盯着我骂我,你外婆这时哭得更为动情更为激烈,她那样子看在我眼里却好像在笑;你父亲又叫我打电话,我本不愿打可右手却抓起电话,你父亲问医生什么时候来?我说电话没人接;你外婆这时按着心口说我是在拖时间,说我黑心肠存心要她死,接着霹雳叭啦泪如雨下又一片汪洋;我说我没有,你外婆说有没有你自己知道;你父亲看着我,我说你信谁?你外婆眨巴着泪眼说人在做天在看人在做天在看啊,我说我没有做对不起天的事不怕天在看;你外婆抬脸看着你父亲,此刻,她知眼泪是最有力的武器;我正要走开,电话里有人讲话了,你父亲抢过电话问对方医生什么时候来?对方说他不是医生,你父亲气极骂他娘几声,对方亦回骂你父亲的娘几声;不知对方还要骂你父亲的娘多少次,你外婆忽叭啦呕出一嘴黑液,她这招新啊我未看过!黑液喷到地上,好像一条蛇!你外婆涕泪交错地埋怨说都是她不好,惹出那么多事,不如一死,那就没事了;你父亲抓着你外婆的肩说都是他不好让她伤心并叫你外婆原谅他这个不孝女婿否则活下去没意思,就在那时,电闪雷鸣,我跟你父亲转头望向屋外遽变的天色忽轰隆一响你外婆两眼一翻已飘去地狱报到……”
吕哈娜:“那鬼……是外婆?”
母亲:“现在你还会可怜她吗?”
吕哈娜:“外婆很可怜啊……”
母亲:“她一定还在恨我!”
吕哈娜:“外婆她不会恨你的。”
一阵静默。
母亲望着窗外的树:“以后……你会恨我么?”
又一阵静默……
母亲看着吕哈娜,吕哈娜望着窗外模糊的黑影:“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是我母亲呀!”
吕哈娜看着母亲,母亲望着榴梿树,树下的黑影已逝……
月后一个女婴落地,某夜一声惨叫凄厉
——女婴遭一黑猫爪得遍体鳞伤面目模糊地返回了地狱……
(南洋文艺,26/4/2018)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