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树《鱼》 |
忘了是2012年尾还是2013年初,一时松口答应江一鲤说,也许可以给印刻一本小说集。但得排在联经、麦田、有人出版社之后,有人等不及改为自选集,这本就提前给印刻了。
收在《鱼》这里的12个短篇,最短的5000字左右,最长的不过1万3000,几乎都在早年此间文学奖短篇小说的字数限制范围内,这字数也可说是“鲁迅字数”,鲁迅的小说大致也在这范围内。
除了〈火与雾〉的初稿是写于2012年10月之外(但也补了3000字。2013年某出版社的编辑有意把它收入年度散文选,我直白的告诉她这是小说不是散文。说也奇怪,多年来我的散文入选台湾年度文选的远比小说多),其他小说均写于这两年间,也就是与《犹见扶余》(麦田,2014年8月)同时但稍后,最早的是2013年7、8月间的〈隐遁者〉、〈在港墘〉;最晚的是完稿于2014年2月的〈祝福〉和〈欠缺〉。其他诸篇大概是以每个月一篇的速度,“一步一脚印”的写完。
半数是“马共小说”的延续与变奏,如〈山路〉、〈隐遁者〉、〈在港墘〉、〈泥沼上的足迹〉、〈祝福〉这5篇,5篇中除〈隐遁者〉外,都是我为自己的马共小说写的“收尾”(〈隐遁者〉其实也有终结感)。《犹见扶余》里的〈最后的家土〉是第一篇,也即是第一度——换言之,我曾5度为它写下收尾。
而〈山路〉(的另一个版本)、〈隐遁者〉、〈在港墘〉这3篇都曾收入2014年7月由大马有人出版社出版的,我的“马共小说选”《火,与危险事物》。
词汇论述与小说的字母会
这两年也同时参与了由骆以军、杨凯麟组织的字母会——由杨从A至Z各立词汇、各写一篇短的论述——简言之,杨撰写词条,余人以小说回应。但我并不是个守规则的参与者,一开始就迟到;之后往往杨的论述还没写出来,我就先偷跑了,也不怎么遵守顺序、字数、发表园地等限制,甚至会偷换或移置词汇、移易字母,好像在玩着跳房子。他们手边都有长篇在写,有大楼要盖,因此进度似乎稍稍慢些。但我反正就在写短篇,在草原上挖洞,在树上筑巢。而似乎一切都可搬进“字母”里——就好比一切都可以引入马共,一切都可以是我的马华文学。
但他们又好像在跑着马拉松,偶尔过来热热身、拉拉筋而已。我们的跑道并不同。写作毕竟是寂寞的游戏,我也一直自居台湾文学的局外人,也差不多是字母会的局外人,写作不过是聊以自娱而已。
写这些小说时,常常是脑中先浮起一个画面——有时是一张遗照,有时是美丽的少女的脸,一尾巡游的鱼,老虎金黄的背脊,一张想像的长长的旧照,一尾鲸鱼、一道伤疤、一地的烟蒂、木板上W型的裸女标记、防风林里悬吊的玻璃瓶——那先于文字,先于故事。“意义”是更远端的事了。故事在文字中渐渐形成,我自己也不知道故事会走向哪里、怎么闭合。文字总是会流向那画面,包裹它,或让它挺立。就好像水满了总会自己找到出路。但有些年,状态不好时,混浊的水陷在小小的洼里,渐渐干涸,接着连池底的泥都龟裂了,还长出草来。
但有时是被某则引文(〈螃蟹〉里的那只手臂)或笑话触动——如〈在港墘〉是由最后那则据说是鲁迅讲的笑话回溯性的建构起来的。2013年7月返马出门前,偶然在一本选集里读到它。有的题目本身对我就有诱惑力(如〈凄惨的无言的嘴〉、〈婆罗洲来的人〉,Pulau Belakang Mati——但好像都与本书无关),有的还没能写出来。但有时确实是从某些想法、某种情感状态出发,去调度文字、画面、故事——当然不一定照这样的顺序,某一个要素可以召唤其他要素,也不乏有“意念先行”的时候。
多年来反覆被问的老问题
两篇附录都来自2014年5月的几场对谈,收入的,当然只是我自己谈话的部分。感谢这些与谈人。有的问题多年来反覆被问,说真的,很烦。附在这里的用意当然是,希望那些想问老问题的人自己来翻翻。
之前不曾参加那么频繁的“对谈”,大概因为去年再度出小说集的缘故吧。与王安忆(5月4日)、与黎紫书的(5月8日、9日),都像是独白。《印刻》上的对谈稍微好些。6月《联合报》副刊“驻版”上收到的提问,几乎都是外行人语。剪除后剩下的这部分,是“征募”来的。北艺大的部分源于5月19日杨凯麟邀我参与“关渡讲座”时,学生提问的一部分。其他来自新加坡,也许是5月17日在草根书屋读书会后整理出来的问题。一连串的对谈给我的感想是,台湾读者对我们的作品并不感兴趣,即便是专业的读者。这一点,30年来没多大改变,这10年随着本土化的进一步深化,状况更糟。他们也一向不在乎我们对台湾文学的提问。这也许是台湾文学自身的盆栽境遇了——在民国灰颓、多孔洞的屋顶下。
〈父亲的笑〉中的《一掬泥土》是房慧真介绍给我读的,读的时候就想把那核心搬进自己的小说里;〈祝福〉中的甲骨文的脚印得到同事陈美兰的协助。河南我还没去过,但我的小说人物来自那里。这部分得到一位中国大陆交换生的帮助。谨向这些朋友致以谢意。
(南洋文艺,31/3/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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