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4日星期一

我那奋力活着的小确幸

李宣春【铁厨柔情】

从前,祖父母的菜园里有一棵橄榄树。橄榄树长得很高,树身直挺挺的,树叶上的弧线也圆得很干净,季节一到就会结出累累的橄榄果。未熟的橄榄是奶白色的,熟成之后就会变成发亮的紫黑色。一颗黑橄榄约莫一节拇指的大小,而每当到了季节,就会见到菜市场摊贩一整箩筐一整箩筐地卖。
我并不太特别喜好吃黑橄榄,偏不懂为何大人们却钟爱不已。家人料理黑橄榄的方法是这样的:先煮沸一壶水,等到水烧开,倒入一碗或一铁杯的量的橄榄,然后将碗或铁杯盖着焖;也不确定该焖多久,总之最后果肉就会被烫得稀稀软软的。如果就这么吃,就会吃到酸涩味道,而家人的做法是加适量的砂糖和适量酱油,拌一拌才吃。又咸又甜又酸又涩,揉杂起来那味道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始终没法取悦我的味蕾。倒是后来发现,祖父母嗜咸,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年之后,我至今都还很吃得了重口味。
有一年,橄榄树终于又结出新果。祖父长盼了一年的黑橄榄时节要到了。有天,祖母见树下长满了杂草,不知怎么地,将用在其他农作物上的除草剂喷到橄榄树下。隔了几天,灰白而准备要转黑的一球球橄榄就这么从树上掉了下来,掉得满地都是。祖父又难过又生气,责怪祖母怎么没长脑子,祖母只能默默地把祖父的怨气吞进肚子里。后来,这场老夫妻间的插曲就跟平时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日常琐事,焖着焖着就过去了。再后来,橄榄树不知怎么的病了、枯了、渐渐垂死;一棵健壮丰美的大树,死剩枯干瘦枝;后来的后来,家人把树干砍了,菜园里平白少去了一道风景。

树会听懂人话

前阵子读钟怡雯的文章,发现她又写到了生长在她台湾中坜住处的树,这次写到的是吉野樱。先前在《麻雀树》里,钟怡雯就已经介绍过她豢养的几棵树。她写说吉野樱一开始并不怎么开花,于是就按母亲养树的方法,在树身砍几刀,假假威胁几下,树受了惊吓就会啪啦啪啦地开出花来。果真后来每一年吉野樱季节一到就会把樱花开饱开满。
树真的会听懂人话、洞悉主人的心思意念吗?我是相信这一套的。老家后院种了两棵沙梨树,是靠着我爸生前的意念长起来、活过来的,老爸不在之后,树里住满了蚂蚁,但还是活了一年又一年;现在我每隔一段时间从外地回来,都要抽点时间和树对望、对话,不管怎样这树都要继续活下去。
我在八打灵的公寓阳台,也养了几株左手香,常常忘了浇水,任其日晒雨淋,心血来潮才来灌点水。这小树是之前对工作意兴阑珊时种下的,想说等树枯死了,就一股作气把工作辞了。但这左手香每当貌似快死得透彻,却又活了下来,好像就是偏不要让我辞职出走!然而,独自生活的日子,想到还有棵树在家拼命活着等候你回来,也是种小确幸。

(商余,15/5/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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