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9日星期二

文坛红花绿叶成园圃——2017年南洋文艺回顾


杜忠全
(1)
2017年度马学文学(而不是马华文坛)最重大的事件,莫过于婆罗洲之子李永平(1947-2017)在台北逝世。李永平在婆罗洲成长,也在英殖民地砂拉越写出早期的得奖作品〈婆罗洲之子〉,更在当地获得官方单位结集出版,自此展开了前后达半个多世纪的创作路程。李永平长期不在国内,惟笔端一直没从故乡移开。过去虽有过李永平究竟“是马华”或“非马华”的争论,作家自身在不同时期也有过不同的立场表白,但就作品而言,以及作家生命最后阶段的自我判定,他的马华身分,应该是可以肯定的。9月22日李永平在台逝世之后,〈南洋文艺〉随即在9月26日刊出其〈我的故乡我如何讲诉〉一文(26/9/2017 & 3/10/2017),该文中,李永平对早期在创作上追求纯正中文感到懊悔,回首来时路,他认为自己应当“坚持那种被认为不纯正、不道地,具有怪怪南洋风味的华语,以这种华语作基础,加以锻炼,把这种语言提升到文学的境界,成为文学的语言。如果我当时有这么做的话,今天李永平的地位会更加的崇高。因为他一手将南洋的华语提升到文学的层次。”从拎着行李离乡到以文字返乡,李永平对南洋的记忆与身分从摇摆到肯定,也可视为他创作一生最后的自我反省与肯定了。
李永平逝世事件,南洋文艺除了刊登上述长文,还有高嘉謙为新近在台出版的《见山又是山:李永平研究》一书所写的〈文学的暖光〉(26/9/2017)一文。该文不为此事而作,此书却是向创作一生的李永平致敬而出版,惟此文在马发表,却成为向已故作家致意之文。李永平最后未完作其武侠小说,惟〈《新侠女图》楔子〈涿州客店〉〉也在文艺版转载(10 & 17/10/2017),似有让作家的创作发表从南洋出发,最终也回归南洋的意味。为此,诗人邢诒旺有〈断弦一响后的无限空洞:初读〈涿州客店〉〉一文(24/10/2017),更有李永平最后的马新旅程留下的对谈整理稿〈李永平最后的南洋旅程〉(24 & 31/10/2017),此是李永平应邀在南方大学学院与王润华、许通元3人对谈的整理记录。李永平一生写南洋,晚年也肯定了自己的马华身分,最后一次回到故乡面对乡亲回顾自己的创作,这一篇对谈录应是李永平研究的重要文献之一了。
此外,作家之间的深度互访,有爱薇的〈书写的忧患,忧患的书写:访方修文学奖散文诗歌双料首奖辛金顺〉(4/4/2017),以及辛金顺访永乐多斯的〈星光灿亮,风景无限:永乐多斯访谈〉(9, 16 & 3/5/2017)。资深写作人苏清强获“第八届文化奖”颁授文学组奖项,肯定其在写作上的长期耕耘。苏的得奖感言〈不强做红花,不拒当绿叶〉(28/11/2017),表露了一个马华老作家对写作这一回事的坚持与谦卑。文学后进方面,文艺版也发表了本年度首次举办之拉曼大学大专文学奖3组评审奖的得奖作品各一则,包括邱伟扬、李志勇和黎美君等人的小说、散文和诗,显见编者对提携文学后进的用心。

(2)
南洋文艺的【丁酉年开年文人特辑】,是“近50年来长期在各报撰写专栏,总字数超过200万字,产量丰富”的才女作家梅淑贞。对大多数后辈读者而言,首先是专栏作家的梅淑贞,其实更是早慧的诗人,惟自《梅诗集》(1972)结集,诗名久闻于文坛之后,近年却难得见到新诗作发表,反倒在报刊专栏园地占一席之地。这种情况,梅自谓“从没打算把心一横改写杂文的想法,根本没这个意愿”,只是“没人要我写诗,向来只邀我写专栏”(〈特许会计师的文学事业〉,31/1/2017)。按此,诗人而成为专栏名家,本非自己的意愿,却在时间里延续成一道文字风景线,成为新一代读者对她的第一印象了。无论如何。梅自忖以散文对待,却被编派为杂文的二、三百万字的专栏文章,迄今都“散见各大报刊”未结集,除了长情的粉丝保留之旧剪报,以及1985年出版的《人间集》收有少部分的早期作品之外,大概难得一窥全貌了。
总3期的年度文人特辑,除了邀约梅早年的《蕉风》旧友如张锦忠(〈与梅淑贞“一起《蕉风》”的时光:兼谈其文〉,31/1/2017)、李有成(〈《梅诗集》的记忆〉,7/2/2017)等人分别回忆《蕉风》旧事旧文及重逢后“重读《梅诗集》唤起我年轻时读梅淑贞诗作的记忆”,也有较后期的《蕉风》编辑林春美专文剖析梅淑贞早年的小说《梦之一》(〈花生米、上帝与死亡:析梅淑贞小说〈梦之一〉〉,14/2/2017)。这3篇特约文章分别触及梅淑贞的散文、诗和小说,展现了梅的文学多面手。近作方面,也集中发表了梅淑贞的新诗近作多首,散文1篇。在特辑告一段落之后,也继续刊登了梅的小说新作〈吉米〉(21 & 28/2/2017),算是文人特辑的延续了。

〈南洋文艺〉一向对诗予以十分的重视,逢端午即推出诗人或诗作特辑。5月30日特别企划的【端午诗人节特辑】,是中生代诗人“周若涛专号”。这一专号邀约也是诗人的邢诒旺撰文赏析周若涛的〈隐居地〉等诗作(邢诒旺:〈诗的相对论:读周若涛〈隐居地〉〉),及发表周包括〈咖啡店旁摆书摊的洋妇们与小孩:赛城一隅〉在内的诗近作多首。周在诗的“有用”与“无用”之间,表明〈诗的本质与世相违〉,因此“更愿致力于诗的‘无用’”。不过,读者大可不必太在意于诗人的话,或者说诗人意外言外或“正言若反”,诗人写诗,读者读诗,各就其位及各司其职,就一准没错了。
如往年,6月是诗的月份,老中青诗人皆有新作发表,其中包括了游以飘、温绮雯、周若鹏、无花、马盛辉、许裕全、谢双发、陈明发等多人。

本年度的特辑,不得不提的是刚过去的【岁末特辑】。这一“意味深长”的策划,是文艺版长期作者的岁末聚,有黃锦树、林春美的散文、棋子的极限篇小说、李有成、无花、邢诒旺及编者张永修等人的诗作。在一个结束的时间门槛跟前,来个围炉取暖,算是对过去的一个圆满告别,也是对未知的将来之一份期许。


(3)

2017年的创作发表,诗家依然占多,较频密的有马盛辉、周天派、邢诒旺、唐林、无花、林惠洲、辛金顺、黄建华、艾文等等。此中值得一提的是,无花与搭档棋子的【一图二文】系列,是对一个画面的两种文字延伸,如继续积累及出版,自是一部马华文学精品结集。林惠洲发表的3首诗,分别抒写槟城浮罗山背(4/4/2017)、霹雳安顺(25/7/2017)及角头(19/9/2017),诗人诗写地志的意图明显。11月初北马一带,尤其槟州大水淹城,文艺版也有2首诗志其事,分别是谢双顺的〈水灾〉及苏清强的〈灾情侧写〉(皆14/11/2017)。
散文方面,刘谛、夏瓦呐、何启智、吴德福、賀淑芳、陈政欣、黄建华、周天派等等,都有新作发表。此外,也有过去不曾出现的新名字,如仪雯(19/9/2017)、曲陵(29/8/2017)、蔡逸渊(22/8/2017)、临风、杨华云(皆7/1/2017)等等。小说方面,有吴小保(28/8/2017)、碧澄(10/1/2017)、朱广邦(5/9/2017)、棋子(18/2/2017 & 25/7/2017)、骆悦玛(17/1/2017)、陈俊贤〈最后一里路〉(8/8/2017)。编者张永修推动多年的极限篇小说,今年继续延续,写得最多的,是红尾箭,发表量在10则以上,此外尚有棋子、艾斯、翁民迪、周瑞康等等。
2017年的评论发表颇丰,黃琦旺评邢诒旺诗作的多篇(20 & 27/6 & 4/7),余者还有时代过来人林言谈海凡新著《可口的饥饿》之〈许多人经历过的年代〉(27/6/2017),黎紫书的〈死猪·藏粮·昨日之人〉一文,则交代了走出森林之海凡如何回到写作场域,也论述了作者对作品的经营(24/1/2017)。同样谈马共书写的,还有黃锦树读陈建荣《岁月的回眸》一书的〈回家的路〉(4/4/2017),以及为自己的书《雨》而写的〈南方以南〉(23/5/2017);也是针对“离散”之书写的,还有张锦忠的〈离散〉一文(31/10/2017)。陈政欣的〈一篇小说的琐碎〉,则也是作家的夫子自道,谈自己的小说〈墨镜与墨镜之间〉(15 & 22/8/2017)。此外,陈芳明谈黎紫书(20/6/2017)、李有成谈阿多尼斯(5/9/2017)、叶斌就《二十世纪中国作家心态史》而写的读书笔记(29/8/2017)、柯金德谈锺夏田(26/11/2017)等等,都值得细读。

2017年来到尾声,〈南洋文艺〉也随之结束,却不是马华文学创作与发表的终结,同志尚需努力,是为盼。
(9/12/2017完稿)

(南洋文艺,19/12/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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