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沈君宏/摄影) |
张永修(应海深)【散文】
1 弑父
我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就会打父亲。
我一拳一拳用力的打我父亲。父亲不还手,却一拳一拳重重的往母亲身上打下。
母亲倒在地上,无力招架,虽也还手,但总敌不过孔武有力的父亲。
我不知父母为何打架,自我懂事以来,战事总是久不久的发生。
我不喜欢父亲,因为他打母亲。
我护着母亲,因为母亲是疼我的人。
一天夜里尿急,从地板爬起,发现睡在隔壁房的父亲骑在母亲身上,拼命的捏着母亲的颈项,发出如雄猫在对恃时发出的低吼;母亲则在挣扎如一只护幼的母猫。
父亲要杀母亲!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拿枕头底下的手电筒,往父亲头上狠狠的打去,父亲应声倒下,赤身露体。
2 开饭了
我上小学之后,父亲母亲好像都文明起来,不再打架。不过他们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改善。取而代之的是吵架。吵架,不是大声的对骂,而是以"不讲话"的方式进行。这不讲话的时间很长,可能三天五天,或一个星期。
即使吵架,母亲从来没有罢煮过。
母亲煮好饭菜,叫我唤父亲吃饭。
父亲是做杂洋买卖的,乡下的生意很淡,要到月尾"出粮"的时候,或马来人禁食节期间,生意才比较好。没有顾客的时候,父亲总是躺在帆布床上摇着葵扇打盹。我才不帮忙看店,一个人,呆坐着,看路人的脚跟晃过来晃过去,闷得很。在屋后陪母亲则不同。看母亲准备食物,整理家务,充满香气生气。母亲煮好食物,我问我可以吃吗,母亲就会挑一个给我先尝尝。邻居常问,你喜欢父亲还是母亲,我从不犹豫的回答,我喜欢母亲!
开饭了,我和父亲吃饭,母亲看店。我和父亲吃饭,通常不讲话。我讲话,父亲就说:吃饭时不要讲话。我们吃饱后,母亲才吃剩余的饭菜。我工作之后,家里只剩两人,母亲依然不跟父亲同台吃饭。
后来我交了女朋友,带回家给母亲看,母亲很高兴,煮了好几样过年过节才煮的菜式。"开饭了。"母亲像以往那样平静的宣布开饭,然后继续在厨房做善后工作。"妈,一起吃吧。吃了才洗。"
"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从碗橱里拿匙羹时发现一碟吃了一角的咸鱼块。平时母亲吃得很节俭,她说:"一个人难煮,随便吃。"
晚上母亲还准备了盐焗鸡。"很容易做的,"母亲对她未来的媳妇说:"把鸡洗干净,将内脏放入鸡的肚里,包层纸,放进装了粗盐的瓮里,再用粗盐将鸡覆盖,用慢火焗一两个小时就可以了。瓮底可以放一个浅盘,焗出来的鸡汁比白兰氏鸡精更好喝。"
3 电头发
每隔一两个月,母亲会到9英里外的东甲电头发。母亲会先到后面杀猪阿吉家买好午餐和晚餐食用的猪肉,然后乘9时抵达的第一趟巴士去东甲。
我家乡新邦木阁,离马六甲市区27英里的乡村,坐落在马六甲州与柔佛州的边境,与柔属的木阁新村隔着我们叫它"大港"的木阁河。当年要去就近的小镇东甲,也挺麻烦的,巴士只停在半英里外的甲-柔边境大港对岸,不能跨州,乘客得走一大段路,来到大港桥边等候那辆红色巴士。阿吉杀猪的地方就在桥边白色的石屋内。听看过杀猪的人说,猪会有感应,被载到这里的猪,都会咿咿呜呜的嗥叫,当屠刀落下时,更是石破天惊,更不要说看到热血飞溅的恐怖情景。我们等车,也都离屠场远远的。若靠近,还能闻到恶心的血腥味。
去东甲的巴士一小时来一趟,中午一点的那趟就停驶休息,最后一趟在下午5点。姐姐到东甲学车衣的时候,每天来回都乘这辆巴士。那瘦瘦年轻的售票员经常漏收姐姐的车票钱,要劳动姐姐亲自把钱交给他。后来那年轻人开口邀姐姐看戏,姐姐拒绝了,从此他不再漏收车票钱;不然,我们全家人搭巴士去东甲,都不必给钱。
早年的木阁桥是木板搭的,后来改建柏油路的桥。木阁桥改建的时候,曾谣传要拿小孩的头来祭桥,父母们都担心,警告孩子不得到林野河边,以免遭遇不测。木阁河是条泥浆河,水深过大人的胸口,常有孩子到隐僻处,脱得精光,跳下游水。到河里游水的人,身体干了会留下泥水印。放学后就不见踪影的哥哥,傍晚回家吃饭,身上的泥水印就会出卖他的行踪,因此他饭前常加料,有"开胃板条"吃。
母亲电头发那天,轮到父亲下厨,他煮的总是猪肉粥。粥滚了,搅一个生鸡蛋,撒些胡椒粉,即食。我后来都不怎么喜欢吃粥,可能与父亲单调的猪肉粥有关。
即使父亲引以为荣的手艺,那是逢年过节我们从来没少过的客家煏猪脚,母亲总是让父亲亲自下厨。父亲煮的煏猪脚,不同于时下一般餐厅的"猪脚酸",其卤汁味咸而不酸,放了辣椒干和蒜头,带辣,黑而浓稠。把熟蛋放入同煮,越久越够味。这道菜,来聚餐的亲戚们都喜欢,我却感觉腻。母亲做的菜才好吃呢。
下午,母亲电了漂亮的发型回来,会顺便打包东甲巴刹的云吞面。云吞虽然干瘪了,面条却还爽口。有时母亲会买些云吞皮,自己做馅打面,再以蒸的方式做染色叉烧,比起买回来的,更新鲜好吃。
(1,待续)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