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放【散文】
孔夫子的名言: 饮食和喜好悦目色彩，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可谓物质与精神生都活兼顾到。美丽的女人，是悦目色彩的一种，喜好之，当也是本性。不是也有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吗？那不是男士在看女士吗？也看是否内在外在都美。美人既然那么引人入胜，说秀色可餐一点都不为过。
这是正视美女。负面的评价也有。说“天下最毒妇人心”，那是涵盖所有的女性，不论其色是否可餐。英雄难过美人关，蛇蝎美人，红颜祸水，还有不堪入耳的，更直数可餐者的不是。
这种观点是有其历史背景的，虽或有点牵强附会、以偏概全。春秋战国时，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将西施送给吴国夫差，致他亡国；吕布不肯把爱妻貂蝉让给董卓； 吴三桂为了陈圆圆而引狼入关；潘金莲毒死武大郎等，仅是数例。
祸水当然是负面的评价。若既是美人，又不是祸水，那岂不是如鱼得水？
何所以？稍安勿燥，不妨先来观赏一下处于两极的美人，然后锁定你认为可餐者的类型，才进一步探询何所以。
古典美人
自古以来，中国便编织过好些巾帼英雄如花木兰、孟姜女、秋瑾等。她们并不以貌动人，而另有特质，如代父从军的孝女，万里寻夫至哭塌长城的痴情女，为国牺牲的烈女。崇拜他们的男士，是因为她们个别的特有魅力。
当然也有美若天仙的，她们之颜可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她们中就有过真实的和虚拟的五大美人：沉鱼的西施、落雁的王昭君、羞花的杨玉环、闭月的貂蝉，和万人迷的罗敷。她们有的是远在天边的皇妃，另有近在眼前的农妇。这两极之间当有着不少的变异类型。
在一极端是杨玉环，一名倾国倾城的悲剧人物。在另一极端有罗敷，一名明哲保身的农家妇人。前者乃唐玄宗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她的美丽，被当时诗人白居易描述为：“（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云鬓花颜金步摇、缓歌慢舞凝丝竹”。
难道后宫原有的三千粉黛，在美貌上，无一可与匹比？不是的，贵妃之魅力，岂止外貌才艺使人屏息，其举止亦受赞赏。读过《长恨歌》后，白居易的友好则以散文方式诠释杨贵妃曰：“举止闲冶、治其容、敏其词、婉变万态”。
其实在较早时，中国文学就出现过美女，她就是汉朝歌词《陌上桑》所描绘的罗敷。她迷人到什么程度呢？除了她亮丽的衣着外，她在桑田耕作时，老少男士都为她着迷了。挑卖的会把担子放下瞄瞄，少年郎看痴了会脱帽致敬，桑农们更会看得入神而忘废其作业。连达官王孙路过，也想邀罗敷上马同结鸳鸯。她要是马上答应，马下即可成亲。
仅貌美并不一定可餐，她还有智慧。她回答那些惊艳的达官说：“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这种种的描述，乃衬托出罗敷虽身份低微，却是君子都想结识的美女，既窈窕又贤淑。
但对一个普通人而言，这两美人是既不可遇又不可求的事。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转向那一群参与各类以色列竞选的美女。
若你不好此道，解忧不一定要杜康，不有虚拟世界乎？杜康能给你的，恐怕也只是这类世界。
青春永驻
秀色虽然可餐，驻颜也得有术，但在无情的时间长河里，美人最终还是向东流的逝水。有人在他和分离了50年的初恋情人相遇后，叹息不已，只觉得人面不知何处去，悔不当初。他仅带了回忆，却忘了把时间也带去。殊不知青春常驻的只有博物馆的维纳斯。
最近却有位科学家试图建构一个“标准美人脸庞”，或人见人爱的美人的容貌，方法之一是衡量五官的尺寸及彼此间隔的空间。不过，谚语早有说“各花入各眼”，或“情人眼中出西施”。
人工智能专家所制作出来机器人，和艺术塑像家所雕塑的人像，虽都缺乏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迷魂阵，但却可驻颜永流传。
或许吾道不孤，拟引君入瓮。
我心仪此道，也自觉庆幸。早在40年前我走进一艺术画廊，选中了某些美人挂幅。主人推荐四大美人。有一美人一屏风，和四美人同在一屏风的。最终我购置了那嵌入四大美人立体形象的四开屏风。打从那时起，她们朝夕在大厅陪伴着我，几十年如一日。
若说相看两不厌，等于自赞生来潘安貌。我已古来稀了，四大美人却仅显出极其轻微的颜料的淡化，她们容貌依旧笑春风呢，仿佛初恋情人。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没红杏出墙，又没毒害主人。来访者，惊叹国色天香之余，却不致色心大动。
智者虽无远虑，却有近忧。虽多年来美人示意明月时时有，殊不知明镜里已得秋霜。会有那么一天，她们从屏风中走出来，现身说法: “公公，你年事已届退宫之年，愿公公保重，我们要回到宫里去了! 三闾大夫已说过，草木会凋零，我们也会迟暮。”称公公应是宫女给太监的尊称，我了解她们的心意。不仅是你在看美人，美人也在看你。纵有潘安之貌，青春永驻是个神话，它仅弥漫于博物馆与人工智慧工厂。
知道食色性也，就会怡然自得。又知道美人不能辛免迟暮，但夕阳红的余晖尚可明灭照黄昏。若更知道黄昏的你已无边落发萧萧下，就会心安理得了。
要美人不迟暮，要美人不祸水，要美人不蛇蝎。像我，买个美人屏风吧，可以厮守直到美人回宫。
（南洋文艺，5/7/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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