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刘桂南(加拿大)
春,在诗人意味里,横溢着诗的美丽、可爱、温柔、生气与希望。然而,聚居在北方国度的人们眼里,却有不同的感受与意见。
加拿大毗邻北极圈,冰寒气候伸长得令人厌烦,难以忍受,使魁北克的春天蒙上一层层霜,既迷蒙又短促。
西历说,冬季于3月20日已经终了,春天醒来了。虽则春天已醒来了,时在四月中,寒意仍咄咄逼人,户外的一切自然现象和家里暖气炉的隆隆声,启示着日历与气象的关系实际上似乎是脱了节,不调和。
春天的怪象频繁,4月里的一天,平地一声雷,寒风飕飕,冰雨噼里啪啦,气温急速下泻零下二十余度;右邻的涤纶布(polyester)车房,随着时速三十余公里的疾风起舞,飞滚往邻近林间去;电源乱糟糟,处处漆黑一团,取暖炊事熄火了一两天;学校休课,学童心里乐滋滋。
4月始,郊野已露出了干燥的浅棕色草皮,皱皱又肮脏的脸庞,干死的叶柄遍处皆是,犹如荒芜无人烟的地带,毫无气息;阳光稀弱荫凉深处的草地,仍然深藏在厚厚的雪堆里,静悄悄的等待更多的和风与春雨来解困。雪花断断续续,或冰雨绵绵,系常见的景象。
爱吵闹的乌鸦,还没来打断我的甜梦,暖和的春天,还没到人间,深居在临近林间的黄褐相间的野兔已来访我家后院。可是,它们在深冬里也偶尔来过,那时,它们是披着雪白皮毛大衣来的,为的是掩饰自己。松鼠却常在我后院铁栏杆上,扒扒停停,四下观望一下,又扒扒停停,又四下观望一下,没有镇定的时刻,仿佛巡警执行保安工作似的,突而又消失在邻舍的雪松篱墙里。然而,松鼠来巡逻,似乎与春天没有攀扯上任何关系,因为它们在冬季零下二、三十度,也经常执行类似任务,好像没有冬眠的习惯,出来做些运动,吸收些阳光,制造些维生素D,强化骨架,总比长久卷缩在窝里来得好,少些无聊。
在阳光普照下的深冬里,麻雀也时而登门造访,在我家紫丁香的秃枝上跳跃,或在绵软软的雪上享受阳光浴,或是雪浴,难分得清楚。在深雪遍野里,没有虫豸让它充饥,难道它们也有如松鼠一样有秋储食物的习惯吗?不然,它们又如何维持那么漫长的禁食节呢?动物的世界太奥妙了,我学林科说不清楚它们的事,让动物学家去讲个明白吧。
某日,天气出奇地暖和,阳光灿烂,想去附近加蒂诺 (Gatineau)国家公园游逛游逛,蹲在家里也够闷的。公园里冷静得有点怕人,但我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尽情陶醉于宁静的怀抱中,简直是使人乐于忘忧的地方。公园里的常青雪松、冷杉、云杉,陪伴着光秃秃的白桦、山杨与灌木丛相间,这边稀稀,那边密密;周围的东西都沉默着,不闻鸟鸣兽吭,仿佛万物都沉淀于酣睡中;雪融得七七八八,湿漉漉的枯枝残叶遍地,残雪堆迭,零零落落 撒在荫翳深处,使萧索的林间点缀些色彩。
虽已是4月中旬了,气温仍在零下10度上下与零上4、5度之间起落,刺骨的寒风,流连排徊,恋恋不舍人间,我家的暖气炉尚在努力工作,防寒衣装仍得披挂在身。
一般上,5月前的春天,老是蒙罩着灰厚低沉的云层,把人镇得窒息似的,震不起精神,易患忧郁症;也好像刚丧夫的女人,黑纱满头,无法欣赏老天的容颜,认不清四周的景物变化。时而,风儿把云层吹出几丝缝隙,泛出橙黄色的光芒,加重了天空的深情密意,人们心扉也填了点喜悦。间或,天上添加一层稀薄的云纱,过滤掉阳光的强度,但却过滤不了紫外光,出外还得配上墨镜,保护眼珠。天气随日而变,晴空的时段,与日俱进,乌鸦出来唱戏了,麻雀与罗宾鸟也在干草中寻找虫豸或蚯蚓,补充点营养,腹腔空了整个冬季。随着气温攀升,新草钻破了去秋留下的干残草茎,争取一些阳光,促成不可缺的光化合成.
5月了,温和的春风吹醒了万物,虽则微微的寒意尤在,大地万象更新,周遭的枫树与杂木,院里的玉兰、紫丁香争奇斗艳;鸟儿处处啼鸣,传来幽幽的妙语;花儿处处飘香,送来缕缕清香,使人心神爽快;啊,这不就是诗人绞尽脑汁赞颂的春天美景吗?
南雁北飞了,在天空画出一字型或人字型的线条,配着乌哇乌哇的鸣叫,顺序疾速往北方移动,寻找一片清凉,清静又远离人烟的天地,执行传宗接代的神圣任务。按日历,夏季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始,然而,热潮来了,把空气的寒意扫得一干二净。瞬间,凛然的春天由人烟中消失了,消逝得无影无踪。又是单衣薄裤的时节了,随着,户外烧烤与享受太阳浴的帷幕渐渐地拉开了,却像似新夏残春的景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潮,显然地熙攘起来。
其实,这儿的春天是个大杂拌,有寒风,有霜雪,有冰雨,有氤氲, 又有和暖,涵盖着残冬与初夏的味道,犹如一幅错综的图画,又似宴席上粤菜与川味轮流出笼般,使人的心理与情绪顿失平衡;可叹,温和的春天脚步过于仓促,留别人间无限的失落与无奈。
(南洋文艺,23/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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