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修,另有笔名艺青、柯云。 编著:《失传》(散文集,1987),《给现代写诗》(诗集,1994),《寻虎》(小说集,2023),《成长中的6字辈》(合集,主编,1986),《辣味马华文学——90年代马华文学论争性课题文选》(与张光达、林春美联合主编,2002),《我的文学路》(与林春美联合主编,2005)等。 曾任星洲日报《星云》版主编、南洋商报《南洋文艺》版主编、文学杂志《季风带》主编。目前为枫林文丛主编。 曾先后获得八届(即1995,1996,1997,1998,2000,2002,2009,2012年度)马来西亚编辑人协会黄纪达新闻奖之副刊编辑奖。
2018年8月8日星期三
Stopwatch(1)
【四期连载小说】零
1. 书桌
爸爸有一只年份不详的电子腕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那只表的腕带已经斑驳了,镜面也有了好几条刮痕。可是爸爸将它珍如拱璧,宝贝地藏在上了锁的抽屉里。
小六那年,有一回窥到爸爸忘记锁上抽屉,我乘这个机会取出了那只充满神秘感的表,准备好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是爸爸立即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他就一把将表抢过去,还狠狠地刮了我一巴掌。当下我呆若木鸡,好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晓得号啕大哭。爸爸没有管我,只顾着轻抚那只表,仿佛我并不存在。
那一阵阵哭喊声只惊动了在另一个房间午睡的妈妈和弟弟。妈连忙进来将我拉开,弟弟半张着惺忪的眼睛,轻轻地拉着我的手摇晃。乐乐在我们的脚下狂吠。那个时间点的扰攘犹如发生在另一个空间,而爸爸事不关己地,眼里只有手上的腕表。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已全然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在餐桌上,爸爸像平日一样要我分享在学校发生的趣事,跟我们开开玩笑,还兴致勃勃地谈起计划在年尾成行的家庭旅行。过了数天,我也就渐渐淡忘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一年后,爸爸失踪了。
当时我们报了失踪人口,贴了近百张寻人启事,还聘了私家侦探。通过种种管道,努力了好几年还是徒劳无功,爸爸犹如人间蒸发了。一开始,我们被足以令人发狂的忧心感袭击得几乎要崩溃。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担忧和悲伤的情绪渐渐被周而复始地折磨,变得麻木了。
虽然之前爸爸购下了巨额保单,但受限于7年时效,对孤儿寡妇的燃眉之急起不了作用。在爸爸被推定死亡之前,我们的日子过得艰辛。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妈妈被逼担起家计,屋子由于无法持续供款而被银行接收了。我们母子3人惟有去投靠外婆。外婆一向将女儿视为泼出去的水,我们寄人篱下的待遇,可想而知。可是如今回忆起当年,我的快乐还是超过了苦涩。妈妈爱我,足以弥补经济上的匮乏。
过完今天,我就19岁了。
7年来的辛苦已经快要熬到尽头了。我们已经拿到了爸爸的死亡证明书,保险金的申请也很顺利。很快地,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就可以有大幅度的改善了。妈妈说,领到保险金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买一间属于我们的家。还有,我重回校园的愿望指日可望实现。
3人挤在一个房间的日子快要结束了。这间小而暗的尾房并不是外婆家唯一的空房,却是最狭窄的一间。一名成年人和两名少年,以及他们的随身用品将100平方尺的空间塞得满满的。
房间里还有一张旧书桌。与岁月一块囤积的杂物,将它掩得看不见了,几乎可以让我漠视它的存在。
当年,我们几乎是光着身子就来到了外婆家,惟有那张旧书桌,妈妈无论怎样都不肯割舍。
“ 那抽屉的钥匙呢?”曾经,我问过妈妈。那一瞬间,她脸上闪过了足以让我胆寒哆嗦的神情。我不敢再追问,连忙顾而言他。
于是,我把这些算不愉快的回忆,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回忆的抽屉里。
(1,待续)
(南洋文艺,9/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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