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梦

【诗】黄远雄

她就是那么
那么慵懒乏力
在耽溺的床褥中央不停催发
要我卸装解甲
一头栽入她缱绻的臂弯
舐舔她水蛇般呵气如兰
销魂
的咿唔

熄灯后，沿着床头暗处
一条隐秘筑造多时
的轨道，扬起平和的气笛
起伏有致的呼鼾，车厢穿过
黑色悠忽的大草原
时空瞬间急速卷入涡旋
上天入地，黑夜白昼
颠倒转换，或逆转，前所未有
从无可预测的未知
蹿进行程之外，一座既陌生又温馨
的城镇

途中，偶尔会遇见
无疆界的建筑物，似曾相识
的街道，各自精彩的
人士，或奇葩；不打烊的驿站，一座
餔天盖地的霸级市场
每户橱窗内的摆设
尽是琳琅得令人遐思的晶钻和诡谲
太神奇美妙了，呵此刻
你看你看，我的她
双眼那么炯炯发光
总是那么饥不择食
总是那么快步推动手上的购物车
像一只不断变形的阿米巴虫
血拼每一件
手到取来的巧思和快意
从不心软，竟忘了临行前再三叮嘱
的事项承诺

偶尔途中，
会遇见彼此想见又不敢见的故人
许多遗忘经年的事迹
在话题中不断浮现
且亳无避忌地挖揭彼此
的疮疤，彷佛在畅言
他人无关痛痒的痛脚；偶尔
还会遇见一些匪夷所思
关山阻隔，两家从未谋面
且离世多年后
的亲家长辈，可以不期而遇
且毫无隔阂地与我们
牵手问好；笑谈彼此养生有术
依旧保留当年最后那刻
的容颜, 真教身为后辈的我们
睹物思人，羡慕不已……

每次，当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她说：每一座行程都是此生绝无仅有的经历……
当她说： 要珍惜，要快乐……
每次
我感激涕零
因她的恣意挥霍
让我享尽三千佳丽般
后宫前所未有
的富足

我乐意把风沙拭净
我乐意把倦容卸下
毫不犹豫地跨上她的身体
猛按咿唔撩人的气笛
启动悠扬起伏的鼾曲
列车轻盈滑出月台
快乐地奔驰在寂静黑色
梦幻的大草原上

（南洋文艺，20/9/2018）